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应母亲的事,原来,根本做不到…

“阿鸾。阿鸾。”白弈温柔的声音就在耳畔。

她瑟缩在那怀抱里,汲求暖意,却依然觉得冷,嘴唇咬得血迹斑斑。

白弈紧拥着这受伤的小鸟,不忍阖目,心中萧瑟弥涨。

对不起。阿鸾。对不起…

他在心中默诵,再睁开眼,寒气便顺着眸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倾泻。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章三八 却相欺 (2)

父亲终于得与母亲合塚。

墨鸾领着从凤阳赶来的弟弟姬显,跪在父母坟前,披麻戴孝,焚香叩拜。

姬显又长得高了,十一岁的孩子,个子蹿得飞快,眉宇仍细秀,眸色已老成。他执意要回凤阳,留在军戎。

“阿姊,你要嫁人了么?”他拽着马缰,在道旁绿柳下问墨鸾,仍是个孩子,已鞍马娴熟。

墨鸾拉着弟弟的手,惆怅万分。

“他是阿姊心上那个人么?”姬显又问。

“去罢。”墨鸾唯有叹息,“照顾好自己,阿姊会挂记你的。”

姬显抿唇,轻巧跃上马背。“阿姊,”他引着马儿徘徊,“我要做将军,谁若是欺负了阿姊,我饶不了他!”

“傻话。”墨鸾苦笑,“做将军是为了保家卫国,谁叫你为了这个。”

姬显一双眼明亮生辉,大声道:“阿姊就是我的家呀!”他无比坚定地看着墨鸾,“阿姊,再等我两年,我再也不会躲在一旁眼睁睁看你被人欺负!”

墨鸾心头一暖,望着弟弟策马而去的身影,直眺到再也望不见了,禁不住,笑也潸然。

此去遥遥,思乘九霄。

天朝天承二年六月廿九,东宫册封孺人满月,正是大吉之日,万象布新,由钦天监奏表,迎娶新妇的吉日便定在这一天。

依着规矩,迎亲前夜,新妇要在娘家守夜,不可见人,否则便是不吉。

白弈站在苑角,远远看着母亲与前来帮手的静姝送墨鸾回屋,掩门一瞬,恍惚错觉墨鸾回眸望他。那眼神中,有无限哀怨。

心下一阵紧缩刺痛。他皱眉,扭头便走,只待回了自己堂屋,自斟了杯茶,慢慢饮了,才静下来。

纳妾之仪,比不得聘妻六礼,但毕竟是东宫择女,加之太子仁柔风雅,也曾奠雁贻丝,他看着墨鸾用那东宫相贻的捻金丝线绣金缕鞋以作回赠,只觉针针都刺在心尖。

他也曾给过她许诺,也曾信誓旦旦地说,不要她嫁李家郎。到如今,他却要亲手将她送去给李晗,还是作妾。

原来,绕了这么大一个弯,终是殊途同归。当年他处心积虑将她拐来,不就是为了谋一份外戚之实么。如此,可算他求仁得仁?呵呵。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疼?

为何。只为他还有更高广的所求,不能舍下。

有缘无份,相逢不时。

他摁着额角哂笑,缓缓从衣襟内取出一只小香囊。那一年他生辰,婉仪赠他名驹,墨鸾绣了这香囊,金丝翠线的一双鸳鸯,内里结作的,是一个鸾字。他将那香囊贴唇亲吻,兰草淡香,便好似少女发丝间灵动的清甜,却偏偏夹杂薄荷冰凉,时时的刺醒他:那些憧憬美好的幻梦,已被他亲手敲得粉碎。

忽然,一双微凉的手由身后环上,覆住了他的眼。

那熟悉的淡雅清香。

阿鸾…?

他张口欲呼,唇齿间却陡然香软。檀口盈盈,甜蜜瞬间潮漫。

阿鸾…!

心池澜起,他忙想抓下那双覆眼的素手,竟已露了慌乱。

但他却听见她低柔的哀求:“别睁眼。便只当是梦罢。”少女生涩稚嫩的亲吻便好似小猫舔吮,浅浅落在鼻梁、颊侧,拘紧,却很虔诚。那柔软的身子便偎在身旁,只须收臂便是温香满怀…

不可抗拒。

头脑瞬间空白,他从喉咙里发出落败的叹息,狠狠将她揉入怀中,猛翻身压下。唇舌纠缠,压抑许久的渴望令他迷乱。她如幽兰般甘美诱人,肌肤滑腻,腰肢娇柔,细微的颤抖将处子的羞涩与不安暴露无遗。他竟像个初阅情事的少年般情难自持,手忙脚乱地拉扯阻隔彼此的衣物,毫无章法的吻她,每一寸肌肤。

一片混乱,没有天下权争,没有你杀我阀,没有责任,没有义务,只有此时、此刻、此地,彼此的喘息,在灼热的欲望中沉浮。

热汗和着香津,衣衫半褪,青丝错缠,香艳旖旎袅绕。

滚烫的唇贴着少女丰盈软玉游走。

少女敏感的微吟出声来,好似幼猫娇音。

那声音激得他一哆嗦。

身子火热,心里却似冰裂,点点寒意侵渗。他睁眼定定地看着身下衣衫凌乱云鬓乱斜的女子。柔弱无骨,香玉横陈,红润由她的面颊散开去,肌肤染作退红酥,便好似剔透粉晶。热汗滚落,他不敢再看,别过脸去,不住地喘息,气却呼不进肺里,溺水一般。

不能。

不能再继续下去。

他努力撑起身,将她推开,牙关紧咬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连一个梦也不肯给我…”她哀哀地落下泪来。

“回去!你不该在这儿!”他哑着嗓子冲她吼,抄起散落在地的纱衣将她裹了,打横上肩,抗回原处,狠狠关了门。

他倚门跌坐在地,听见她在屋内捶门大哭,心口如有刀戮,面上透出的,却是一派断腕凄绝。

章三八 却相欺 (3)

她做了件蠢事。

醒来时,墨鸾这样想。

地面冷硬,寒气透上来,刺得她心口隐痛。她勉力爬起.捱到梳洗床上坐下。轻梳散发。

铜镜微影,映出一双红肿的眼。她低头,将脸埋入掌心.再不愿抬起。

直到房门轻响,她惊得猛抬起头来,却看见静姝.领着一队侍女,捧来凤冠衣裙。

是静姝。不是他。他大概 早就走了罢。

她颔首苦笑。

静姝托起墨鸾脸,将浸了井水的帕子轻敷在她眼睑,而后转身去掩门,却顿在了门前。

“将军走避罢,新娘子要换衣梳妆!”静姝把着门.嗓音凉凉的,没半分好气。

门外那人不语,只默默任她“砰”得闭了门。

墨鸾握着帕子.一时惊怔.心下五味翻涌。

静姝将她拉起.替她穿上新绿嫁衣。金泥霞帔染,金缕鸳鸯翠,何等新贵华仪。

“看,娘子今日真美。”静姝将墨鸾摁回铜镜前,竭力笑哄着。她抹了花油,开始替墨鸾挽髻。

墨鸾怔怔望着铜镜.弯眉罥烟.水眸欲泣.半分欢喜也无。

静姝叹息,起身去.打开了屋门。

光忽然流淌进采.撒在面庞。那立在门前的男人好似已融在光里。他上前来,与墨鸾对面而坐.默然凝眸半晌.亲自替她敷粉匀面。

静姝悄然欲退。

他却将之拦下。“继续替娘子梳头罢。不要退了。”他细细的沾调螺黛,为她勾画月眉,月棱描罢.又绘额黄。他眉宇间浸着疲倦,神情却十分安静,淡然地仿佛某个平凡清晨.画眉之乐.相携相倚。

墨鸾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垂目,又有泪落。樱唇轻颤,她似想要说什么。

但他止住了她。“昨夜里.梦见鸾凰清鸣,今早批爻,言为大吉。”白弈捧着她胜,以手拭去晶莹.语声清沉。他又取一支玉簪,挑了口脂替她点唇。朱脂甜滑,蔷薇馥郁浸润。墨鸾深深吐息,终于将泪饮下肚去,浅浅勾起唇角。

最后两两相对.无须多言.自有灵犀。

未知许久,直至笙瑶欢乐声起,苑中有众人和乐高吟

“东霞照仙鸾.自舞女床山。红酥点花予,翠羽凭轻岚。

悬香金屏暖.桂障车已安。妆成需早应,莫惜素罗杉。”

东宫傧相的催妆诗巳来了。

以“东霞”喻东宫.以“自舞”应福泽,妆成需早应,莫惜素罗杉......好个裴予恒,明知内情.催的是阿鸾.埋汰的却是他。白弈起身欲走。墨鸾急急拉住他,眸光颤动,几乎又要淌出泪来。

“阿妹此去.需多加保重。太子谦和仁厚,必不会亏待。”白弈轻拂开她手转身退入屏后,挑窗跃去。

墨鸾睁大了眼,百般强忍,不愿泪落妆花。

这边静姝领着众侍女,已还吟回去:

“新绿初成爷娘家,安能不叫念霜华。江左状头知礼否?日未明曦就催发。”

裴氏系江东鸿儒世贵,虽受裴妃案牵累而中落.但儒名犹在。裴远少年时便提金殿榜首,其后受荐魏王于川蜀荆湘坐镇治蝗,更是声名远播,而今入仕,又为天子钦点作东宫傧相.奉旨代迎催妆,旧事自然是不再提了。更有人揣测,天子念旧惜才,早有意为裴氏平复。此间,静姝深谙裴家事,却又恼怒裴远做了傧相便一味帮催,是以反语讥讽. “日末明曦”既指时间尚早,又喻东宫未有明示,大有谁之为储君不急急阿监意味。众女吟罢,苑中果然笑声四起。

笑音未落,已听裴远清声应道:

“素女鼓瑟赛仙瑶.皎皎河汉看波涛。欲待骄阳拔云意,奈何天鸢闻鹊桥。”素女乃河汉之仙。他将静姝比作白水仙,仙子鼓瑟,引动银川波涛,水浪拍天,又有鸢鸟闹桥.他倒也想等等再行,只恐怕退了这鹊桥便过不去了,却怎么好?七分戏谑,三分委屈。立时.呼喝声隆,迎亲使众齐声吟唱,丝竹乐声愈喜。

屋内,墨鸾静听苑中欢音.浅叹,伸手去取团扇。“娘子…!”静姝一把拦住,欲言又止,十分不舍。

“迟世早些.又还能拖到什么时候。”墨鸾苦笑,拉着静姝的手:“好姊姊,你莫学我。秦姝终得萧郎配.你待了他这许多年,莫再空待下去。君子重情重义,你俩的缘分并非寻常男女堪比。”

静姝微震,垂目苦笑.神色自有迷离。不比寻常又如何?总是门不当、户不对,良贱不婚。何况他如今平步青云,自有名门佳媛媒聘。团扇遮面,新袍踏波。将离家的女儿祭扫了父亲灵位,又拜别母、兄,在花团喜乐之中被拥上香车。外间欢声夹道,障内却是泣声连连。傧相催动高头马.就要起行。

不防,一只手却忽然搭过华辔。乐声骤然一窒.几人面色立白。

裴远神色陡然太紧.惊余.眸光一转,当即笑道:“郎舅兄莫非要障车来?”

白弈紧紧攥着辔缰.掐得连那缰绳也要断了一般,好一会儿,才终于挤出一抹浅笑,静道:“请裴君佳句。”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一舒,两方众各有言笑,皆等着裴傧相的障车诗。

裴远沉思一刻.便即吟道:

“雏燕将欲行.幼羽尚自新。毋能永相护,含笑话别情。”无人料到,他却念出这样的句子来,不见奢华,不见吉庆,浅淡映着婚礼,愈发

宁和深远,又添了肃意。

毋能永相护,含笑话别情。既然不能扩佑她一世.不如笑着放她自去罢。雏燕离家,羽翼待丰.燕子尚知此礼,人又如何?

毋能永相护。不错,那是他终此一生也再不能填补的缺憾。裴远便这么毫不留情地一刀剜下.和着淋漓血肉递到他面前,痛得他不得不放。这个裴予恒神思微恍,蓦然忆起的,却是当年风阳庭园中.裴远一声长叹:“江山美人,你不可能兼而得之。”呵。果真如此么。果真便叫这人早早言中了?白弈略抬眼去,光影变错一瞬,面上却浮现出莫测笑意.竟似妖色。不对。鹿死谁手.尚未分晓。

他笑着收回手,静看着仕女使臣拥簇着香车远去.眸色沉敛得一脉深寒。

“你…东宫的喜帖.这婚会,你…你与我同去么?”身后,婉仪轻声询问。

“去。为何不去?”白弈貌似诧异地回看婉仪一眼,笑得轻松无比,“贵主稍待我去备车。”他便这样走了。

婉仪呆呆望着他.莫名.却有寒意渗入骨血中去。

他当真要去赴那同牢、对拜、下花、却扇的欢宴么…变了。是什么.在不经意间.巳饮血而蜕,变得愈发陌生,疏离难近。

章三九 楚歌裂 (1)

天朝天承三年六月,炎夏。

恰逢魏王女天然两岁华诞,皇帝恩赐,封王女为晋城郡主。

自赈粮贪弊案后,魏王李裕受责,与王妃闭门思过.解禁敕令迟迟不下。其后,齐王及湖阳郡主又将德妃、汉王之死与李裕的瓜葛捅露在皇帝面前,便是李裕自己也疑心,父皇今生今世是否还有打算放他重见天日。但父皇却特封了天然为郡主。以一大城封予才两岁的王女作汤沐邑,破例恩隆至此,是父皇赐与的莫大安抚。或许,预示着这一二年来已僵冷至极致的父子关系终能有些转机。

这于李裕而言.自然是天降之喜。

诸朝臣也明白此理。解禁敕令依旧未下,众人不能到魏王府恭贺,贺表贺仪已纷纷而来。然而,值此时刻.魏王府上却有客悄然造访。

而今,还敢又还能登门魏王府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人了——新走马的左羽林上将军、世袭凤阳候、十二驸马白弈。

王府青云阁内.李裕看着座上宾,由不得问:“将军造访小王,不单是为了道贺罢。”这人如今与天家姻亲深厚,又持掌帝都防禁,拥戴太子也是众人皆知,无论于公于私,没什么忽然私谒魏王府的道理。但愈是显得目的单纯,反而愈加可疑。

李裕细细打量白弈.正满心狐疑,却听白弈笑道:“大王何必如此戒备。”

“嗬。”李裕立时笑出声来.“上次与妹丈相见,可是足足惠泽我近三年呐!”

“但上次,可不是我‘主动’寻得殿下罢,”李裕语音方落,白弈已道。视线交错,意味深长.两人静对一刻,都大笑起来。

李裕让白弈坐得近了.亲手斟酒一杯递于白弈,道:“如此说来,妹丈今番‘主动’前来,是有什么好事找我咯?”

白弈接杯不饮,正襟略颔首,道::“好事不敢乱说。我这次,是特来请大王相助的。”讲到此处,他眸色一沉,嗓音也愈发沉静下来,“大王虽说闭门日久,但也该知道,前镇子吴王世子.新封了长沙郡王。”一言既出,李裕眸色也是一紧。

不错。虽然皇祖母迁居.但旧时赐封三哥的食邑及委任职务并未撤除,朝中打下的根基更未动摇。年前禁中事他不知其详,但也听说了,当夜是三哥亲自劝服了父皇,才终得将皇祖母送往德恩寺。以情动人,这是三哥最拿手的,偏偏父皇比皇祖母还吃这一套。如今三哥长居武德殿,又执领尚书令,参议朝政。虽无太子之名,太子之实却是八九不离十。再赶上李飏一十八岁大的孩子封了长沙郡王,又是皇长孙,难怪东宫要急。

李裕冷笑:“将军真是实在呀。昔日三足鼎立变了今日二虎争雄,眼看吴王势大,你们就又想把小王拽下来趟浑水。你们当小王是什么?任人耍弄趋使的大马猴么。”

“大王先别动怒,听臣把话说完了,再想想不迟。”白弈笑道,“如今右武卫从缺,吴王定会向宅家荐贤。东宫必然也是要荐的。只是不知,殿下是否有意接受?”

“你要我接掌右武卫?”李裕闻之一凛,由不得正起身来紧紧盯着白弈,须臾,抚案大笑:“白善博呀白善博,我终于知道皇祖母为什么费尽心思甘冒大风险也要除了你!你这人做起坏事儿来,不但是叫别人没法子拒绝,就连对自己都这么肆无忌惮。神都十六卫.左右武卫是精锐,你如今方掌羽林,就放手把右武卫给了我,左武卫跟着宋二也不与你一条心,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处心积虑爬上高位,不是为了架空自己罢。”

白弈微笑, “但这于殿下来说,可是个绝好的机会。殿下难道,不仔细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李裕无奈,“我若说,我已经被关得大彻大悟看破红尘了,只想这辈子就这么继续闭门下去,你也不会信罢。”他自斟一杯饮尽了,将空杯反扣案上,睥睨白弈.冷道:“但我也不妨直言于你,你还是不要太小瞧人的好。我们李家弟兄三人.再怎样.也是亲兄弟。兄弟事,轮不上外人插手。”

“大王这是说哪里话。”白弈笑得波谰不惊.“论于公.东宫是储君,臣只是尽人臣之道;论于私.东宫既是我妻舅,又是我妹夫,我也只是帮内。何来外人插手圣人家事之说。”

李裕眸光闪烁.唇角微扬起一抹深远笑意:“说来,小王倒是听到些传言,东宫那位新贵人似乎——”

不待他说完.白弈已截口道:“流言蜚话怎么可信。闱私之事,实非礼也,还是不谈了罢。”他断然回绝得如此强硬,面色顿时不善。李裕便也知趣,随意将话带开了去,二上将右武卫之事议罢作别。

待到白弈离去.李裕又独自在青云阁内冥思了好一会儿,才转入苑中去。

这个白弈,每每触到他那小阿妹,就像揭了他的逆鳞一样,平日里多忍耐不惊的个人也是当场说翻脸就翻脸。倒真是…十分有趣。

夏风薰热拂面.李裕拽了拽盘领,深吸一口气。

无论怎么说.这是他的一个机会。他倒不信白弈会给他好,但其他诸事,总要先从这王府里走出去了.才能说。

如此一想,他又心情明朗起来,信步便向王妃胡海澜起居堂踱去。朝事罢了,他要去看看他的娇妻爱女。

魏王府尚仪堂前花苑里.乳娘领着两名小婢正伴小郡主扑蝶,堂前廊檐下,魏王妃胡海澜静静看着,一丝甜笑浸染眉梢。

女儿出生时,李裕给她起名作天然,乳名骄骄。天成其然.天之骄女。胡海澜隐约觉着,他大概还是有蛙失望的,他一定更想要个儿子。可当她睡见他们父女耍闹一处时,她便放下心来。他很爱他们的女儿,他的不甘,仅限于想要将这孩子当作男儿教养。但两岁的小姑娘如道什么,母亲的怀抱与园子里的香花粉蝶,总要比父亲那谢不懂的神神叼叼.来得有趣得多。

胡海澜看着小小的女儿在花从中欢欣雀跃.那小小的身影好似幼猫,追着彩蝶奔跑跳跃,令人心里又甜又紧。“骄骄,慢着点,仔细别摔了!”见女儿跑得有些远了,她忍不住站起身来叮嘱。

忽然,一道暗影掠风而来,一闪,已将那小小的蝶儿捏住了翅膀,“恭贺贵主华诞。”他轻轻地将那只蝶送到小姑娘面前,手把手教她捏住,笑容宛若春风和睦,“小贵主,摸过了蝴蝶可不要揉眼睛,否则你好看的大眼睛该要疼得流泪了。”他站起身来,修长挺拔的身姿在夏日阳光照耀下,显得愈发卓俊不凡。竟是白崇俭。

天然得了彩蝶,兀自欢喜。侍婢们却显然被这不如怎么便忽然出现的男子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的回头望着主母。胡海澜惊退两步.“骄骄.不要晒久了太阳,抓住了蝴蝶就到回廊那边玩去。”

她忙强自镇定下来.向乳娘使眼色。

乳娘会意,一把将天然抱了.领着两名侍婢匆匆离去。小苑一方,忽然只余二人.骤然有世空荡荡的安静。

“将军怎么…又翻墙进来…”胡海澜又微退两步,手背在身后,暗暗去摸藏在腰带里的金丝软鞭。

“来给王妃道喜。”白崇俭仰起脸。夏风、白光、青柳将那张年轻脸庞称得分外干净清秀,笑容十二分的无害。

胡海澜感觉自己已倚在了廊柱上,她将软鞭缓缓抽了出未,紧紧攥在掌心,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将军的救命之恩,妾夫妇皆铭感五内,只是——”她话未说完,猛地眼前一晃.整个人已被拽起来,推在墙壁上。

白崇俭便似一只无声的猎豹.刹那逼上她近身,轻而易举便夺走了她的鞭子。“王妃若是真不想见我.只需要放声大喊。王府的持戟司戈们,连同大王即刻就会赶来。然后,王妃就永远都见不到我了。”他就站在海澜背后,几于与她贴身一处,那声音却异常低柔.听来委屈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