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青年的身份,临亲王“嗯”了声,想了想,问道:“你如今在为汝绛王效力?”

白发青年将水舀进接水的盆里,舀了两勺,才慢悠悠的起身,对临亲王道:“算是吧。”

说完,便要端着水进屋。

临亲王及时喊住他:“本王想与谈谈,方便吗?”

白发青年愣了一下,看了眼屋内的情景,眼似有迟疑,一时没有回答。

临亲王又表态:“不会为难你。”

白发青年这才半推半的应了声,端着水进了屋。

刚进屋,被柳蔚堵住了,柳蔚靠在桌边,对他笑。

白发青年叹了口气,将水盆搁下,看着柳蔚道:“我答应替你与临亲王套话,你答应不许你女儿再叫我奶奶,说好了?”

柳蔚了个“ok”的姿势,笑眯眯的应承:“说好了。”

安排国师去碰瓷临亲王,这是柳蔚想到的最省事省力的方法。

国师与临亲王认识,或者说,京权贵,没有一个与国师不认识,主管了国象监这么多年,又有一头特别唬人的白头发,国师超凡脱俗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也是于此,柳蔚才笃信,如果给临亲王一个机会,他会愿意单独约见国师。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日傍晚,临亲王一个手下便出现在了婆孙二人的小屋外,对方是来借盐的,老婆婆慷慨的借了两勺盐给他,国师帮忙递了一下。

也是在那交手的一瞬间,临亲王的手下塞了一个纸条过来。

对方走后,国师把纸条给了柳蔚,柳蔚展开一看,面写着——今夜丑时,后山见。

夜半时分,细雨绵绵,子时三刻,国师已经提前出现在了后山坡顶。

而他到了不久,临亲王也到了。

临亲王只来了一个人,但国师知道,这山里至少还藏了十二三个对方的部下,若自己意欲对其不利,这些人会立刻跳出来,把他大卸八块。

“没被人发现吧?”临亲王率先笑问。

国师“恩”了一声,维持人设,仙风道骨。

后山树木茂密,此时雨又不大,故此进了林子,他们反而感觉不到雨水,临亲王把雨伞收了,找了一棵大树,一边躲雨,一边问:“之前一直没问过你,那日殿,到底为何要杀六王?”

国师抬了抬眼,冰凉的眸子扫着临亲王,语气隐含警惕:“约我出来,便是要打听这个?”

临亲王摆摆手:“你无需紧张,不想回答不说便是,只是你杀六王在先,受牢狱之灾在后,现在却突然重获自由,还出现在汝绛王身边,本王自然想知道其来龙去脉。”

第1623章 您是想套话吗?

国师沉默了片刻,伴随着雨滴打在树叶的悉索声,片刻才道:“我与六王之事,实属私事,而将我救出牢狱的,的确是汝绛王。”

“带领那个容督军抵达两江,也是国师的主意?”

国师恬不知耻的回答:“对。”

临亲王心有了计较,笑了起来:“宝藏遗址的流言,京传的沸沸扬扬,本王知道各方势力必然都想分一杯羹,但让本王没想到的是,汝绛王有这个本事,将国师招揽。寻找宝藏本是大海捞针,本王耗尽人力物力,也不过偶有发现,但有了国师相助,汝绛王如虎添翼,竟这么快便跟本王的步伐,追到了两江来。国师,您掐指能算,神仙本事,怎能甘心屈在一个小小的异姓王身边,为他做牛做马?您不觉得,这太埋没您了吗?”

国师巧妙的看着临亲王,缓缓挑了下眉:“那临亲王以为,在下为谁效力,不算屈?”

话说到这里,临亲王反而不表态了,他听出了国师这句反问里藏着的蠢蠢欲动,他想,国师果然是不甘心的,但是他没有选择,汝绛王救了他,他只能报恩。可现在不同了,自己愿意对他抛出橄榄枝,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应该抓住。

有趣的是,自己的橄榄枝还没伸出来,国师却已经有了抓住的欲望,那么对方既然如此急不可耐,自己反倒不能着急了。

临亲王沉住气,他毕竟是个位者,在阴谋诡计圈子里长大的,他不怕与人谈判,怕对方不接招,现在国师接招了,那么郎有情妾有意的情况下,拿乔一下,反倒有利自己。

“国师是如何查到两江的?”

自己砸了巨本,劳心劳力,派遣了各方人士竭力追查,历时一年之久,终于在真阳国查到蛛丝马迹,可国师在牢被束整年,不过是两个月前才被汝绛王捞出,而仅仅这两个月,汝绛王已追查到了两江,所以他很好,国师是如何做到的,他用了什么手段?

国师自然听出了临亲王话里话外的试探,他冷笑一声,还是那副冰冰凉凉的仙人之姿,然后不要脸的撒谎:“龙王入梦。”

临亲王一愣:“什么王?”

“水龙王。”国师说着,仰头看了眼前方的天际,声音虚无缥缈:“临亲王应当也见过那本关于宝藏的古朴旧册,我也见过,见到的当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龙王现身,替我指引方向。”

临亲王沉默下来。

国师看他那表情,知道他不信,他冷冷的继续:“水龙王言,有片巨镇,压毁了他的龙宫,他需要一个人,替他将巨镇移开,他要重新修葺龙王殿。”

临亲王这时眼神终于动了动,半信半疑起来:“大江县?”

临亲王知道大江县,所以,他在海游荡的目的,果然是大江县。

国师压下心底的情绪,摇头道:“龙王并未言明,不过两江之沉没的巨镇,除了大江县,应也不做他想。”

临亲王没有作声,他还在犹豫,他不太相信国师这个神神叨叨的说法,可是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招揽国师,正是看了国师擅通神灵的特殊本事,可现在国师真告诉他这世有神仙,他又觉得难以置信。

复杂的心情持续了很久,临亲王终究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大江县的具体位置,国师现在知晓了吗?”

国师点点头。

临亲王眼睛一瞪,不可思议:“你知道?真的?”

国师扯出一丝笑:“我又做了第二个梦,在岛的当晚。”

临亲王激动极了:“在哪里?”

国师凉凉的扫去一眼:“王爷,您是想套话吗?”

临亲王握了握拳,看看国师,又低头沉思起来,半晌,他抬起头,许诺道:“三成,只要国师助本王寻得宝藏,当宝物,本王愿分三成,孝敬国师。”

国师挑剔的思索着。

临亲王紧忙道:“即便知道宝藏位置的只有国师一人,但国师仅凭一人之力,便能吞下这滔天富贵吗?固然,您已经同汝绛王合作,可汝绛王拿得出三成的红利吗?国师,本王起那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异姓王,可大方多了,您可要考虑清楚。”

恩威并施,这些基本的手段,临亲王用得很拿手。

果然,犹豫了片刻后,国师同意了。

正事说定,双方都松了口气,临亲王与国师说好,决定等到雨停,一同出海,直奔宝藏。

国师面答应,嘴里又不着痕迹的试探:“纵观京城下,权贵云集,却独有王爷一人发现端倪,寻来两江,王爷的本事,也令在下刮目相看。”

临亲王哈哈一笑,作为自己压箱底的法宝,他没那么容易宣扬出来,故此他只是谦虚的道:“手下有几个得用的人罢了。”

国师看他有意隐瞒,估计不会那么容易说,心不乏失望,但柳蔚的任务,他也算完成了一半,至少打入了临亲王内部,故此算今夜不能一劳永逸,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头。

时辰不早了,两人商定好合作计划,便分道扬镳,国师的说法是,目前不打算与汝绛王的人撕破脸,临亲王也理解,宝藏没有到手前,他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国师先离开的后山,确定他已经彻底离开了,临亲王才挥手,招出暗藏在身边的一众部下。

此时雨水大了许多,但有大树遮挡,临亲王没有太多的感觉,他忙着吩咐部下,故此也没在意天边呼啦啦晃过的一道闪电。

……

临亲王被雷劈了,这件事是第二天早,柳蔚醒来时听说的。

昨晚国师出去跟临亲王接头,回来后已经很晚了,柳蔚当时都睡了,国师也没有去叫醒她,本想着第二天早再说,哪知道天一亮,大家先听到的却是临亲王的小道消息。

柳蔚起来洗漱时,住在隔壁的岛民已经八卦了好一阵子了。

柳蔚听了两耳朵,回屋后惊的问:“怎么被雷劈了?”

国师也很狐疑,他走的时候,临亲王还好好的。

第1624章 小学课本的知识,跟封建迷信没关系

魏俦这人好热闹,他一听到消息出去打听了,现在回来了,哈哈大笑道:“那傻子大半夜不睡觉,在树下避雨,结果刚好电闪雷鸣,击了他避雨的树,他站得近,被劈得外焦里嫩,哈哈哈,不过没死,只受了伤,被吓出了好歹,现在正发烧。好笑的是他这一病,借宿给他屋子的那家主人,把他赶到了草棚,说不准他在房里住,怕染了病气给家里的老小,隔壁边海军的卢大人现在正到处借房子,那个什么亲王,现在还躺在草棚里,烧得爬都爬不起来。”

魏俦把这事儿当做个笑话,说给大伙听。

钟自羽还挺有兴趣的,他也是病人,但他待遇好,所以现在他套着外杉,捧着自己的小碗瘦肉粥,一边抿嘴吃,一边好的问:“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现在没人肯借房子给他,岛民都以为他是京里的大官,说他肯定是个贪官,收刮民脂民膏才被雷劈,说这是他的报应。”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国师突然有点慌,他哆哆嗦嗦的把柳蔚拉到边,小声跟她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说完担心了:“是不是亵渎神灵,水龙王生怒了,所以小惩大诫?那临亲王被雷劈了,我会不会也……”

柳蔚无语的看着国师,一拍对方的脑门,道:“醒醒,小学课本的知识,下雨不能在树下避雨,跟封建迷信没关系。”

国师不懂什么小学课本,皱起了眉,推卸责任:“反正说水龙王指引的人是你,是你教我这么说的,要怪怪你。”

柳蔚懒得理他,回屋去找外祖父。

纪南峥也在跟祝问松闲聊,说被雷劈的事,纪南峥是传统的人,对天地敬畏,说话间,他便透露出对临亲王人品的质疑,他觉得临亲王要真没做什么坏事,雷怎么会劈他呢?

祝问松跟他解释:“咱们这儿是座孤岛,四面环水,正常来说,雷暴天,雷击的时候,雷会击方圆平地,最突出的那个点,咱们的岛是在水,如果说水面是平地,那岛本身是突出的那个点,而这个突出的点里,还有更突出的尖,是山顶,临亲王半夜不睡觉,跑到山顶,最高的那棵树下面去溜达,他这是没事儿找倒霉。”

祝问松知天,下知地理,对这些在柳蔚口,小学课本的基本常识,自然也是明白的,所以他这么一说出来,纪南峥懂了。

然后纪南峥问:“雷为什么要击最高的东西?”

祝问松:“……”

纪南峥:“雷怎么分辨什么是最高的?”

祝问松:“……”

纪南峥:“雷总不会长了眼睛吧?”

祝问松:“……”

祝问松起身,默默的离开房间,婉转的表示,自己不想跟纪大哥说话了。

柳蔚在旁边听得可乐,憋着脸笑。

电荷,电阻,电场这些东西,说出来太深奥,柳蔚不打算给外祖父科普,至于师父,倒是可以找一天,跟他解释解释,别让老人家下次被问及时哑口无言。

其乐融融第一天,这么平静的开始,除了住在草棚里的临亲王气得快吐血外,其他人都当这一天与往日一样,只是个普通而平凡的一天。

直到午,暴雨侵袭,汹涌的雨水,带着凌厉混乱的狂风,将整个门石岛,刮得摇摇欲坠。

临亲王被雷劈像一个先兆,而现在,天灾终于降临了,目标,正是整片海域,这座小小的孤岛……

临亲王最终还是被接进了屋子,因为大风大雨,草棚已经被刮飞了,他一身泥泞,攀着草棚旁的大树,艰难的叫着救命。

风疾如闪电,雨雪加霜,临亲王感觉自己奄奄一息时,前面的木屋里,黑脸姑娘披着蓑衣,把他接了进去。

但他并没有获救,因为房子里外面,也好那么一丁点罢了。

风太大,大到几乎毁天灭地的地步,屋里的一家五口费力的用所有可以抵挡的东西,将门窗全都堵住,蓬松的房顶在风势的凌虐下,已经漏了,幸亏还有木瓦勉强抵挡,现在房子还没有塌。

门石岛游的每家每户,现在的情况都差不多,灾难来的措手不及,他们锁在屋里,不敢开窗,不敢开门,竭尽全力的抵抗大自然的侵害。

柳蔚容棱这边也是一样。

这个时间出门,绝对是不可能的,即便说好了台风天要山,但也不是现在。

门石岛树不少,树木是非常好的屏障,有这些树木的保护,岛的房子所承受到的风力,实际真实的风力,已经小了三分之二。

柳蔚确定有台风之后,检查过这些屋舍,或许是因为建造在岛的缘故,这些房子在初建时,做好了要迎接风暴的准备,因此他们建造得格外坚固,不止不砖瓦房差,房子的两道,还挖了特制的沟渠,这些沟渠用于引水,能够保证风暴天气,雨水不会囤积,淹没了地基。

现在柳蔚与其他岛民一样,安心的守在屋子里,他们抵挡着门窗,等待着最汹涌的时刻过去。

屋子里没人说话,小黎抱着丑丑,身边是婆孙家的小孙孙,三个孩子缩在床铺的角落,大人们用棉被,将他们包裹起来,告诉他们害怕的时候,用被子盖住头,这样会没那么恐惧。

三个孩子都很听话,小孙孙甚至还有心情安慰身边的两个哥哥妹妹:“不用担心,我家的房子是我爹以前建的,凿了很深的根,树还结实,不会垮。”

小黎对他笑了笑,他将妹妹搂得非常紧,他想,算房子真的垮了,他也不会让妹妹受伤。

家里的大人们忙着堵塞门户,寝房里的三个孩子,被他们保护得完完整整。

渐渐的,丑丑困了,从一开始的紧张害怕,到现在的疲惫,她有点撑不住了。

小黎让妹妹睡在自己怀里,用被子给她盖得牢牢的。

小孙孙在旁边看着,觉得自己也困了,缩卷着,靠在小黎的肩膀,也睡了过去。

小黎给小弟弟盖好被子,眨眼间,房间里三个孩子,两个已经不省人事。

房子外的风雨,还没有停歇,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迹象。

天际昏暗,黑云滚滚,时不时的“轰隆”声,摧毁着人的意志,给听到的人,造成了无法估量的负担与压力。

这场暴雨,持续了整整二十个时辰,也是接近两天。

从第一日的午,到第三日的午,岛的所有人都没能料到,这场措手不及的灾难会持续这么久。

而在风力减弱的第三日晌午,柳蔚与容棱相携离开了如同堡垒一样安全的房屋,他们一东一南,迎着雨水,快速在山间穿梭,最终抵达了自己要观察的地点。

台风没有走远,远处的江海,飓风与漩涡还在继续,他们认真地看着,分辨着,脸被雨水打湿,浑身被淋透,直到两个时辰后,他们才如落汤鸡一般返回。

火速的洗了个热水澡后,夫妻二人对屋其他人宣布:“大江县,找到了。”

第1625章 相信了国师不会始乱终弃

风雨之后的彩虹,总是格外美丽。

水洗过一般的天空,蔚蓝空灵。

十月十九,暴雨停歇,台风离去,小小的门石岛再次恢复平静祥和,这场风暴毁坏了岛许多建筑,柴房、草棚,这些都需要重建,还有山底的打渔场,直到洪水退去,众人才看清渔场的现状,那里宛如一片废墟……

灾后重建需要岛民们群策群力,这个时候,白吃白住的借宿者,总算可以滚了。

岛民们一边核算着自家房屋壁瓦都有哪些地方需要修葺,一边迫不及待的明示暗示这些边海军,希望他们赶紧打道回府。

卢总兵厚着脸皮假装听不懂,不是他不想带人走,实在是没办法走。

他们岸的时候,将船停泊在半山腰的大树旁,可又是大雨,又是大风,这几天下来,当他们现在再去找时,别说船,树都没了。

失去交通工具,卢总兵算千不愿,万不愿,也只能厚着脸皮继续在岛民家多赖一阵,同时租借了岛民的渔船,命两名亲信,赶紧回营求救。

边海军和临亲王走不了,但柳蔚容棱这边,却可以走。

五艘船,不见了四艘,唯独还留着的那艘,正是容棱他们的。

当天靠岸,柳蔚亲自去接容棱,岛后,柳蔚看大家这么不走心的把船随便停靠,她留了个心眼,把自己家的船推进来,卡进了山腰的石缝里。

现在另外四艘都飘走了,唯有他们的船还完好无损。

卢总兵眼红的看着那位容督军收拾好行囊,领着一家老小与岛民们告辞离开,心十分嫉妒!

同他一样嫉妒的还有临亲王!

几日的休整,临亲王现在已经能下地了,但遭雷劈的时候,他伤到了脚,现在走路需要借助拐杖,这拐杖还是黑姑娘的老祖以前用的,废了老大劲从地窖里翻出来,头又是老人味,又是霉味,临亲王不想用,但不用得干躺着,他又不愿意,只能捏着鼻子杵了,反正临亲王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苦,都在这十几天里吃尽了。

不过临亲王固然已经这副鬼样子了,心里却还没忘记他的宝藏,看国师要走,临亲王一双眼睛差点在国师身烧出俩窟窿。

国师自然记得两人的“协议”,他偷偷跟临亲王通了气,保证自己不会把大江县的位置告诉容棱,他说他会带着这些人绕圈子,等着临亲王开船来接他。

临亲王这才舒服点,算是相信了国师不会始乱终弃。

……

灰褐色的大船因为雨水打泡,尽管完好,也无法立即使用,柳蔚等人又花了三日修葺整理,于十月底之前,终于扬帆起航。

大船进入海域后不久,柳蔚便了甲板,她手拿宣纸炭笔,看看远方海面,时不时低头写写画画。

片刻之后,国师手拿一颗红色玉珠,走了出来:“这个你看看。”

柳蔚抬了抬眼,瞥着那红玉珠,皱了皱眉:“圣钵里的?”

国师点头:“看面刻的什么。”

柳蔚拿过来,对着光线照了照,判断一会儿,不确定的问:“一座山?”

国师道:“圣钵由骨灰而制,面镶嵌的珠宝,乃历代守护圣钵的圣女贴身信物,每一代圣女皆独一无二,而信物之镌刻的标志,同样独一无二。这些珠宝我都瞧过了,有的镌刻着瑞兽凶兽,有的镌刻的姓氏名讳,唯有这个,镌刻的是籍贯。”

“籍贯?”柳蔚挑了挑眉。

“这是九极山。”

柳蔚看到红玉珠的背面,的确刻了一个小小的“九”字。

“九极山是哪里?”

“是大江县。”

柳蔚愣了一下。

国师道:“千百年前,两江尚为陆地,当时此地有一片赫赫有名的群山,唤九极山,九极山高耸入云,立于此地千年之久,哪知一日河道变幻,潮升潮涌,九极山被大海所没,山底被淹,山腰之,成了海之岛,后仙燕国立,两江下均归仙燕所辖,九极岛便开始住人,于后,又建立了一座城县,唤大江县。”

柳蔚调查大江县历史的时候,没有查到这个,她不禁沉默。

国师似知她心所想,道:“我口所言,均为野史记载。”

柳蔚捏着那枚红玉珠,前后左右的看,妄图再看出什么端倪。

国师又道:“大江县初建,原命名为九极县,但‘九’字寓意九九归一,九五之尊,忌讳了君主,故此当时的大江县令,便自作主张,将九极二字,改为大江,随后大江县立。”

柳蔚这时扭头看向了国师,下下,将他打量了一圈。

国师镇定的皱了下眉,问:“做什么?”

“我在想,你在想什么?”

这话说的有些绕,国师也听得有些迷糊。

柳蔚笑了一声,双手环臂,道:“你知道很多事,你了解仙燕国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你笃信神佛因果,甚至精通邪术,可你的本领再多,你也从不泄露,在京城我对你晓以大义,威逼利诱,你均三缄其口,容棱也与我说,一路下来,你甚少说话,态度冷漠,但为何现在,你主动找我,主动告诉我这些?我现在有两个怀疑,第一,你说的这些是假的,你有一个阴谋,你在引我钩,第二,你说的这些是真的,你对遗址感兴趣。”

最后一句,她说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国师注视着柳蔚的眼睛,这个女人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洞悉人心,机敏警觉。

长久的相处下来,原以为对方已经开始信任自己,哪知关键时刻,他不过露出半截话头,她便精准的将他抓个正着。

这麻烦了。

“我不能是仅仅出于善意?”国师冷静的反问。

柳蔚摇摇头,将红玉珠塞到他手,低头继续看自己手里的坐标图。对方既然不愿坦白,甚至还打算同她虚与委蛇,那她没工夫陪对方瞎闹了。

国师拧了拧眉,将手里的玉珠捏的紧了些,道:“柳蔚,我说的这些,都是对你有利的。”

柳蔚头也没抬:“我相信,但也是对你有利的,不是吗?”

“我们可以合作。”

第1626章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这下柳蔚抬起了头,看向国师:“你跟着容棱去了来城县,尽管他们与云家接触时都瞒着你,但你何其聪明,在来城县足足一个月,我相信,你收集到了很多消息吧。”

“是。”国师没有否认,迎着甲板湿润的海风,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你能仅凭一场天灾,一场飓风,便推测出大江县沉没的具体位置,我很佩服你的本领,但相信我,我知道的,绝对你所以为的更多。”

“你的目的是什么?”

“狼族遗址。”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先说话的是柳蔚:“你以为遗址里有什么?那本册子里记载的东西?不,那都是假的,是我故意让人写出来的,册子也是故意做旧的,那并不是一本传承至今的古籍,里面的内容,全是子虚乌有的。”

“我知道。”国师点头:“你的夫君告诉过我。”

“那你还好什么?”柳蔚不解:“大江县已经淹没了,遗址也淹没了,我们什么都不会得到。”

“不。”国师突然向前一步,靠近柳蔚身前,倾身,在她耳畔低低的道:“遗址里的东西,一定还在。”

柳蔚抿紧了唇,抬眸,看着国师的眼睛:“看来你果然是有备而来,不过我是狼族后人,我家的遗址,我不可能拱手想让。”

国师突然握住柳蔚的手腕:“分享。”

柳蔚挥开他:“如果是不可割分的呢?”

“可以共享。”

国师的语气太笃定了,柳蔚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看到撒谎的痕迹,她很迷茫,难道那个圣钵,真的被国师研究出什么了?

突然提到大江县的前身九极山,这又意味着什么,九极山又是什么?

柳蔚心里千丝百绕,但这时国师已经后退一步,礼貌的与她拉开距离,嘴角勾起一丝笑:“你不会吃亏的,别忘了,你们有一船的人,而我,只有一个。”

傍晚时分,用过晚膳,柳蔚让钟自羽和魏俦,带着小黎与丑丑去船舱玩,她自己则与容棱、外祖父、师父,还有国师,坐到了船最大的舱房里。

大家的事,自然要大家一起商量,国师在今天突然揭露了自己的底牌,这个行为赋予的价值,值得所有人重视。

“遗址里是什么,无人知晓,你又如何知晓?”纪南峥率先问出自己的疑惑,遗址的传说已经历经几代,来城云家众人翻遍族志,也找不到任何与其内容相关的线索,他国师一个外人,凭什么知道?

这也是柳蔚好的,她看向国师,期待国师的回答。

但国师并不回答,他说出了与白日相同的话:“合作,才能互赢。”

意思是,不合作,别指望从我嘴里撬出一个字。

国师是有骨气的,这个所有人都不怀疑,身陷牢狱时,闸刀已悬在头顶,他都能稳如泰山,死不松口,现在,哪怕他们将他绑起来大刑伺候,他不说,依旧不会说。

柳蔚皱起眉,觉得此事有些难办。她不喜欢做自己无法把控的事,如,这是一个苹果,我知道这是苹果,所以你提出要分一半,我会同意,因为苹果在我眼里并不算什么,可相同的道理,我不知道这是苹果,你提出要分割一半,我便会迟疑,因为未知所带来的遐想,苹果可珍贵多了。

屋陷入寂静,祝问松作为一个外人,他没什么立场表态,他跟着过来,不过是占了一个长辈的名额,凑个人头,而现在,他依旧闲闲散散的,还有空跟容棱挤眉弄眼。

容棱没理捣乱的师父,他看柳蔚拿不定主意,外祖父又诸多迟疑,他便看向国师,替他们决定了:“好。”

满舱皆静。

纪南峥不悦的看向容棱:“你说什么?”

柳蔚也看向容棱,眉头紧皱着。

国师心倒是开心,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怕容棱做不了主,是说着玩儿的。

容棱拉了身侧的柳蔚一下,俯身到柳蔚耳畔,与她说了一句。

他说完,柳蔚愣了。

容棱说,先答应他,如果挖出来不想分,把他杀了。

武将处理问题的方式是这么简单粗暴。

柳蔚想着,容棱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到时候真的不想分,算不能杀了国师,也总能想到其他方法打发他,事在人为嘛。

心做好决定,柳蔚长舒一口气,便对国师点了下头:“那这样吧,你可以说了。”

国师挑眉:“真的同意了?”

“真的。”

“不后悔?”

“不后悔。”

国师笑了一声,似乎很高兴:“那好,我告诉你们。”

他一下这么爽快,柳蔚反倒有些心虚了,她咳了一声,问:“不签个契函,画个押什么的吗?你不怕我们回头出尔反尔?”

容棱看了柳蔚一眼,不解她为何要提醒对方。

柳蔚也是突然顺口说出,说完她后悔了,觉得自己没事找事。

但国师倒是随意,他闲闲的道:“若你们言而无信,那自是一拍两散。届时你们得到宝藏的消息,便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仙燕国下,无论你们在哪里,身边均少不了杀人夺宝之徒,当然,你们夫妻武功高强,不惧那些乌合之众,但你们可不是一个人,京城云家,来城云家,哦,还有在纪太傅门下受教过的学子学孙们……”

柳蔚:“……”

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长叹一口气,瞪了容棱一眼。

让你出馊主意。

容棱倒是无所谓,他说的是杀了国师,不是将他打发走,人死了,如何传播流言?

无论将来如何,现在双方的洽谈,倒是顺利。

得到了承诺,国师心满意足,话也说得顺溜起来:“说到云家,我以为你们早该发现了,京城与来城县的云家人,本为同宗。”

这个柳蔚其实已有猜测,狼族后人,一开始是一整个团体,后来在寻找遗址的路,有一部分的人放弃了,自立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