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终究还是松开了手,似乎是累了,低笑了一声,肩膀一塌,却慢慢退了几步,又转身向着殿外走去,一身掩藏不住的狼狈。
他终究,还是个孤家寡人!
前面的长夜啊,这长安的长夜,还是这样地深,除了这孤独的皇宫,哪里还有别的什么地方亮着灯?
他不敢去那黑暗的地方,竟然只有在这些地方待着。
背后忽然传来宫人悲切地一喊,“太皇太后——”
刘彻走到殿门处,僵硬地回头看,窦太皇太后布满皱纹的手指间,那简单的银钗落了下来,烛火被那钗钿一扫,晃了一下,这风云三朝的窦漪房,便这样倒下了。
脑海之中,忽然浮现起阖宫欢庆的时候,她脸上带着笑,将宫里新制的糖塞给他和阿娇……
陈阿娇跌跌撞撞往前走,只是走到了近前,看着那纷纷乱乱的场景,又退了几步,然而她一直紧紧地扣住手中的诏书,不肯放手。
左手攥紧了诏书,她慢慢地扭过头,一双眼在烛火之下,似乎闪动着什么光,她一步一步向着他走过来,在他面前站住了,右手抬起,“啪”地一声!
他侧头,脸上五道指印,却又扭过头来重新看她,她咬着牙,眼底含着泪,却不肯落下来,“你不孝!”
就算窦太皇太后再过分,那也是他们的祖母辈,小时候的糖果,宫花,太皇太后亲手做的风筝,在下雨的时候给他们念的歌,采薇,采薇……
她从他身边走过去,睁大眼,不让泪水落下来,一脸的狠色,像是在跟这弄人的命运较劲,也像是与自己较劲,“郭舍人——”
郭舍人已经被这接连而来的变故惊得手足无措,听陈阿娇朗声这么一喊,连忙过来:“夫人——”
“陛下有诏,免窦氏一族死罪,着你即刻宣诏于廷尉府,敕令——”终究那眼眶蓄不住泪水,一下夺眶而出,可是她的表情却还是那样冷硬,像是严冬,话语一顿,再出口的时候,却沉极了,还是那样平稳,“太皇太后殁,全、族、戴、孝。”
郭舍人从陈阿娇手中接过了那带血的诏书,连夜策马奔往廷尉府,一路上郭舍人不住地在擦眼泪,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哭,一点也不像个男人,可就是忍不住,只是到了廷尉府,忽然便止住了,麻木着一张脸,着令张汤开了牢狱,对着所有人宣读了诏书。
窦婴接诏,却在听到“太皇太后殁”的时候嚎啕大哭,整个牢狱之中,一片哀声。
张汤亦未想到当中变故,却缓缓从廷尉诏狱之中出来,负手往天际一望,墨蓝的天空,星月高悬,秋夜的好天气,忽地便想起那一日,夫人站在甘泉宫前,轻轻地仰起脸,看那天空,说——
张汤,今天天气,很好呢。
☆、第八十三章 刘弗陵(修)
窦漪房就这么走了,陈阿娇看着放在台阶前那婴儿拳头开口大小的小碗里面开了的篷子,却淡淡道:“快深秋了,也开不到什么时候了。”
旦白知道陈阿娇今日心情郁郁,全宫戴孝,主持哀礼,长乐宫,便已经成为了王太后的天下了。
“夫人不是说喜欢碗莲吗?来年夫人可以让宫人们试试碗莲……”
“碗莲太娇弱,不易养。”她摇了摇头,然后起身,身上还穿得素净,这月余以来已经清瘦了不少。
陈阿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淡淡问道:“听说卫青快要还朝?”
“是,主父偃先生已经着人递了消息进来。”回话的是馥郁,她心思比较缜密,很受陈阿娇的信任,即便一开始她是刘彻的人,不过在这种时候,她知道自己应该忠于谁。
陛下,似乎一开始就是非常纵容娘娘。
“还有一事,卫子夫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已经悄悄派人送信出去了。”
陈阿娇点头,却没有多做表示。
卫青回来,卫子夫也可以彻底解决了,有的事情拖得太久,她心里不舒服。
每每想到卫子夫,她就想到自己的孩子,“去看看卫子夫吧。”
近日事情缠身,现下曾腾出时间来。
陈阿娇说过,衣食都不必管够,宫人们也怠慢得很,谁都知道下一任的皇后是谁,根本不会去向卫子夫献殷勤,生怕得罪了嚣张跋扈的陈阿娇,这陈夫人的手段在外人传来,可是厉害极了。
这宫里太冷,陈阿娇进去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长门,江充已经得到了刘彻的大力提拔,这一次能够解决掉赵王和窦氏,江充乃是出了大力气的。
不过,江充的作用,在陈阿娇来说,却并非在这里。
赵王叛变之事牵连很大,不过也坚定了刘彻要削除藩王势力的决心,推恩令已经在再一次的草拟之中,准备颁向各诸侯国。窦氏因此覆灭,窦氏几乎都沦为了平民,只有一个窦婴还留下来,只是除了窦氏之外,还有一个人受到了牵连。
这个人,便是之前为窦氏和赵王求情的严助。
严助,能文能武,怕是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这件事情上面,只因为——他不该得罪张汤。
此前在宣室殿中,严助与张汤政见不合,在处理赵王一事的主张上面,严助指责张汤太过歹毒,就已经让张汤动了杀心,主父偃曾经刻意提过此事,后来又有刘彻对严助的上奏大为恼怒。
太皇太后离世后不久,张汤就办了一件大事,借淮南王旧事捉了严助,下了诏狱,上奏云:严助与淮南王刘安私交甚密,此前无有证据,此时却已经搜出了严助所收受的一箱黄金,并且严助与赵王也有书信往来,信中提及美言以及阻止陛下削藩一事。严助此人,已非忠臣,当下诏狱。
刘彻看了张汤的奏表许久,然后将严助交给了张汤发落。
在陈阿娇站到卫子夫面前的时候,廷尉府诏狱之中的张汤,却将一杯鸩酒放到了严助的面前。
“严大人,严将军,该上路了。”
严助却看着张汤大笑起来,“张汤啊张汤,你这等阴险卑鄙的小人,必定会不得好死!”
这种话,张汤已经听多了,一开始听的时候,也许还有感觉,不过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活得很好,甚至越活越好,也就不那么介意了。善始善终也好,不得好死也罢,他张汤已经来这世上走了一遭,也算是不虚此行,不枉此生。
张汤垂眼,双手交叉与袖中,站在这狱中,脊背挺直,不曾弯折:“严大人若是高风亮节,便不会被我这等阴险卑鄙的小人,拿住了证据。”
“哈哈哈哈……好一个张汤,好一个冷面的判官,好一个阴险毒辣的刀笔吏!好,好,好!”严助连道了三声“好”,又抚掌大笑起来,“你与我的怨,怕不是在宣室殿之中结起来的,而是我事后在殿外对你说的那句话吧?”
严助此前的冷言冷语,都没有能够令张汤动容,反倒是这平淡的一句,让张汤一下抬起眼皮来看他,表情寡淡的脸,带着一种深重的杀机。冷峻的面庞,上挑的眼角,那妖邪的感觉又涌出来了。
“你都是死人了,便不该胡言乱语。”
严助看着眼前那一杯鸩酒,在知道窦氏倾覆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张汤不会放过自己。“纸是包不住火的,张大人,你与刘陵有染,却还要将淮南王赶尽杀绝,如此小人行径,还觊觎着皇帝的女人,你也是个死人了。”
张汤竟然对着严助一笑:“上路吧。”
严助再次大笑三声,毅然一端酒,仰脖喝下。
这样的场景,张汤见过很多次了。
他轻飘飘地转过眼,揣着手出去了,上路吧。
张汤想着,如果自己哪一天死了,绝不能以鸩酒结束,血气男儿,当以刀剑为结束。
只是走到牢门口,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严助坐在那里,闭上眼睛,嘴角落下了鲜血,却还没有倒下。
陈阿娇也说,他若是自己了结,必是自刎。
严助说,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不死,又能怎样?
“死,不死,你都已经输了。”
陈阿娇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卫子夫,她已经呆滞了起来,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只可惜,站在她面前的,是冷漠的陈阿娇。
卫子夫听到声音,抬起眼,看着陈阿娇,却忽然之间大声尖叫起来:“啊——”
陈阿娇坐在了整个大殿上唯一的座位上,轻描淡写地问道:“卫青将军可给你回信了?”
卫子夫一下警惕起来,“卫、卫青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昔日娇艳的美人,如今已经骨瘦如柴,一张脸瘦得巴掌大,便更显得那一双眼睛很大了。
陈阿娇向着身边一伸手,旦白将一只小小的竹筒递到了陈阿娇的手上,她拿着那竹筒,在卫子夫的面前一晃,卫子夫眼睛都直了,“你从哪里来的!快还给我!”
“呵,”陈阿娇轻笑,“我以为卫娘娘你都疯了,不认识这东西了。”
卫子夫本来是想装疯卖傻的,她知道卫青回来就是自己的机会,只要卫青提出见自己,对于功臣,刘彻不可能什么也不说的,到时候她就有机会重见天日,更何况就算是王太后并非真心喜欢自己,她也会因为厌恶乔姝,而偏向自己的,宫外还有平阳公主,她并非没有翻身的机会!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陈阿娇破坏了,她恨得发狂,便要冲上去抢东西,却被陈阿娇身边的宫人一脚踹在膝盖上,跪了下来,疼得泪眼朦胧。
“卫娘娘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卫青大将军认识了一名叫做卫婠的女子,那卫婠带着小时候弟弟送给自己的埙,还会吹很多好听的曲子……”
陈阿娇缓缓地说着,满意地看到卫子夫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其实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该不会卫子夫本身便不是卫青的姐姐吧?
不过是不是,都不是什么问题了,因为只要陈阿娇说不是,那就不是。
卫子夫终于知道了陈阿娇歹毒的用意,她站起来,朝她疯狂地大骂:“你这个贱人!你到底做了什么?!我才是卫青的姐姐,本宫才是卫青的姐姐!”
陈阿娇只觉得她愚昧可笑,到今天,卫子夫还没有明白吗?
她也不说话,只是任由卫子夫在那里发狂,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才一挥手,让宫人上去制住她,只是卫子夫忽然就凶悍了起来,一时拿她不住,宫人们动手便重了一些,卫子夫惨叫起来。
“你个贱人不得好死,我才是最爱陛下的,你凭什么得到他的宠爱,你有爱过他一点点吗?!”
陈阿娇看着自己手中的竹筒,缓缓抬头,“我便是不爱,又能怎样?你不一样犯在我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那些宫人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看着宫门口,竟然不自主地停手了。
陈阿娇不经意一扭头,却看到刘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意的表情就僵硬在那里,眼神逐渐变得冰冷,看向了陈阿娇。
他走了进来,那些人没有拉住卫子夫,卫子夫忽然之间跑了出来,像是看到了希望,终于一头扎进刘彻的怀中,哭诉道:“陛下,陛下,你终于来看我了……子夫好冷……好冷……”
刘彻木头人一样站住了,根本没理会卫子夫,只是看向陈阿娇,一字一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陈阿娇觉得窒息,嘴唇张开,却又缓缓闭上,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刘彻的眼底带着一种希冀,多希望她马上就反驳他,否认这些,可是她没有,只是用那种惯常的目光看着他,这样淡漠的目光,几乎陪伴他,从小到大。
刘彻伸手,挥开卫子夫,吐出一个字:“滚!”
他满心欢喜,带着赵婉画和小浮生回来,听说她在这边,便找来了,可是她就这么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窟。
陈阿娇,陈阿娇——他从未想过这个名字会这样切齿拊心!
卫子夫被他掀开,一头磕在了案角上,鲜血流淌了下来,却没有人理会。
刘彻退一步,看着陈阿娇,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有些踉跄地出去,只是那步伐之中,带着忽然升起的戾气,刚刚走出宫门,刘彻就凝声对郭舍人道:“封赵婉画为婕妤,号钩戈夫人;卫子夫迁出冷宫,重归甘泉宫。”
殿中的陈阿娇忽然之间愣住了,她再也站不住,奔了出去,一把拽住了已经走到台阶下面的刘彻,“站住,你刚才说——”
刘彻只是缓缓地扒开了她的手,笑望着她:“钩戈夫人的孩子,叫刘弗陵。从来没有过浮生。”
☆、第八十四章 母子
她怎么也想不到,赵婉画会以这种形式归来。
她回到椒房殿,便听说赵婉画已经回来了,于是走进去,却又有些害怕。
“夫人……”
赵婉画一看到陈阿娇,眼泪顿时就落下来了,她脸上还是带着那一道疤,看上去依旧有些可怕,只是那一双眼,像是旧日一样,黑得纯粹,却已经不是陈阿娇记忆里的赵婉画了。
她怀里抱着的便是小浮生,眼睛大大地,看着这宫殿,似乎有些不安,紧紧地拽着赵婉画的衣襟,婴儿肥的小脸白白净净,小嘴嘟着,在看到陈阿娇的时候,小浮生眼底闪过了一丝迷惑,似乎已经不认得陈阿娇了。
本来就是这么小的孩子,若是认得她,才叫奇怪了吧?
陈阿娇上来,便想要抱小浮生,可是小浮生紧紧拽住了赵婉画不肯放手。
“我的浮生,小浮生……来,到娘的怀里来……”
她握着小浮生的手,温颜哄着,整颗心却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汨汨地流出来。
赵婉画看到这种场景也伤心,她抹了泪,对小浮生道:“浮生乖,这是你亲娘,不许胡闹,快过去。”
小浮生像是听懂了一些,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似乎很陌生的女人,眼底的殷切和悲伤,让他更加迷茫,他拽住赵婉画衣襟的手指,松动了一些,陈阿娇趁势将他抱在怀里,可是这个时候小浮生却大哭了起来,声音在这椒房殿中传出去很远。
“浮生乖,不哭不哭,以后娘疼你,再也没有谁敢欺负你,浮生乖……”
她连声哄着,脸上的表情温柔到极点,小浮生过了一会儿便不哭了,用那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来给陈阿娇抹眼泪,小小的手掌肉肉地,不过也软软的,落在她了脸上,却让她眼泪决堤。
小浮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嘴里咿咿呀呀似乎是要说什么,可是看到陈阿娇哭个不停,他也急,一下也跟着哭起来,声音洪亮,扯开了嗓门一直哭,看样子倒像是在跟陈阿娇比拼一样,大有陈阿娇不停他就不停的模样。
陈阿娇忽然破涕为笑,伸手一刮他鼻子,“坏家伙……”
小浮生抽抽搭搭地停下来,那种亲切的感觉忽然就起来了,于是改为伸手抓住她的衣襟不肯放手,看陈阿娇不哭了,咯咯笑起来,椒房殿的宫人们都忍不住抬头来看,只看到那小娃娃在夫人的怀里笑得开心极了,似乎整个沉重压抑的椒房殿都变得轻松起来。
陈阿娇抱着小浮生到了后殿,坐下来,旦白与馥郁都是第一次看到小家伙,喜欢得不行,看情形也猜到这是陈阿娇的孩子,此刻都睁大眼睛看着。
宫人拿来了哄人的小木马和小木车给浮生玩儿,小浮生拿着东西嘻嘻笑,一会儿从左手换到右手,一会儿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天生稚嫩,充满童趣。
陈阿娇只这样抱着小浮生,等待内心之中的情绪平复下来,殿里熏着安神香,香气淡淡的,却给陈阿娇一种佛手柑的宁静。
“婉画,你坐吧。”
赵婉画跪坐在了陈阿娇的身前,她知道陈阿娇会问一些事情的。
“说说那天之后的事情吧。”陈阿娇的手指被小浮生捉住,左右摇晃,她也不气恼,只是看着。
赵婉画闭了闭眼,唇边挂着苦笑,只是一说到那天的事情,她就想起了齐鉴。
“那天我们遇到了大火,还有刺客,齐鉴留下了,我逃走了,可是后面依旧有个死士一直追我,我乔装改扮,在封城之前出去了,只是诸陵太远,那死士一直跟着我,他身负重伤,也杀不了我。后来……陛下派来的人救了我。”
陈阿娇的眼神一下锋锐了起来,直直扎向了赵婉画:“他救你,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以前。”赵婉画如实说了。
陈阿娇手抖了一下,然后缓缓恢复平静,她伸手,摸了摸小浮生的额头,小浮生却将她的手掌拿下来,然后啃了啃她的小指,有笑了一下,天真不懂世事。
两个以前,那也就是说,刘彻早就找到了赵婉画,却一直隐而不发,一直到现在自己才知道。
可是这其中也有一个疑点,陈阿娇道:“负责找寻你们下落的,不是张汤等人吗?”
张汤前些日说赵婉画出现在河间,时间上完全对不上,根本不是两个月以前。
赵婉画眼底也有几分迷惑,她摇头:“我那是遇到的人似乎是叫做减宣,陛下还来看过我,不过——”
减宣!
陈阿娇眼底寒色一闪而过,看样子,刘彻是根本没有打算让张汤插手此事的,他一个人,将消息完全封锁住了,她心中忽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来,只是看着赵婉画,依旧等着她说话。
“找到我的第一天,陛下就是说了,想要我以妃嫔的名义进宫,他说夫人已经先一步进宫,浮生公子如果后一步再进去,必然会遭受很多诟病,让我进宫的话,一开始浮生寄养在我名下,这样群臣无法非议过多,后面再做图谋。只不过后来陛下改了主意,似乎准备直接带我进宫,只是……不知道因何成了现如今的模样。”
阴差阳错。
陈阿娇不得不说,刘彻的想法和计策,都很完美,甚至有充足的理由,只是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他中途改了主意,大约就是因为听到自己对卫子夫说的那些话,所以才这样的吧?
谁是谁非已经说不清楚了。
一团乱麻。
陈阿娇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一双清凉的小手竟然跟着按了过来,小浮生的手法更像是学陈阿娇的动作,也没有什么轻重,不过这样体贴的孩子……
她摸了摸小浮生的头:“罢了,回来便好。”
以后的,再慢慢筹谋。
“你到过河间吗?”
赵婉画点头道:“此前因为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带着浮生公子进宫,所以想要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便让人带我进去了,不过之后又说不需要了。”
“只是现在又有用处了。”陈阿娇补了一句。
陈阿娇很累,“你现在回来也好,李妍现在恶病缠身,你回来也可以帮我。”
王太后的势力已经开始逐渐起来,田蚡和田胜这些人很快就会起来,还颇有些棘手呢。
赵婉画听她说得平静,却有些于心不忍,“夫人,婉画想,陛下本来没有打算这样就让我来当这个钩弋夫人的,一定是中间发生什么事情了。陛下曾对我说,我是您的心腹,她一定很高兴看到我带着浮生回来,还说就算是朝臣们的压力再大,他也会让浮生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太子的——”
“不必再多言了。”
陈阿娇显得格外冷淡,只是注视着小浮生的眼神却格外温柔,她弯着唇角,“已经成为定局。”
赵婉画颓然坐倒,脊背有些弯曲,她弓着身子,却忽然想到一件事:“夫人,婉画想起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哪里还需要计较那么多,说吧。”陈阿娇淡淡抬眼,看着赵婉画,却觉得赵婉画已经改变了太多,早先的沉默与成熟,与现在这种伤痛之后的成长,其实截然不同。
“那减宣,曾在陛下面前状告张汤,对张汤颇有不满,曾在与婉画交谈的时候问一些张大人的事情。”赵婉画是觉得这样的情况不寻常,那一天在刘彻从宅院出去的时候,减宣便因为在背后说张汤而遭到了刘彻的呵斥,赵婉画便将这一幕记了下来,此时说与了陈阿娇。
陈阿娇点头,却沉吟起来,张汤树敌不少,以后到底是什么结局……还真是……
不过,必定不是什么好结局就是了。
她忽然觉得一阵阵地悲凉,别人都是会离开的,最后留在她身边的到底又是什么呢?
低头,看着浮生,浮生凑上来亲昵地蹭着她的脸,像是懂得她在想什么一般。
最后陈阿娇的问题是:“知不知道当初那些死士,从何处而来?”
“是平阳公主府出来的。”这一点,赵婉画倒是极为清楚,她肯隐忍那么久,并且答应刘彻进宫来,便都是因为刘彻答应了她,要将害了齐鉴的凶手找出来,所以赵婉画知道这个消息,她闭上眼,止住了自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的颤抖。
陈阿娇却笑出声来,“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