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已经明了。

外面的银月湖,散发出清晨氤氲的水雾,从雕花的窗户里看去,一片连绵不断的青葱,对面的群山,完全被掩映在一种苍翠里,除了绿,这个世界上仿佛再也没有了别的颜色。

各种水鸟发出清脆的声音,甚至连翅膀颤动的声音,连花开的声音,连湖水荡漾的声音……一曲曼妙的音乐,在山间水里展开,在空气里流淌,仿佛一场关于花草和音乐的盛宴。

芳菲慢慢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又缠绵在那清晨的悦耳的各种鸟语花香里,久久不愿起身。

身边那双眼睛,早已睁开,满含笑意。

四目相对。

在他一生中,这是第一次在身体上和灵魂上都和这双清澄温暖的眼睛这样毫无距离。这似乎着意地表明了和她感情上的联系,表明了和她的依恋。就像充满了露珠气味的清芬而虚缈的空气,就像阳光普照下的花草树木,如此地令人心醉。

他的手抚上她亮晶晶的眼睛,摩挲着。

他的大手是粗糙的,那是南征北战的结果,并不细腻,可是,却带来一种温柔敦厚的爱恋。

“小东西,我很喜欢你。”

她睁开眼睛,竟然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再倔强的女人,心里,又怎能不柔软?

这才明白,陛下,貌似强大的陛下,他也是一个内心纯洁的人,本质上,有着一种孩子一般的天真。

就如初恋的少年。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一些疯狂的时候。他理直气壮,难道自己就不该么?虽然来得迟了一点,但人生中,总该有这么一次,不是么?

某一些话,某一些疯狂的举动,唯有在某一个爆发的时期——尽管,它很快就会被岁月淹没,被琐碎抚平,可是,有了,总比没有好,难道不是么!

她要闭着眼睛,睫毛微微地一动,如小扇子一般合下来。

银月湖2

他哈哈大笑,急促地喘息,声音也不均匀:“傻东西……怎么又哭了?”

她倒在他的怀里,只是哭泣,一言不发。他当然知道那不是在悲伤,而是难以遏制的情不自禁。这个小东西,就是这样。

他伸手擦干她的眼泪,心里充满了自豪和喜悦,大手揽住她的头,不停地拨弄她的发丝,“小东西,我们就在这里多呆些日子好不好?”

不回答当然就是默许了。

他就那样抱着她,靠在床头上,微微闭着眼睛,等待二人心情的彻底平复。

良久,他才睁开眼睛,她微微扭动身子。

他哈哈大笑:“小东西,不哭了?”

哼。

“真羞人,这样也会哭……没羞的小东西……”

什么人哪,利用人家的弱点加以嘲笑,他很了不起么?

眼看她又要发怒了,脸红得如要燃烧起来,他才放开她,哈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还不行啊……”

他这才放她下来,让她躺在自己身边,手从她的颈子上滑落下去,柔柔地抚摸。这个女人,已经柔顺如一只最乖的猫咪了。

方才知道,她的身子,心灵,从此,才彻彻底底地归服。

从此,彻底属于自己,心无旁骛。

唯有感情,唯有相爱——深挚的爱和激情,才能永远维系住一段漫长的情缘,缺一,对于生活便是一种极大的缺憾。

而他,第一次,给予一个女人这样的两全其美。

自己也收获这样的两全其美。

他兴奋地坐起来:“来来来,起床,小东西,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看……”

她腻着,身子软绵,就不想起床嘛。

他托着她的腰肢,在她耳边吹气:“懒东西,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躺着多没意思?你生病都睡了那么多天了,现在天气好,该起来活动咯,快起来……”

银月湖3

她简直没有一点办法。

这个惨无人道的陛下,他心血来潮,就非要自己陪着他。

他老人家睡不着,自己难道就睡不着啊?

自己倦着呢。

就算不睡,这样腻在床上也很好玩嘛。

可是,他的大手托起,从腰滑到胳肢窝,那麻痒痒的感觉,很快传遍全身,她咯咯地就笑出声来。

“小东西,快起床,这里好玩的地方多得很,我带你去玩。”

别指望他躺在床上,他秉承北国的传统,除了极个别的时候,绝不会天天赖在床上,他说,那样会消磨掉人的意志,长期耽于享乐,不是一个帝王的作为,不然,亡国都不知道。

从睡觉上升到亡国的高度,不起床当然不行了。

否则,就是苏妲己了!

她严重怀疑,难道苏妲己和商纣王当时是天天都躺在床上?不会吧?是酒池肉林才亡国的,而不是赖床就亡国了!

可是,陛下说是这样,谁能反驳呢!

她恨恨地,终于坐起身子。

他已经下床,十分麻利地穿好了袍服——

她瞪大眼睛,陛下大人,怎么床上了正式的龙袍?还带着龙冠。陛下大人的这件龙袍,她还没见过呢,金丝缝制,金丝是用金线缠绕丝线而成,装饰的腰带镶嵌着一圈一圈的宝石。

他哈哈大笑,递过来衣服:“快快快,你也穿上。”

正是那套凤冠霞帔。

皇后的礼服,奢华而夺目。五彩的十二道凤纹,穿插数朵牡丹,清新,淡雅,又显得非常庄重。

与之配套的是一整套的首饰,羊脂白玉簪子,颜色非常鲜艳的红珊瑚,红玛瑙,红手镯,每一件,都透出喜庆的气氛,热烈而奔放。就如一个鲜明的少女。以前,罗迦从未特别留意这些服饰,但这一次,却是他出征前,暗地里筹划已久的。所有东西,都尽量想象,到底什么最符合她。

银月湖4

“芳菲,快穿上……”

“不要啦……”

想起来都别扭。自己跟陛下赌气这么久,如今穿了这一套衣服出去,岂不被人笑话?尤其是通灵道长,李奕等人,曾百般劝说自己,自己反而坚决地拒绝。现在穿了这皇后服饰出去,该怎么面对众人的目光?

她咬着嘴唇,简直焦头烂额!

自己那天对李奕发的那一顿脾气!

恨恨的,真不明白,自己怎会原谅他!

怎会?

太郁闷了!

“小东西,快穿上。”

“就不……不穿……”

“人家会笑话我的……”

“谁敢笑话你?”他稀奇地看着她,“谁敢笑话当今皇后?”

她微微咬着嘴唇,就是不应。当初,是谁赌气,再也不理睬他了?

是谁下了千百遍的决心,再也不要原谅他了?

是谁恨之入骨,巴不得跟他一辈子不见面了?

怎么忽然间,这么轻易就跟他和好啦?

“小东西,愣着干嘛,快穿衣服……”

“就不穿。”

这下,轮到他惊奇了,嘴角浮起暧昧的笑容:“真的不穿?”

“就不!”

“好好好,我马上下令,让那些宫女太监侍卫全部撤离……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你不穿衣服,我也不穿……我们也像古人那样,裸身在这里游玩……反正,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初本来就是什么都没穿的……不穿衣服,回归大自然,才最能表明人类的天性。你看,那些动物就什么东西都没穿,所以比我们都无忧无愁,比我们快活多了……”

动物没穿衣服么?动物明明就长了长毛好不好?!那些长毛就是动物的衣服。

“小东西……我真没想到,不穿衣服,其实更好玩,哈哈哈……”他讲了一通大道理,作势就要脱掉身上的衣服。

银月湖5

他讲了一通大道理,作势就要脱掉身上的衣服。

她这才慌了:“别别别……”

跟陛下大人一起裸奔?自己可还真的没有这个胆量。

“到底是穿还是裸奔……”

“穿啦!”声音如蚊蚋,再一次缴械投降。

可恶,怎么每一次都是自己投降?

还是磨磨蹭蹭地,就不肯痛快地去拿衣服,一直用被子裹着,只露出头,露出眼睛,唉声叹气。

他哈哈大笑,一把捉住她的身子:“好好好,我给你穿,可恶的小东西,就是要等我给你穿衣服嘛……”

她红着脸:“哪有?不要你穿。”

“还要狡辩?”他哈哈大笑着拿起她的手,不由分手,就将服饰一层一层地穿上去。幸好是夏天,简单的多,要是冬天,那袍服,只怕不穿戴个一两个时辰?

她气喘心跳,再一次地投降:“走开啦……我自己穿……我自己穿衣服,好不好?”

“不好!什么事情都要有始有终嘛……既然朕要给我家小芳菲穿衣服,当然是要穿完了……”他反问,“难道你光穿一个肚兜就敢跑出去?”

什么人啦!

他捉住她差点笑岔气的手臂,这才开始穿外衣。

那是一种新奇的乐趣——就如给一个刚刚来到这世界上的小婴儿穿衣服一般。亲手!什么都是亲手!

一点一滴,亲手累积的情意。

浇水,施肥,灌溉,守护,风起了,拿罩子将花儿罩着;有病虫害了,亲手将虫子捉走……

他自言自语:“幸好,朕早早把那些虫子捉了……”

她好奇:“哪有虫子?”

他嘿嘿地奸笑。

虫子么?安特烈,太子,甚至李奕,这些都是虫子——管他是不是虫子,先捉了再说。

——————PS:今天到此:)))接下来的情节,当然是回宫,还有张婕妤,小怜,岂肯善罢甘休的主儿?你们不会忘了吧;此外,罗迦童鞋还有个极大的秘密;非常纠结的秘密,你们接下去看,就知道了:)))

皇后和妻子1

他得意非凡,气势磅礴:“小东西,朕一项,简直空前绝后……”

那是金戈铁马,弯弓射大雕的豪迈。

她以为他要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了。

暗地里撇撇嘴巴。

“小东西,朕可谓古往今来,第一个为自己的皇后穿衣服的帝王了……”

原来如此!

哼,很得意么?

这时,外衣总算穿好了。她自己伸手要系腰带,扣子,他又不许,拦住她的手。

这衣服开口很低,是一半胡服,一半汉服的改良。彼时,风气开放,三贞九烈的汉人思想尚未普及,北国的女人又以丰满为美。所以,衣服的设计上,就便于一些美女体现自己的“波涛汹涌”。

芳菲身子娇小,虽谈不上“波涛汹涌”,可是,陛下大人,还是看得口水,那个滴答的,某人啊,某人,在他亲手穿上的抹胸的衬托下,还是蛮有料的哟。

尤其是那一片白腻腻的肌肤,所谓羊脂白玉,就是这个意思啦。

她去捉住领口,他邪邪地笑着拨开她的手:“别动,先梳头发……”

她当然动不了,然后,眼睁睁地看他拿了梳子,替自己梳平整了头发。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脑后,也不挽成发髻,只在头上戴上了花冠。

就那么一戴,端庄里,便是一股轻佻的妩媚——他喜欢这种轻佻的感觉——远远胜过她平素倔强的嘴唇。

当然,只能在自己一人面前轻佻就是了。

“小东西,你看,多好看啊。”

他陛下大人安排的,当然自吹自擂了。

不过,菱花镜里的女人,双颊嫣红,眼波欲滴,尤其是嘴唇,简直带着一股娇艳到了极点的缠绵,那么红润,就如清晨的花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

皇后和妻子2

他异常迅速地伸出舌头,在她唇上轻轻一舔,品尝着那花瓣一般的娇艳和芬芳。她躲闪不及,他却很快结束了偷袭,放开她。

她更是面红耳赤,但觉自己这些年的气色,从来没有这样好过。简直面带桃花!

他附在她的耳边羞她:“小东西,这就叫雨露滋润,懂不懂?要有我的滋润,小人儿才会越变越漂亮……你前些日子身子不好,面色灰暗,就是因为一个人……”

他不厌其烦,谆谆教诲,如在给孩子普及那个啥知识。

一瞬间,又变成老师了,还没这样教导过人呢!

想不到年过不惑,忽然收了一名学员。

她咬着嘴唇,这个坏人!真是命里的魔星,听他说话,身子就软了。

坏人啊,坏人!

头梳好了,花冠戴上了,总该,那个啥,系上腰带了吧?

“别忙嘛……小芳菲,别动,我来,我来……”

咸猪手一把伸出,趁机在低低的领口下往下探,她咯咯地笑起来,推开他,他才笑着,依旧捉着她的手,为她系上镶嵌了9颗东海珍珠的软细流苏带。又给她配饰一支翠绿色的玉如意,左看右看,总是缺少什么。

眼珠一转,看到案几上的胭脂水粉。

都是最上等的南朝来的东西。

果然是陛下大人,什么都准备得周全而详尽。

一点胭脂,一点青黛,他得意非凡:“南人说,画眉之乐,甚于一切,朕现在才知道啊,哈哈哈……”

她对着菱花镜看,小声嘀咕:“你画歪了,好丑……。”

“你说什么?”

明明就是画成蚕眉了,粗粗地,跟毛毛虫似的,他还以为好看啊?

“小东西,你看,多好看啊,简直漂亮极了……”

她咬着嘴唇,又不说话了,反正陛下大人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要人忤逆啦。只悄悄地,擦去一点点,再擦去一点点。

皇后和妻子3

果然好多了。

“来,小东西,把手伸出来。”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拿出一枚戒指。

红宝石的戒指,熠熠生辉。

那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一颗红宝石。

是封昭仪的时候给她的——不代表任何的名分,只是一片情怀。却不料,风云变幻,竟然转了一圈,又被她还回来。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收回这枚戒指时的疼——仿佛失去一切的痛楚,悔恨!

再也不要那样的情节重来了!

那戒指,也曾在他发狂的时候,被他万般地践踏,百般地想损毁,可是,宝石之所以是宝石,是因为它无可挑剔的品质。他的一双手,一双脚,根本无法将它摧折。如今,经过了宫廷工匠的打磨抛光,又将戒指更换成了一圈最上等的翡翠,比以前更簇新洁净。

红与绿的对比,就如他此刻激烈的心思和情感。

那是定情物,自己给她的定情物。

她再赌此物,心里简直百感交集。

他本是一直在嬉笑打闹,口无遮拦,现在,却彻底安静下来,脸上甚至带了一点淡泊的安宁和虔诚,慢慢地拿起她的右手,盯着那根白皙,柔软的无名指,然后,才慢慢地套上去。

红酥手,红宝石,不知是手衬托了宝石,还是宝石辉映了玉手,相得益彰,仿佛这颗宝石天生就是她的。

他的声音微微地沙哑:“小东西,今后再也不许取下来了……”

她沉默着,心潮起伏。

“这是给我的妻子的,不是给皇后的!”

她心里一震,妻子和皇后,本义上,是没有多大区别的,但是情感上,却有着极大的区别!

皇后,更像一个职务!而妻子!更是一种感情的维系。

皇后和妻子4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对一个女人说出妻子这样的话,这意味着什么?

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枚漂亮的戒指,仿佛,它不仅仅是一枚戒指而已。

曾经不想原谅他,一直对他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就算是销魂的迷失之后,也怀着小小的戒心。为什么仅仅是一枚戒指,就让戒心慢慢地,慢慢地,在一点一点瓦解?

陛下,他真的是真心诚意么?

就算不喜欢,可是,几个女人拒绝得了这样的情谊?

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有着很多选择,很多亲情和友情的人。

除了他,再也没有这么多,这么肆意的温情。

“小东西,就算再遭遇了什么,也不许取下来了!听到没有?”他的口气,微微地严厉,又慎重,急切,仿佛遭到她的拒绝。

她依旧沉默着。

“小东西!”他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儿,完全急切起来,“今后,一定要好好戴着,再也不许取下来了……这是我送你的!”

她这才点头,轻轻地点头。

他如释重负,满面笑容,低下头,抓住她的手,那细白的手,春葱一般,他放在唇边,声音沙哑,这才是彻底地失而复得。

“小东西,以后不许跟我赌气了!”

她狡黠地:“你先不许跟我赌气。”

“我怎会跟你赌气?你是小孩子……”

哼,了不起么?

罗迦大人!

“反正,你就是,不许跟我赌气!”

他无奈地,这个小东西,就是这样,无所顾忌。可是,自己爱的就是她的无所顾忌啊,而非其他宫里的女人,战战兢兢,温顺恭敬,却总是隔了一层心的距离。

他要想法压抑她的嚣张,一张口,就咬住她的柔软的指头。

她惊呼:“陛下……”

当然是轻轻的,痒痒的,小小的惩戒而已。

她恨恨地,这个坏人!

坏人就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