凤林岐看着霜华姗姗移步,脚步笃定从容,微微颔首迎过去执住红绸的一头,人声鼎沸中,绿梅白兰青竹墨菊跟在霜华身后,看着风神俊秀的凤阳王,交换着满意的目光,凤林岐迈步往王府中而去,霜华在红绸的另一头扶着喜娘的手臂,走了很久,只觉头上的凤冠和身上的嫁衣越来越沉,绿梅看出她脚下吃力,凤林岐却自顾越走越快,原本软软的红绸在新郎新娘间绷成一条直线。
绿梅指指霜华脚下向喜娘示意,喜娘慌忙摇头意思是不敢说,她正沉吟着要怎么提醒王爷才好,墨菊捅捅青竹,青竹大声说:“王爷走得太快了,我们家小姐跟不上。”
凤林岐停下脚步扭头看着青竹,一向泼辣大胆的青竹接触到他探究的目光,不由往后一缩躲在墨菊身后,白兰看着凤林岐笑说:“王爷,绸子要是拉断了,大喜的日子可不太好。”
绿梅也说:“四月初四四平八稳,王爷平心静气走慢些,这往后的日子才平稳呢。”
凤林岐在众人的笑声中,目光扫过这四个丫鬟落在一袭红衣的霜华身上,她微微低着头,仿佛没有听到几个丫鬟的话,依然抬步往前走着,她的身量较一般江南女子高些,繁复的嫁衣遮盖不住削肩细腰,露在衣袖外的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带着薄薄的一层汗湿,凤林岐待她走得近了,才重新移步,只是慢了很多。
进了层层宅院,穿过长长走廊,终于进了王府内院,迎面摆着一只火盆,喜娘在霜华耳边说:“王妃,迈火盆了。”
绿梅她们忙在身后说小心,想要伸手去扶,旁边早有人说她们不能扶的,只有喜娘能扶,霜华早已累得两腿沉重,扶着喜娘的手臂咬着牙往高抬脚,凤林岐心不在焉得等着,霜华起脚时一时没站稳,一个趔趄那只脚眼看就要踩到火里,鼓乐声骤然而停,众人一阵惊呼,凤林岐听见动静转身一看,忙纵身掠过去揽住霜华的腰,凌空将她抱过火盆,轻轻放下她说:“不用慌,没事了。”
他强有力的手臂还搭在霜华腰间,霜华脸颊有些微红,不着痕迹挣脱开来,往旁边站了站,听见那个清朗的声音说:“福伯,都还有哪些程式?”
福伯笑道:“这只是个开头,后面还有许多......”
凤林岐想想刚刚手臂中那个微微发颤的身子,呼吸也有些不稳,分明是累得有些撑不住了,想了想说:“本王累了,今日天气又热,大太阳底下的,去繁从简吧,宗庙可以明日再拜。”
凤阳王娶亲,其中最繁琐的一项就是拜宗庙,凤阳王传了几代,子嗣众多且都有爵位,那些牌位要是一一拜下来,恐怕得折腾到天黑。
福伯忙遵命,两位新人进了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然后礼成,老王妃端详着霜华的身姿笑着抹泪,虽然盖头遮着容颜,单看身后那四个伶俐俊俏的丫头,她就错不了。身后站着的姨娘们交头接耳说,没拜宗庙就入了洞房不合家规,老王妃喝了一声住嘴,她们方止住了,犹不服气得交换着复杂的眼神,老王妃对儿子此举倒极为满意,拜宗庙不就得拜他吗?今日他最疼爱的儿子成亲,如果他的魂灵真在宗庙里,那就让他等着去吧。
心里想着站起身,头也不回说:“都跟着我来,我去陪陪来贺喜的夫人们,你们都小心伺候着。”
姨娘们极不情愿跟在她身后走出喜堂,宴席中众宾客看见多年足不出户的凤阳老王妃,被众人簇拥着进来,慌忙起身行礼寒暄,凤林岐的几个弟弟正忙着招待客人,看见甚少谋面的老王妃不由也呆愣当场......
洞房里一个长相肖死老王妃的小姐冷眼盯着坐在床沿上的霜华,另外几个服饰高贵年纪有大有小的姑娘笑闹着让喜娘快掀盖头,凤林岐看着静悄悄的霜华,莫名的有些紧张,盖头被揭开的一霎那,眼里再瞧不见别人,耳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她一个在那儿坐着,凤冠下瑰丽的容颜让凤林岐心跳加快,骤然间片刻失神。
下一瞬他就清醒过来,笑了笑淡淡说道:“王妃歇息会儿,本王见客去了。”
说着拔脚出门,绿梅对洞房里围观的众人说道:“王妃该沐浴换衣了,各位请回避吧。”
霜华看众人走了,身子一歪靠在床柱上,墨菊过去卸了凤冠,绿梅白兰为她脱了嫁衣,青竹捧过水来,喝了两杯子水才想起等着的喜娘,忙命绿梅打了赏,有婆子在门外说沐浴的水备好了,霜华懒懒得说不想动弹,四个丫鬟捶肩揉腿加劝说,才任由她们扶着去了,坐在浴桶中不一会儿就朦胧睡了过去。
4、夫妻洞房夜话...
四个丫鬟看霜华睡着了,就没敢洗头发,为她简单洗浴后擦干身子,扶她到床上睡了,白兰和青竹去宴客处探听动静,绿梅在洞房门口守着,墨菊从嫁妆里拿出霜华过会儿要换的衣裳,静悄悄在屋里看着衣裳想着呆会儿要梳的发髻。
霜华的盖头被揭开那会儿,屋里众人都盯着霜华,她们四人却盯着凤阳王,凤阳王看到霜华的容颜,敛了脸上的漫不经心,双眸骤然亮起,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她们悬着的心就放下了,在她们眼中霜华并不是美人,她并没有紫茵那么艳丽,也没有那个送桃子的灵动,但她的面庞纯净无暇,在一袭大红的映衬下有一种脱俗之美。
墨菊一双巧手精心描画,突出霜华之美丽,四人本来极有信心,可见到凤阳王后,心里却没了底气,他看起来贵不可言高不可攀,哪样的女子能轻易入了他的眼呢?他看见霜华霎那间的怔忪,足以证明他对小姐的好感。
天色暗下来时,青竹急急忙忙跑回来,说宴席就要散了,绿梅忙进去推醒霜华,霜华极不情愿坐起身,嘴里吃着点心,由着墨菊为她盘着发髻,绿梅笑说:“小姐打起精神来,这凤阳王爷啊,可非凡夫俗子呢。”
青竹也说:“小姐刚刚怎么没抬头看他一眼呢?”
霜华低头掩饰羞涩,尽量淡漠说道:“有什么好看呢?我累得只想歇息。”
其实她也好奇夫君的长相,只是怕羞没敢抬头,鼓起勇气想抬头看时,他已出门而去,抬起头只看见一个姑娘敌视得看着他,她也懒得去猜测她是谁。
墨菊为她盘好发髻,插好丹凤朝阳金钗,绿梅和青竹为她换了衣裙,依然是一袭的红,只不过式样简洁,勾勒着她纤柔合度的腰身,裙摆和领口袖口处金线缝了一颗颗小小的珍珠,和耳垂下的珍珠坠子辉映着,在刚亮起的灯光下煜煜生华。
凤林岐送走客人,转身往书房方向而去,老王妃在身后说:“伯岐回来。”
他连忙转身,老王妃沉着脸说:“怎么?大喜之日去书房做什么?你父亲再不待见我,也不敢在新婚之日怠慢我,我希望你能比你父亲好一些,对结发妻子不要太过无情。”
凤林岐忙笑道:“儿子不是有意的,是喝了几口酒,有些糊涂,习惯的就往书房那边去了。”
王妃就喝斥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们:“要你们做什么的?不会提醒王爷吗?”
小厮们低着头不敢说话,凤林岐说:“不怪他们,他们在儿子面前哪敢多说话呢?儿子这就去。”
说着往新房方向走去,到了拐弯处吩咐跟着的人去书房等候,他去去就来。正走着时,身后一人笑嘻嘻喊了声哥,回头看时,正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凤林逸,凤林逸嬉笑着说:“哥哥,我要去看看嫂子美不美,福伯说是个大美人,你那个院子里的加起来都没她好看。”
凤林岐一笑,想起凤冠下那澄澈的容颜,眼帘低垂着不敢看人,长长的睫毛微翘着轻颤,拍拍林逸的头说:“就你事多,明日不就见着了吗?”
林逸挠挠头:“你这成亲太无趣了,我费劲唇舌游说众人去闹洞房,一个敢去的都没有,哥哥在他们眼里就跟阎王一般。”
凤林岐看着他:“赶紧回去,明日再说。”
林逸说:“不行,不让我看看,我睡不着。哥哥,嫂子漂亮吗?”
凤林岐沉吟一下说:“算不上美人吧,只是长得很,很干净,看了心里挺舒坦的,原以为她是个一本正经板着脸的大家闺秀,刚刚一见,又不是想的那般......”
林逸死缠烂打跟着到了门口,凤林岐不让他进去,只许他隔着门看一眼,林逸看霜华拘谨低着头,就喊了一声:“嫂子,抬起头来嘛。”
青竹白了他一眼,霜华的头更低垂了些,林逸说:“嫂子再不抬头,我可就带着这几十个闹洞房的人冲进去了。”
霜华闻言抬起头来,双眸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凤林岐推着林逸说:“看到了吧?快走快走,别在这儿吓人。”
霜华听着他的声音又低下头去,林逸在凤林岐耳边说:“哥哥也太挑剔了吧?这还不美,我看比那个紫茵强了多少倍去。”
凤林岐脸色一沉:“不要在这儿胡说,这是能比的吗?”
林逸看他脸色不快忙一溜烟走了,心里想着,怎么不能比了,那个紫茵一股子狐媚之气,满肚子都是心眼儿,不过投你所好罢了,你就那么宠着她,妄说你聪明过人。
绿梅她们看凤林岐进了门,忙告退往门外走去,霜华乞求看着她们,绿梅在耳边说:“小姐,明日一早我们再来伺候您,小姐拿出在北阳王府当家的气派来,不用紧张。”
霜华抓住绿梅的手不放,绿梅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扶她在床边坐下,向凤林岐一福走了,凤林岐看霜华低头绞着双手,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茶,喝几口笑说:“你不用紧张,本王坐坐就走,总得应个景给母亲个交待。”
霜华抬起头倔强说:“谁紧张了?我才没有......”
顿了顿又说:“真的过会儿就走吗?”
凤林岐点点头,她吁了一口气莞尔一笑,凤林岐指指桌上的点心问:“饿吗?要不要吃几块点心?”
霜华摇摇头,凤林岐看看她说:“这会儿气色倒是挺好,刚刚跨火盆时感觉你快撑不住了。”
霜华咬了咬唇说:“应该谢谢你才是。”
凤林岐笑笑没有说话,一盏茶喝下去,谁也没有再开口,凤林岐掀开帷幔,看看窗外天色已黑透,天空中挂着细细一弯月牙,笑说:“我这就走,你好好歇息吧。”
到了门口一拉房门却不开,再一拉听见铁链子和铜锁相碰的哗啦声,回身走到床边说:“看来母亲早防着我,命人把门反锁了。这一日下来,我也累得够呛。”
霜华刚放松,看他走近又紧张得绷直身子,凤林岐笑笑:“霜华,看来我们只能同塌而眠了,你放心,我不会碰你。”
霜华僵直着身子缩到床里紧靠着墙躺下,凤林岐躺在外侧,两人中间再睡两个人都绰绰有余,凤林岐明明累极,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鼻翼飘来霜华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低低问道:“你睡着了吗?要和我一般睡不着,不如我们说说话。”
霜华没有解钗散发,头枕着枕头被凤钗硌得难受,想动又不好意思,听见凤林岐说话,轻轻嗯了一声,随手解了凤钗和耳坠放在枕边,头发散下来觉得轻松很多,凤林岐头枕着双手看着红色床帐顶上的龙凤呈祥图案,叹口气说道:“逃避了十年,还是逃不开娶妻的命运,逃避就是不想让做我妻子的人受了委屈,我不想母亲的不幸在另一个女子身上重现,我昨夜想了又想,我此生从没有如此为难犹豫过,与你行了夫妻之礼,你会委屈,不与你行夫妻之礼,你还是委屈,刚刚揭开盖头,看你那么羞涩紧张,我做了决定,霜华,你不怨我吧?”
霜华连忙说:“不怨不怨......”
凤林岐一听她一副巴不得的语气,就笑道:“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只是霜华,既然成亲了,这一辈子就被拴在一起,我们要朝一处努力才是。”
霜华试探着问:“那这些日子我要做些什么?”
凤林岐沉吟道:“听说你在北阳王府持家有方,凤阳王府人数众多,母亲又一心礼佛诸事不管,如果能有一个当家主母管着,本王可少操些心,一心顾着朝堂和地方事务。”
霜华重重呼一口气:“本以为能摆脱,看来我命当如此,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又愿意劳心劳力,我也想向那些闺阁千金一般,弹琴绣花伤春悲秋。”
凤林岐愣了愣:“怎么?”
霜华微微笑了笑:“我也知道坊间对我的传言,本来我以为凤阳王府有王太妃持家,我就可以清闲些,谁知要挑更重的担子,算了,既是我自己选的,我接着就是。”
凤林岐偏头看了看她,霜华正好也回头,两人猝不及防躲开对方的视线,这是霜华第一眼正视凤林岐,愣神间听见凤林岐说:“你不用忧心,既是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歇息些日子养足精神,等都熟了再说,我看你那四个丫鬟各有所长,有她们在,你会省事的。什么时候你愿意理家了,告诉我一声就是。”
霜华心中感叹传言非虚,原来他真的是俊美无匹,脱口说道:“如果我三五年都不愿意呢?”
凤林岐又转头看着她笑:“今日母亲身后那十几位姨娘你都看到了吧,诸事不管受人压制和当家主母行权整治,你选哪个?你不愿意,她们会逼着你愿意的。”
霜华叹口气不再说话,好一会儿才说:“那王爷要帮我,不能站在一旁看我的笑话。”
凤林岐看着她认真说:“不用叫我王爷,直呼其名就是,我不讲那些虚礼,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的。”
霜华看着他笑笑,不一会儿又慌忙转身背对着他,真怕看得久了,被他那星子一般的双眸吸进去,心里不住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貌迷惑,说不定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定要了解这个人才能做得准。
凤林岐不知她的心事,看着桌上一对喜烛燃尽,耳边传来均匀细微的呼吸声,他知道成亲后母亲定着急抱孙子,本来想诱哄着她行了夫妻之礼,过些日子彼此熟悉了就好,谁知道看见霜华的第一眼,他就改了主意,不想唐突了她,今夜一席话,他更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霜华,他愿意给她些时日,让她慢慢熟悉这里的一切,包括自己。
5、略微有些心动...
天刚蒙蒙亮,新房外响起敲门声,凤林岐功夫在身,耳力较常人敏锐,醒来歪头看着霜华,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头脸,乌亮的长发散在枕上,衬托着素洁的脸庞,睡梦中眉头轻蹙,只是离凤林岐没有入睡时那么远了,还抢了他小半个枕头,脸也侧向他这一旁,凤林岐坐起来看看身上盖的被子,昨夜她何时醒来为自己盖的被子,竟丝毫没有察觉。
门外敲门声又响起,凤林岐冲着她轻咳一声,她依然睡得香甜,轻喊了声霜华,她皱了皱眉,不悦得翻身向里接着睡,凤林岐只得推了推她肩头,她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看见凤林岐慌乱坐起身,紧紧拥着被子说:“你......你是谁?”
凤林岐好笑得看着她:“霜华又紧张了,我没有把你怎么样,不信你看看身上的衣服可动了分毫。”
霜华偷偷看一眼身上质问道:“那又怎么样?你为何来到我的房里?你......”
凤林岐只得耐心说:“这里是凤阳王府,昨日霜华和我成亲了,睡了一觉就忘了吗?”
霜华向来刚醒的时候容易犯迷糊,她看看满屋子的红色才明白过来,赧然笑了笑:“睡糊涂了。”
凤林岐笑看着她羞赧迷糊的样子不说话,霜华触碰到他含着笑意的目光,脸更红了,无措得低着头,这时门外有人问道:“王爷王妃可起了吗?”
凤林岐笑着应了一声,霜华慌忙跳下床,被鞋榻绊得一个踉跄,凤林岐稳稳扶住她,一行人鱼贯而入,端铜盆的拿帕子的拿衣服的,最前面是一个挺有派头的中年妇人,凤林岐对霜华说:“这位是跟着母亲陪嫁过来的,我叫她翠姨。”
霜华叫了声翠姨,翠姨忙磕下头去说不敢当,起身看凤林岐扶着霜华手臂,笑眯眯说:“既如此恩爱,小姐该能放心了。”
霜华忙挣脱开来躲在一旁,眼角余光找着绿梅她们几个,满屋子都是不认识的人,她们怎么也不过来?翠姨状似随意得弯腰去床上探看,随即疑惑看着凤林岐和霜华,刚刚只顾着要拿那块白布,没仔细看,这会儿一见昨夜的衣服都没换下,两人都穿得齐齐整整,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她看向凤林岐,凤林岐挥手说:“都退下。”
那些人忙出去了,凤林岐笑笑说:“翠姨,屋里一袭喜庆的红,我看着那白布碍眼,就给扔了,昨夜......昨夜我太累了,所以......翠姨不要告诉母亲。”
翠姨叹口气:“就知道你没那么听话,你可知道,小姐昨夜担忧得辗转难眠。”
凤林岐笑笑:“我和霜华既然拜堂成亲了,这辈子就是夫妻,又何必着急呢?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回头看看霜华:“是吧?霜华......”
霜华心里正打鼓呢,那块白布她看着实在碍眼,就悄悄塞在枕头底下了,她们家乡并无这等规矩,她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此刻依然不解,只是既然王太妃身边的人亲自来拿,且一进门就奔了床边,可见这块布的重要,她心里感激凤林岐解围,忙说:“是我一路车马劳顿,昨日又劳累不堪,困得睡着了,不关王爷......”
凤林岐止住她的话:“翠姨知道该怎么和母亲说,不要提到霜华......”
翠姨点点头,凤林岐又说:“让霜华陪嫁的四个丫头过来服侍吧,生人她不习惯。”
翠姨说:“那王爷这儿......”
凤林岐笑笑:“我随意惯了,就她们四个捎带手吧,翠姨放心......”
霜华看得出来,他对这位翠姨极其温和尊敬,可语气也是不容置喙的,翠姨点点头说了声好,告退走了,霜华看着凤林岐说:“多谢王爷。”
凤林岐看着她笑道:“谢我什么?这事确实应该谢我,如果本王想要,你岂能挡得住。”
霜华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偏又不知该说什么,听着他话里略略的挑逗之意,转了话说:“我谢你是为了那块白布,是我给藏起来了,我看着碍眼,那个......那个是做什么的?”
凤林岐哈哈大笑,看着霜华连说有趣,霜华被他笑得又羞又急,连忙大声喊绿梅她们,四个人捧着盥洗用具进来,凤林岐笑着往外走,到门口又回身说:“后花园那儿有一处温泉,泡半个时辰即可解乏,今日有得累了,上午拜宗庙,下午见族亲家人,到天黑估计都忙不完,一边泡着一边用早饭,养足精神才能应付下来。”
霜华明明一脸向往,头却拼命摇着,凤林岐笑笑:“怎么?不敢去?”
霜华脱口说:“去就去,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又恨不能把舌头咬下来,凤林岐看看绿梅她们说:“她们四个陪着你去,我能把你怎么样呢?再说了,要想怎样,昨夜孤男寡女,早就......”
霜华红了脸低头走到他身边声音蚊子一般说:“走吧,昨夜的事不要再提了......”
凤林岐听到她话语里含着央求之意,笑说:“好,那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不告诉她们。”
跟在身后的青竹好奇问道:“什么秘密呀?”
墨菊忙掐她也没止住她的话头,凤林岐笑道:“还能有什么秘密,就是你们家小姐睡醒了发癔症的秘密。”
青竹瞪墨菊一眼:“掐我干嘛?小姐可不从小就这样吗?王妃说她小时候睡醒了睁开眼头一件事,就是哇哇大哭一场,然后才算真的醒了,长大后不哭了,就是老犯迷糊,忘了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
凤林岐笑着点头,青竹身上又被掐了三下,她又抱怨:“你们怎么都掐我,真是的。”
霜华红着脸说道:“青竹太多话了。”
青竹这才吐吐舌头止住了,出了门院里已恭恭敬敬垂手站着一大堆人,有小厮有婆子有丫鬟,都向凤林岐和霜华磕头行礼,凤林岐肃容说道:“本王和王妃去温泉洗浴,你们将一应吃的用的都送到那边去就好,从温泉出来去拜宗庙,用完午饭再见族亲家人,该谁做的赶快分头准备去。”
院子里的人答应着瞬间走得干干净净,四个丫鬟看着此刻的凤阳王,心里生了惧意,霜华倒是没看他神情,低声嘟囔道:“远吗?是不是又要走很长的路?”
凤林岐眸中又有了笑意:“温泉是给本王享用的,自然不会远,走吧,转过院后的小花园就是了。”
绿梅和白兰收拾好霜华过会儿要换的新衣和首饰跟过来,凤林岐看看笑说:“拿着中衣就行了,拜宗庙是有诰命服饰的,呆会儿有人送来,你们手里的回来再换。”
两人转身要送回去,凤林岐摇摇头:“你们也太勤快了些,拿着吧,过会儿吩咐一声,让那边的人给送回来就是,跟着走吧。”
说是不远,也走了差不多一刻多时间,进去时都已备好了,两人听着淙淙水声,略略用了些饭,阔大的池子里已注满了水,服侍的众人磕了头告了退,凤林岐看霜华窘迫得看着那个一览无余的池子,走到一根柱子边上,转了一下上面的麒麟兽头,他面前垂下长长的帷幔,将屋子一分为二,水池中央静悄悄升起一堵石墙,将池子也分成两个,凤林岐指着里面对霜华说:“去吧。”
四个丫鬟陪着霜华进去,青竹又探出头来问:“王爷难道早就想好了吗?怎么一个屋子还能分成两个?”
绿梅要去拉青竹,霜华摇了摇头,她也好奇,就竖起耳朵听着,凤林岐笑笑:“看有几个人了,最多可分成八个。”
霜华闭上双眼舒服得躺在温热的水里,四个丫鬟为她洗着头发,她听见石墙那边有人进来为凤林岐刮了胡子,然后是他扔衣服的声音,接着池子里响起哗哗的水声,霜华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向来极少有心思的她,在氤氲的水汽中,竟生出些女儿家情怀。
那边水声停了,静悄悄没了声息,过一会儿清朗朗的声音响起:“霜华梳头更衣吧。”
有人进来在门口说:“王爷王妃的衣冠放在榻上了。”
绿梅掀开帷幔拿了霜华的衣冠进去,也不敢看水池里,侧脸向着墙忙忙进去了,四人为霜华擦干身子穿了中,墨菊为她梳好头发,正摆弄诰服,外面凤林岐说道:“墨菊梳头的手艺极好,过来为本王梳一下吧。”
墨菊看看霜华,霜华一点头,她出来时,凤林岐已穿好中衣,悠闲得靠在榻上,墨菊端详一下他,又看了看王冠式样,简单为他盘了发髻说:“王爷拜完宗庙回来后,奴婢再为你换一个式样。”
凤林岐笑笑点头,霜华装扮妥当出来,拿过墨菊手里的王冠,低声说:“我来吧,王爷沐浴都没有人服侍吗?”
说着双手轻柔得为他戴了王冠,系上黑色缎带,拨正上面的东珠,双手在脸颊边正了正笑说:“好了。”
她光滑柔软的手指不经意触碰着凤林岐的脸,凤林岐瞅着她诰服上的金凤,鼻翼又是昨夜那股淡淡的幽香,他心里微微有些异样,想说什么又不想出声,直到霜华说了声好了,才抬头看着她笑道:“我三岁被送到普陀山学艺,不太习惯有人服侍。”
两人并肩往外走,霜华侧头问道:“那什么时候回来的?”
凤林岐笑笑:“八岁那年,母亲想念我,师傅带着我回来看看,就是那次,我见到了三岁的柔柔,她粉雕玉琢的,我日日带着她到处玩儿,闹着死活不想走了,母亲一时心软去求父亲,父亲说我不能只习武,也要学点诗文,就点头了。后来师傅就每年下山教我一个月,让我自己勤加练习,来年再来考我,开始的几年贪玩,总是达不到师傅的要求,为此没少挨打。”
霜华也不知柔柔是谁,只是知道这个人在凤林岐心中极有分量,提到她时。脸上竟是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她又问道:“王爷怎么叫老王爷和王太妃父亲母亲呢?”
凤林岐说:“场面上应付过去就是了,一家人那么生分,有什么意思,这样不是亲近些吗?霜华日后在家中也不用拘礼,我们两个就直呼名字,家里的人跟着我称呼就是。”
6、家大业大人多...
宗庙设在王府门内左侧,凤阳王和王妃的身影一出现,礼官一声下令,门前候着的礼乐队开始奏响庄重的礼乐,礼乐声中夫妻二人进了第一重殿宇,礼乐声毕,礼官指着上下几层的牌位,从开国第一代凤阳王和凤阳王妃说起,每唱诺一次,霜华就随着凤林岐跪下,听着礼官细数该人的丰功伟绩,然后三拜九叩起身,然后是第二代,然后第三代......
拜了历代凤阳王又进一层殿宇,里面是凤氏历代封了郡王的男子,又是跪下听着礼官循循道来,不过不用三拜九叩,只是磕头一拜就起,第三层殿宇里是凤氏中有作为的女子,入宫为后为妃的或者出使和亲的,几乎每一代都有,霜华跪着心中为她们一叹,浅浅的叹息传入了凤林岐的耳朵。
虽然跪在厚厚的锦垫上,待礼官说了声礼毕,霜华的腰腿膝盖早已麻木,咬牙硬撑着往殿外走,稍事歇息后在宗庙的侧房中用斋饭,凤林岐勉强吃了几口,霜华因素喜清淡吃得分外香甜。
用过饭赶回房里开始梳洗换衣,墨菊霜华她梳了簪花高髻,鬓旁三支浅粉色珠钗只露出珠子,鬓前一支金步摇,发顶是双凤朝阳小金冠,长发高高挽起尽显其盈润饱满的额头和娟秀的脸庞,再穿上红底带着粉色暗花的衣裙,戴了珍珠耳坠和赤金项圈,凤林岐看着又亮了眼眸。
墨菊为他束了头发,戴了金冠,两边长长的镶了金边的红绸带,在下巴处打了同心结,着了绯色长袍,洒脱飘逸站在霜华面前笑说:“喝口茶就走吧,过会儿要见不少人呢。”
许是因为人多,凤家的堂屋有霜华家两个那么大,犹是坐着的站着的满满一屋子人,凤林岐的叔父凤天扬是凤氏族长,先拜过族长夫妇,然后给凤林岐的母亲王太妃敬茶,然后依次凤氏的长辈,长辈们都赐了价值不菲的见面礼,然后是和凤林岐的弟妹们见礼,弟弟们都是一方端砚,妹妹们一人一对金钗,接着是老一辈的姨娘们过来拜见王妃,霜华吩咐丫头们都送上玉如意,屋里众人见过,又去院子里受了下人们的礼,回屋坐着略略说几句话,霜华落落大方与众人谈笑寒暄,既不过分热情又不至于冷清。
过一会儿福伯进来说晚宴准备好了,一家人坐着吃饭,老王妃对姨娘们破例开恩不用布菜,赐了小几在侧房用饭,白兰在旁边为霜华布菜,只夹桌上长辈和王太妃身旁服侍的人夹过的菜,霜华每样都吃两口,却都是浅尝辄止,丝毫看不出饮食上的偏好。
凤林岐吃着饭,只觉旁边的霜华变了个人,不再是在房中那个迷糊局促的女子,哪个才是真正的她?越想越觉得有趣。
用过饭送走族中长辈,请示过王太妃,二人回到房中,坐在桌旁累得一时无话,凤林岐喝了盏茶站起身说:“我去沐浴,霜华洗漱歇息吧。”
霜华坐了坐,喊了声绿梅,四个丫鬟进来,霜华问:“你们今日可记得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