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九倾。”夜瑾注视着她,眼神带着些许歉然,“方才的事情,我很抱歉。”
听得出,这是他第一次跟人说抱歉的话,语气稍有些生涩。
“殿下不必觉得抱歉。”九倾摇头,笑容云淡风轻,并无丝毫介怀的意思,“是九倾鲁莽,说话有些失了分寸。”
夜瑾虽然在外人面前比较孤冷无情,在熟人面前,却绝非一个开不起玩笑的人,甚至于,她的玩笑并无多少冒犯的意思。
然而他过激的反应虽然有些出乎九倾意料之外,却也同时让她明白,那句话必然是夜瑾心里的忌讳。
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可说的秘密,都有不容冒犯的忌讳,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九倾并不觉得自己是夜瑾的大夫,就有触犯别人忌讳的权利。
若是以前,夜瑾大概也会这么想,对于任何一个胆敢在言语上冒犯他的人,他从不曾手软,抬手间便是一条性命,残冷无情的手段常常让人胆寒。
但是此时,心里却有一种若隐若现的,说不出来是怎样的感觉,让他仅仅因为自己方才稍显激烈的反应,就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些许愧然。
他想,或许这是因为姒九倾解了他的毒,算是对他有恩,所以他不希望她心里有什么芥蒂。
没错,应该是这样…
道了歉,心里果然就舒坦了许多。
“殿下。”一声藏青色护卫长袍的无情自远处匆匆行来,走到阶下,单膝跪地,“翎王大军已经到了城门外,皇上命长皇子率文武百官迎接翎王。”
第85章 我又没做亏心事
当今天下,有四国并立。
东有东幽,君姓皇族。西有西陵,夜姓皇族。北有北夷,燕姓皇族。
南有南族,轩辕氏。
东幽、西陵、北夷三国疆土广袤,兵力强盛,国力相当,数百年来虽常有战争,但因各国国力旗鼓相当,君王也都并非昏庸无能之辈,是以纵有野心,也很难真正将他国疆土据为己有。
北夷是个能征善战的国家,崇尚武力,也因为经济稍逊于其他各国,是以对西陵和东幽时有骚扰,甚至是以各种借口出兵,尤其是西陵北方城池经济繁荣富庶,让北夷君王心生觊觎,于半年前再度制造事端,主动挑起了战火。
翎王奉旨领兵三十万北下,历时半年,剿灭敌军七万有余,并将北夷大将厉炎斩杀于马下,致使敌军剩余兵马溃散而逃,至此结束了长达半年的两国征战,得到了北夷皇帝用以谈判求和的三座城池。
这一战,让西陵士气猛增,漂亮地给了北夷一个当头痛击,使得北夷兵力和经济皆损失严重,至少三年之内无力再战。
皇上龙颜大悦,下令褒奖,并在武台殿外设宴,给翎王庆功洗尘,庆功宴和洗尘宴由长皇子夜昊全权负责操办,皇室宗亲及三品以上官员,任何人不得缺席。
“瑾王殿下,皇上旨意在此,命殿下带着姒姑娘进宫,皇上欲借机了解一下姒姑娘的医术,以及殿下的病情状况。”
喻成海躬着身子,言语恭敬,字字句句却是扣住了皇帝的旨意,不容夜瑾违抗。
“旨意已经传到,你可以滚了。”夜瑾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寝殿。
喻成海脸色微僵,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悦,躬了躬身,唯唯诺诺地告了退。
“听说他是司礼监大总管,在宫里只听皇上一人命令,连太后都使唤不动他。”
九倾端着托盘进入昭宸殿,看见半躺在红木雕花嵌玉软椅上的夜瑾,挑了挑眉,“我看他在你面前,似乎颇为畏忌。”
夜瑾正垂眸看书,闻言淡淡道:“不过一个阉奴罢了。”
不过一个阉奴…
九倾轻笑,将托盘放在桌上,端起汤药递给他,“虽是一针见血的话,很多人却偏偏意识不到这一点。”
不过一个卑贱的阉奴。
可因为这个阉奴服侍的人是皇帝,是龙椅上的最高掌权者,所以,纵然是阉奴,甚至是很多人口中鄙夷不屑的一条阉狗,却偏偏,无人敢得罪他。
以至于这条狗也仗着人势,而把自己放在了高高在上的位置。
夜瑾喝了汤药,抬眼看着九倾,眼底闪过一抹犹疑。
九倾有些奇怪,不由道:“王爷有话,但说无妨。”
“你需不需要遮掩一下?”夜瑾抬手,指了指她的脸,“如此容颜,进了宫,只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王爷怕麻烦吗?”九倾淡笑,也不等夜瑾回答,便道:“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不需要刻意遮掩什么。况且,那位喻大总管之前曾见过我一次。”
第86章 王爷是要护我?
虽然当时戴着面纱,但是喻成海既然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若是刻意遮掩,反而是欲盖弥彰。
夜瑾点头,“你自己拿主意吧。”
顿了一下,他淡淡道:“横竖有本王在,断然不会让你在宫里受了为难。”
为难?
九倾笑了笑,不置可否。
傍晚时分,无寂备好了夜瑾的轿子,比起夜瑾一袭红衣光芒夺目的穿着,他的专属轿子也同样招摇得晃人眼球。
一顶偌大的金顶软轿由八个年轻的侍卫轻抬,金色流苏,碧玉为钩,火红色洒金薄纱帷幔四面垂下,迎风摇曳,八角轿亭中明灯高悬,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掀开轿帘,其间一张雪白柔软的白虎皮铺就的软榻,极致奢华,中间的矮几上一盏青铜香炉,袅袅升起一缕轻烟,案几上摆放着几盘精致的茶点…
再看抬轿的侍卫,清一色玄衣劲装,身姿挺拔出众,气势不凡,无一不是一等一的高手。
九倾嘴角轻抽,紫陌则是直接看傻了眼,良久,嘴里嘀嘀咕咕冒出了一句,“骚包。”
声音低小,几不可闻。
虽说并未刻意遮掩,但是九倾身上只穿着一袭白色素雅的裙装,料子是极好的,只是颜色并不怎么亮丽夺目,倾城绝世的容色虽未曾伪装易容,却因上了一层薄薄的暗色粉妆,而使得原本令人惊艳的姿容,仿佛瞬间褪去了几分夺目之色。
此时站在这耀眼夺目的软轿跟前,竟有一种黯然失色的感觉。
夜瑾身边无字辈的四大护卫亦尾随前后,无寂躬身掀着轿帘,夜瑾朝九倾伸出手,声音淡冷,“一起。”
紫陌杏眼一瞪,正要怒斥男女授受不亲,却及时想到了她家小姐不许她在冒犯瑾王的话,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王爷,这样不妥。”九倾浅笑摇头,“我只是一个大夫…”
“若是本王坚持呢?”夜瑾静静地看着她,浑然不顾周遭侍卫惊讶的眼神,一个劲地盯着九倾,须臾,优雅转身入了轿内,“进来。”
九倾微默,刚要举步前行,却被紫陌握住了手。
“小姐,这样于礼不合…”紫陌眉头纠结,无比忧愁地看着她家小姐,“不能让瑾王给你另备一顶轿子吗?”
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前,她必须给瑾王留面子,以一个奴婢的身份斥责瑾王乃为大不敬,但是瑾王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没事儿。”九倾安抚地拍了拍紫陌的手,“我心里自有分寸。”
说罢,提着裙摆也进了软轿之中。
紫陌无奈地跺脚。
八名侍卫抬起这台无比招风的软轿,徐徐往宫里行去。
“王爷是要护我?”
轿内铺着柔软洁白的绒毯,九倾跪坐在绒毯上,黑曜石般的凤眸轻抬,看着斜卧在白虎皮软榻上的夜瑾,漫然开口。
这个女子,真的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肝。
夜瑾慵懒勾唇,笑意冷峭,“乘着本王的轿子进宫,至少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便不敢再找你的麻烦。”
第87章 气量狭小,不代表愚蠢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九倾没问他指的是谁,宫里的宴会虽明面上繁华隆重,有皇帝撑着场面,但私底下各怀心思的人却从来不乏。
除了皇帝和太后这些身份贵重的,其他皇亲大臣,以及后宫嫔妃,甚至是大臣们的家眷,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自己的算计。
此番翎王班师回朝,有军功在身,皇帝给他举办的庆功宴,一定不可能少得了高官贵胄家的千金小姐,人前端庄高雅的大家闺秀,人后怎样,谁也说不准。
——总之一句话,人多的地方,是非绝对不少。
“目前为止,宫里的太后已经确定不会对我存着善意,但是她堂堂太后之尊,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难一个小小的大夫,难免于颜面有损。”
九倾优雅地抬手执壶,在两只琉璃盏中斟上两杯茶,素手轻推,一杯被推到了夜瑾面前。
八名高手侍卫轻抬的软轿走得很平稳,几乎感受不到丝毫轿子的晃动。九倾靠着雪白玉石打造的矮几,执盏轻饮云雾香茗,眸光柔和,像是夜色里的一缕月光,如雾朦胧让人轻醉。
夜瑾侧卧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端着玉盏,眸色幽深难测。
“她度量狭小,两次三番想见你却见不着,并折损了那么多高手,相当于被人狠狠地打了脸,此次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绝不会善罢甘休。”
嗓音清雅醉人,却透着蚀骨的寒意,仿佛天山上终年不化的玄冰。
“气量狭小,不代表愚蠢。”九倾轻笑,“毕竟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后,就算是一张白纸,这些年久居深宫,也该被宫里的阴谋算计染了颜色。”
所以,太后就算找她麻烦,大概也不会自己动手。
夜瑾没说话,很多话也不必说得太明白,他们都心知肚明进宫之后会遇上什么——对于瑾王府新来的这个女大夫,暗中关注的人绝不仅仅只是皇上和太后。
踏进瑾王府之前,九倾就清楚了一个事实,西陵皇城之中,各大贵胄之家,很多女子对瑾王心存爱慕,这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毕竟眼前这个男子…
九倾抬眸,这张倾世的容色真乃世间少有,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虏获万千女子的芳心,他又素来不近女色,甚至有一种过分的洁癖——此番身边多了一个女子,就算是大夫,但只要打上了一个女子的标签,那么绝对会引来诸多敌意。
这也是他公然相护的原因。
有了他的庇护,其他人就算暗中嫉妒,但知晓夜瑾脾性的人,便不敢明目张胆地找她麻烦。
可是…夜瑾毕竟是个男人。
九倾垂眸,眸心闪过一抹流光,他如何心思缜密,却也不可能完全预料到姑娘家的心思——女子们争风吃醋时,完全可以将理智抛到九霄云外。
天色渐暗,宫宴已经开始。
为了显示对皇帝和太后的尊敬,宫宴上素来都是臣子先到,皇帝太后姗姗来迟,然后众臣叩拜行礼。
然而这个惯例,今晚却偏偏被夜瑾打破。
第88章 貌不出众的女子
皇帝和太后,以及后宫诸多嫔妃已经按照嫔级位份各自就位,皇室宗亲以及文武百官参拜之后,也由皇帝下令赐座。
正巧此时,一声高呼,“瑾王殿下驾到——”
声音仿佛带着一种穿透力,霎时让整座皇宫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心头闪过一个念头,这声通报,绝对比皇帝驾到的声势更浩大。
群臣不约而同地转头。
视线中,一顶八抬软轿远远而来,万千宫灯之中,红色薄纱迎风轻扬,八个抬轿的玄衣侍卫英姿飒爽,步履轻盈,仿佛只一眨眼便已到了眼前。
夺目的红色泛着金光,流苏轻垂,金钩如玉,呈现出一种张扬夺目到了极致的气势。
群臣呆滞。
首座上的皇帝嘴角剧烈一抽,而身着太后凤袍,雍容华贵的太后,画得精致的妆容仿佛一瞬间出现了裂痕,脸色已经无法控制地黑了下来。
简直,太狂妄,太目无尊长!
知道的人都清楚这来的是瑾王,这不知道的人,还不定以为是他国来的帝王…
无寂躬身打起轿帘。
轿中八角,镶嵌着如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得轿子里一片明亮柔和,红衣墨发的男子仿佛睡着了一般,慵懒卧于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明珠光辉照出了那张冠绝天下的倾世容颜,直让人几乎看得窒息。
端坐龙椅上的皇帝,瞳孔微微一缩,一瞬间抿紧了唇。
“主子,该下轿了。”
无寂恭敬地开口提醒,低到柔和的声音,仿佛怕惊动了熟睡的美人。
群臣眼角从呆滞中回神,眼角不住地抽搐。
瑾王这个声势浩大的排场,简直瞬间碾压了今晚的主角,让原本围绕在翎王身上的关注焦点,顷刻间转移了那叫一个彻底。
夜瑾睁开眼,徐徐抬头,黑曜石般狭长明亮的眸子淡然一扫,眸心一抹幽冷无情的光泽,让众人齐齐一凛,脊背上一抹寒意轻窜。
起身,下榻,弯腰踏出轿门之际,一袭红衣潋滟,倾泻了无边风华,让天地仿佛也瞬间黯然失色。
绝世容颜,冠绝天下。
诸多贵女倾慕失神地盯着他的容颜,片刻不舍移开。
武台殿外,偌大的汉白玉广场上,无数道视线齐齐凝聚在他的身上,眼神各异,心思各异,却无人率先开口说话。
夜瑾缓步走出了软轿,龙椅上的皇帝方要赐座,却见他的身后,一个素雅白衣的女子随之而出,安静地站在夜瑾身旁,无声静默。
群臣再度呆滞,席上诸多女子的眼神蓦然猝变。
素来从不让女子近身的瑾王,居然让一个女子与他共乘一轿?
龙椅上的皇帝,缓缓眯起了一双龙眸。
周遭一片静寂,所有的宗亲和官员,闺阁女眷,以及周遭伺候的太监和宫女,这一刻竟是无一人发出开口说话。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转移到了那个女子的身上,然后,心里便随之生出了一个疑问——
如此貌不出众的女子,为何竟能得到瑾王另眼相看?
第89章 瑾王好大的架子
女子很年轻,生得也不错,若在平常时候,大概也是让男子惊艳的哪一种,然而今晚因为有瑾王殿下过度的张扬,拉风的排场,夺目的容色艳压全场,这个站在夜瑾身边的女子,就显得有几分貌不惊人了。
众人心里不由得暗想,听说有个女子揭了皇榜,于日前进了瑾王府给瑾王殿下治病,应该就是这个女子无疑了,那么瑾王对她特别,只是因为她是大夫?
“瑾王殿下。”得到皇帝示意的喻大总管走了过来,躬身开口,“皇上请殿下就坐。”
夜瑾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自举步徐行。
场上群臣皆知皇帝对九皇子宠爱至极,所以不管瑾王来得早或者晚,宫宴上都有一张属于他的专属位置——隔离了人群,位于龙椅偏下方左边的位置,有一个空下的席位。
九倾也不说话,亦步亦趋地跟着夜瑾,走到了他的坐席上,在夜瑾的示意下,与夜瑾一同在席上跪坐下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竟都没有朝龙椅上的皇上和太后行礼。
“瑾王真是好大的架子。”
端坐在凤座上的太后,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雍容精致的脸上一片冷肃沉怒之色,上位者的威赫在表情和言语间表露无遗。
众人心里一凛,端坐在自己的席上噤声不语。
夜瑾眼皮都没有撩上一下,端起宫人倒的美酒,徐徐抬手,优雅一饮而尽。
姿态张狂轻慢,俨然不把一朝尊贵的太后放在眼里。
秦太后的脸色一瞬间阴沉难看至极,眼底的暴怒几乎要喷出火来。
然而今日在场的人很多,为了翎王举办的庆功宴,众多高官携带着家眷入宫,她就算心里有火也只能克制,否则依夜瑾素来肆无忌惮的性子,定然不介意在众人面前让她难堪。
想到这里,太后脸色更加阴冷,长长的护甲几乎要被生生掐断。
忍了又忍,她忽然冷笑,“瑾王素来得皇上宠爱,有见君不拜的特权,就是脾性狂妄了一点,跋扈了一点,既然有皇上护着,哀家也无话可说。但是这位姑娘…”
阴鸷的目光微转,落向跪坐在夜瑾身上的九倾身上,秦太后冰冷地道:“你就是那个揭了皇榜的女大夫,姒九倾?”
听得太后问话,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齐齐投向了夜瑾身边的那个素衣女子。
九倾站起身,微微颔首,“正是小女子。”
姿态不卑不亢,从容而淡定,甚至有一种波澜不惊的气度。
然而,群臣呆了呆。
这个姑娘…面对太后的问话,就是这般态度?
跟着瑾王来的时候不行礼也就罢了,这会儿太后问话,不知道是要跪着回话的?
果然,秦太后见她如此,语气愈发森然,“哀家和皇上都坐在这里,姒姑娘却见君不跪,可知这是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九倾微微一笑,“九倾揭皇榜的目的只是为了给瑾王殿下治病,今晚陪着殿下进宫,也是为了防止殿下饮酒过量,或者旧疾复发,并非特意进宫来不敬皇帝和太后。”
第90章 瞎了你的狗眼
群臣震惊,呆滞,“…”
什么意思?
并非特意进宫不敬太后和皇帝…这言下之意是不是可以转换成,我揭皇榜是为了给瑾王治病,不是为了跪拜太后和皇帝。
是这个意思吧?
坐在太后下首席上的皇后和宫妃们,皆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小小的女子,皇上下首的皇子王爷和百官们则是齐齐皱眉。
一个小小的女大夫,究竟是胆子太大,还是愚蠢无知,不知礼数?
今日宫宴,在座的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以及皇后和后宫有身份的嫔妃,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大夫,比起在场伺候的宫女也就稍微高了那么一点,不向百官行礼,无视皇后和众妃子也就罢了,对皇上和太后也公然漠视——
是仗着瑾王的势所以无所畏惧,还是压根就是她自己不懂规矩?
然而不管是哪一个原因,只怕今日都无法善了。
“哦?”秦太后咬牙笑着,眼底的阴霾毫不掩饰,“姒姑娘祖籍何处?出身如何?进了瑾王府这些日子,可学会了宫里的规矩和礼仪?”
“太后。”九倾抬头,目光沉静地看着高座上的秦太后,漫不经心地强调了一遍,“九倾方才说过,揭皇榜的目的只是为了给瑾王治病,而并无其他多余的心思,所以九倾认为,自己的祖籍与出身来历并不重要。”
此言一出,周遭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凝结。
太后狭长的丹凤眼瞬间眯了起来,一只手死死地抓紧了凤椅的扶手。
席上众人大概从没听过如此稀奇的言论,一时间也惊呆了。
“…至于宫里的规矩和礼仪,九倾倒是清楚一些。”九倾似乎并未注意到其他人的眼神,也并不知道他人心里的想法,语气始终淡若流水,“但是还请太后恕罪,九倾生平从未与人下跪过,今晚也不会例外。”
最后一句话,嗓音虽平静柔和,那一字一句却似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一种让人心悸的威仪。
今晚也不会例外。
今晚…也不会…例外…
众人呆呆地看着她,耳畔断断续续地浮过这句话,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放肆!”秦太后愤怒地拍案而起,尖锐的长指甲指着下面岿然而立的女子,“哪里来的山野女子,居然如此没有规矩?在哀家面前如此说话,简直胆大包天!来人!”
坐在公主席上的夜曦玥,狠狠地瞪着九倾,心里暗自祈祷皇祖母赶紧治了这个女人的罪,最好把她拉出去打一顿板子,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哼,居然敢乘着九哥哥的轿子而来?真是不知死活。
站在九倾身边的紫陌俏脸一寒,眼底闪过一丝煞气。
山野女子?
谁是山野女子?瞎了你的狗眼了吧!
周遭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这个女子的身上,众人眼底思绪各异,似在等着她惶恐求饶,也或者,即将等来太后无情的责罚。
“姒九倾。”
一片静默之中,夜瑾漫不经心地开口,修长漂亮的手指捏着手里金盏,姿态慵懒随意,声音也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味道,“给本王倒酒。”
第91章 此女驾前失仪,拿下!
九倾垂眼看着安坐席上的夜瑾,须臾,慢吞吞地蹲跪了下来,却也并没有执壶给夜瑾倒酒,反而是执起夜瑾的手腕,细细地像是在诊脉,“美酒虽好,殿下还是少喝点比较好。紫陌,给殿下倒杯茶。”
对面席上的皇后和金贵妃,以及其他嫔妃公主,甚至是世家贵女,齐齐瞪大了眼,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们。
素来有洁癖的瑾王,居然…居然被她摸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该死的女大夫居然敢摸瑾王的手?
瑾王居然没有拒绝?居然没有一掌将她击毙?
“是,小姐。”
紫陌推开挡在她面前的宫女,俏生生地说道:“这位姐姐,你可以去别的席上伺候,瑾王殿下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说着,很自然很恭敬地接过了她手上的托盘,将盘上的茶壶和茶盏都给拿了过来,那宫女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从容,自己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取代了位置。
站在皇帝旁边的喻大总管很有眼色,见状不等皇上吩咐,就挥手让那名宫女退了下去。
秦太后的脸色已经气得扭曲,眼底闪过一丝暴戾之色,语气冰冷地道:“来人!”
一阵清晰的刀剑摩擦声响起,席外护卫的禁军走了两人进来,单膝跪地,齐齐抱拳,“太后。”
“此女欺君罔上,不敬哀家,驾前失仪,给哀家拿下!”手指猛地一指,指着给夜瑾把脉的九倾,又狠狠地加了一句,“打入天牢!”
席上气氛骤变。
一袭明黄色龙袍的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眼底暗芒轻涌,幽深难测。
两名禁军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九倾。
素白衣裙的女子跪坐在席上,纹丝不动,清丽雅致的面上甚至没有出现一丝慌乱之色。
两柄剑,同时指向九倾,“姒姑娘,请!”
因着瑾王在场,两名禁军显然不敢太过粗鲁,佩剑并未出鞘,但是他们奉的是太后的命令,这个事实本身就已经足够让人惶恐。
秦太后冷冷地注视着,瑾王有皇上护着,她奈何不得,但是这不代表,一个小小的医女也可以在她面前放肆。
“无寂。”夜瑾漫不经心地唤了一声,慵然含倦的嗓音却分毫带着几分肃杀之气,“本王面前,什么时候可以如此任人叫嚣了?”
“属下该死。”无寂躬身请了一声罪,随即直起身子,眼神格外冷沉地看了那两人一眼。
无数道目光注视之下,他绕过座席做了出去,也没看如何动作,只双手一动,竟是一左一右,直接提起了那两名佩剑的禁军,然后随手一抛——
两个人霎时如扔货物一般,被高高地抛向半空,飞过席上众人头顶,砰砰两声,落到了席外的空地上。
宫里的禁卫军都是训练有素的,此时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一样,被徒手摔了个七晕八素,浑身的骨头都快碎裂一般,脸色惨白,狼狈地被人抬了下去。
第92章 她凭什么得到瑾王维护?
众人顿时大骇,呆滞地看着他拍拍手,站回了瑾王身侧。
秦太后的脸色霎时乍晴乍白,咬牙切齿的表情,森冷阴鸷的眼神,几乎恨不能活活撕碎了夜瑾,包括他身边的那个女大夫。
席上气氛再度变得僵滞,群臣们个个垂眼盯着自己面前的美酒和点心,不敢抬头去看太后的暴怒——
若说方才他们还在心里谴责那个女子的无礼和不懂规矩,那么在瑾王公然地表达了维护的意思之后,那个女大夫就是再无礼一点,他们也可以完全视而不见。
瑾王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当着皇上的面便敢如此肆无忌惮,他们这些臣子何德何能,有几条命去惹怒于他?
别以为这是宫宴他就不敢杀人,杀人对于瑾王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