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京堂主。”火鹰很是赞许的点点头:“我们扯平了,不过你不要忘了,我又救了你们一次。”

“我知道。”两个人的声音似乎一起发出,另一侧的霍澜沧已半睁开眼睛,她看了京冥一眼,又看了火鹰一眼。

“知道就好。”火鹰面容淡定:“不过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们俩,尤其是你,京冥——你一个人,居然杀了五指,这样的丰功伟绩,我保证江湖上前无古人……等你恢复了,就知道昨天晚上是会被江湖传颂很多年的。”

京冥的脸已经布满了水泡——他抬手轻轻一擦,一张面具已经随手揉下,清冷的面孔,汗水浸泡的皮肤和眼睛发红,但那双眸子的骄傲和深邃,依然丝毫不让面前的火鹰——“不用恢复,我本来就知道自己的实力……火鹰。”

“好……很好。”火鹰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们俩好生保重——诺颜,我们走。”

诺颜的手明显地在杜镕钧的掌心里挣了一下,只是杜镕钧的手坚硬的就像块石头。

“火鹰,你可以不把我当作什么人物。”杜镕钧随手将诺颜推到身后:“不过,你最好是能把我当成一个男人,诺颜是我夫人,希望你明白。”

“哦?”火鹰的声音多了几分戏谑:“你以为什么叫男人?连自己的媳妇都保全不了,可以叫男人么?”

“保全不了自己的女人,确实是丢人的事情。”杜镕钧感受到了面具眼睛那两个孔里透出的逐渐严峻的目光,挺直了脊梁:“但是不去保全自己的女人,那更是孬种。火鹰,我武功低微,比不了你们,但是,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记住,诺颜是我的夫人!”

“有长进”,火鹰走了一步,大氅的皱纹几乎都没有波动:“谁教你的?”

杜镕钧看了一眼地上半死的青年,笑了笑:“我很想回答没有人教我……不过,确实是京冥。”

京冥半眯着眼睛,似乎在尽力恢复元气,听到这里,忍不住展开眉头,轻松地笑了。

“很好——”火鹰忽然转身:“为了你这句话,我让诺颜在你身边呆三天——不要说话,三天后,我在这里等她。杜镕钧杜公子,我希望你记住,真正的男人是不会向别人要求什么的,你要你的夫人,就从我这里拿——”

他的身形忽然开始飘动,后半句话洒在半空:“你说抢,当然也没什么不可以。”

巨大的身影凌空而去,足尖在树枝起落,如同一只火红的鹰。

杜镕钧忽然喘了几口气,刚才那个人压得他几乎快要崩溃,只能死死攥着诺颜的手。那只被捏的青紫的小手,是他全部力量的来源,无论如何……诺颜,诺颜又回到身边了。

铁肩帮的弟子早就用树枝编了两乘软轿,小心翼翼地把京冥和霍澜沧扶了上去,二人相视一笑,霍澜沧冲着杜镕钧努了努嘴。

京冥叹道:“杜公子,三天后……若是,嗯……若是……你还要找我们,就到秦淮河上找流云画舫,自然有人带你去见我。”

他的话虽然含混,但已经够清楚——火鹰既然说了三天后在这里等诺颜,他实在想不通,就凭这个傻小子,有什么本事留下身边娇娇弱弱的女孩儿。

“还有,右手既然来过,南京那批酒囊饭袋一时半会不会再来,不过你们还是早早离去的好。”京冥闭了眼睛,吩咐:“上路!”

太阳升了起来,照得树叶暗绿中泛着枯黄,天气正干燥,秋天的早晨,氤氲着不安的气氛。

转眼,偌大的树林只剩下他和诺颜两个人。

太阳升起来了,适才的打斗显得那么不真实,树下堆叠的枯黄落叶里,还隐约透着一丝绿意,明黄色的小花娇艳的开着,全然不知自己冒犯了一种尊贵的颜色。

“诺颜……”杜镕钧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不知道哪里又会冒出京冥设下的机关:“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抬眼看去,诺颜穿着玉色的长衫,湖绿色的褶群,一头乌发拢起,只斜簪了一根碧玉钗,生死离乱之后,竟然是说不出的成熟和高贵。

“阿杜……”诺颜在他身边坐下:“他救了我,救了我爹娘,你知道么?火鹰真的是个好人。”

“好人?”杜镕钧想起刚才火鹰疗伤的场景,忍不住冷笑一声:“刚才你也看见了,他哪里会把别人当作人?”

“你不懂的。”不知为什么诺颜忽然急躁起来:“阿杜,你不懂的,他在给霍姑娘试针之前,至少在自己身上试了七八遍。”

杜镕钧忽然静默了下来——是么?是这样么?火鹰在他脑海里始终无法清晰,所有的形象,只有一件火红的大氅和阴森的面具。

“你是说,他知道霍澜沧和京冥会受伤?”杜镕钧猛地转过头:“他明明知道,但还是等到两个人都半死才出面?他不知道右手是什么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不是……”诺颜焦躁着解释:“你不明白,他不方便出面……更不能随便动手的。而且,他也想看看霍帮主和京堂主的进展——”

这样的袒护,这样的偏颇……杜镕钧一把抓住了诺颜的双臂:“诺颜,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会这样护着那个火鹰?”

究竟发生了什么?诺颜的脸色慢慢安定,薄薄的唇紧紧抿着,目光变得寒冷。

那天……那天……

那些人不是官兵,是贼,是强盗,是倭寇——为首的士兵扯着年迈的奶奶的发髻就向外扯,奶奶腿脚早就不灵便,被一路拖在地上前行,银白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扯断。

“你们这帮倭人啊——”奶奶大骂,在金陵,倭人是骂人的极端。

扯着她的士兵变了脸,一脚踹了过去,奶奶一跤跌在地上——就,就再也没有声音。

爹娘已经哭喊到癫疯——那哪里还是平日儒雅的父亲?长衫被扯破,瘦削白净的胸膛上缠着肮脏的绳索。娘的头发散落下来,脸上的残妆被泪水冲得乱七八糟,被一个千户向外扯。

抓住自己的,就是从小听到大的锦衣卫。那身湖绸的嫁衣,绣满了百鸟朝凤,就那么一下被嗤啦撕开。

身边七八个男人在怪笑着,自己的身子……是自己洗澡时候才偷偷欣赏的,就这么被一层层剥开,连同着女孩儿的尊严。

他们似乎不急着动手,这种游戏他们玩的惯了,玩弄的不仅是女人,还有恐惧。

手脚被牢牢抓着,身躯因为僵硬而有些痉挛。

“大人,您就请吧。”抓住她左脚的那个男人还不忘谄媚的笑着,顺便在她大腿上摸了一把。

她的大腿顿时开始战栗,但是战栗的结果是那些男人哄堂大笑起来,站在她面前的那个“大人”开始扯去自己的腰带——

以前那些女子,究竟是怎么自尽的?咬舌吗?混乱,仇恨,屈辱混在一起,但是最强烈的还是害怕,鲜红的嫁衣被垫在身下,诺颜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剥了皮的青蛙……抖动着,抖动着……

只是忽然,动手脱衣服的男人停住了,带着褪了一半的裤子摔在地上,后颈上是把小小的飞刀——好强的力道,那男人的颈骨居然被一把四寸的飞刀割断,只被几根管子和一层皮连在躯体上。

他倒下的那么快,甚至身体还在亢奋中反应着……

那一刻,诺颜本来以为自己一定会晕过去,但是她就那么大睁着眼睛,逼迫自己看着这一切,记住这一切。

一个个试图凌辱她的畜生在极度恐惧中倒下,诺颜居然有一种狂喜的感觉。

“是谁?”她拖了嫁衣,掩着身子,诧异于自己还能发出声音。

“你就是诺颜?”屋檐的阴影处,忽然跳出了一个身影。黑袍,箭袖绣着饕餮的图案,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尽管语气满是关切。

“方诺颜。”诺颜不知他是什么人,大喜的日子,忽然遭到这样的变故,即使是平日冷静的男子也早就癫狂,更何况诺颜的前十七年,只有天真、宠爱和快乐,现在的她还能说话,只能说是奇迹。

那男子向前走了一步,诺颜下意识的向后一缩。

“别怕……”男人放轻了声音,他的声音似乎还不习惯轻柔,显得有些古怪,但依然有一种神奇的平静的力量。

“我带你走。”男人抱起来她,手臂是如此的平静,但诺颜却分明听见,他的心在狂跳着。

“你……你是谁?”诺颜这才开始流泪,刚才似乎被吓得哭都不会。

“你可以叫我……叫我……”男人忽然犹豫了一下,好像想起来自己的名字也是很费力的事情:“叫我火鹰。”

那个永远带着面具的火鹰,那时却那么地让她信赖,她一边大哭,一边说:“我爹爹,妈妈……还有我……我……”

她哭的那么恐怖,甚至脑子都是空白和眩晕,周身在嫁衣里不受控制的颤抖,一直到火鹰开始用一种疼爱的目光去打量她。

半晌,他长出了口气,只说了六个字:“你放心,我尽力。”

火鹰并非多话的人,而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尽力”两个字——或许是因为他这样的人,如果尽力,实在很少有办不成的事情。

诺颜一直在静静地诉说,杜镕钧一直在屏气谛听,那看似平静的语气下,掩盖了多少辛酸?诺颜,那个被蜜蜂蛰了一下要跑到方家杜家每个人面前哭诉的大小姐,究竟是怎么熬过这两个多月?

诺颜看着杜镕钧欣慰的神情,忍不住笑了笑——在他看来,自己的妻子还是完璧;而在自己,一切的梦幻,清纯早就在那一天被粉碎了。

身子是不是完整的,对这一切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覆巢之下,本来就不能企盼有什么完卵,侥幸有,也已经心碎了……

“他托人调了刑部的公函,这才发现,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备案,只是锦衣卫接到指令直接做的。”诺颜接着说道,杜镕钧的心却是一动——火鹰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调得出刑部的公函?

“铁肩帮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知道他们有极好的几个内应。这个案子幕后的人布置地很是严密,火鹰动不了他,只能用两个死囚换了我爹娘出来,买了处宅院,从此深居简出。”诺颜继续说:“但是……就在他还要去南京救你爹娘的时候,京城急令……急令……”

京城急令,斩立决!

爹娘的头颅,还挂在金陵的城头。

杜镕钧的拳头已经握紧:“谁的急令?谁的?”

诺颜想要安慰他,但也知道这种情形本也无可安慰,低头说道:“我不知道,但是能不经过刑部和应天府下这种命令的,只有严家。”

严家?方杜两家和严家从来没有瓜葛,严嵩父子何必如此斩尽杀绝?

“他是来不及?还是——”杜镕钧忽然忍不住道,话说了一半,却又咽下。

“你想问火鹰是来不及救你爹娘,还是因为贪恋了我,便不救,是不是?”诺颜的声音严厉了起来:“杜郎,即便他是贪恋了我不救你爹娘,难道他保全了你妻子一家,你就不感激么?”

半晌,杜镕钧才低头:“你说的是。”

杜郎、杜郎!杜镕钧轻轻咂摸着这两个字:“诺颜,那么,为什么还要回去?”

“我跟着你,你又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诺颜咬了咬嘴唇。

“自然是要报仇。”杜镕钧回答地义无反顾。

“阿杜。”诺颜叹息着:“你要为爹娘报仇,要练武,要和严家力争,难道真的就可以带我在身边么?”

杜镕钧急道:“难不成我的妻室,要别的男人照料!”

“那又有何不可?”诺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后面半句话一起说了出来:“你的妻室,本来就是别人救的……杜郎,我对你之心,昭昭可表天日。只不过,我有奶奶死在严贼手里,你也有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们,我们如何可以?”

杜镕钧无语,只紧紧握了诺颜的手——如此漂泊,或许还是让诺颜安稳地留在那个强悍的人身边吧,他忽然想,有点自卑。

“杜郎……”诺颜也紧紧握了他的手:“你知道铁肩帮么?这里的人,尤其是六道堂的人,都和严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铁肩帮设立的目的,就是尽力和严家演武堂以及锦衣卫和东厂里的高手对抗,想斗倒严嵩父子,一己之力是不够的。”

“诺颜”,杜镕钧摸了摸她头发:“你这是算是什么?替火鹰做说客?”

诺颜的脸色变了:“火鹰拉你入帮,又有什么用处?杜郎,我只想你知道,我方诺颜不是一个侥幸逃生的杜家媳妇,我……我也知道,什么叫做报仇。”

那一刻,她的脸宝相庄严,居然让杜镕钧觉得极是陌生。

再也控制不了心中的冲动,杜镕钧一把抱住了那个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应该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

诺颜叹了口气,也反手抱住了他的后颈……

杜镕钧紧紧闭着眼睛,忘情地吻上了她的小嘴,却没有看见,诺颜一双眼睛兀自无助地睁着,满眼泪……

上卷第七章秦淮水潇潇

波光潋滟的秦淮河上,忽的飘过了一叶小舟。

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渔舟,土蓝的印花布遮着船舱,只在极近处才能看的到船舱里是有两个人。

秦淮河名动天下,什么样的画舫楼船也是见怪不怪,但是这叶小舟,却一下子惊动了秦淮两岸。

那叶小舟一直传着琴声,秦淮女儿擅长抚琴的怕有十之八九,但这琴声一起,四处却静了。

开始还听得出古曲,几首古曲弹罢,也不知抚琴人究竟弹的是什么曲子,只觉得雁过不敢留声,水起不敢留痕,香浓秦淮的桨影笑语,竟然就这么生生的被压了下去。

小舟一路缓缓前行,不过二三里,已经引起了轰动。

“我从小就想到这秦淮河上一游,只是……娘亲说好人家的女人,不许来船上游玩。”幽幽的女声一叹。

“是啊,我还记得,你爹有一次被你磨不过,找了顶小轿抬你在河边,流连了怕有两三个时辰你才让走。”

“不错,我爹……他一向自命狷介,又师从阳明先生,对于世俗礼仪规矩,好像还真不是怎么放在心上。”

“我爹爹与方伯伯和那个怪才李卓吾倒是有几分相通之处。”那清越的男声忽然提高了一点:“只恨,苍天多半不佑善人。”

沉默半晌,女声又起:“还记得三年前你我在你家澄心诗会上琴箫合奏,一时传为佳话么?”

“自然记得,不知多少人说,佳偶天成啊。”男声一顿:“要我与你再合奏一次么?”

无语,无语,只是琴声顿起,起手便是羽声,高亢凄厉,如人怒极而泣。

箫声随之而起,洞箫的圆润如水银泄地,流入琴声之中,慢慢随之高亢,如同相互纠缠的两股青烟,升腾入云。

这样的合奏,当真是犯了大忌,几乎难以为续,更是极其伤身伤心。只是琴声犹自一路哀音,愤懑踌躇,末路长歌,闻者亦足以泪下心伤。

箫声似乎想将那琴声中不祥之音压下,却跟着一路走上。忽的,只听一声钝响,似乎是手掌拍在琴弦上,那男子怒吼:“诺颜,你要干什么?”

琴箫双绝,艺绝,音亦绝。

那女子忽然低声唱了起来——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那本是陆游的诗篇,被诺颜唱得婉转无奈,绕波心三绕,余音不绝。

“好一个风尘叹!”船舱外,压抑了许久的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碧岫姑娘,你以为如何?”

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有人欺近了小舟,杜镕钧忽然一震,那船舱外男子的声音好不熟悉,轻狂而绝不轻佻,似乎是旧相识。

“琴是好琴,箫是好箫,歌更是绝响佳音……”一个女子脆甜的声音响起,忽然小舟晃了两晃,两双鞋子隔着布帘落在船板上,左边一对小小莲钩,令人目驰神摇。

那女子继续道:“只可惜弹琴的这位妹子好一双大脚,怕客人是要挑剔。”

杜镕钧剑眉一蹙,就要发作,诺颜却扯拄了他。

隔着帘子,诺颜忽然问道:“久闻今年秦淮河上花魁娘子名唤做碧岫,就是这位姐姐?”

“不敢。”门外女子答道。这一场合奏,竟然将三年来声名最盛的卢碧岫亲临,只怕也是惊动八方的大事情了。

“我爹爹一向以为,女子裹足是残戕天理,难道姐姐真的认定你的脚就美过我的?”

“妹妹有点意思。”门外女子朗笑:“我还以为但凡良家女子都不和我这等人答话呢。”

不要说那个卢碧岫,就是杜镕钧,也惊得目瞪口呆,平日里诺颜别说姐姐妹妹地应酬,恐怕这样的女子一旦近身,就要慌张跑走。今天的诺颜、今天的诺颜……真的大大不同了。

诺颜在船舱里一阵悉索,呼地扯开帘子,一双雪白的天足踏在甲板上,莞尔微笑:“卢姐姐,你还敢和我比么?”

常年不见阳光,一双脚洁白如玉,花瓣一样的指甲覆在小巧灵活的五只脚趾上,在阳光下看得杜镕钧和那同来男子一阵心跳。

“京冥?”杜镕钧和那男子一打照面,惊道。

“我大明礼法最严,这等惊世骇俗的壮举,果然只有杜夫人做得出。”京冥向着诺颜,忽然一揖:“在下佩服。”

“不敢。”诺颜还了一礼:“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二位……请。”

卢碧岫一边向船舱里走,一边看着诺颜——秦淮佳丽,冠绝天下,但是如此清丽的女子,却是她生平所仅见。

诺颜几乎也同时偷偷看着碧岫,那女子描得是极少见的直眉,一双星目又大又亮,嘴角处小小一个酒窝,带起盈盈笑意。长发配着金泥带,显得十分妩媚,一对五凤八宝钗,圆润的珍珠虽长发而下。

果然……不愧是秦淮的花魁。

“京冥,难道你的身子已经好了?”杜镕钧又惊又喜。

京冥又换了一副面具,这个手艺和毛病他学火鹰倒是学了十足十。今日不知动了什么雅兴,居然是一袭白衣如雪,虽然面具遮了脸庞,却挡不住丰神如玉。

“杜兄……”他嘿嘿一笑:“你难道不知道秦淮河上流云画舫是碧岫姑娘的游宅么?”

不错……流云画舫,临走的时候,京冥却是这么说的。只不过以他的伤势,居然才过了两天就站了起来,只能说这个年轻人根本就是铁打。

“我听说秦淮河来了一位琴师,忍不住和碧岫姑娘一起拜访拜访,没想到居然是杜夫人,难怪连火——”京冥的话半路生生停住,船舱里只有一面小桌,一张小床,桌上是两个粗磁碗,盛着冷水。

“公子你又何必瞒我?”碧岫忽然一笑:“难道你以为我是瞎子,到现在还猜不出这位小姐的是谁?金陵第一才女的大名比起我这烟花女子,嘿嘿,恐怕是皓月比萤火了。”

这句话说出,京冥忽然一怔,杜镕钧却猛地站了起来,诺颜却是不自觉地低了头。

“嫂夫人得罪。”京冥手一伸,将诺颜发髻上地碧玉钗拔了下来,轻轻拍在碧岫面前:“卢姑娘,多谢成全。”

卢碧岫虽然和京冥交往甚密,终究不是铁肩帮的人。她那里人多口杂,只要泄漏了一星半点,就是滔天的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