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
卫锦是知道太后在宫中说的那件事的。
可惜,她根本不知道结果。
***
宫中。
自打在外头遇到了周兼之后,卫锦越想越觉得自己眼光绝佳,方才周兼看着何尝不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这样的周兼,日后将在朝中大展拳脚。
心头定了主意,卫锦快步朝着太后宫中走去。
李公公并一个小太监在外面伺候,见她来,眼神里露出几分古怪,连忙迎上来:“郡主怎么又来了?”
“我还来不得了不成?”
毕竟是今非昔比了,如今的卫锦已经敏感到听见任何一句话都要怀疑。
李公公当然不敢这样说,连忙虚虚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道:“哪里敢哪里敢,郡主您请进,太后娘娘似乎正有事儿要跟您说呢。”
于是,卫锦冷哼一声,进了去。
太后沉着脸倚在贵妃榻上,见卫锦直接就进来了,也不行礼,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来了?”
“太后娘娘,不知道那件事……”
卫锦有些急切地开头,只是一抬头猛地撞见太后的神情,也不知怎么心头一冷,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太后经历过两朝这么多事儿了,哪里能摆不平一个小丫头片子?
她冷冰冰地看着她,并不言语。
于是,卫锦的一颗心,一直地往下沉……
往下沉……
☆、第一百零四章 雨中惊魂
“……太后娘娘……您说、说……什么……”
“噗通”一声,卫锦一下跪倒在地上,浑身无力,再也爬不起来。
太后只怜悯地看着她,道:“周兼所说,便是如此了,哀家也不能强逼皇上的臣子。昭华啊,你累了,回去吧。”
李公公在殿内瞅了半天,终究还是走上去,咳嗽了一声,想起卫锦进来时候那跋扈样子,有些凉凉地开口:“走吧,郡主……”
卫锦伏在地上不动,脸上都是恍惚的神情。
怎么可能……
周兼怎么可能拒绝这样的一门亲事?
“不,不……”
不可能!
眼见着卫锦根本不动,李公公往左右一打眼色:“还不请郡主出去?”
于是两边的小太监上去,强拉着卫锦,把她架了出来。
李公公跟在后头踱步,一直到了宫门口,才看似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郡主,您慢走。”
重重的宫门,层层的宫墙,长长的宫道。
卫锦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宫门前。
辉煌的宫门在她身后,被人用力地合拢——
“轰隆!”
一声巨响,像是一道雷声。
噼啪——
天际也忽然划过了一道闪电。
京城下午的天,一直闷热着,转眼下起了雨。
哗啦啦……
雨滴落在地面上,溅起一片又一片的水花。
一行衙役脚步匆匆地朝着前面而去,直奔祁王府。
“让开,让开!官差办案!”
“别挡道!”
“哎哟……”
……
“这是干什么呢?”
“像是有大事啊……”
“你们怕还不知道吧?这是那边芙蓉斋的东西出了人命,要去拿这背后的大老板呢!”
“哎哟!那芙蓉斋不是卖胭脂水粉的吗?”
“是啊,谁知道也能出人命呢?”
“真可怕……”
“不知道背后到底是谁……”
议论纷纷。
领头的差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按住腰间的朴刀,眼见着祁王府在望了,便一摆手,喝道:“停下来,慢些!这里头可是祁王爷,咱们可得当心,一会儿进去拿人的时候要放客气了!”
“方捕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听您的,绝不乱动!”
“好,走!”
这捕头一挥手,领着人就上去了。
王府外面的护卫见了,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立时就有人进去通禀。
外府的管家走出来,迎上来:“站住,这里是祁王府,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卑职等无意冒犯,谨奉府尹大人之命,捉拿嫌犯!”
“嫌犯?”
“那芙蓉斋近日出了人命官司,府尹大人追查下来,得知这芙蓉斋背后的主人便是昭华郡主。国不可一日无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纵使此人乃是昭华郡主,亦不能免,还望王爷通融,也好叫卑职等交差。”
吓!
人命官司!
还跟卫锦有关系?
这府外头一干人等全吓傻了眼。
方捕头正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抬头来直视那管家,就要再说话,没料想管家眼神直愣愣地看向了不远处的街道。
一辆马车打雨幕中来,已经停住。
车帘子半撩起来,里头坐着一人,正是卫锦。
卫锦看见外面一群人,又看见他们都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纵使今日因为遭受的打击过大,有些反应不过来,到现在也骤然醒了。
她隐约觉得是出了大事,一颗心都狂跳起来。
喧嚣的雨幕里也看不清什么,她只看见那捕头忽然回头朝着自己一指,周围的捕快们便一拥而上。
“不、不……快!我们快走!”卫锦尖叫了起来。
方捕头大急,一把将刀拔起,喝道:“别跑!抓住她!”
☆、第一百零五章 挖坑撒土
有一句话,叫兵败如山倒,该来的,一股脑地就来了,摧枯拉朽,说没就没。
“谁也没想到昭华郡主竟然会跟这件事有关……”
“这种昧良心的钱也赚,真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了!”
“活该的!”
“那芙蓉斋可都是出人命了,还能可怜她个小娘皮不成?”
“呸!”
……
市井之中,已经是人人唾骂。
不过,也有一些人对卫锦此女无比感兴趣。
这一波人里,恰恰又陆无缺那一干生意上的朋友。
“小小女子,竟然能在背后支撑起这么大的生意,甚至还把生意给做到了全国各地去,真是不简单啊。”
“是啊,纵使是背后有人帮助,能做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
“即便是你我,也不一定能这般有本事……”
“真是可惜了,竟然败在了这种事上。”
“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若叫我来做,肯定不会出这样的事。”
“去,就你?先能跟昭华郡主一样把芙蓉斋开起来再说吧。”
“我可没这本事。”
“哈哈哈……”
……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大堂里,乃是诸多的商人聚会,陆无缺身为近年来崛起的大商,背后还有人在扶持,自然而然地成为这一群人的中心。
他夫人宋仙就在旁侧跟着一起坐,听见外面这些人的议论,却是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夫人,怎么了?”
陆无缺身为一个好丈夫,娶了宋仙的这几年,也没做出太多出格的事情,至少宅院里头的妾室们都还以她为尊。
可宋仙心里,终究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的。
离开了宋家,跟着小纪氏,选择了完全不一样的路,固然荣华富贵满身,但哪里有宋仪那样风光潇洒?
不过……
她也不是宋仪。
芙蓉斋背后的事,宋仙也略微知道一些,可到底并不很清楚。她只隐约觉得,与自家夫君有点关系,毕竟粉黛阁的存在她也是清楚。
这件事,实在是太巧合了。
卫锦与宋仪有旧怨,这一桩事正好是在宋仪打了卫锦的脸之后,未免也太巧合了些吧?
宋仙有心想要问自家夫君一个明白,可终究还是想:问明白了又能怎样呢?反正跟自己已经没关系了。
于是,她对着陆无缺勉强一笑,只道:“只是感叹着世间花无百日红,天知道我们明天是什么样。”
“这话兄长也常说,不过他更爱说另一句——”陆无缺一顿,拉着宋仙的手道,“树有万年青。”
花无百日红,树有万年青。
有的人是花,有的人是树。
是花的,有那春夏的灿烂,自然也有秋冬的萧条;这一辈子活下来,好歹也算是鲜艳过了;
是树的,春夏秋冬都一个样子,可胜在没什么大灾大祸,千千万万年,长长久久。
***
顺天府的大狱里,关过很多人。
王侯将相,总有那么几个倒霉鬼进来。
这一次进来的卫锦,不是里面身份地位最高的,也不是里面最能折腾的,可她却是进来理由最离谱的一个。
身为郡主,身份高贵,竟然还去开了个胭脂水粉铺子;开了个胭脂水粉铺子也就不说了,她竟然还能将铺子开到大江南北去。
千千万万的银钱流水一样从她账上划过,天知道最后又流去了哪里。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更离谱的在于……
勉强也算是富可敌国的女人,竟然会因为自家店铺出的东西闹出人命,而被投下大狱!
卫锦是多风光的人啊,嗣祁王的亲妹妹,太后娘娘的心尖尖,宫里的娘娘公主宫女太监都要捧着的人物,现在入了大狱,竟然都没一个人来看!
凄凉,真个凄凉!
连狱卒们见了,也不由得摇头叹息:这做人得失败到什么地步,才能走到如今境况下?
旁人在思考这问题,卫锦也在思考。
可是她始终不明白。
呆呆坐在阴暗的牢房里,第一次距离蛇虫鼠蚁这么近,卫锦恨极了。
她知道芙蓉斋出事了,可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牵扯到自己的身上。
或者说,她根本没想到,顺天府竟然有胆子直接来拿自己!
她可是卫起的妹妹啊!
“我可是卫起的妹妹……我是他妹妹啊!你们不可以抓我,放我出去!”
——第不知道多少次,卫锦猛地从冷硬的床上起来,冲到牢门前,使劲儿摇着,声嘶力竭地喊。
狱卒早已经听得不耐烦了,解下腰间的大刀,快步走到前面来,拔刀就朝着牢门上的铁链敲:“喊什么喊?想挨打不成?早就忍你忍够了!你进来的时候没听过不成?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管你他娘的是郡主还是天王老子,下了大狱了,案情没清楚之前,你甭想出去!”
“不……”
“老实点!”
狱卒凶神恶煞的一瞪眼,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娇气的娘们儿了,再次狠狠地用刀背敲了敲牢门。
“哐当哐当!”
声音大得吓人!
“啊——”
卫锦吓得惊声尖叫起来,不得不从门边退开了。
她一抬眼就看见那脸上带着一道火伤疤的狱卒,终于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市井气息,流氓味道。
这时候的她,才是真正的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知道。
原本已经有些嘶哑的嗓音,现在更是呕哑嘲哳难以入耳。
卫锦很是颓然。
她呆愣愣地重新坐了回去,瑟瑟发抖。
“兄长为什么还不来看我……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只要还有卫起在,她不可能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