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狗咬了吗?”苏青大吃一惊。

“是人!”倪荣眼神有些散涣,“是人咬的。”

子安见状,知道不妙,捏开他的嘴巴,看到里面有青色的汁液,还有一些石头粉末,急忙吩咐下去,“快端一大盆的盐水上来,然后煮绿豆汤。”

慕容桀听得她说要煮绿豆汤,面容一寒,“真的是中毒了吗?”

“是中毒了。”子安飞快取出针包,在幽门和上脘下针,配合一会的催吐。

“咬他的人有毒吗?”苏青问道。

“不是,伤口看着没有毒,是他吞了有毒的东西。”子安起针,再从腹通谷和中脘下针。

盐水很快就端上来了,子安轻轻地拍着倪荣的脸,“倪荣,醒醒,你能不能喝得进去水?你要大量地喝,喝了之后我会帮你催吐。”

倪荣勉强睁开眼睛,呼吸有些无力,“好…”

子安让苏青扶起他,装了一碗盐水,让他喝下去。

喝了几口,倪荣的身体便有些要沉下去的迹象,子安知道他要晕过去,又在神藏灵墟刺针,用以稳住他的元气。

“不能停,继续喝,想活命的话就得喝。”子安施针之后,继续拍着他的脸颊喊道。

慕容桀听到子安的话,微微皱起了眉头,神色凝重。

看样子,情况比他所想的还要严重。

子安不断地灌他喝水,在他意识尚在的时候,能灌进去就灌。

灌得倪荣都受不了的时候,子安便伸手进她的喉咙,帮他扣喉咙催吐。

如此反复几次,倪荣已经被折腾得全身没了一点力气,头晕更甚,无力再配合子安的治疗。

子安有些着急,她回头,想吩咐下人继续取盐水,却看到慕容桀站在身后,神色异常紧张。

他很担心倪荣。

子安知他本就不是无情冷漠的人,尤其对倪荣和身边的人,他虽不说,可心里看得极重。

“他会没事的。”子安轻声说。

“谢谢!”他眸色有些复杂,飞快地瞧了子安一眼,又看着倪荣。

催吐之后,子安等倪荣回过气来,便给服了绿豆汤,然后再开了一个解毒方子,让侍卫快马加鞭地去抓药。

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倪荣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慕容桀也松了一口气,他看了子安一眼,淡淡地道:“你只有在救人的时候,不那么的难看。”

方才子安抢救倪荣的时候,指挥若定,行动有序,临危不乱,那时候的她,真的特别迷人。

但是,他嘴巴里没有说出什么好话来。

子安抹了一把汗,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当做赞美还是贬低。

但是跟他计较能活生生把人气死,她退后一步,让慕容桀坐下来,慕容桀问倪荣,“到底怎么回事?你手腕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倪荣感觉好很多了,坐起来回答说:“属下今天办完事回到城外十里亭,在凉茶摊子歇脚,也给马儿喝水,这刚牵好马,人还没坐下来,便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个人,扑过来就咬属下,咬完就跑。属下只当遇到了疯子,便用茶水清洗了一下伤口,喝了一碗凉茶便继续上路。谁知道刚走了没多久,便觉得头晕,而且被咬的地方一直渗血,属下担心那人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病,便靠着山边采了些采草药咬碎抹上去,打算强撑回来,没想到回来的途中越发的晕,口渴,心跳加速,差点就倒在了城门口,城门口的飞将军给了属下一颗解毒丸,这才可以撑回来。”

“那疯子是什么样的?和之前京兆尹抓入大牢的两个人是一样的吗?”苏青忽然问道。

倪荣脸色发白,似乎有些惊吓,“这,我没看清楚,他咬完之后就立马跑了,我甚至没能看到他的面容。”

“希望不是。”苏青说。

倪荣忽然想起,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不,不,他扑咬我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有一种腐尸的臭味,就跟大牢里那两人是一样的味道。”

这一次,便连慕容桀的神色都变了。

子安见三人都似乎十分震惊,想起之前柳柳说的什么僵尸咬人,人就要变成僵尸。

她不禁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柳柳之前跟我说过,什么僵尸咬人的事情,真的有僵尸吗?”

苏青有些生气地道:“还不都怨你那位老爹,真可恨。”

“苏青!”慕容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苏青抬起头看着子安,“我不是冲你,但是如果再出现僵尸咬人的事情,就是你爹的错。”

子安懵了,“你们真的相信有僵尸吗?而且,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青道:“那天京兆尹来报,你也在,不过此事你是不知道的,石头村出现了人咬人的事件,人被咬了之后,会失去常性去扑咬其他人,所幸的是,那被咬的两个人在行凶的时候被村民拿住,交给了衙门,衙门关押了两人,且王爷下令去搜村,把第一个咬人的元凶找出来。”

“那找到没有?”子安问道。

苏青生气地道:“官差已经找到,但是回到城中,那人忽然跑掉,官差在追截的时候撞到你爹的轿子,你爹官威大着呢,命人拦住几名官差,责罚了一通,就这样,那元凶跑掉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倪荣中毒

子安摇摇头,“他应该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吧?”

不是子安为夏槐钧辩解,而是,这种当街逞官威的事情,不是他这个年纪做的事情,尤其在相府已经陷入声名狼藉的时候,他更不会这么愚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苏青看着她,冷笑一声,“就是他做的,当然了,换做寻常时候,他顶多就是苛责一两句,但是那天,刚好西门晓月的轿子在他后面。”

“什么?”子安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是说,他是故意在西门晓月面前逞官威?是为了讨好西门晓月?”

“是讨好,也是下马威,等同告知西门晓月,即便他如今名声不堪,可他还是当朝丞相,晋国公一族与他联姻,以后也不可欺他。”慕容桀淡淡地道。

子安看着他,看来他是早知道此事,却一直没跟她说。

事实上,最近虽然她每天都在王府,但是两人似乎也没怎么私下谈话。

而且,他不屑于谈论相府的事情。

只是唯独那一次,让萧拓去揍夏槐钧。

“还有一事,本王一直没跟你说,你让安亲王入宫找夏霖的尸体,但是本王翻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有找到他。”慕容桀道。

子安一怔,“这不可能,他就是在熹微宫对面的那座没人住的殿宇前,我走的时候,他就在那边的。”

“确实没有,或许被暗中处理掉了。”慕容桀道。

子安觉得很难受,之前让安亲王去找,一直都没有消息回来,本以为是安亲王不想帮她,没想到竟是找不到。

若是处理掉了,在宫中能如何处理一个死人?不外乎是沉井或者是捆着大石头沉落湖中。

“知道夏霖死了,只有宜妃宫中的人,梅妃宫中的阿发被你杀了,所以,应该是宜妃的人处理掉他的尸体。”苏青猜测道。

子安不想在大家面前露出伤心的神情,问道:“这个僵尸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僵尸就是僵尸,什么僵尸病?”苏青道:“我问过一些法师,这个世界上,还真有僵尸。”

子安如今已经不排除有僵尸或者鬼怪之类的,因为,她灵魂穿越这件事情,本来就十分诡异,谁都没办法给一个合理的解释,甚至那位曾提出未来的人有可能可以穿越时空的霍金,大概也没有办法解释她为什么灵魂穿越到另外一个完全陌生时空的人身上,而且,霍金的穿越论,只说可以穿到未来,他说,穿越回到过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既然科学无法解释,那么,只好用神秘诡异不可思议之类的字眼来进行推测了。

但是,纵然如此,她还是觉得这个所谓的僵尸,只是一种病。

“那两个关在牢里的人呢?”子安问道。

“已经死了,尸体被火化掉。”苏青道。

“死了?杀死的吗?”子安急忙问道。

“不是,在牢里关了几天,一直发出尖锐凄厉的叫声,也不进食,不喝水,没熬几天就没了。”苏青说。

他说完,又觉得有些奇怪,“僵尸总不会是饿死的吧?”

子安看着慕容桀,“这未必是什么僵尸,或许是一种病毒,请王爷抓紧追捕那第一个咬人者,如果被他再咬了人,有可能就会造成大规模的爆发。”

慕容桀道:“已经下发了命令,但是此人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城里城外都找不到。”

“那人是石头村的人?有没有进入石头村找过?”子安问道。

“石头村一直都有官兵守着。”

子安想去这个石头村看看,但是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这只是自己的猜测,有可能这个人只是疯狗症,已经病发死了。

但是,她这个猜测没能让自己安心,因为,如果是疯狗症,被咬的两个人都死了,第一个人为什么还没死?疯狗症即便是在现代,也是没办法医治的,这个传染源,应该也会死。

倪荣听了他们的对话觉得很担心,他看着慕容桀道:“王爷,如果属下一旦失去理智,请您一定要杀了属下,属下不想变成僵尸。”

慕容桀沉着脸,“胡说八道,没有什么僵尸,没听夏子安说吗?这是一种病,但凡是病就有医治的办法。”

“是不是?”慕容桀转头问子安。

子安虽然想说不是每一种病都能医治,但是,看着他眼底的沉重,她竟然点头了,“没错,是病的话就总有医治的办法。”

在他面前,有时候真的是毫无专业可言,连底线都没。

倪荣知道大家是安慰他的,勉强地笑了一下,“希望是病。”

“你瞎担心什么啊?”苏青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你又不肯定咬你的那个人是僵尸。”

“他身上有那种臭味。”倪荣轻声说。

“疯子都有臭味,疯子都不爱洗澡的。”

子安想了一下,对慕容桀道:“这样吧,这七天之内,倪荣暂时在这里,观察一下。”

如果是病毒,七天之内,多半是会发作了的。

“嗯,命人照顾着。”慕容桀回头吩咐苏青。

苏青坐下来,“我亲自在这里看着,倪荣,你如果是僵尸,第一个咬的人就是我。”

“我不会咬人,如果我变成了僵尸,你一定要杀了我。”倪荣再一次说。

慕容桀拉着子安出去门口,“你老实跟本王说,他中毒是因为被咬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子安道:“我方才说过,他的伤口看上去是没有毒的,但是因为我也没办法做病毒分析,只能从肉眼上看,他采了草药敷在伤口上,应该是吞了某种有毒的草药汁液。”

“你真觉得,没有什么僵尸?”慕容桀问道。

“王爷相信是僵尸吗?”子安反问。

慕容桀想了一下,“这些灵异鬼怪的事情,本王…”

子安本以为他会说不信,但是他却说出了两个字,“见过。”

“啊?”子安觉得震惊不已,“见过?”

慕容桀淡淡地道:“没错,其实在你身后,站着一只身穿红色衣裳的鬼,她现在就阴恻恻地站在你的身后。”

子安吓了一跳,连忙回头,身后空荡荡的,没什么红衣女鬼。

“吓唬人,我不信你!”子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从你回头看的时候,你就输了,笨得很!”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以你为荣

子安看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这个摄政王说话总是说一半,然后岔开话题不让人追问下去。

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他的话总是似真又假,你永远分辨不出来。

无赖!

处理好倪荣的事情,已经是将近亥时。

陈柳柳跟侍女们玩了一天,也累了,在院子的石桌里趴着睡觉。

这段日子以来,她跟萧拓没有任何的进展,还没说上一句话,唯一的进展,是她经常能见到他。

陈柳柳对子安说,她要慢慢地打入萧拓的内部,所以她不着急。

子安很佩服她,本以为她坚持两三天没能与萧拓说话,便会放弃,这股韧劲,一般的大家小姐都没有。

陈柳柳值得尊重,这股韧劲若用在其他方面也一定会有所成就。

她们出府的时候,刚好贵太妃也从府外回来。

她是入宫回来的,每个月的初一她都要入宫给老太后请安,昨天没去,因为昨天入宫的人多,所以她改成今天入宫。

这是子安这段日子,第一次与贵太妃迎面碰上。

她拉着陈柳柳行礼,“参见贵太妃。”

贵太妃站定身子,看着夏子安,她的脸色是平静的,眼神也是平静,但是,这份平静总觉得透些异样。

“你父亲邀请了哀家明日前去参加婚礼,你转告你父亲,说哀家身子不舒服,便不去了,但是人不到,礼总会到的。”贵太妃说。

“是,谢贵太妃,贵太妃保重。”子安道,对这个曾经命人把自己丢到乱葬岗去杀死的人,她虽憎恨,却还不能与她起冲突。

“夏子安,”贵太妃本来已经进了一步,却停下来道:“哀家今日已经请旨皇太后,赐婚的旨意这两日便会下来。”

子安一怔,却还是恭谨地道:“谢皇太后。”

贵太妃淡漠地笑了,“你以后便知道今日该不该谢哀家。”

陈柳柳扶着子安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道:“为什么以后便知道该不该谢?你也不是真心谢她的,她莫非不知道吗?”

子安笑了,“是的,我不是真心的,她也知道,大家都是说场面话而已,只不过她的场面话暗示了我以后嫁过来的危险。”

陈柳柳虽然粗鲁,但是却明白很多,“她如果要对付你,确实没有什么比你是她的儿媳妇更好出手。”

慕容桀站在廊前,看着两人对遇。

贵太妃走经他的身边,冷冷地道:“按照你的要求,哀家已经入宫请旨。”

“辛苦了!”慕容桀神情似笑非笑。

“就算哀家不去这一遭,她迟早会下旨赐婚,你急什么?”贵太妃很是不悦。

慕容桀依偎在栏杆前,嘴唇挂着淡淡的笑,显得有些玩世不恭,“这不一样,她是母妃特意入宫请旨的儿媳妇,总好过是母后下旨强行要求你接受,是不是?”

“我知道你憎恨哀家,但是,哀家已经没有去招惹她了,你何必这样羞辱你的生身母亲?”贵太妃阴沉着脸道。

慕容桀凝望着她,笑容增大,“瞧母妃说的什么话?做儿子的又岂会憎恨自己的母亲呢?除非这个母亲曾经狠心想要杀死自己的儿子,不过,这也不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更何况母亲是父皇爱重的贵妃,还记得父皇在册封诏书上是怎么说你的吗?温良恭俭,娴雅端庄,持躬淑慎,堪为天下女子典范啊。”

贵太妃气得脸色发青,如毒箭般盯着他,但是,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你喜欢怎么说便怎么说吧,哀家问心无愧。”

慕容桀轻笑出声,“我就是喜欢母妃这般的厚颜无耻自欺欺人。”

她容颜冰冷地道:“你休要得意,哀家始终是你的母妃,就算哀家有万般不是,你父皇以仁孝治天下,但凡哀家还在这个府中,你便要恪守孝道,不能有一丝的怠慢。”

“母妃说笑了,做儿子的怎么会不孝顺母妃?”慕容桀笑着,转身而去,“如今不就是在尽孝吗?对了,本王已经下旨,非大丧,南怀王不得入京。”

贵太妃的面容破碎,绝望地质问,“他是你的亲弟弟,你就这么狠心?”

“对比母妃与他做的,儿臣已经很仁慈了,若是我与你们一样的手段,今日母妃不可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他也不能在南国做他风光的南怀王。”

贵太妃冷笑着,回头看向丝竹姑姑,“你说哀家服软,他便会服软,看样子,你错看了他。”

丝竹姑姑轻声道:“贵太妃没有服软。”

“是吗?”贵太妃气得嘴唇都哆嗦了,“哀家今日入宫请旨,如此羞辱之事,都不算服软?”

丝竹姑姑摇头,“贵太妃,只要您心里还把他当自己的儿子,日子有功,总会冲洗以前不开心的事情。”

“不必了,哀家与他,母子情尽。”贵太妃转身,决然而去。

丝竹姑姑犹豫了一下,往慕容桀消失的防线追了过去。

“王爷稍等!”

慕容桀回头,“姑姑有事?”

丝竹姑姑轻声道:“我的王爷,贵太妃已经知错了,您能不能…”

丝竹姑姑有些说不出口,因为在她看来也是勉强的,但是,她希望事态不要往她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慕容桀盯着丝竹姑姑,“姑姑今年似乎有五十多了吧?”

“六十了。”丝竹姑姑苍凉一笑,“头发已经白透了,染黑了。”

“姑姑年纪大了,或许该回乡了。”慕容桀淡淡地道。

丝竹姑姑摇摇头,“奴婢这一辈子怕是离不开贵太妃了,习惯了有她在身边。”

“人总要学习改变。”

丝竹姑姑面容有些茫然,她不止一次想过离开,但是,她真的能放下吗?

她跟了小姐一辈子,从丫鬟到入宫,到先帝驾崩离宫入府,这一辈子很长,但是如今回忆,却是瞬时滑过。

她还是摇头,“不了,奴婢就死在这王府吧,早死早超生。”

她没有想到,有些话,会一语成谶。

她跪下来,“姑姑一辈子都没求过王爷,但是,这一次姑姑求您,念在她还是您的母亲,无论她做了什么,都别伤害她的性命,姑姑求您。”

“她打算做什么?”慕容桀从丝竹姑姑的脸上,看出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丝竹姑姑凄凉一笑,“王爷保重!”

她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极尽威严的慕容桀,想起他年少的时候,总爱围着她转,想起他出生的时候,那张皱巴巴的笑脸,那曾经粉嫩的生命,她抱在怀中,如今,这孩子长大了,长成了她所想要的那个模样。

“姑姑这辈子,以你为荣。”丝竹姑姑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而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西门晓月

慕容桀看着丝竹姑姑那张绝望的脸,心里陡然一慌,“来人!”

“在!”侍卫从他身后出来。

“盯紧一点贵太妃那边,有什么异常,马上跟本王禀报。”慕容桀下令道。

“是!”侍卫领命而去。

八月初二晚。

明日是大周丞相夏槐钧迎娶晋国公孙女西门晓月的大喜之日。

大周的律法《周律.户律.婚姻门》规定,大周男子只能迎娶一妻,平妻虽称妻,但位分同妾。

所以,所谓平妻,只是百姓对另外一房尊重的叫法,可在律例上,仍旧是妾侍。

因此,一般迎娶平妻,必定有些规矩和明媒正娶不一样。首先,不可穿大红的喜服,需要改用桃红或者其他近似红色的颜色。第二,花轿不可停在正门,需在侧门迎接进入,用大门也可,但是不可铺红地毯,不可正门烧长炮仗。第三,因没有并嫡的说法,所以,平妻依旧要向正房敬茶,才可礼成。

但是,西门晓月却在八月初一那天,得皇太后封为一品的诰命夫人,因有封号在身,所以,她提出婚礼当天,她必须从大门进入,按照明媒正娶的手续,铺红地毯以及在新娘进入府邸之后烧长炮仗,而不是短炮。

而且,她会穿大红凤冠霞帔,坐八人所抬的花轿。

再者,她说袁氏因属相相冲,婚礼当天,袁氏不可在府中。而相府的大小姐二小姐,必须要当着宾客的面,对她下跪奉茶,尊为母亲。

换言之,她是要以丞相夫人的身份,入主丞相府。

夏婉儿便罢,因为她是妾侍所出,给平妻奉茶,尊为母亲,也不为过。

但是夏子安是嫡出长女,她的母亲是相府的正房夫人,当家主母,按照礼仪,她是不需要向平妻磕头敬茶,也不必尊她为母亲,因为,嫡长女的身份,高于所有妾侍,包括民间认可的平妻。

还有一条,西门晓月命人看过相府的方位,觉得她住在夏至苑会比较好,但是因为夏至苑现在比较简陋,嫁过去之后,她会暂时住在玲珑夫人之前的院子,但是要求改名字为“望月阁”,等夏至苑装修好之后,再搬到夏至苑去,而望月阁的牌匾,到时候也会取代夏至苑。

封号在身,律例规定的一切,便可斟酌。

一切只看相府同意不同意。

相府很快就给出了答复,同意西门晓月提出的一切要求,不仅如此,晋国公要求的聘礼,加倍。

晋国公十分满意,西门晓月也十分满意。

晋国公府。

府中今夜几乎是不眠之夜,老夫人请了城中的好命婆前来为西门晓月梳头,簪花,族中女眷几乎都来了。

用现代的话来说,西门晓月是晋国公一族的名牌,她是忠烈的遗孀,先帝之前封过她为二品诰命夫人,如今又得皇太后抬为一品,这二品和一品看似只差一个字,却差天和地。

本朝二品的诰命夫人有很多,但是一品却只有三四位。

就连晋公国的夫人,也只是二品,如今孙女出息,与相府联姻,又被封为一品,对晋国公府来说,是天大的荣耀。

因为,西门一族,已经许久没有出息的人了。

老夫人亲自来到西门晓月的房中,屏退身边的人,留下西门晓月单独谈话。

“如今相府同意了我们提出的要求,但是你不要认为,相府对你是极为看重,她看重的只是你祖父的影响力,如今祖母叮嘱你,嫁过去之后,袁氏断不能留,此人名声太大,虽然一直受到压制,但是,如今她的女儿夏子安有可能被指婚给摄政王,摄政王对你祖父一向是不太喜欢,所以夏子安不会是我们的盟友,因此,你要想个法子,先把袁氏赶出去。”

西门晓月点头,“祖母放心,孙女心中有数。”

“嗯,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祖母对你很放心,还有,陈玲珑此人虽被相府嫌弃,但是至今还没被赶出去,夏婉儿即将要嫁给太子,陈玲珑有可能会咸鱼翻身,你要防微杜渐,不可让她再度掌权,你要明白,一个人,唯有死了,才是最没有威胁的。”

“那祖母认为,是先对陈玲珑下手,还是先对袁氏下手?”西门晓月虚心请教。

“陈玲珑暂时生不出什么风浪来,但是,袁氏和夏子安却在风头浪尖上,这会儿招惹她们,没什么好处,反而容易被人反利用,先解决掉陈玲珑,至于袁氏,她的所有影响力在于她的名声,相府三番四次想败坏她的名声都失败了,可见她本人是极为聪慧的,她的女儿也不容小觑,不过,有一个人倒是可以利用的。”

“谁?”西门晓月虽还没嫁过去,但是对袁氏的名声也是有所耳闻,这样的女人,不该再留在世上,至少不可以让她成为自己的威胁。

“安亲王,”老夫人咳嗽了一声,沉声道:“安亲王对袁氏一直没能忘情,至今未娶,你祖父与安亲王有些来往,可以适当提起袁氏在府中的处境,你在整治陈玲珑的时候,也可以假意与袁氏交好,跟袁氏说说安亲王对她的痴情,让她动心。”

西门晓月摇头,“孙女做不出这种讨好她的事情来,我不喜欢袁氏,且我们已经提了要求,我进门的时候她不能在府中,之后再假意讨好,她怎会相信?”

老夫人神色微愠,“方才还说你聪明,这会儿却愚笨了,明日不许她在府中,是给她一个下马威,恩威并施知道吗?至于假意交好,不是讨好,只是不闹翻,面子上过得去,偶尔说几句,说得袁氏心动便最好,若不心动,至少心生愧疚,以后我们便方便做事。”

西门晓月想了一下,“孙女不是自命清高,但是,袁氏不值得孙女去讨好,此人虽说名气大,但是我看来却言过其实,这么多年,竟被那陈玲珑压得死死的,出不了头,可见,也不是什么出色的玩意。”

老夫人不禁沉下了脸,“你这样说便不对了,袁氏能有今日的名声,且经过十几年,在大家的心中,依旧没有受到影响,她必定就有出色的地方,至少,这一点你是做不到,你名声虽然也大,却是通过你那死去的相公换回来的,和人家不是一个段位,你若骄傲,必定败在她的手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我不值得

西门晓月不爱听这话,但是也不好表现出来,“是,孙女谨记祖母的教诲。”

老夫人道:“你别不服气,相府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老身看在眼里,也分析得很透彻,袁氏若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你不是她的对手,所以老身才说此人不能留,但是也不可现在除去,你自己看着办吧,以后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是荣耀富贵重要,还是你的骄傲重要。”

西门晓月觉得老夫人太过高看袁氏,在她认为,袁氏能被陈玲珑这样的女人欺负多年,会有什么手段?

不外乎就是书读得多了点,名声大了点吗?这不是影响力,这会是她的累赘。

婚礼当日早上,老夫人屋中的两位姑姑便来了,说属相相冲,让袁氏暂时避开。

子安本不同意,但是袁氏却同意了,跟翠玉姑姑说想回娘家住两天。

袁氏的娘家,如今已经无人居住,大学士归田回乡之后,府邸一直丢空。

子安道:“回去袁府,不是不好,只是常年无人居住,只怕落叶堆积,早无法住人了。”

袁氏摇头,轻声道:“不,一直都有人打扫的。”

“外公走之前,安排了人打扫?”子安问道。

袁氏沉默片刻,“不是你外公,是有心人做的。”

“有心人?”子安瞧着她的神色,顿时明白过来,“安亲王?”

袁氏点头,“是的。”

“母亲怎么知道的?”子安大为诧异,就算安亲王暗中命人打扫,但是这事应该做得十分隐秘。

“有一次,我回府看看,却发现有人在清扫,进去一问,才知道是安亲王的管家命人打扫的。”袁氏说。

这会儿,子安真的觉得安亲王是有心人了。

只是可惜了这么一段良缘,如果当初袁氏是嫁给安亲王,多好啊!

子安亲自送了袁氏回府。

打开袁府的大门,果然见里面洁净整洁,院子几乎没什么落叶,屋中一尘不染,桌子上摆放着茶具,仿佛随时等着有人来住一般。

子安扶着袁氏,拾级而上,院子里古木参天,几乎高耸入云,子安叹为观止,没想到这袁府竟有这般的景致。

就连杨嬷嬷都说:“这里风景太好了,夫人应该来这里养病。”

袁氏抚摸着廊前的栏杆,双手撑住,感受着迎面吹来凉爽的夏风,她脸上有稚气纯真的笑,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笑容,她说:“夏荷开了,香气很浓郁。”

“我与你过去看看,好吗?”子安道。

“闻闻也好,以前我很喜欢坐在湖边。”袁氏显得很开心,脸上关于相府的所有忧愁痕迹都没了,仿佛她还是当年袁府的小姐。

子安扶着她走下去,这刚拐了个弯,却见有一人推门进来。

那人见到袁氏和子安,怔住了,下意识地想离开,子安却叫住了他,“王爷!”

来人正是安亲王。

他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几次,只是没想到今天,袁氏和子安也会在。

袁氏的手,攥紧了一些,但是面容上的神情如旧。

安亲王走过来,他一直看着袁氏,知道她瞧不见,却没有在她失明之后,见过她。

他的眼光,比以往所见,贪婪了许多,就那样一直盯着袁氏看。

“参见王爷!”袁氏福身。

“免礼!”安亲王伸手虚托了一下,自然是没触碰到袁氏的。

子安本以为两人会变得很不自在,但是,没想到安亲王却打开了话匣子,“这府邸已经许久没有人来了,大小姐能得空回来看看,真好。”

他口中的大小姐,不是子安,而是袁氏。

袁氏也没有不自在,或许是因为瞧不见的缘故,她笑了,“是的,一直想回来。”

“闻到夏荷香气了吗?不如过去走走?”安亲王邀请道。

“本就是要去的,得王爷陪伴,是最好不过。”袁氏说。

子安扶着袁氏,想往那边去,安亲王淡淡地对子安说:“听阿桀说,你煮茶的功夫不错,煮一壶茶去吧,还有,本王今早还没用早饭,你做点早饭过来。”

子安笑了,这是要支开她啊。

不过,那么多年的深情,他应该值得拥有和心上人闻荷花的一个早上。

子安去了厨房,然后让杨嬷嬷出去买东西,今日相府的喜事,和她没有关系,她也只得拥有如此宁静的一个早上。

安亲王扶着袁氏,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触碰袁氏的手,他显得很自然,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心底有怎么样的狂喜。

两人都没说话,一直到湖边,都没有发过一句声音。

这条路,其实不短,但是他希望可以一直走下去。

他知道她看不见,本可以一直牵着她的手,绕几个圈。

但是他不不会这样做,哪怕是丁点的隐瞒欺骗,他都做不出来。

扶着她在湖边亭子的石凳上坐下,他便坐在她身边。

“我记得有一次,我来府中找大学士,你便在这个亭子里作画。”安亲王对这个亭子情有独钟。

一眨眼,仿若隔世。

历历在目的,是她的一颦一笑,以很霸道的姿势,盘踞在他心头多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