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遽然道:“西门晓月嫁过来之后,便是你的嫡母,你不仅仅要尊她为母,还要与她打好关系,但凡出去应酬,你和她都得母慈女孝,她年纪比你大几年,老身告诉你,你不是表面喊她一声母亲,而是要真正做到尊她为嫡母,让所有人都知道,晋国公府邸就是你的靠山,就是你母亲的娘家。”
夏婉儿顿时便明白过来了,“祖母的意思是西门晓月嫁过来,是为我撑腰稳固婚事以及稳固我太子妃的地位?”
“没错,西门晓月是个聪明人,她不会为难你,还会与你相处融洽,因为,她也需要一个太子妃来稳定她的地位和声望,你们是互相利用,明白吗?”老夫人警告道。
夏婉儿点头,喜悦地道:“孙女明白了。”
“有了相府的家世,又有晋国公这位母亲,皇后会重新估量你的价值,就算太子厌弃你的容貌,皇后也不会取消婚事,你这个太子妃位子,还是稳如泰山的。”
夏婉儿摸着脸颊,委屈地道:“但是,孙女不希望太子厌弃我,而且东宫必定还有其他的良媛良娣和姬妾,孙女容貌这般,如何跟她们斗?祖母可有办法?”
老夫人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傻孩子啊,等你嫁过去,成为太子妃之后,大权在握,什么女子能与你相提并论?至于谁想出头,你便施以颜色,一切都还是你控制的,你怕什么?”
夏婉儿点着头,“祖母说得有道理,只要我是太子妃,谁想出头都不容易。”
老夫人依旧看着她,“但是,不排除西门晓月过门之后,你娘亲会不会做些什么小动作,你自己盯紧点,或者亲自去告诫她一声,若还想过好日子,最好不要闹事。”
夏婉儿顿时站起来道:“祖母放心,孙女这就去跟她说明白,若她不合作,这相府也就没她立足之地。”
老夫人的脸上徐徐地生出一抹笑容,眼睛却细细地眯起来,“好,祖母老了,也不能为你筹谋多久,有西门晓月帮衬着你,希望能助你登上后位,也好为我们夏家光宗耀祖!”
老夫人的话,听得夏婉儿热血沸腾,她跪下来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祖母今日提拔之恩,孙女永世不忘,若孙女能登上后位,孙女与相府,一荣俱荣。”
老夫人要的便是这句话,一荣俱荣,一损,则她夏婉儿不是相府的骨肉。
夏婉儿离开老夫人的院子后,便直接带着人去了后花园的雅室。
往日不可一世的玲珑夫人,如今一脸颓败地坐在院子里,打扮得依旧华贵,面上妆容很盛,嘴唇描得特别红,鲜艳欲滴倒像是染了血一般。
漱玉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捶背,漱玉的脸上有几道青红掌印,可见这些日子没少挨打。
见夏婉儿来到,玲珑夫人眼皮翻了一下,“哟,这不是咱相府的二小姐吗?这后花园毒蛇盘踞,你还是少来为妙。”
夏婉儿看着她,脸上竟是十分的厌恶,但是强忍住不满,希望能哄着她,哄不了再另做打算,“娘亲住得还习惯吗?”
玲珑夫人哼了一声,“习惯,怎么不习惯了?这后花园风景秀丽,前面是湖,后面是竹林,院子里奇花异草,又有人专门伺候,吃喝用度都不缺,怎么不好?”
夏婉儿蹲下来,拉住她的手,“娘亲,女儿是不得已为之,父亲大怒之下,若我一味帮着你,只怕连女儿都没好日子过,女儿若不能保全自身,日后又怎么让娘亲过上好日子?”
玲珑夫人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那日她脸上的绝情至今不忘,“是吗?是你也嫌弃我这个娘亲吧?”
“生养之恩重于一切,娘亲这样说,女儿不得羞愧至死吗?”夏婉儿道。
玲珑夫人看着她,见她面容哀伤,仿佛确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她说的也有道理,如今夏槐钧憎恨自己,若婉儿帮着自己,反而母女两人都折进去。
“你当真没有忘记娘亲?”她问道。
“自然是没有的,娘亲和霖霖永远都是婉儿的亲人。”夏婉儿把头轻轻地靠在玲珑夫人的膝盖上,“只有你们两个,才是最亲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下流胚子
玲珑夫人的心大为欣慰,一把抱住夏婉儿,“女儿啊,娘亲可真怕你翻脸不认人了。”
她的手指梳理着夏婉儿的头发,夏婉儿感到厌恶和肮脏,抬起头,“娘亲,还有一事要跟你说的。”
“什么事?”玲珑夫人沉浸在喜悦中,没有留意到夏婉儿脸上的神色。
夏婉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父亲要娶晋国公的孙女西门晓月,西门晓月入门之后,若她不招惹娘亲,娘亲也千万不要去招惹她,若她真的来找茬,求娘亲看在女儿的份上,多担待。”
玲珑夫人陡然面容一变,猛地推开她,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他要娶亲?他怎敢?这个死不要脸的东西,他如今已经有一妻一妾了,再娶亲就不怕笑掉人家的牙?”
夏婉儿不悦地道:“娘亲,霖霖是痴儿,如今又被梅妃拿捏在手中,夏子安这个贱人与父亲又不是同一条心,父亲应该再娶一门夫人,为相府开枝散叶,而且,父亲今年才刚满四十,正值盛年,怎就不能再娶?朝中那位大人府中没有三妻四妾的?娘亲你这样想,便是不懂事。”
“夫人?不是妾侍吗?他已经有袁氏一位夫人了。”玲珑夫人瞪大眼睛,惊恐地道。
夏婉儿说:“平妻,以袁氏不分大小。”
“平妻?”玲珑夫人冷笑,笑得跌出了眼泪,“我以前跟他说过,叫他扶我为平妻,但是他只给了我一个夫人的头衔,我仍旧是妾侍,他如今竟要娶平妻?”
“那怎么一样?娘亲,这个西门晓月可是晋国公的孙女,她之前的夫婿是将军,为国捐躯,名声很好,你怎么能比?”夏婉儿见她有些歇斯底里,也有写来气了。
“我的出身不好,我的名声不好,所以他便可以这样绝情对我?昔日种种恩爱,都是过眼云烟了。”玲珑夫人跌坐在椅子上,不断地摇着头,满头珠翠冰冷作响。
“我是来警告你的,不要不自量力地与她过不去,你不是她的对手,我也不希望你被她伤害。”夏婉儿冷声道。
“你不忍心我被她伤害?是你想她做你的母亲吧?是啊,晋国公的孙女,多显赫的出身啊?比我这个小家碧玉好多了,你有了她的帮扶,以后就可以飞黄腾达,飞上枝头做你的凤凰,但是,夏婉儿啊夏婉儿,你不要忘记,我才是你的生母。”
她哭得神色破碎,满眼悲愤,她无法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这样对待她。
夏婉儿也很生气,觉得她太不懂事了,太不为自己着想了,她也失望地看着玲珑夫人,“正因为你是我的娘亲,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更应该安分,西门晓月嫁进来,对你有什么影响?横竖你都不会得父亲的宠爱,你和他的情分在西门晓月进门之前就没了,你能怪得了她吗?昔日父亲爱重你,你却和陈二这个贱胚子勾搭,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
玲珑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眼底燃起熊熊烈火,像是盯着一个仇人般盯着夏婉儿,良久,她嘴角忽地绽开一抹冷笑,凑到夏婉儿被子安咬过的耳边,轻声说:“你口中的贱胚子,是你的亲生父亲。”
夏婉儿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打在了玲珑夫人的脸上,面容铁青地厉声道:“你竟敢这么诋毁我?真是死不悔改!”
说完,她冷声吩咐,“盯紧她,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踏出后花园半步。”
说完,愤怒地拂袖而去。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父亲也知道,他只是在利用你,你就蠢死吧!”玲珑夫人尖酸刻薄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夏婉儿气得手多哆嗦了,她怎么敢这样说?
她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夏婉儿一口气跑出很远,心里噗通地乱跳,她不断地说服自己,不可信,这绝对不可信的,但是,心头却升起了恐慌,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不可能,如果是真的,父亲绝对不可能留她在府中。
她不敢想,如果是真的,她只是陈二的女儿,那么她有什么资格做太子妃?
怀着忐忑的心态,她在书房等夏丞相回来。
夏丞相直到傍晚才回到府中,进府便听到夏泉说夏婉儿等了他一个下午,他皱起眉头,“说什么事了吗?”
“没有,但是老夫人召了她过去,后来她又去了后花园见玲珑夫人,从后花园回来便一直在书房门口等相爷您。”夏泉回答说。
夏丞相听得此言,便心中有数。
“夏至苑这些日子有什么动静吗?”夏丞相问道。
“没有,大小姐每日都早出晚归,去了梁王的府中又去摄政王府,陈太君的孙女陈柳柳也每日都在夏至苑。”
“没闹事?”夏丞相觉得夏子安的安分太不寻常,她恨毒了自己,怎么会不行动?
“没有,二小姐下令不可再供给夏至苑吃喝用度,都没有人说过。”
夏丞相怔了一下,“有这种事?”
“是的,这是二小姐亲自下令的。”
夏丞相恼怒地道:“简直胡闹,如今皇后身边的杨嬷嬷还在府中,且陈柳柳也在,若传出去,又得说本相刻薄寡恩了,你为什么不早些来报?”
夏泉无奈地道:“奴才说过的,但是相爷没放在心上。”
“本相每日忙的事情这么多,你不多提几次怎记得?”夏丞相摆摆手,“罢了,明日开始,还按照往常那样给夏至苑送用度。”
“但是二小姐问起,如何交代?”
“本相会跟她说的。”夏丞相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始终是贱人的女儿,小家子气,难登大堂,夏子安虽说可恶歹毒,却总归是胜过她千百倍的。”
回到书房门口,夏婉儿急忙就迎了上来。
“父亲!”
夏丞相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夏泉说你在这里都等了一个下午了,什么事啊?这么大的日头,怎不进去坐着等?”
夏婉儿看着他,见他还一如既往的神情和态度,心中稍安。
“祖母说您要娶晋国公的孙女,是真的吗?”夏婉儿把话题说开。
夏丞相牵着她的手,柔声道:“进去说。”
第一百五十二章夫妻缘尽
进了书房,夏丞相让夏泉在门口守着,把门关上。
他脱掉外裳,缓缓地坐下来道:“这事儿你祖母跟你说了?”
“是的,祖母说了,女儿想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夏婉儿巴巴地看着夏丞相,想试探他的内心。
她很害怕,哪怕是坐了一个下午,还是十分担心娘亲说的是事实。
她想过,就算她真的是陈二的女儿,但是只要父亲不知道,一切都好办。
夏丞相伸手揉了一下眉心,一脸疲惫地道:“这也是不得已为之,你娘亲的名声已经败坏,她如何配做太子妃的母亲?旁人的口水都能把你淹死,那西门晓月不是简单的女子,但是家世好,名声好,可以为你巩固地位,也可以借助晋国公的势力助你登上后位。”
夏婉儿点点头,又看着他问道:“父亲,外人都说我不是您的女儿,您信吗?”
夏丞相一怔,随即愠怒,“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旁人怎么说是旁人的事情,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我们管不着,我十分肯定你是我的宝贝女儿。”
夏婉儿泪水夺眶而出,“父亲真的这么认为吗?”
夏丞相看着她,轻轻地叹气,饱含宠爱地看着她,“我的傻姑娘啊,我是宁可相信夏子安不是我的女儿,也不会相信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小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你跟我长得相似,只是后来长开了,这模样便不同了,你记住,你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这么年,父亲最宠爱的人是你,甚至多于霖儿,若有人在我跟前说你不是我的女儿,我便是拼了这条命,都要杀了他的。”
这话说得十分浮夸,但凡是真心话,都不会这般的浮夸,失去真情。
但是,夏婉儿却信了个十足。
因为,她同样心虚,同样不安,太需要用这种带有强烈宠爱意味的话来证明她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她忽然想起弟弟来,问道:“对了,为什么还不从宫里把霖儿接回来?”
夏丞相恨声道:“梅妃要为父投靠她,所以挟持了你弟弟在宫中,暂时你弟弟怕是回不来的。”
夏婉儿怔了一下,“但是,女儿前阵子入宫问梅妃娘娘要美颜膏,弟弟没在宫中啊。”
“她怎么会让你见到他?必定是藏起来了,你不必担心霖儿,梅妃想要利用我,必定不会为难他的。”
夏婉儿倒是不担心,反正她对这个弟弟也没什么感情,一个痴儿,带出去都嫌丢人的,而且那痴儿以前老是帮着夏子安,可讨厌了。
她只是忽然听父亲提起,才想起许久没见那痴儿了。
“对了,”夏丞相忽然想起夏至苑的事情来,“夏至苑那边的供给,你依旧按照以往那样,不可断了。”
夏婉儿一怔,“父亲,何必还对她们这么好?这一次的事情分明就是夏子安那贱人闹出来的,她让你丢尽了脸面,你还要对她这么好?”
夏丞相摆摆手,“不是对她好,而是陈柳柳与杨嬷嬷在府中,若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父亲不在乎她们的死活,只在乎你会不会被人说闲话,更不想杨嬷嬷到皇后娘娘的耳边说些什么坏话。”
夏婉儿想了想,也觉得是,那杨嬷嬷可是皇后身边的人啊,“幸好父亲提醒,否则女儿便又要犯错了。”
“嗯,凡事想得周全一些没错的,你先去吧,父亲还有些事情要办。”夏丞相见哄好了她,便不想再见到她,打发她去。
“那好,女儿告退!”夏婉儿福身而去。
夏丞相坐在椅子上,看着夏婉儿的背影,眼底的厌恶与恨意陡然遮蔽了方才的宠溺。
夏丞相与晋国公孙女西门晓月的婚事仓促得很,定在八月初三。
京中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依旧是一个笑话。
如今相府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都是笑话。
夏至苑对此事,倒是没有任何的反应,自从供给重新给回之后,日子好过了很多。
之前让壮壮帮忙找病人,但是最近的日子都是梁王府和摄政王府两边跑,压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出诊,没赚到银子,本已经有些拮据,幸好府中再度提供用度。
但是,子安已经居安思危,如今摄政王的伤势好了,只剩下梁王,她应该可以余出时间接诊。
府中如火如荼地筹备婚事,但是子安烦恼的是如何跟摄政王张口说以后不过去王府了。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她可以用古怪来形容慕容桀。
他的脾气很暴躁,仅仅是在她的面前,和苏青萧拓他们相处,他是沉默寡言的,很少发表什么意见,就是听着,哪怕听到不合心的,也不会发脾气。你但是,只要她有丁点的不合他的意思,他可以冲过来指着她叨叨一个时辰,暴躁得很。
所以,她没法张得了这个嘴。
就在夏丞相婚礼的前一天,她在王府,打算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说了这件事。
与此同时,明天就要做新郎官的夏丞相,却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首度进入夏至苑。
他找袁氏。
他不踏进夏至苑,他不想见到夏子安,事实上,他也不想见到袁氏。
但是,就在今天睡醒之后,他想与袁氏谈一下。他是看着子安被王府的马车接走之后,才来到夏至苑的。
袁氏的眼睛还没好,子安说要散掉淤血,最快也得要三个月的时间。
这段日子,每天都喝散瘀的药,喝得袁氏的脸色很是苍白。
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她穿着一件素色衣裳,半躺在院子的榻上,这是子安特意让人搬出来的,怕袁氏在屋中郁闷,便让她出来闻着花香草香,早上晒晒太阳。
夏丞相站在院子的门口,看着她,心里忽然便有些犹豫,因为,他忽然想不到自己可以和她说什么,且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只想到四个字:夫妻缘尽!
倒是杨嬷嬷首先发现了他,扬起眉毛,“相爷来了?”
夏丞相慢慢地走进来,盯着袁氏,在杨嬷嬷说他来了的时候,她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没有听到杨嬷嬷的话。
他心中忽然就来了气,就是这样,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她仿佛就是一个死人,没有活的气息。
第一百五十三章我后悔
夏丞相看着杨嬷嬷,“你先退一下,本相有些话要与她说。”
杨嬷嬷道:“相爷有什么话尽管说,奴婢退后一些,不会听到。”
“不,你先下去。”夏丞相语气冷硬。
杨嬷嬷还欲再说,袁氏开口道:“嬷嬷,不打紧的,你去吧。”
杨嬷嬷担忧地看着袁氏,“夫人…”
夏丞相冷冰冰地道:“怎么?嬷嬷是怕本相会杀了她吗?”
杨嬷嬷淡淡地抬眸,毫不留情地讥讽,“相爷这段日子做的事情,不都是以此为目的吗?”
夏丞相愠怒地看着杨嬷嬷,“别以为你是皇后身边的人,便可对本相口出恶言!”
袁氏摆摆手,“嬷嬷,没事,去吧。”
嬷嬷听袁氏一再地让她去,又知道袁氏十分聪慧,她叫自己离开必定是可以确保自己的安全,便转身进了屋中。
院子里有喜鹊在枝头上闹着,叽叽喳喳十分活泼。
但是鸟声却让院子更加的寂静,因为,嬷嬷进去之后,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夏丞相没地方可坐,他也不想坐下来,只是站在哪里,用眸子盯着袁氏。
他不说话,袁氏也不说话,她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沉默,且她也觉得,和他再没有任何的话可以说了。
良久,夏丞相才缓缓地开口,一出声,便充满了执恨,“袁翠语,你为什么不死?”
袁氏苍白透明的脸上有缓缓生出的笑意,凝在了唇边,仿佛一朵半开未开的海棠花,“我还活着,可见你还不够狠。”
“你应该要死了,你活着还有什么用?”夏丞相继续恨声道:“在我娶你回来的那一年,你就应该死了,你那时候死了,多好?”
“是啊,那时候死了,该有多好啊!”袁氏重复他的话,讽刺的是,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
“所有人都说,我夏槐钧配不起你袁翠语,即便我是大周朝最年轻的丞相,我依然配不起你,无人看见我的付出,无人看见我的努力,无人看见我为大周江山做了什么,所有人都说,我最大的成就,是娶了你袁翠语。”
袁氏没做声,只是笑容依旧凝在唇边,只是渐渐冰冷。
“人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唯独我,我娶妾便是对不住你,你是名动天下的才女啊,多少人梦寐以求得你回首一顾?我却可以拥有你一辈子,我多幸运?可笑的是,我也曾以为我很幸运,但是,没有人知道真正的袁翠语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没有气量,没有心胸,不懂贤惠,不懂为妻之道,她自私自利,霸道任性。”
袁氏侧头听着,眼前的黑暗便仿若她的人生,她的人生就是一片漆黑,耳边只有他的怨恨之声。
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朝中没有一位官员,会像我这么窝囊,我带一个妾侍回府,会遭到你这样的侮辱与刻薄,你以为你是什么?娶了你我便不可以再有其他妾侍?你读那么多的书,便是读成你这样霸道专横的性子?还是你认为,当初若你嫁给安亲王,他便不会三妻四妾?他如今依旧为你守身,那是因为他没有得到过你,一旦你嫁给了他,看清了你的性情,我敢说,他必定会厌烦你一如我今天厌烦你一样。”
“你太清高,太过自傲,恃才傲物的结果,便是连累你我半生,你知道陈玲珑送给我的画,是你作的,你偏不说,你一直在暗地里笑话我,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不是?你认为,我夏槐钧就是你脚底下的一块烂泥,是不是?”
袁氏的指腹,缓缓地扫过裙裾,素净的衣裳没有刺绣,光滑如水,她还是不断地抚平,抚平…
她本以为,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再有其他的情绪,她对他,只有杀女之仇的恨。
但是,这些话,多可笑啊?
当初是谁承诺,这辈子我夏槐钧只会有袁翠语一个女人,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与你厮守到老,我夏槐钧会用一辈子来好好爱一个叫袁翠语的女子。
但是,一年之后,他回来对她说,他爱上了一个女人,因为那女子很有才情,她作了一幅画,他对她惊为天人。
他想带她回府,他要求她和这个女人和平共处,他说,袁翠语是才女,有容人之量。
当时她怀着他的孩子,那时候,她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抚摸着腹部,等着他回来,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
她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在她认为最幸福的时候,会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她读过很多书,但是所有的书都没有教她如何应付这种情况,她猝不及防地被捅了一刀,七零八落。
她可以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应该在这一天之前,死去。
那样她还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空洞的眸子,没有一滴湿润,她已经不习惯用眼泪去表达悲伤。
她的声音也十分的空洞苍白,“你走吧,我与你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是的,”夏丞相的讽刺刻薄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响起,“我与你本来就没什么好说了,你一早就死了。”
袁氏看不见,但是还是忍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那你便走吧,或者再看我不顺眼,便与我和离,各生欢喜不是挺好的吗?”
“和离?再让你嫁给安亲王吗?休想,你这辈子都休想嫁给安亲王,”他忽地俯下来,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得她扬起头,一字一句狠冷地道:“但凡我活着一天,你都只能是我夏槐钧的夫人,一个被冷落不受宠爱的夫人,守着你一辈子的寂寞空冷,做你王妃梦去吧!”
说完,冷冷地放开她,却依旧没有离开,用那怨毒的眸子盯着她那张曾风靡万千才俊的脸。
“承蒙不弃,我留着这条残命,等你来取。”袁氏轻声说。
“你说一声你后悔,我便留你性命。”夏丞相冰冷地道。
袁氏道:“我后悔。”
她后悔,后悔很多很多,但是唯独没有后悔与他决裂。
他带了陈玲珑回来,那天府中很热闹,张灯结彩,她守在寂静的屋中,分明听到外面传来的热闹欢笑之声。
她趴在桌子上,看着钟漏,一点一滴,熬得过时光,熬不过心痛。
第二天,他满脸春风地来,说他的新夫人如何得体,如何谦卑,如何贤惠。
她一个字都没有说,把他赶了出去。
他以为她只是吃醋发脾气,他也发脾气,说没有想到,她的心胸这么的狭隘。
第一百五十四章大扫除
人一生,会做很多次的选择,每一次,她都是谨慎,唯独在婚姻大事上,她太过“果断”了。
其实,她很早就知道夏槐钧,他十八岁为官,一直战战兢兢,一心为民,到二十二还没成亲,所有人都说他有上进心,聪明,擅长人际关系。
她与他交谈的时候,他展现出了他有抱负的一面,他的稳健,内敛,聪敏是那些才俊公子所缺乏的。
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但是,在子安被打死之前,她对夏槐钧乃至陈玲珑都没有过多的怨恨。
正如他今天所说的那样,所有男人都三妻四妾,她凭什么要求夏槐钧对她专一?她不是所有人眼中的贤妻,因为她嫉妒小气,没有容人之量,连一个妾侍都无法容忍。
这是她的原罪。
若不是子安惨死,她或许到死,都只会憎恨自己。
夏丞相最终是转身离去,他恨这个女人,恨之入骨,但是,他明白这种恨来自何处,是来自她的不妥协,来自她的孤高,来自她的荣光,来自她曾那样爱过他而他错过了。
所有女人都愿意为自己的夫婿付出以及妥协,但是她不愿意,所以她没有资格说爱过他,他也不会承认,当初娶她的时候,除了跟安亲王以及她的裙下之臣炫耀之外,还有那么丁点的爱意。
摄政王府!
子安今日自打进了王府,便忙个不停,喂鱼,种花,除草…
最后她更是得摄政王慕容桀的“高看”,准许她去为他收拾房间。
之前一直都在厢房里为他疗伤,没有去过他的肖云阁。
今日是头一次进入,而且,还不许侍女和陈柳柳帮忙,他一大条道理砸在她的耳边,“本王从不准许任何女子踏进本王的屋中。”
与她一同倒霉的,还有苏青。
倪荣是可以进去的,但是倪荣今天出了任务,没在府中。
进了肖云阁,看到满地的狼藉,苏青吞了吞口水,“每一次我来帮他收拾的时候,若不喝上一杯,人就会变得很疯癫。”
子安看着眼前的一切,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她看着苏青,苏青连忙道:“今天可以不喝。”
这个夏子安,似乎不太喜欢人家喝酒。
子安轻轻地叹气,“来两杯,我那份要加大。”
不喝点酒,她也会变得很疯癫。
她没有见过这么乱的屋子,正确来说,这里除了椅子桌子和床的摆放是整齐的之外,所有的东西都是横七竖八的。
衣橱打开,一大堆的衣裳乱七八糟地塞在里面,鞋子有十几双,如今凌乱地丢在地上,东一只,西一只,毫无逻辑可言。
有一只破碎的花瓶在窗边地下,花瓶的碎片撒了一地,有一滩水迹,将近枯萎的芍药垂头丧气地躺在地上。
而这一切,都只是冰山一角。
“苏青,侍女们为什么不进来收拾?”子安压根不相信什么不让女人进房间的鬼话,他如今是变着法子来折磨她了。
“肖云阁没有侍女。”
“那小厮呢?”子安惊讶地问。
“小厮?”苏青想了一下,“小厮倒是有的,以前进来收拾过一次,但是他很不满意,发了一通大火,自此之后,便是我与倪荣两人收拾,萧拓也收拾过,但是你别指望萧拓,他的房间比这里还乱。”
“萧拓也不让女子靠近吗?”子安觉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人?但凡是正常的男人,都主动地靠近女人,且喜欢女人主动靠近。
“从不喜欢。”苏青显得很得意,“所以,但凡和他们出去,我和倪荣虽然不是最吃香,但是总可以满载而归。”
他话里有话,配合一个下,流的笑,子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两人饮了一杯酒,开始动手模式。
子安实在是不相信,“他真的从没让女人踏入过房间?”
苏青摇头,“没有,柔儿都不能进来,对你是例外了。”
她不想要这种能累死人的例外!
“柔儿是谁?”子安大为好奇,之前倪荣拿了一身衣裳给她穿,便说是柔儿小姐的,现在又听苏青说起,看来,这个柔儿对慕容桀来说意义非凡啊。
“柔儿就是柔儿啊!”苏青小心翼翼地捡起碎片,丢尽了一个巨大的竹篓里,这个竹篓就是专门装垃圾的,回头一个人拖不出去,还得两人抬的。
子安见他不说,更觉得这个柔儿小姐神秘得很。
两个人,收拾了一个时辰,最后只剩下扫地抹地了。
苏青捶着腰,一身汗水浸湿了衣衫,“不行了,我不扫地抹地,你来吧。”
“你好歹也是军营中的人,怎么做点小事就累成这个样子?”子安觉得他纯粹就是偷懒。
“不行,旧患发作。”没错,他就是偷懒。
子安笑眯眯地走向他,摸出针包,取出一根最长的针,“旧患?我来帮你看看。”
苏青看着那根手指一般长短的针,长叹一声,灰溜溜地出去取扫把进来,“大小姐您歇着,我来就是。”
子安收好针,走出去坐在廊前石阶上,慕容桀在院子里舞剑。
在做特工的时候,她觉得特工平日虽然都极为内敛,但是,当上任务的时候,比谁都狠辣,杀人不眨眼,即便被敌人的血溅了一脸,还得拿着枪继续上。
那是一种没有任何美感的杀戮,只有拼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举枪的姿势不说好看不好看,只看准头,一枪爆了敌人的脑袋,自己才有活路。
所以,她曾经很厌恶杀戮,厌恶打斗,厌恶练武,因为无论是格斗术,还是她练的跆拳道和泰拳,都是极为凶狠的,力道取胜,凶狠取胜。
她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优雅的武术,当然在电视里例外。
一身白色的宽松锦衣袍子,长臂一伸,长剑一指,一旋转,一回首,剑尖指出,看似优雅,却气势如虹,剑气凌人。
四周的树叶,被他剑气扫落,如飘着一层绿色的雪花,他身形渐起,旋转着,剑气笼罩,落叶也被旋转起来形成一道绿色的带子,说不出的美丽。
她托腮,看得如痴如醉,这是他未来的夫婿啊,管他爱不爱,横竖他谁都不爱,是她的就好。
忽地,他一个收势,持剑立定,回过头,剑眉挑起,嘴角含着一抹嘲讽,“瞧你那蠢样,磕碜。”
一幅本来十分美丽的画卷,顿时被撕裂。
子安收回眸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她刚才什么都没有想过,爱谁谁,她不要。
她刚想进去,便见两名侍卫扶着倪荣进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僵尸再咬人
慕容桀神色一变,“怎么回事?”
侍卫回答说:“不知道,倪大人回到府中便晕倒了,属下等急忙扶着他进来找夏大夫。”
夏子安,夏大夫,如今仿佛是王府驻府大夫,她在这里的日子,谁有不舒服,都来找她医治。
“扶进侧屋!”慕容桀瞧着倪荣那张苍白的脸,下令道。
苏青也走出来,见到倪荣这个情况,顿时把扫帚往门口一扔,上前帮忙扶着倪荣。
子安跑出去要拿药箱,慕容桀一手拉住她,吩咐门口的小厮,“去拿夏大夫的药箱。”
“是!”小厮疾步跑了出去。
倪荣被扶进了侧屋,侍卫把他抬到榻上,倪荣是没有完全晕倒,还能睁开眼睛,呼吸显然有些困难。
“怎么回事?”子安一边诊脉,一边问诊。
倪荣闭上眼睛,“晕…”
“晕?吃了什么?”慕容桀第一个反应便是中毒了。
瞧倪荣的脸色,确实是中毒的迹象。
倪荣拉起袖子,他的左手有两道牙齿印痕,有青青绿绿的汁液涂在上面,还有些药草的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