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逼迫自己收回思绪来,看样子刘彻对张汤的了解,似乎也不如自己想象的多,不知道是该说张汤的伪装太过厚重,还是刘彻对臣子的关心和洞察不够。

“你心疼他。”

四个字,说得刘彻那个咬牙切齿,他那一刻是真的起了杀心的。

陈阿娇说,张汤对自己,的确是过于严苛了。

这话里面的意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刘彻不得不以小人之心来猜度了。

陈阿娇觉得现在的刘彻有些无理取闹了,“陛下,你已经不小了,能不能不要这样胡闹?”

刘彻逼迫她直视自己,拉住了她的手,“我怕你变心,不是胡闹。”

她本来想直接挥开他的手,可是无意之间撞进了他眼眸之中,那带着一种难以掩盖的固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顽固——可是太认真了,这样的眼神,让陈阿娇根本无处躲藏。

陈阿娇很想直接刺他一句,可是看着刘彻那瘦削的脸,嘴唇一抿,终究还是将那些话全部锁住了,她本想是想说——从未动心,何来变心。

只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的。

刘彻看着沉默的陈阿娇,叹了口气,却伸手捧着她的脸,在她饱满的额头上面了亲吻了一下,“你是朕的妻子,晚上我来好不好?”

她没说话,他则当她是默认了。

刘彻临走的时候,陈阿娇问了一句:“陛下大赦天下,是准备要重新启用一些旧臣吗?”

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刘彻不知道陈阿娇是要问什么,他道:“的确如此。”

于是陈阿娇不问了,宁成肯定在此列,她早作打算,果然是应该的。

刘彻走后,陈阿娇坐在廊边思索了一下,却不知道为什么想偏了,一抹自己的耳垂,竟然又烫了起来,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好像忘记拒绝了……

这一次的晚上来,可不是以往那种意思了。

☆、第九十五章 春夜

整个下午,陈阿娇几乎都是在心神恍惚之中度过的,只不过偶然一次出去,遇到了李妍,便忽然之间回神了,那个时候,她身边还带着小浮生。

李妍的脸色很白,那是一种病态的白,在本来温度不高的冷淡阳光的照耀下,便有了一种透明的感觉,让人平白心生怜惜。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花园里面遇见。

她看着李妍穿得单薄,连忙让馥郁将带着的披风拿来给李妍披上。

“这天气渐渐地凉下来,风也大了,李夫人在外面走,身边的宫人们怎么不注意着?”

陈阿娇一皱眉,宫人们就特别惶恐,毕竟现在站在她们身前的不是什么陈夫人,而是尊贵无比的陈皇后。

倒是李妍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她寡居与兰林殿,对别的也没有什么奢望,好吃好穿好住,也没有人敢怠慢她,这样的日子,已经很是清闲,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清闲日子,只是进了宫,很多事情就已经变了味道。

李妍也不是什么圣母心肠的人,她认为自己很世俗,本来就是残命一条,争也争不出什么来,不如不争,还能干干净净地离开。

陈阿娇的手段,自己了解得很清楚了。

“皇后殿下何必去怪罪她们?只是我自己走在外面没有注意着罢了,刚刚出来的时候还没怎么起风呢。”李妍说着,勾起唇,下一刻却咳嗽了起来,倒是两颊起了潮红,她忍住咳嗽,两眉轻轻皱在了一起,“唉,臣妾的身子不中用了,想跟娘娘讨个牌子,回家看看。”

陈阿娇看了看天色,“我回头让人将牌子送到你宫中去,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明日派了车舆,你再回去吧。”

“谢殿下,那臣妾不多留了,这边回宫。”

李妍已经是病歪歪的身子,进宫的时候就没有好全,到宫里来,多般调养也是无济于事。

她是陈阿娇意想不到的好帮手,弄死了卫子夫那一班人,若是没有了李妍在后面帮忙,也不会那么顺利了,说到底不是陈阿娇一个人的智慧,还是她懂得怎样去运用自己手上的人,以让他们之间的配合达到一个堪称完美的境地。

她点头允了,却看着李妍离开时那纤纤的身影,忽地问了一句:“太医去看过了吗?”

“太医说……李夫人怕是没多少日子了,也就是这一两月的事情。”

馥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也带着游移不定,毕竟还是那样一个国色天香的人,倾国倾城,那一天的歌儿里唱得多好听啊,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更难得……

“自古红颜多薄命。”

陈阿娇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这句话来,却又觉得是自己伤感了。

“罢了,我也累了,回宫。”

于是又慢慢地顺着长道回宫,路过长乐宫的时候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窦太后已经离开,这个时候的长乐宫,便是王太后的了,只是这个时候看着,却觉得无比冷清。

“似乎许久没有看到王太后了。”陈阿娇皱着眉,扭头看向了旦白。

旦白低头恭敬地回道:“王太后入秋之后似乎也是病体缠身,不过太医说是心病,不过最近……乃是因为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乃是王太后的女儿,她既然去了,王太后怎么可能不伤心,虽然也不见得说她平时怎么宠爱平阳,但血肉之亲,不是说撇下就能够撇下的。

“也找个太医好好给王太后看看吧,免得在后宫老是给我摆脸色看,赶明还不知怎么编排椒房殿呢。”

现在刘彻的后宫算是清净得很,找不到几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了,再加上陈阿娇的势头明显已经不是别人压得住的,所以没有几个人敢来触陈阿娇的锋芒。

除了李妍之外,便就是一个钩弋夫人了,只不过这两个人都是陈阿娇的心腹,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婉画自那天从诏狱归来之后,整个人都消沉了,大多时候不见人影,只是在钩弋殿干自己的事情,她喜欢下厨,喜欢研究茶,喜欢酿酒,陈阿娇干脆让主父偃重新叫了原来那个如意酒坊与自己的一杯酒楼合作的人进宫来说酿酒的技术,也好改善改善宫中的伙食。

汉代盛行酒风,赵婉画痴于酒厨,倒是也没有什么人说闲话,反而是宫中的人都挺感兴趣。

陈阿娇也由得她去,身上的伤口愈合了,可是心上的伤口还需要很久。

秋天一到,这太阳落下来的时间便早了,陈阿娇回到椒房殿的时候都已经是暮色漫天了,旦白等人伺候着用膳,又看着奶娘喂了浮生,她便随口给小浮生讲《孙子兵法》,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的普及率一点也不高,书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读到的,更不要说是这些东西了,传说在清朝的时候,《三国演义》都被当做了皇子们的政治教材,不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根本读不到。同理,现在的孙子兵法也是这样的情况。

兵书上的东西,原本是死板枯燥的,而且大量使用的是文言文,让人半懂不懂,陈阿娇倒是好,一口气讲的全是白话。

她抱着小浮生在寝殿,讲完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种略不着边的话的时候,低头一看,他已经睡着了。

陈阿娇无奈,笑骂道:“竟然敢不听我的话,得,你睡吧,我也睡。”

她直接让人将小浮生抱开,自己沐浴过后就直接一掀被子钻了进去,裹得紧紧地,略带着湿润的头发落在枕边,尤有几分花香气息。

刘彻踏入寝殿的时候,便只看到了她侧躺着的背影,掀了珠帘进来,看着光线昏暗的寝殿,心说这女人又自己先睡了,不过这一晚,可不想这样饶过她。

只是走近了,反而是他自己先不自在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竟然有了少年人的羞涩,他坐到了榻边,捡起了她的一缕发,一嗅,不禁一笑,这种感觉既安静,又温馨。

他的妻子就躺在榻上,而自己能够守在他的身边。

他之所求,也不过是让她能够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的身边,能够被自己保护。

刘彻情动,吻了一下缠在指间,那湿润的发梢,接着却含住了她白嫩的耳垂,软软的,香香的,他的舌尖抵住她耳垂几分,又舔弄起来。

陈阿娇本来就没有睡熟,没预备着他忽然来这么一遭,简直就是受罪,整个耳廓都红了起来,立时就要躲开,却被刘彻按住了她裹着的被子,整个人都被堵在了锦被里面,动弹不得,竟然只能任由刘彻亲吻。

本来就昏暗的光线,到了这边就几乎不见了,只能看到他隐约的轮廓,在光与暗的勾勒和混杂之中,带着令人窒息的温柔和神秘,黑夜能够使人变得安心,也能让人变得躁动。

潜伏在黑夜里的东西,是一种深沉的欲望,让人整颗心都为之跳跃,起伏,鲜血在四肢百骸涌动,他忽然便忍不住,狠狠地印上了她的嘴唇,牙齿轻轻地噬咬着,又以舌诱惑她分开双唇,叩开贝齿。

陈阿娇一下就尝到了刘彻口中苦涩的味道,那种夹杂着特有的草药味的气息,让她的神经都紧绷起来,这种味道的刺激,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也许是因为锦被太厚,她热极了,呼吸都乱了。

刘彻这几天几乎成为了药罐子,整日都在喝药,一会儿太医觉得这个好,便给他开过来了,让人熬着药喝,以补代医,所以刘彻这嘴巴里这苦涩的味道就像是被印刻下来了一般,全是苦,苦得陈阿娇忘记了拒绝,只知道皱眉。

他低笑了一声:“我病了的时候,阿娇以口度药,此刻怎的又畏惧药苦?”

陈阿娇愣住,他的唇,逐渐地拉开了,最后那舌头却在她唇边留恋不舍地勾勒舔舐了一圈。

而她,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直接坐起来,“你知道?”

“模模糊糊有感觉,我还在猜哪个宫女这么大胆呢。”他又在笑了,今夜的笑容来得格外容易,便缓缓地拉下了她的锦被,看着她穿着单薄的汗衫在里面,头皮披散下来,越加显得那一张脸小,巴掌大,他的手一按上去,就看不见了。

他终于完结将她的锦被拉开,褪到了一边,紧接着下去的,就是比方才的轻吻热烈百倍的吻,霸道,侵略,富有一种勾引和挑逗的意味,他的手掌顺着她的手臂下去,又滑入内侧,解开了她身上披着的小衣,露出白皙的身子,那肩膀看上去有些瘦弱,双峰隆起,却很丰满,蜂腰窄臀。

也许是因为有些不稳的战栗,锁骨也犹豫过度用力而提出了起来,刘彻的吻从她的嘴唇上下来,总算是放过了她,那种用力的吻,几乎将她的心揉碎。

从来不知道他是能够这样热烈的,刘彻看上去就是很冷静克制的人,然而越是克制的人,在爆发的时候,也就越加疯狂。

她的记忆,忽然就倒回了自己失忆的那段时间,成为皇后——那一夜的新房,还是椒房殿,却是满眼的红,刘彻注视着自己的眼里有几分奇怪的焦躁,还有一种不知所措,又有几分痛惜,他们拥抱在一起,相互汲取彼此的体温,他的手掌像是此刻一样从自己的脊背上划过,带起一串串接连的战栗,让人无法言语。

那当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滋味,销-魂蚀骨,又无法解脱,只是在他进来的时候,她还是痛得不能忍,那一夜她的眼底,只有一片模糊的红,便是连刘彻脸上的表情都记不真切了。

毕竟那个时候记忆的是失忆时候的自己,所以过于模糊。

只是此刻,眼前这个在她身上动作的人,表情却是如此隐忍而真切。

他的手掌按在她胸口,手指点在那蓓蕾上,却捏紧了揉弄,让她轻喘,进而咬牙。她弓起背,有几分闪躲的意味,一咬下唇,却将方才抓住身下锦席的手抬起来,捧住了他的脸,声音也有些抖:“转过脸来,让我看看你。”

刘彻依言,毫不掩饰地看着她,眼底的欲望,隐忍,疯狂,霸道,还有深切的感情,全部给她看!

汗水从他额头上落下来,滴于她胸口,又顺着白皙的胸脯滑落双峰间,刘彻的手指,追随着那一滴汗的轨迹,从她胸前滑过,他勾唇,“阿娇姐,怎么了?”

在这种欢好的时候,用这样暧昧的口吻喊出“阿娇姐”,感觉真是奇妙极了。

他就一腿跪在她略微分开的双腿之间,一手撑在她身边,一手动作着,却以一种完全覆压的姿势,将她笼罩。只有这个时候,女人才能察觉到自己的弱小。

只是已经没有心思顾及那么多,他眼底的情绪太浓烈,几乎要将她淹死,她右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握不全,却很用力。

她看着他,眼底的情绪也很深。

刘彻道:“再这样看我,我就忍不住了。”

“我不看你,你便能够忍住了吗?”陈阿娇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胸前起伏,她已经被这男人撩拨起来了,只是硬咬着自己的嘴唇忍住罢了。

刘彻看得出来,然后又埋下头去吻她,不让她咬住自己的嘴唇,一手却捏住了她胸前的挺立,大掌覆盖着,一手又滑下去,顺着她细软的腰肢,到了笔直的大腿,之后探入了大腿内侧。

陈阿娇忽然觉得有些难堪,于是闭上了眼睛,只是那感觉更加难受了,也更加清晰,他的手指卡进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推进,她无法忍受这种视觉被遮盖,却将其他的感官无限放大的刺激,耳边是刘彻隐忍的喘-息,身前也是他在揉弄,将她的身子都捏软了,就快要化作春水一般的一团,最难忍受的,还是身下。

她又睁开了眼,眼底带着几分朦胧的湿润,一下便褪去了昔日的冰冷和疏离,这灼人的热,因动情而起,又将因动情而升温。

刘彻也在忍,他慢慢地在她的身体里抽着自己的手指,她已经有些忍不了,却又不愿意发出声音,于是圈住了他的脖颈,靠上来咬住他的肩膀。

就在她才将注意力转移的时候,刘彻便挺身进来了。

她轻哼了一声,却更加用力地咬他,像是不甘心,又像是爱恨交缠到了极致。

从来都是是非对错分不清楚,这一辈子,也无法再与第二个人算出这么一笔烂账来,刘彻知道自己栽了,陈阿娇也知道自己栽了。

他抬起她的腿,缠在自己的腰间,继而动作更加猛烈,她的发像是忘川的水,缠得住人,他的发冠,也终于散落了下来,两个人的头发铺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伸出手来,与她十指相扣,看着已经体力不支躺着的她,头就枕着,嘴唇微微张开,带着诱人的光泽,他一点也不客气地吻上去,接着却又分开,挺腰一刺,再次抵达深处,而后在喷薄的韵致之中,在她耳边道:“阿娇,你是我的孽,是我还不完的债。”

陈阿娇身体里有热流,让她痉挛似的扣紧了他的手,十指交握,发肤相亲,还有更深的结合……

他说,你是我的孽,是我还不完的债。

陈阿娇眼角却滑下泪,没入了散乱的发间,她终于轻轻地吻了刘彻的唇一下,这男人的唇,还留着火热的温度,不曾散去。

“你欠我的。”

这声音模模糊糊,可是刘彻听得格外清楚。

他又埋身下去,轻笑:“对,我欠你的。”

珠帘静止,而殿内,红烛里掺着香,让整个椒房殿都涌动着一种浮在水面上的淡香,一个旖旎的夜,才刚开始。

☆、第九十六章 友谊

次日晨起,陈阿娇腰酸,懒懒地一点也不想动弹,刘彻已经上朝回来了,她才睁开眼睛起来梳洗,正在妆镜前描眉。

陈阿娇在宫里呆腻了,准备出去一趟,昨日黄昏就已经派人将出宫的牌子给了李妍,她已经回家去看了,她准备出宫,也是因为昨日被李妍所说勾起了对出宫那段日子的回忆。

她闭着眼,任由旦白的手指从自己的发丝之中滑过,垂落满室暗香。

有人拿起了妆镜前的青黛,便靠近了她,为她画眉。

他的手掌略略挨着她的脸颊,一下就让陈阿娇感觉出了异样,她睁开眼,“下朝了?”

刘彻点点头,却继续很认真地给她描眉。

“这种事情让宫人做就好了,陛下别闹。”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别人怎么说呢,陈阿娇伸手就要去夺他手上的黛笔。

只是刘彻却不给他,那俊美的脸上划过几分笑意,“为吾妻描眉,闺房意趣,谁敢传到外面去?”

他这声音轻轻缓缓的,像是落下来的羽毛,拂过了水面,却让整个椒房殿侍立的宫人们都打了个寒战。

陈阿娇斜了他一眼,“你不要吓唬我宫里的人。”

“是是,你说得是,今儿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吗?”他还是继续抬手为她画面,那浅浅的黛色逐渐地染深,一道眉,便当真如远山一般俊秀起来。

冷酷的帝王竟然也有这样温柔地为别人画眉的时候。

陈阿娇垂眼,“出去走走?”

“出宫去吧,顺便还可以去建章宫看看,那边有一些枫,这个时节去看方好。”

他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忍不住伸出手指来点了一下她眉梢:“阿娇此眉,乃春山也。”

“不知陛下是夸我,还是夸自己呢?”她似笑非笑,心中却想到建章宫那边,出去走走也好,只是,“陛下政事可处理完了?”

“近来无事。”没有什么大事,一切也都顺利,刘彻又要养病,大赦天下的诏令昨日就已经拟好,具体的细则都有张汤等人解决了,现下便是宣室殿中也没人,大家都回去了。

无事,也就是说可以出去了。

陈阿娇被他牵起来,走出了椒房殿才知道他已经准备好了车驾,骏马毛色乌黑,四蹄雪白,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传说之中的乌云踏雪,“这马——”

“朕最想要的,还是汗血马。”

刘彻走过去,摸了摸马头上的鬃毛,然后上车,回身却向陈阿娇伸出手来,“上来。”

“陛下乃天子,不该与臣妾同乘。”她只是出言提点,害怕这男人回头又被文臣们抨击,朱买臣这些人一向是很重视礼教,董仲舒还在外郡当宰辅,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远远上来参陈阿娇一本子呢?她倒是不怕,不过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只是刘彻却不想听,他一身华袍站在车驾上,过驰道的大风卷起了他的袍角衣袂,乌发随袖袍一卷,背后乃白日青云,背着光,向着陈阿娇伸出手去,一把拉她上来。

“谁敢说,朕砍了他。”

陈阿娇站在他身边,一下就笑出声来,“我竟不知你是想当个昏君的。”

“为了阿娇,昏庸一次,又何妨?”

他为她掀开了帘子,让她先进去,才吩咐人将车驾上驰道。

旦白将小浮生抱上去,递给陈阿娇,这孩子正在睡觉,只有睡着的时候不调皮。

前面车帘子半卷,两人对坐于车中,中间是一张小小的漆案,放着几封竹简,刘彻拿起来看,却被陈阿娇讽刺道:不是说无事吗?”

“途中无聊,顺便看看而已,这是桑弘羊与张汤等人拟上来的盐铁之事,阿娇素来有远见,不如也为朕看看?”他将手中的竹简递给她。

陈阿娇只那眼一眯,却摇头:“我宁愿看外面风景,也不愿看着枯燥乏味的东西。”

盐铁之事——后世有传《盐铁论》,虽非出于武帝朝,但若没有汉武帝的盐铁官营,也就没有后面盐铁论的事情了,桑弘羊之所以出名,很大程度上应该归结于后世流传的《盐铁论》。

只是张汤毕竟因事涉财政而出事,自古改革者又有多少有好下场呢?

她不愿看这东西,也不过是不想自己的存在对一些事情造成影响——比如,张汤的命运。

也许没有了白金皮币,五铢钱的建议不是从他那里出来的,一切都会好一些吧?

刘彻见她不感兴趣,终于将手收回来,却说道:“豪强私自铸币,严重缺损,半两钱不足半两,币制混乱,民不聊生;盐业关苍生,收归官营,不仅能够稳定民生,也可以增加国库的收入……桑弘羊的法子很好。”

其实这些早就是已经被提出来的,张汤算是先驱者之一,只是桑弘羊后来居上,又出身商贾之家,善筹算,本来就是专才,治经济事,乃是上佳人选。

“说起来,你觉得桑弘羊此人可堪当大才?”刘彻看得满意,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陈阿娇挑眉:“宰辅人选。”

“你很看得起他。”刘彻只是客观评论,他随后想了想,似乎是定了什么主意。

陈阿娇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想什么了,朝中的势力,大约又要开始洗牌了,现在整个朝政,几乎都是刘彻的了,他要将重要的位置,全部配给自己的人,桑弘羊的特长,也终于该有地方发挥了。

青云直上,岂非指日可待?

她细想着,刘彻随眼一看外面,却是驰道上江充正在巡视,见刘彻的车驾过来,他连忙站在道边躬身问候。

说起来,江充在上次的事情之中也算是出了大力,但没有能够加官进爵,也不知是不是刘彻的迁怒,不管怎么说,平阳公主与他还是有旧情在的吧?

刘彻命人停下了车,撩起车帘,便听见江充文案。

“直刺绣衣御史江充,叩见陛下。”

“起身。”

江充恭肃立在一旁,陈阿娇只是随意扭头一看,又收回了目光,似乎自己并不认识江充。

刘彻想起江充的职责,忽然起了打趣的心思,“江充你奉旨勘查逾制之事,现在朕车中有皇后,驰道乃是天子之道,不知皇后是否逾制?”

陈阿娇想不到刘彻会突然说出这话来,顿时恼怒,“陛下方才不还拉臣妾上车,说什么昏庸一次也无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