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我……”他的喉咙似乎被收紧,慢慢发出鬼一样哀叹的声音。
那一刻,纤纤忽然一个哆嗦,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她第一次杀人的情景——她缢死了她的未婚夫,夺得了一本剑谱。
那一刻,他的脸似乎也是这样的惨青,眼中的怨毒也是这样的炽烈。
那……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情……
“不许发疯!”食指忽然看见了纤纤的神情,一把抓住她的肩头,拼命摇晃起来——这个鬼树林,几乎所有的人都会产生幻觉,触及心里最恐惧,被尘封最久的一个角落。
他们这样的杀手,手上有多少条索命的冤魂?
食指一边抓着纤纤,一边抬头——正中心的杨树上,那个黑发的青年木然看着这一切,高高凌空在月光下,好似红尘外的神灵。
“京冥!”食指压制着胸口的翻涌,大声喊:“过来啊,和我动手啊!”
“哦?”京冥看着他们:“这样就忍不住了么?”他双手齐挥,八段树枝打在八棵柳树上,柳树顿时逆转起来,外层的星宿和内层的倒八卦产生了一个极大的羁押层,强大的力道聚积在了两个人身上。
“砰!”一声巨响,不知哪里一块大石向着两人飞到,两人不假思索地斜飞开来——京冥忍不住微笑起来。
——“你看不出他们的缺点?”
“是的,我只能看见他们的长处。”
“那……你就再仔细去看看他们的长处。对于没有缺陷的人来说,他最擅长的,就是缺陷。”
那个人的身躯永远和他保持一丈的距离,火红的斗笠燃着妖异的光芒。
他们的长处如果是不可动摇的冷静,那么,他们的短处就是永远不愿意并肩作战,因为杀人者决不会互相信任。
毕竟只是金石土木的力量,如果这两个人合力,应该足以挡下任何袭击。京冥心里忽然一动,若是和澜沧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会互相信任的吧。
如果……是和他呢?他会不会在生死关头,相信火鹰?
京冥慢慢的、满满的,摇了摇头。
不能再拖下去!京冥忽然焦躁起来,再等一等,或许这两个人会被彻底拖跨,可是……澜沧呢?她面对右手,根本就一点胜算也没有的!
京冥似乎忘了,其实霍澜沧的武功和他只在伯仲,他去对付右手,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挥手,砍下了粗如儿臂的八段树枝,又一次向着八棵枢纽的柳树飞去。
柳树又一次逆转了转动的方向,阵法运转的强大力道立即打开了一切埋伏的机关,弓弩和毒烟一起射出。京冥死死盯着战场中被分割开来的两人,左边的女子似乎略为迟钝了一下,人已经倒在桃红色的烟雾中……
广寒绝域,只要倒下,就决不会有生机。即使是左右手到了,也是一样没有生机。
只剩下一个食指还在苦苦支撑,已经一步一个踉跄,广寒绝域的全部力量,几乎都针对他一个人。
不……还有一个人,奇异的直觉在瞬间逼近。
京冥从脚下的树干里忽然拔出一把寒光闪耀的长剑,一飞冲天!没错,绝对没错,一股杀气,从脚下袭来!
无名!
无名在内八卦之外竟然打通了一条地道,只抵中宫。他几乎是跟着京冥的身法直飞而上,手里的刀正对着京冥。
京冥的剑斜着挥过,当的一响,和无名的长刀交锋。那股锐利的锋芒无可阻挡,在那极短的瞬间,京冥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决定,身子微微调整,直扑在无名的刀上,用自己的肋骨锁住了无名的刀锋——他的剑也在同一瞬贯穿了无名的胸膛。
那是一副诡异的图景,两个人在半空互相刺穿了对方的身体,又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起拔剑——若是带着锋刃摔在地上,身子必定会被割成两半,“砰”“砰”地双响,摔在杨树地上,砸落无数枝叶,又滚落在地上。
无名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剑法比自己不知差了多少的年轻人,居然可以同时重创自己。
血水混和着冷风灌进肺部,京冥几乎全力遏制着会把自己弄死的咳嗽。粉红的血沫大口的涌出……不要紧,阵列里的那个人,必定无法逃出,而五指中最可怕的无名,比起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剧烈的疼痛撕扯着京冥,不知断了几根肋骨了,整个胸腔几乎痛倒失去知觉。
可是……就在这一瞬,他惊呆了,杨树的顶端,站着一个年轻人,月白的长衫,背负着双手,看着他,好像猫看着垂死挣扎的老鼠。
“你杀了我三个手下”,他定定地说:“京冥,我没有想到,我实在是低估了你。”
右手!京冥的脑子轰的一下——他来了!
不能再躺在地上,京冥忽然抓出一把淡绿色的药丸吞了下去,胸口的剧痛慢慢停息,一股暂时的力量撑着他站了起来。
“你……你有什么可骄傲?”京冥微笑了一下,嘴角和鼻孔一起流着血:“你又奈何不了澜沧。”
“哦?你怎么知道我没杀她?”右手倒是真的愣了一下。
“因为……你这个瞧不起女人的家伙,和澜沧对手,一定不肯用你的‘龙牙’!”京冥深吸了三四口气,忽然一跃,落在杨树之上,腿一软,又差点摔了下去。他的左手死死抓着一根树枝,让自己保持着站在右手对面,竭力控制脸上肌肉的颤抖:“你……你只要不用龙牙,一个时辰以内,一定破不了她的太极流星锤。”
右手皱了皱眉头,不知这个家伙拼死跳上来干什么——以他的伤,只要第二次落下树,几乎就没有命在。
京冥的眼睛开始发光,他忽然笑了笑:“我一个人,除掉了右手和那无根手指头,就算是死了……也英雄的很吧?”
右手忽然明白了——那根他死命抓住的树枝,必定是最后一道玉石俱焚的机关。只是他也不敢上前一步,京冥的全部生命几乎都握在那根树枝上,无论如何,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铁肩帮……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人?
右手一向干燥稳定的双手,忽然冒出了冷汗。
“呵呵,上路吧。”京冥手上开始用力,这棵树下,埋着足以炸毁整个树林的火药,虽然……他是一个极其厌恶同归于尽的人。
“住手!”右手忽然看着他,很轻松地喊了一声。适才的紧张似乎一扫而空。
京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数十丈外的地方,居然是霍澜沧!
“对不起”,右手慢慢走了过来:“阵法我也会一点,我只是用了一点小小的引导,让她找回来了而已。你要是真的那么想同归于尽,就动手吧……反正你不动手,我也一样要杀了她。”
一个迟疑,右手已经闪电般抓住了京冥的右肩,猛一用力,右臂已经脱臼。
右手抓着京冥的身体,猛然一挥,向着霍澜沧扔了过去!“成全你们……”他冷冷地说。
霍澜沧几乎已经筋疲力尽,就在这时,京冥的身躯已经扔到,她毫不犹豫飞身冲上去就接——如此远的距离,如此大的力道,两人一起重重摔在地下,霍澜沧只觉得背心猛然和地面一撞,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阵法已经停止,食指也慢慢走了过来——他的体力也消耗到了七成以上,但是,地上的两个人却几乎不用再废什么力气。
“我的……腰带上……快……”京冥轻声说,霍澜沧一伸手,摸到了一个小瓶子。京冥还能动的左手接过瓶子,啪地一下再地上敲开,将剩下的药丸一股脑倒入口中。
“你还好么?”黑色的血块一口口的涌出,京冥皱着眉头问。
“还好,挨了他一剑。”霍澜沧低声回答:“不过他也挨了我一记……”
“还能动?”京冥一口又一口鲜血喷出,但是眼光又莫名兴奋了起来。
“能。”霍澜沧适才几乎是将两边的冲撞一起捱下,才算保全了京冥无恙。而她自己,却不下于硬生生受了一掌内伤。
京冥撑着地,慢慢站起,声音颤抖着,却极是威严地命令:“铁肩帮弟子听令!”
“在!”身后的百人一起答应。
这些年轻人几乎都是附近的农民,刚刚加入铁肩帮,还没有经过什么训练,京冥叹了口气,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命令:“跟我誓死保护帮主!”
“是!”这一夜的混战,几乎他们都没怎么动手,只有一个兄弟惨死,对每个人而言,都是考验、震撼和煎熬……
京冥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左手一探,接过一把钢刀,向着右手微微扬了起来。
“京冥!”霍澜沧猛地站起:“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你是帮主……”京冥不再看她,咬牙盯着右手:“来啊!”他狂吼。
右手没有动作,食指却忍无可忍地掠了过来,今夜,对他、对他们来说,都是绝对的耻辱。
“当……”双刀相交,京冥早就酸软无力的手臂根本挡不住,钢刀被打向半空,食指不再犹豫,又是一招跟进——
京冥的左臂,忽然从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扭入他的刀阵,一掌,迎上他的胸膛。
那是极其轻柔的一掌,似乎是血一般的绽放……食指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怪异的掌法,就好像是绚烂的毒蛇盛开了一朵鲜花。
他大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他的那一刀,从京冥的左肩划向右腹,只差一点就是开膛破肚——即使是这样,京冥的胸肌也被重重划开,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你!”右手冷冷地说道:“你果然是明教密宗的传人。”
京冥看了霍澜沧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想要微笑,体内的药力已经用完,他知道……今天,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京冥!”霍澜沧想都不想,一掌抵在他背心,将内力度了过去。
“蠢货……你找死!”京冥用力挣扎着,试图阻止霍澜沧这种自寻死路的行为。
“少废话。”霍澜沧随意扣住他的肩头,不顾体内也已经气竭力尽,血气翻涌,把内力送了过去。
“死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霍澜沧笑了笑,身后,铁肩帮子弟竟然有几个已热泪盈眶。
刷拉拉,他们各执兵刃,挡在霍澜沧和京冥的身前,直挺着胸膛,面对右手。
“真是不知死活”,右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死活的,恐怕不是他们吧。”他的身后,居然又传出一个声音,每一个字都是平平吐出,根本就不是人声。
右手忽然回头——身后,一个穿着火红大氅的人迎风而立,怀里还揽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
即使是有伤在身,即使是分神……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有人到了身后还不知道。右手忽然一怔,那人脸上带着一副狰狞的面具,似乎,是祭坛上的巫师。右手脸色一变,忽然一踏枝头,极力掠出,身形顿时隐没在树影里。
“火鹰!”霍澜沧惊喜地大叫起来。
身后,另一个人似乎是用全部的生命狂吼,那惊喜而诧异的吼声完全盖过了霍澜沧:
“诺颜!”
上卷第六章素衣一叹风尘笑
火红的大氅,如同地狱里燃烧的火焰,在树林的一角展开,完全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忘记了东方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几乎在火鹰出现的那一瞬,霍澜沧手下的京冥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无论多少内力送过去,他的身躯都是慢慢冰冷,慢慢僵硬,只是面容终于安详而宁静——这么重的伤,这么惨烈的战斗,霍澜沧本也知道……没有人可以活下去的。
她的手忽然开始发抖,这个青年……这个和她并肩作战十余年的青年,就这么活生生地在眼前变成一具陌生的躯体,早已经习惯的微笑和骄傲,似乎再也寻不到踪迹。霍澜沧忽然有点想哭,想叫——但是,身后的帮中弟子还在看着自己。
“京堂主他已经——”霍澜沧忽然猛地站了起来,却发现喉咙被极度地挤压着,声音也变得僵硬,抑止过深的哽咽变成刀子一样的疼痛,撕扯着咽喉。她猛地一阵眩晕,一个踉跄向下栽去,连想也没想,就一把拉住了身边的杜镕钧。
不能倒下去啊……霍澜沧对自己说,京冥如果已经不在,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倒下。
半跪在地上,霍澜沧用难以想象的镇定控制着自己的声带:“京堂主已经殉帮,大家清点人数,收拾机关,一起离开金陵。”
伤口还在火辣辣的痛着,浑身再也没有半点力气,但是……但是自己拉住的这个家伙,为什么居然不肯把自己扶起来?
霍澜沧第二次咬牙站起,看了看杜镕钧,不禁怔住了——她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居然可以如此痴醉,如此沉迷地望着某一个方向,某一个点——杜镕钧任由她扯着,一双眼睛和眼睛后的灵魂都在痴痴地盯着和火鹰一起的那个少女,似乎目光从此以后,就烙在她身上一般,至于自己的躯体,是死、是活、是刀砍火烧,他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诺颜……”杜镕钧似乎从胸腔里挤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等着那个少女的回音:“诺颜……”
“霍帮主”,终于,那个披着火红大氅的奇异男子叹了口气:“你何必如此?难道不知道哀极伤身?”
他依旧紧紧拥着那个少女,不见足尖用力,轻飘飘地就掠到众人面前。
那是一面有些古旧的面具,虽然看上去是青铜的质地,却是极薄,半透明一样闪着幽暗的光芒。
他慢慢伸出手,指节略有些发白,手指修长而稳定,衣袖似乎都没怎么惊动。手指在霍澜沧的脉门上划过,微微用了三分力气,隐约能感到面具背后的眉头皱了皱,沉声道:“澜沧,你的伤再不调理,恐怕也要倒在这里了。”
“我——”霍澜沧低头,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京冥,这一夜,竟是如此漫长。她忽然觉得胸口似乎突然被挖走了一块,一阵空空荡荡,仰面摔了下去。
失去知觉前,似乎听见身后沉寂已久的帮众大喊着:“帮主——”
铁肩帮一夜之间倒下了两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叫帮众如何不心忧?如何不焦虑?只有一个人似乎无睹面前的一切,只是痴痴地向前走去,看着那个弱柳扶风一般的女子,轻声问道:“诺颜……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女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眉眼刚刚舒展开,宛如碧波中的玉壁,晶莹宛转,带着种凝滞而静谧的美丽。她慌张地抬头,又转过头看了火鹰一眼,似乎有千言万语,终归还是低下头去。
“怎么了?”杜镕钧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搜寻着,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是这个人么?是他为难你,是不是?”
诺颜的手臂只是一颤,既不回绝,也不激动。
火鹰终于回过头,一只手抓起杜镕钧的手,看也不看,抖腕就把他摔了出去。
“你……你干什么?”杜镕钧吼道。
火鹰的眼睛终于转到他脸上,冷厉的不似活人的目光,即使是杜镕钧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姓杜的,你觉得自己象个人么?霍澜沧她说什么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么看着她摔在你脚下面,连扶都不扶一下?”
他缓缓举起手,似乎要一巴掌挥出去,但终于又看了眼诺颜,停住。拇指上一枚硕大的黑玉嵌火石榴戒指,正好将清晨第一缕阳光折射在杜镕钧眼睛上——那一瞬,他忽然清醒了过来,一切的记忆回到了脑海里:
天亮了!
火鹰随手点了霍澜沧几处穴道,看了杜镕钧一眼:“心力交瘁,好在这个丫头不是一般的强韧……”一边说着,他的左手已经按在霍澜沧百汇穴上,右手却开始麻利地收拾起她肩膀的伤口。
一根根银针,漫不经心地刺下,杜镕钧在一边都快要忍不住提醒他了,火鹰的手却依然粗鲁地象纳完鞋底的老太婆恶狠狠地将大针扎在鞋子上一样。
“人家怎么也是个女孩儿啊”,杜镕钧忍了几次,脱口而出。
“女?还什么,孩儿?”火鹰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变得尖利诡异,笑声中,又是一枚银针猛然扎入,不知有没有刺到骨头。他笑声一顿:“跑江湖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女人,我把她当了女人,只不过让她死得更快罢了!”
是这样么?小巧的晶莹的鼻尖,长长的睫毛如同覆盖重楼的湘帘,这个女子……终究还是美貌的啊,只是失去了清醒时的锋锐,显得无助而娇嫩了许多。
三十六枚夺命针终于刺完,火鹰抬手,似乎想擦擦额头的汗,碰上了青铜的面罩,却是一愣。
这些人、这些人……杜镕钧皱着眉头想,为什么总是带着面具,从来不肯直面世人?
“现在……”火鹰的面孔冷冷转向另一边的京冥:“轮到你了!”
“你说什么?”几个铁肩帮的弟子大声叫了起来,连杜镕钧心头也是一跳——只和这个青年相处了一夜,但是还是由衷的钦佩他深埋在微笑和淡定之下的担当,铁肩帮的人,果然各个都有一副铁打的肩膀。
“京冥……”火鹰的声音猛然提高:“能不能活过来,就看你够不够聪明了!”
忽的,一掌打在他胸口膻中大穴上,客喇喇一声,肋骨又断了几根。
一边的帮众不知所以,也不知是上去拉好,还是不拉。而身后三尺处的诺颜,脸上却浮现出惊骇的神情。
明知道那个疯子在治伤,杜镕钧还是忍不住冷汗直冒。他退后一步,一把拉住诺颜的手,柔声安慰:“别怕……他,他在疗伤而已。”
“阿杜——”诺颜终于脸色发白地喊了出来:“死了的人,还能救过来么?”
阿杜……杜镕钧心中忍不住一阵激荡,那个专属于自己的称呼,那个在否决了至少七十个以上的称谓之后两人达到的共识。
“叫你阿杜,总比叫你钧子狼的好。”素手剥莲蓬,白玉映着碧玉,十五岁的诺颜如是说:“桃源一去成空梦,从此杜郎是阿谁。”
杜郎一出口,粉琢一般的面庞已经通红……
“能啊……能啊……”杜镕钧心神摇荡,随口接着诺颜的话往下说:“能救回来的。”
三十六处死穴一一打透,火鹰开始隔着肌肉,替京冥扶正断骨。地上的京冥脸已经变成一种青黄色——绝对没有一个活人的脸会是那种颜色的。
“难道真的死了?”火鹰一边手脚不停,一边暗自叹了口气:“不可能,我绝不信,你这个人如果不会藏私,就不是京冥。”
断骨一一接好,断续膏也已涂上。火鹰二话不说,左手单手竖起,捏了一个莲花诀,右手在左手中指上一弹,居然腾起一道明红的火焰,不知是真是幻。
“京冥……你忍着点。”火鹰的手一点点按下,火焰似乎渗入了京冥的肌肤,直达内脏——肌肤的下方,是京冥的丹田。
“吓——”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被生生吞在腹内,京冥的身体忽然一下子就弹了起来,火鹰连忙死死按住他——果然是那种死不开口的人,火焰刀刺入丹田,那是比车裂凌迟更无法忍受的痛苦,而他还是死活不允许自己叫出来。
来自地狱的火焰从丹田开始溯经脉游走,京冥的每一处穴道,每一块肌肉,每一道血脉似乎都在经受着烧炙,刀割,和一分分扭断的痛苦,他的手指用力抓入地下,小指的指甲一点点的掀开,露出鲜红的血肉,而他似乎浑然未觉。
“京堂主,你果然对我藏私。”火鹰冷冷地盯着他,开口:“密宗的最后一层心法,你果然没有交给我。”
“不……错……”京冥回答,但是牙齿打颤的声音刻刻不停,盖住了他的回话。
“那么,你应该知道违背我们的盟约,是如何的效果?”火鹰的面具遮住了人类所有的表情。
“你……难道……不是一样?”京冥好像再也容忍不了自己这种状态,颤巍巍的手捏成拳,抵在自己小腹上,尽力完整地回话:“我第……九层心法没有给你,你悟到了第八层心法的‘乾坤通达’,不是一样没有教给我?”
额头上的汗珠零落如雨,京冥的皮肤奇怪的鼓起了一个个细小的水泡,他丝毫不自知,只是想还火鹰一个镇定自若的微笑:“火鹰……我们扯平了。”
杜镕钧只觉得手心一直在冒汗——这两个都是什么样的人啊?只要有生命,有意识,就在计算和较量,他们的心机和神经,究竟是用什么做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