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问问多少钱能买下那家铺面来。”陈阿娇还是继续使唤齐鉴。
齐鉴愣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一拱手便转身退开了,然后陈阿娇就看到齐鉴去问价,那老板竟然是一脸害怕的表情,她猜测老板还记得齐鉴,所以才是那副表情。
陈阿娇就等在街边上,结果齐鉴回来说:“老板说如果是您要过去谈买卖的话,不如去店内坐一坐。”
看样子她的目的是被识破了,平生最不怕的就是谈判这事儿,她一笑,直接走过去,跟老板见了个礼:“想来老板对我还是有印象的,我的确对入手这酒馆有些兴趣,不知道其价几何?”
这老板留着八字须,看上去年纪是不小了,整个人都缺乏一种向上的活力,如果是做生意的话,是很难有继续的作为的,早点关门对他来说其实还是明智之举。
“不知道夫人是要拿这馆肆做什么呢?”老板试探着问道。
陈阿娇笑眯眯地:“这个还没想好,不过左右还是先拿下地方再说吧,我是来和老板谈买卖的,别的还早着呢。”
老板不过是看着陈阿娇气度不凡年纪轻轻,身边带着的丫头看上去也是平头整脸,猜测着也许是位贵人,不过忘记了这是人家的事儿。他如今也是走投无路,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斜对面那家酒馆的生意,又心灰意冷:“这酒馆是日渐冷清,我也不想再开下去了,所以想要卖掉,当个走商去,守着这父亲留下来的东西也是无用,所以想抵出去,也为自己谋个盘缠。”
“不知老板准备将此酒馆作价几何?”
“夫人若是不嫌弃这个店面太小,倒是可以五十两卖给您,甚至后面的东西都可以直接给您,我这店里还有最后的镇店之宝,很多人问我要了许多次我都没给,看着昨日您帮我解了围,我心里感激您,镇店之宝便送给您,也算是我与这酒一行告个别吧。”老板叹气,他看到陈阿娇面露惊奇之色,解释道,“家父嗜酒如命,结果那一日喝醉了就没醒过,留了一坛乌程若下酒……”
陈阿娇惊诧地抬眉,却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道:“这店我买下了,阮月回去取钱来,我与老板写个契约吧。”
那老板没有想到她如此快就直接拍了板,“夫人倒是个爽快人,这乌程若下酒,您要看看吗?就在后堂柜下。”
“那倒不是头等要紧的事情,老板您看我要是也开个酒馆,却不知去哪里进货呢。”这话的意思可就丰富了。
老板直接一掀帘子,到里面去给陈阿娇拿来一封竹简,“货源不是容易的事情,这是我知道的,只是他们的好酒都送到对面去了,我是没办法了。”
他这样一说,陈阿娇便大概地明白这家酒馆为什么会倒掉了。她收下了竹简,道了声谢,跟老板立了字据为证,阮月正好回来,于是付讫银钱,这酒馆就归了陈阿娇了。
那老板本来就准备走了,东西都已经收拾好,这一转身走得是极为潇洒的。
陈阿娇暗忖着自己是狠狠地赚了一笔,这种便宜事情也被自己遇到,看样子是上天也愿意自己经商了。她低笑了一声,却换来齐鉴的一哼。
“夫人都不看看他说的那乌程若下酒是真是假吗?”
“你就是个小酒鬼,那酒是真是假没什么了不起,能喝得起这酒的都是王公贵族,我们开酒馆的话,肯定是给普通人。”不过齐鉴这么一说,她也起了去找那酒坛子的心思,就在后堂的柜子后面,她一挥手,“齐鉴你去找找。”
齐鉴去了,过了一会儿果然在柜子里发现了一个尺余高的大坛子,微微一启封,果然是酒气熏人,酒香满室。
陈阿娇立刻快步走上来,这乌程若下酒是名酒,虽不说是真的千金难得,但是其珍贵程度却是不言而喻。
“那老板怕还真的是对这酒字心灰意冷,不然不会留下这东西的。”
她叹了一口气,却罔顾齐鉴那渴望的眼神,哼声道:“重新封在这里吧,以后再说。”
刚刚一转身,却听到门口有声音,过去看到却是昨日那紫衣青年。
“请问,是夫人买下了此肆吗?”
☆、第十九章 刘彻
桑弘羊?他又有什么事情?
陈阿娇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是我,贵客何事?”
桑弘羊,文人模样,一身的雅致,穿着紫色的衣袍又添了几分贵气,不过眉目之间却精明极了。
陈阿娇知道这人精于计算,可是没有想到他会过来,觉得奇怪,想到前些天他也在酒馆之内喝酒,于是心中就有了计较。
桑弘羊温文一笑,说道:“我曾于此酒肆中向老板求取一坛乌程若下酒,可是老板总是推脱,如今酒肆易主,不知此酒如何?”
闹了半天是个酒鬼,汉代酒风,从桑弘羊身上就能窥知一二了。
陈阿娇当下一笑,却说道:“此酒肆虽然已经易主,不过这坛乌程若下酒嘛……且待此酒肆重开之日,公子再来一看,如何?”
很明显,陈阿娇肯定知道这一坛酒的下落,只是不肯告诉桑弘羊,却说让他到重新开张的时候再来,在桑弘羊的眼中,陈阿娇虽是女流之辈,可是在这一瞬间已经被他定义为奸商了。
既然陈阿娇不多说,桑弘羊也不过多纠缠,只当是等陈阿娇开店肯定会将这珍贵的乌程若下酒拿出来作噱头,于是一拱手告辞了。
陈阿娇不多送,回头脸上的笑容却没了。
齐鉴从没见过这样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有些奇怪:“夫人你怎么了?”
陈阿娇手指摩擦着自己的嘴唇,踱了几步,却挥手道:“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回去吧。”
当下陈阿娇收起了心中的疑虑,反正自己已经死了,就算是被人发现能怎样?刘彻负了她半生,如果再发现她,还会斩尽杀绝吗?
当初她认识的那个刘彻,可不是如此无情的。
只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他胸中有王图霸业,有天下江山,他需要听话的皇后,而自己注定与他的帝王之术冲突,所以一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在回去的路上,陈阿娇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她在想以前的事情,以前的刘彻。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个矮矮的小家伙,站都站不稳……
人一旦开始回忆往事,心便已经苍老。
她一向是用一种很成熟的心态来看刘彻的,小时候她喜欢在馆陶公主府让厨子弄这个吃的那个吃的,刘彻最喜欢到馆陶公主府蹭吃蹭喝,两个人也算是很混得到一起的,她在两个人的相处中一向是很懂事的,因为实在看不起他那小屁孩,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只是毕竟对那么小的孩子没办法狠心。
她惊讶于那个时候自己的心思,很沉稳,也完全是一种旁观者的状态在馆陶公主府生活,除了吃喝之外,似乎没什么能够打动自己。偶尔也说一些惊人的话,可是听到的人似乎只有刘彻还有亲近之人,没有传出过公主府。
可是自从失忆,她整个人都性情大变,一个人失去原来的记忆之后,几乎相当于重新活过,她变得迟钝善变,并且容易暴躁,虽然在很多习惯上没有改变,却像是被另一个人穿了一样。陈阿娇醒过来之后其实也怀疑,那一段时间的陈阿娇到底是不是自己,是不是另外的人穿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留下了这段记忆。
她曾仔细地辨别过记忆中的自己,虽然知道性情大变,但某些特别隐秘的细节还是能够证明那是自己。只是她的转变,如果换了别人,是完全不能发现的,就是馆陶公主,又察觉了几分异常呢?
毕竟出事的时候自己还小,别人只当是慢慢地养成了刁钻的性格,反正后来的那个自己,简直是让她也目瞪口呆的。
……
回到了宅院,看着光秃秃的大门口,陈阿娇对齐鉴道:“你去弄个木牌,写上‘乔’字挂在门口,这就是乔宅了。”
乔宅乔宅,她怎么忽然想起乔家大院呢?
低头一笑,陈阿娇走进了门,找了众人商量酒馆的事情。
长安城的冬已经深了,宫里染着炉火,铺着地毯,一片暖意,桑弘羊解下鹤氅,递给宫人,然后走进殿中,看到刘彻穿着一身常服坐在下面跟当初的太子党们饮酒,忽然就一勾唇角。
宫中的酒,向来是好酒,只可惜没有那一坛乌程若下酒来得勾人。
“我们难得聚一聚,今日便放下这君臣之礼,痛饮一回!来——”刘彻双手捧起酒尊,英挺的长眉斜斜飞入鬓中,双眼微眯之时便有冽冽的冷光,头冠将那乌发束起,低眸之时却在酒尊里看到了自己的伤痛与不堪。
为了这张龙椅,自己失去了太多,难得有时间将众人都聚在一起,喝一杯,也好。
他眼眸一扫,便看到了刚刚过来的桑弘羊,他为他侍读许久,也算是自己的心腹,精于计算,也是顶顶聪明的人物。“老桑你来迟了,当罚酒三杯!”
郭舍人侍坐在刘彻身边,立刻跳起来拿着酒壶就去桑弘羊那边,“来来来,老桑我给你满上,哈哈……向来是你跟张汤最严谨自律,从来不迟到,今日难得逮到机会整你,来来来,喝上!”
桑弘羊满脸苦笑,看着周围人那幸灾乐祸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是平时太过严谨,让这些人找不到机会整自己,一旦有了机会,竟然连陛下都是笑看着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正自为难,刘彻手直接一指,广袖扬起,自是气势非凡,微微扬起头,对他道:“不许拒绝,必须喝——朕的意思。”
桑弘羊无奈极了:“陛下才说了不分君臣之礼的。”
周围李陵灌夫等人一下就笑趴了,一向活跃的李陵直接拿着空酒尊敲了敲漆案,“老桑你这胆子简直能跟张汤比了!你酒量一向好,今日必须喝!快快快,给他倒酒,老郭让我来!”
另一边无辜躺枪的张汤只是坐在案边,双手揣在袖子里,脸上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那边的情况。
他不知是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却见到刘彻端起酒尊,将内中酒一饮而尽,一双素见威严的眼一低,却似乎含了几分自嘲的伤怀,宽袖一举,遮住了他面上的表情,那绣工精细的衣袖再次落下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任何的端倪。
刘彻回眸,却正好触到张汤的目光,于是一笑:“老张,怎么了?”
张汤镇静抬手一举:“只是在想今日朝堂之事。”
他这一说,整个殿中便有些安静。
桑弘羊已经被李陵、郭舍人二人灌了酒,无奈地落了座,此刻殿中以刘彻为首,俱是当年的太子党一干人等,张汤、李陵、灌夫、郭舍人加一个桑弘羊。
听了张汤这句话,郭舍人顿时觉得头疼,做出一副哭脸来:“哎哟老张诶,你能不能说些高兴的事儿啊?这九哥才为这事儿发了火……”
刘彻重重地放下酒尊,眼中却有几分狠厉之色,凌厉狭眼一挑,却道:“你如今这样说,可是有了什么解决办法?”
张汤摇头:“暂时没有。”
“那便罚酒吧。”刘彻口气冷淡,给自己倒上,却右手端起来,又分出一根食指,指着他道,“不许推拒,高兴的场合干什么说那些不高兴的事情?”
张汤何尝不知道刘彻的难处,窦家势大,主和者多,窦太皇太后还把持朝政,如今虽然不如以往,但是整个朝政还没有完全纳入天子掌中,办起事情来也就束手束脚了。
他端起酒尊,站起来,声音还是惯常的没有起伏:“张汤自罚一杯。”
李陵瘪瘪嘴,“老张你这死人脸怕是好不了了。”
刘彻又一下笑出声来,却不去看张汤了,而是颇为好奇地看向桑弘羊:“老桑你向来是跟老张一样的,有什么事情都是办得妥妥当当,怎么今日说好了时辰,你却姗姗来迟?”
桑弘羊摇头苦笑:“九哥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破毛病,一闻到酒香就走不动了。”
“我宫里的酒难道还比不得那街头巷尾的吗?你要美酒尽管到这宫里来——”刘彻笑道,言语之间却是随意极了,这周围都是他的心腹,说起话来也不必顾忌。
他们在与匈奴有隙之际饮酒,如此不放在眼里,也能让窦家的势力松松劲儿。
郭舍人向来是这宫里对小道消息最明白的人,桑弘羊爱酒人人皆知,他嘿嘿一笑,转到桑弘羊背后去:“我说啊,你该不会是又去那酒肆跟老板要酒啦吧?”
果然是什么小道消息他都知道,桑弘羊苦笑,摸摸鼻子,他算是这几人当中最不得武帝重用的一个,毕竟现在还没有用武之地。他叹气:“我原本看着要跟老板把酒坛子磨下来了,谁知道今日去看,酒肆竟然换了主人了。”
“哈哈哈……”灌夫一下大大咧咧笑起来,“那你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
桑弘羊这心里苦啊,给自己斟了酒,“谁说不是呢,这主人还是位夫人,她大约知道那乌程若下酒的事情,却与我说,让我开张时再去看看。”
“是位夫人?那老桑你如此英俊,一表人才,风流长安,直接——美男计!”郭舍人不靠谱地一推他肩膀,这句话却把桑弘羊吓了一跳。
他连忙摆手:“郭舍人勿要胡言!这话可说不得……”
上首位刘彻大笑起来,抚掌道:“瞧把你吓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老郭说得不错,你这样的美男子,向一位夫人要一坛酒,她竟然不给,要你下次去看,这莫非是——”
这陛下胡言起来也够呛,桑弘羊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
张汤手放在唇边咳嗽了几声,刘彻一听,转过来看到张汤那一本正经的表情,顿时无力:“老张,这私下场合,开开玩笑又怎么了?”
“陛下注意言行。”死板的张汤只有这一句,可是一低头却是悄悄弯了弯唇角。
张汤的乐趣,向来只有他自己知道的。
一场酒席完毕,众人都带了些醉意,张汤也准备走,却被刘彻叫住了:“张汤留下,我有事问你。”
其他人没理会,直接走了。
只有桑弘羊觉得刘彻表情有异,多看了一眼,他心思灵巧,此刻却也不懂到底是什么事情,最终还是跟着众人一起走了。
殿中热闹散尽,一下就显得冷落起来,刘彻将樽中残酒饮尽,之前的笑容却已经被冰冷取代。
张汤弯身一礼:“陛下留张汤可是有事交代?”
刘彻看着已经空了的酒尊,忽然随手一扔,任由那酒尊落在案上,滚了几圈,声音颇大,他无情无感,问道:“是你为陈皇后扶灵的吧?”
☆、第二十章 旧时意
张汤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他不敢抬头看刘彻的表情,只是看着自己的脚下,完全无法揣度刘彻此刻的心思。
他问,是你为陈皇后扶灵的吗?
陈皇后。
明明他是以翁主之礼下葬了陈阿娇,此刻却称之为“陈皇后”……
克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心,张汤不去考虑刘彻突然问起这件事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说只是这样突然想起来一问,他平静地回道:“是。”
只有这样的一个字,也不会让刘彻看破了自己的心思。
张汤忽然厌恶极了此刻的自己,心中藏有秘密,竟然只能低着头,因为害怕被人窥破。也许,去救了陈阿娇就是一种错误吧?
而他面前的帝王,却仰起头,看宫殿:“四十九日了吧……”
张汤不明白,抬头一看,却只看到年轻的帝王抬起手,手指压住自己的眼角,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什么一般。
四十九,陈阿娇离世四十九了。
可是陈阿娇死了,乔氏还活着。
只是张汤不可能告诉自己眼前这男人——刘彻,大汉的皇。
刘彻站起来,往昔的记忆,在这个时候忽然全部涌了上来,外面是青天白日,天气很好,虽然还是寒风阵阵,可是看着是清朗秀丽的,宫墙垂柳,那一级一级的台阶,那些恭敬地站立在那里的宫人们……
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有这一切就足够了,只是午夜梦回时分,想起来的竟然全是那四个字——金屋藏娇。
终究是他负了她一生。
“随我去灞陵,看看她吧。”
年轻的帝王走下来,宽大的衣袍对着那迎面而来的风,一下舞动起来,一张俊朗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沧桑得厉害。
张汤却惊讶于自己此刻无情的状态,他看着刘彻站在殿门口那背影,静静应了一声。
他在去灞陵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自己被发现的可能性,刘彻会不会下墓室去查看?会不会发现棺中空空如也?
作为精明的帝王,他心怀壮志,同时也要洞悉下情,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才让自己一起去灞陵呢?
路上竟然飞起了小雪,刘彻的马跑累了,停了一小会儿,他举起马鞭,指着这天,唇边带笑,素来冷峻的脸竟然舔了几分柔和,“竟然下了雪。”
张汤抬头看,天幕之下一片片的雪花落下来,迎面刮来的风都是冷的。
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转眼竟然变了天。
“陛下,风雪大了,不如——”
“风雪大了,她会冷。”
刘彻忽然这样冒了一句出来,只是转瞬又不说话了。
这漫天细细的风雪,全砸落大地,身后的长安远了,前面的灞陵近了。
张汤在后面骑着马,忽然指教挑唇摇头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笑陈阿娇还是笑刘彻,或者是……笑他自己。
扬鞭跟上,他却不知道刘彻的心思。
刘彻只是想起了,许多年前,他还小,跟阿娇在馆陶公主府外面的竹林里,看着落下来的雪花,他牵着她的衣袖让她看,可是阿娇却从他手里拽出自己的衣袖,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让他把他手洗干净。
那个时候他哇地一声就哭了,馆陶公主赶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知道是阿娇惹出来的,还训斥了她一顿,可是她却臭着脸没理会。
私下里没事了,她还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没大男子气概,碰着事儿就要拿出来说。
从那以后他就不喜欢在人前示弱了,因为阿娇讨厌那种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家伙。
后来阿娇被馆陶公主带着来宫中,却遇到有宫人向他投毒,正巧被阿娇看出了破绽,他当时就想要闹,却被阿娇拉住了,他心里是很怕的,只是阿娇不怕。那个时候的陈阿娇,年纪虽然还小,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稳重。
那宫人神色慌乱地端东西上来,却被阿娇斥退,她拿了银簪试毒,却是银簪发黑,他当时又恨又怕,他知道是谁要对自己下手,可是阿娇只是抱住了他,告诉他不要声张。她去捉来了一只猫,却将那毒药喂给了猫,然后立刻就哭了起来,宫人奇怪,上来查看,这才引出有人向他投毒一事。
陈阿娇哭到景帝面前,说有人要害她的猫,那伤心欲绝的状态完全跟在刘彻面前不一样。
景帝当时是什么反应,刘彻不清楚,只是在那之后不久,他就从胶东王变成了太子。
回去之后他又去拉阿娇的袖子,想看看她的眼睛,她却已经没哭了,只是不说话,看着案上丰富的菜肴,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沉郁极了。
后来她埋了那只猫,还给它立了块牌子。
两个人在猫的小坟堆面前蹲了很久,刘彻伸出手去戳她的脸,却被她伸手拍开,她说,别戳我,我伤心着呢。
然后他说,没事儿,我以后送很多很多猫给你。
阿娇却又不说话了。
从那以后,原本很喜欢逗猫的陈阿娇再也不碰猫了,就算是看到也全当不见。
后来呢……
后来她浑忘了两个人之间的那些事情吧?
刘彻看着眼前的灞陵,雪又小了,初冬时候下不怎么大,也就那么几片飞下来,落下来,在他的脸上,凉凉的。
“张汤,你会不会觉得帝王无情呢?”
张汤坐在马上,牵着缰绳,没有回答。
刘彻也没有追问,只是翻身下马,一路来到坟前,墓碑还是新的,地上飘着白纸,已经有了残破的表象。
她虽是以翁主之礼下葬,这墓地却一点也不简单。单从墓室上来说,这不是翁主之礼,而是皇后之礼。
本来这是不符合祖制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司马谈还是张汤,竟然都没有反对的,那个时候他就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可是他不能这么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