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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韩印一脸严肃道,“我希望今天他能对我们说出真相。”
半小时后,韩印和叶曦终于见到了方剑。方剑留着个小寸头,身子矮矮胖胖,眼睛不大,模样憨憨的,看起来像个老实人。
“你在朝阳网戒学校待过?”叶曦开门见山地问。
“是,是。”方剑欠欠身,一副惶然无措的样子。
“还记得当时睡在你上铺的孙阳吗?”叶曦接着问。
“记得,他其实也没待几天,后来人就不见了。”方剑说。
“为什么不见了?”叶曦又问。
“跟辅导员打架,然后从学校偷跑了。”方剑说。
“具体点,我们特意从江平过来,就是想听你把这个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韩印顿了下,刻意加重语气,“而且我们想听真话。”
“噢,明白了。”方剑定住身子,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说,“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孙阳个性挺娘气的,干啥都女里女气,做操也是。其实他做早操一直都那样,辅导员们原先也没说啥,估计那天王老师心情不大好,看孙阳柔里柔气的动作比较碍眼,上去朝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孙阳当时有点被打蒙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王老师就更来气了,又上去一脚把孙阳踹倒在地上,然后就去扒孙阳的裤子,说要看孙阳到底是不是个爷们儿,长没长爷们儿的家伙什儿。孙阳拽着裤子求王老师放过他,王老师根本不理他,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于是孙阳突然就发疯了,一口咬住王老师的胳膊,死命咬了下去。王老师好容易才从他口中挣脱出来,看到胳膊上生生被咬了个大口子,就开始劈头盖脸对孙阳一顿踹,然后像拖着死狗似的把他拖进楼里。”
“打架就他们俩?还有谁参与了?”韩印问。
“就他俩,他把孙阳拖到楼里后,那个姓赵的校长才跟进去,估计肯定是要‘电’孙阳一下子,他就好干那一手。”方剑恨恨地说。
“你们当时那宿舍住几个人?”韩印问。
“左右各3张床,共12个人。”方剑说。
“你和孙阳住在什么位置?”韩印问。
“右侧靠近门边的那张床。”方剑说。
“当时学校规定晚上几点熄灯睡觉?”韩印问。
“9点。”方剑说。
“那你怎么知道孙阳回到宿舍的时间是10点?”韩印问。
“我们每一个宿舍都有一个小闹钟。”方剑说。
“闹钟是夜光的?”韩印问。
“不是。”方剑说。
“你们的宿舍我去看过,想必那个小闹钟是摆在窗台下的桌子上吧?”韩印嘴角露出一丝讥诮,“当时已经熄灯了,请问你从门口的位置,是怎么看到闹钟时间的?”
“我……我其实是听那姓赵的校长说的。”方剑低下头,心虚地轻声说道,“当时是赵校长陪同警察来找我们问话的,我听他一直跟警察强调说晚上10点把孙阳放回来了,心里觉着既然赵校长说是10点那就10点吧,跟学校站在一个阵营里没坏处,管他孙阳到底几点回来的。”紧跟着,方剑抬起头,强调说:“不过孙阳那晚肯定是回来了,可能被打得很惨,身上没什么劲,上床时费了好大的力气,床晃得特别厉害。”
“等一下,你是说你并没有跟孙阳照面,只是被孙阳上床的动作晃醒了,认为他回来了?”叶曦敏锐地捕捉到方剑这番话背后的信息,操着急促的语气问道。
“对啊,这有什么不同吗?”方剑一脸莫名其妙,看似很无辜地说,“不是他,还能是谁?”
“这样吧方剑,你现在把身子靠到椅子背上,怎么舒服怎么坐,把自己身心放轻松。”韩印似乎对方剑这番话并不感到意外,语气平和地说,“你仔细回忆一下,孙阳从回宿舍到上床睡觉的过程,跟以往有什么不同?你能想起任何细节都可以,比如声音、气味、动作等等。”
“噢,好。”方剑听话地把屁股稍微向后挪了挪,来回揉搓着双手,凝神用力思索起来,须臾,犹疑地说,“孙阳平时很爱干净,洗手洗脸的次数特别多,而且打很多香皂,所以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子香气,但是那晚我没闻到……我,我能想到的就这些。对了,孙阳当年到底逃到哪里了?他犯了什么事吗?”
“也许,”韩印深吸一口气,“也许他从来没离开过朝阳网戒学校。”
第七章 破土而出
没有星星的夜晚,月亮格外苍白,郁郁地挂在天边,像一张伤感的脸。
就在这个夜晚,沉寂多年的朝阳网戒学校,突然涌进数辆警车。警笛声尖厉刺耳,仿佛伴随着伤感的夜晚在哭泣。
警车停下,陆续有穿制服和便衣的警员走下车,一名身着狱服双手戴着手铐的光头男子,也在两名警员的簇拥下走下车。光头男子冲主楼侧面的两层小楼比画了几下,便迈开步子,在前头带路,警员们纷纷打开手电筒,紧随着走进破旧的小楼。
光头男子带着众警员走到一楼的一个房间里,冲着墙角处的水泥地面指了指,几个身着“勘查”字样制服的警员,便七手八脚开始搭建现场照明灯,不大一会儿,原本黑漆的房间便亮如白昼。紧跟着勘查员又用白色标记线,把光头男子指定的区域大致圈了起来。准备工作做完,几个勘查员一人一把大铁镐,沿着标记线开始刨凿起来。
逐渐地,逐渐地,一具黝黑的骨架破土而出。
两小时之前,韩印和叶曦风尘仆仆从古都市赶回江平市,此时两人已经统一思想,认定当年孙阳很可能被王波和赵常树等人合谋杀害,并埋尸于学校后建的两层小楼中,于是二人直接把车开到城南监狱,连夜提审赵常树。
先前在路途中,韩印已经把情况详细地向顾菲菲和齐兵做了说明,也讨论过用金属探测器寻找尸骨的可能性。但显然这种方法有一定的局限性,如果尸骨上未有金属物质,探测器便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顾菲菲建议韩印还是先试着通过审讯“撬开”赵常树的嘴。
当韩印将孙阳和王波的照片一同摆到审讯桌上时,原本睡眼惺忪、身子软塌的赵常树,条件反射般立马绷直了身子,半张着嘴,双目圆瞪,死死盯着桌上的照片。但转瞬他又眯缝起眼睛,打起哈欠,装作一副满不在乎、昏昏欲睡的模样。
“我们已经找到王波了。”韩印冷眼直视着赵常树,模棱两可地说。
“他……他还好吧?”赵常树颧骨不自觉地跳动着,支吾着说。
“我们也知道孙阳已经死了。”叶曦眼神更加凌厉,盯着赵常树说。
“是……是……是吗?”赵常树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拖着长音,眼睛不停地眨着,似乎在做着甄别和权衡。
“是你主动说,还是由我们来说,”叶曦顿了下,加重语气道,“性质可是截然不同的。”
“要我说啥?”赵常树还硬挺着说。
“我们既然找到王波了,当然知道那天晚上孙阳并没有回宿舍,而是王波扮成了他。”韩印一副笃定的表情道,“实话跟你说,现在不是有没有罪的问题,是谁负主要罪责和次要罪责的问题。”
“是王波,人是他打死的,主意也是他出的,我说,我全说!”赵常树打断韩印的话,急赤白脸地说,“那天王波把孙阳从操场拖进教学楼里,我确实也跟了进去,本来想给孙阳上电击手段,可那时他已经被王波打得昏死过去,我们俩就把他扔进禁闭室。后来,当天晚上,我和王波还有赵凯,在办公室里弄了几个小菜喝酒。噢,赵凯就是我雇的工程队工头,他其实也是我的一个亲戚。我们仨喝了两瓶白酒,王波有点喝多了,一时兴起,提议说要再去收拾收拾孙阳。随后我们仨便去了禁闭室,王波上去就踹了孙阳几脚,可孙阳没有任何反应。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便探了探孙阳的鼻息,结果没有任何感觉,再一摸身上,整个人都凉了。我们仨立马吓得酒醒了,王波打死人的罪过肯定不用说,可我那买卖正开得红火,后期还投了不少的钱,死人了学校肯定得关门,还有赵凯还指着我这工程赚点钱还赌债。我们仨冷静下来后,王波提议熄灯后他去孙阳宿舍床上躺一会儿,造成孙阳被我们放回宿舍睡觉的假象,然后让我和赵凯把孙阳找地儿埋了。正好那天新楼的水房刚铺了水泥地面,我和赵凯便把水泥刨开,把孙阳埋到下面,然后又重新填上水泥抹平了。主谋真的是王波,你们可别听他瞎说,不信你们可以问赵凯。”
“哼,你放心,我们当然会抓赵凯,冤枉不了你。”叶曦说。
说罢,叶曦扭头望向韩印,韩印稍微点了下头,表示赵常树这次的口供还是可信的,不过韩印此时又有了新的思路——王波的死会不会与赵常树有关联呢?
“你进来之前最后见到王波是什么时候?”韩印又开始发问。
“他辞职后我们没再碰过面,不过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问我有没有兴趣赌球,说他跟两个朋友在合伙放盘,我觉得这小子不靠谱,没理他这茬,后来就再没联系过。”赵常树说。
“具体时间?”叶曦在记录本上写下“赌球”两个字,又特意画了一个圈,对王波的死这是一条新线索。
“是2010年三四月份吧。”赵常树想了想说,又急促强调道,“王波这小子到底跟你们说了什么?除了孙阳的事,其余他做了什么,我可都没参与。”
“你没有杀他灭口?”韩印突然直白地抛出心中疑惑,试探着赵常树的反应。
“我干吗要杀他灭口,要是孙阳的事真暴露了,罪过最大的应该是他,最担心的人也应该是他啊!”赵常树猛摇一阵头,“不对,不对,你……你们是说王波已经死了?”
“对,我们找到了他的尸骨!”韩印狡黠一笑,讥诮说道。
“你们……你们警察怎么能这样!”赵常树抹着额头上的汗,苦着脸,想发作,又不大敢,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好了,别废话了,该你负的法律责任你想逃也逃不掉,现在跟我们去指认现场。”叶曦没好气地说。
“好吧。”赵常树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
在赵常树的指认下,警方连夜挖掘,终于在朝阳网戒学校后期建造的小楼内,挖掘出一具尸骨,经DNA鉴定,确认为孙阳。死亡原因,系颞部遭暴力击打,造成颞肌内出血和颞骨骨折,引发死亡。另外经抓捕归案的赵凯供认,当日的确听到王波承认是自己打死了孙阳。
至此,孙阳失踪案事实真相已完全清晰,王波系主犯,赵凯和赵常树知情不报,且协助掩埋尸体,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同时也正式排除孙阳与“植物园埋尸案”的关联,案件调查的重心,开始转向活跃在王波身边的人。
据王波父母提供的信息显示,王波失踪后曾有两名自称其生意伙伴的男青年上门找过他,而赵常树的口供显示,王波曾向他表示自己正和两位朋友合伙从事地下赌球活动,由此综合判断:王波和另外两名男性青年,要么是自己坐庄放盘赌球,要么便是做了境外赌博集团在国内的代理人。问题是另外两名男青年,会不会对应上除王波外的两具无名尸骨呢?如果是的话,那么这起连环杀人案,便极有可能与赌球引发的纠纷有关。
据王波母亲说,王波离家出走的时间为2010年6月19日,时隔三天后彼此还有过通话,只是再过两天后电话便打不通了,由此推测:王波遇害时间很可能为2010年6月23日或者6月24日。由于距今已过去六七年的时间,相关手机和信用卡使用记录均已无法查阅,目前警方有的只是王波母亲描绘的王波两位生意伙伴的面部模拟画像,至于真实度有多少,便不得而知。接下来,支援小组建议齐兵安排人手,对过去几年被警方处理过的赌球群体进行广泛走访,寻找能提供模拟画像线索的人,或者曾与王波等三人有过交集的赌球者。
至于“林峰案”,遵从顾菲菲的建议,杜英雄和艾小美正着手查阅过去几年——重点是林峰被杀前后出现的盗窃案件卷宗。暂时还未发现相似案例,也未发现“林峰案”中丢失的赃物出现在某个案件的证物清单上。
两日后,顾菲菲收到总局物证鉴定中心的邮件,邮件中包含两具无名尸骨通过颅面复原后的面部合成照片。当顾菲菲把照片打印出来交给专案组后,众人竟发现与王波母亲描绘的王波的生意伙伴有几分相像,难道余下两名受害者真的就是王波从事赌球活动的两个合伙人?如此说来,本案中所有受害者的身份有望很快确认完成,案件调查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实际上,消息反馈得要比预想中还要快。带有颅骨复原后的面部合成照片的查找尸源通告,在各大媒体上发布后的次日上午,一个面显成熟的漂亮女人,搀扶着一个近花甲之年的老大娘找到了专案组。漂亮女人指认通告上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弟弟,一个是她的前男友;老大娘则哭嚷着说被漂亮女人指认为前男友的那个人,是她的儿子。
漂亮女人自我介绍叫肖娟,老大娘叫李丽华,按两人刚刚的说法,她们曾经差点成为婆媳关系。李丽华毕竟年纪大,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事实,打从进门起便抽泣个不停,所以基本上都是肖娟在说话。
据肖娟介绍:通告上的两个男人,也就是本案中除王波外的另两名受害者,一个叫肖刚,一个叫陈大庆。两人同为1987年生人,是高中同学,毕业后都没考上大学,便整日混在一起。肖娟自己开了间酒吧,弟弟肖刚经常带陈大庆到酒吧玩。客人多、忙不过来的时候,两人便帮着打打下手,一来二去,肖娟和陈大庆也熟络了,逐渐发展为恋人关系。
“肖刚和陈大庆具体什么时间失踪的?”叶曦问。
“2010年9月26日下午,两人一起从酒吧走的,从此就没了消息,手机也从那天开始再也没能打通过。”肖娟眼神中掠过一丝伤感,“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外面还下着雨。”
“他们当时要去哪儿?要干什么?”叶曦继续问。
“找朋友周转借钱,那时我们欠别人一大笔钱。”肖娟说。
“是因为坐庄赌球的关系?”韩印插话问。
“对,”肖娟点点头,追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叶曦笑了笑,语气和缓地说,“你还是跟我们说说肖刚和陈大庆从事赌球活动和欠钱的情况吧,他们到底欠了谁的钱?”
“其实大庆他们也谈不上坐庄,就是赌博集团代理人的一个下线,接盘之后报到上线,每周结算过后,抽一个多点的‘返水’。”肖娟理了下前额的刘海,整理了一下思路说,“一开始我们欠钱跟赌球没什么关系,是因为之前一个客人在酒吧里喝醉了对我动手动脚,我弟弟和大庆便把人打了一顿,结果那客人是一个黑社会大哥的小舅子,后来那黑社会大哥派手下把酒吧砸了,扬言让我们赔十万块钱,不然就卸掉我弟和大庆一人一条胳膊。本来这十万块钱对我们来说不算多,可赶上那阵子我的钱都用来进货了,拿不出现金。大庆和我弟就合计,周末的球赛接盘之后不往上线报了,自己坐回庄,搞点钱。这种事他俩先前也干过两三次,还都挣钱了。可偏偏那一次,也真是遇上倒霉点了,赌客竟然大面积赢盘,一个周末下来,大庆他们得付给人家二十多万的赢资,加上打人的钱就是三十多万,可不是个小数目了。后来两人在酒吧里憋了一天,跟我说出去找个朋友周转一下,便一块走了。”
“他这个朋友你认识吗?”叶曦问。
“不认识,说是个有钱人,我也没细问。”肖娟说。
“那这个人你认识吗?”韩印拿出一张照片,推到肖娟眼前。
“噢,这是王波,跟大庆他们混了一阵,帮着收收账什么的,后来听大庆说,他贪了一笔账跑了。”肖娟说。
“具体什么情况?”韩印问。
“大庆他们赌球那买卖,一般都是周六、周日接盘,周一统一结算,有些赌客不愿意信用卡转账,大庆就会派我弟和王波去找人家收现金。”肖娟稍微想了下,“好像就是那年六七月份的事,大庆让王波去收一笔账,然后人就消失了。大庆还特意找客户核实,人家说钱确实给王波了。大庆和我弟还找到王波家里,他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王波当天去见的那个客户你知道是什么人吗?”韩印问。
“我也没细问,好像大庆跟那人很早就认识。”肖娟说。
“你再仔细想想,关于那个客户,陈大庆还提过什么?”韩印把身子向前凑了凑,紧着追问道。
“我想想啊。”肖娟敲敲额头,陷入一阵思索,须臾,斟酌着说,“我记得那之前大庆提过一个客户,说是家里挺有钱的,人好像很古怪,也可能是谨慎,他从来都是打公用电话下注,然后周一在一家网吧结账,不知道是不是王波最后收账的那个客户。噢,对了,我弟也认识他。别的我真想不起来了。”
“嗯,”韩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问,“你弟弟和陈大庆还有王波,从事赌球活动期间,有没有那种输得特别惨的客户,欠赌资还不上做了出格的事?”
“我倒是听说有几个想赖账的,不过具体的我说不上来,反正都是王波出面摆平的。”肖娟紧下鼻子,撇撇嘴说,“王波那人打架特狠,说是身上有人命案子,大庆平时也不太敢招惹他。”
“王波是怎么加入进来的?”叶曦问。
“最早王波经常跟一帮人来酒吧喝酒,慢慢就跟大庆和我弟混熟了,有一次酒吧里有人闹事,王波帮着大庆和我弟把那帮人打跑了,后来大庆就把他收了,专门负责收账、催账。”肖娟说。
“那你们欠的那些钱后面怎么解决的?”叶曦问。
“就怪你,我当时说报警你偏不让,我们家大庆准是被黑社会打死的。”可能说到还钱的问题,让李丽华想到了什么,待在一旁抽泣,半天没出声的她,突然情绪激动地数落起肖娟来,“早报警说不定警察把那些黑社会抓起来,我们家大庆就没事了。”
“对不起,对不起阿姨,这个事是怪我,可我当时也是为大庆着想。他干赌球买卖也是犯法的事,我那时以为大庆和我弟弟只是暂时出去躲债了,没准风头过了就回来了。”肖娟紧着解释几句,末了,话里也带丝怨气,“当初大庆向你借钱周转,你不也一分没给吗?到最后还不是我把酒吧兑出去还的账!”
“你们都冷静点。”一直没吭声的齐兵劝道,然后冲向肖娟问:“那个所谓的黑社会大哥叫什么?”
“叫李海龙,说是当时在道上很有名。”肖娟说。
“嗯,我知道了。”齐兵点点头,扭身冲韩印和叶曦低声说,“确实有这么个人,黑社会团伙的老大,前两年已经被收押了,要不要审审他?”
“可以试试。”叶曦说。
韩印没应声,沉默了一会儿,又让肖娟再仔细回忆回忆——有关王波最后所见的客户,以及陈大庆想要借钱周转的那个朋友的细枝末节,显然他对这两个人更感兴趣。
第八章 梦中侧写
自打接手案子进驻江平市,连着几天总共才睡了五六个小时的觉,韩印本以为自己头换上枕头就能睡着,但实际情况和以往一样,一进入办案状态,他便开始严重失眠。脑海里总是被各种案件信息塞满,如过电影般循环反复地流转着,始终无法停歇。
受害者研究:青年男性,年龄相近,遇害时一个25岁,两个23岁,同为高中学历,长期混迹于社会和法律边缘地带,合伙从事赌球活动,首个受害者曾在网戒学校工作过,有重伤他人致死前科。
凶器:双刃匕首。
案发现场:南山——为抛尸现场,非第一作案现场。
时间线:王波,遇害时间大致为2010年6月,为本案首个受害者;陈大庆、肖刚,遇害时间为2010年9月。凶手两次作案,间隔3个月左右,直至2011年8月南山被圈进植物园之前,未再有埋尸举动。至于此后有无作案,尚无法证实。
犯罪手法:使用匕首刺杀受害者背部和前胸,针对每个受害者的刺杀动作均在两次以上,刺杀部位分布无规则、无特别喜好。无约束、无下毒迹象。
犯罪标记:单就“植物园埋尸案”来说,凶手应该作案两次,第二次作案有两名受害者,这两名受害者尸体上有被布条蒙眼迹象?凶手两次作案后,于同一地点掩埋尸体,尸坑分布似乎带有某种规则性或寓意。
随着线索逐渐增多,先前的一系列判断有部分得到印证,也有推测失误的地方。尤其陈大庆和肖刚系同时遇害,让支援小组比较意外,也意味着先前对犯罪手法的解读有偏颇之处。对于王波被偷袭刺杀致死的结论是可以确定的,问题是凶手第二次作案要同时弑杀两人,显然靠偷袭手段是完成不了的,所以韩印现在倾向于顾菲菲那晚在档案室里提过的一种可能性,凶手很可能把陈大庆和肖刚用酒灌醉了之后才下的杀手。如此,必须还要纠正先前的一个过于主观的判断,那就是布条蒙眼动作出现的时间点——先前支援小组成员普遍认为这个标记性动作,是凶手在完成刺杀动作之后附加的,但现在出现了“醉酒”因素,便又多了一种可能性,凶手完全可以趁着两名受害者酒醉不省人事之时,用布条罩住他们的双眼。这也是为什么当这个标记性动作在韩印脑海里浮现之时,会被他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犯罪手法和犯罪标记若重新解读,所得出的犯罪侧写是截然不同的。比如,按先前的推测,凶手所有作案均采取偷袭的方式,那么他多刺受害者几刀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受害者若是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下无力反抗,反复多次的刺杀动作便属于过度杀戮,意味着凶手杀人的瞬间,意识是极度愤怒和混乱的。再比如,标记性的蒙眼动作出现在受害者死后,则有可能映射的是凶手寻求“忏悔”的心境;而蒙眼出现在受害者死前,则有可能代表着某种“惩罚”。如果让韩印现在选,他认为后者更接近于凶手的真实心理,因为惩罚比忏悔更具有毁灭性,对应了凶手杀人瞬间极度愤怒的情绪。
那么愤怒的来源是什么?如果从心理层面上解读,愤怒是缘于恐惧;如果从现实意义上讲,愤怒往往缘于仇恨。而愤怒一再地累积,最直接的转化,便是通过暴力寻求释放。至于眼下的案子,三个受害者有着紧密的关联,性别、年龄、个性、经历方面同质性很高,而凶手的作案时间又相对集中,利用两次作案完成对三个受害者的杀戮之后,即停止作案。鉴于以上特征,韩印认为:眼下的案子,凶手的愤怒源自内心累积的仇恨,表明凶手与三个受害者在现实中存在利益的交集,也许与赌球有关,也许与别的什么有关。
犯罪侧写:凶手,青壮年男性,思想尚未完全成熟,与受害者有可能很熟悉,彼此交流顺畅,不易引起防范,同龄人的可能性较大。凶手集中抛尸于南山上,且尸坑分布具有某种寓意,意味着他对南山的抛尸地有某种情结,应该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杀人到掩埋尸体的过程中,凶手体现出的意识混乱和一定的妄想性,可能缘于某种精神障碍。而大多数精神障碍都伴有失眠和厌食的问题,所以凶手体态应该偏瘦。受害者王波是在向客户收账的过程中失踪遇害的,受害者陈大庆和肖刚是在借钱周转的过程中失踪遇害的,三个人的死都与钱有关,但凶手在整个作案中并未做出与金钱有关的标记行为,所以韩印认为钱对凶手来说只是诱饵。由此推测,凶手的经济状况应该不错,有自己的私家车,以便于抛尸。当然了,韩印能这样想,是因为他判断王波最后见到的客户,与陈大庆和肖刚想要借钱周转的人,是同一个人。
韩印在脑海里把“植物园埋尸案”又整体捋顺一遍,甚至还形成了犯罪侧写的初步轮廓,睡意便更无影无踪了。他翻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水杯踱步到窗前。窗外,夜色正浓,微风徐徐,空气清爽醒脑。韩印禁不住又开始揣摩起林峰遇害的案件来……
“林峰案”首先要解决的是作案动机的问题,是图财害命,还是正好相反,主旨为杀人,窃取财物只是顺手牵羊,或者借此扰乱警方办案视线的手段?
现场勘验和尸检报告显示:现场没有暴力闯入和撬压门窗潜入痕迹,受害者身上没有防卫伤,但有被下药的迹象,凶器上有多组受害者的指纹,说明折叠水果刀是属于受害者的。那么综合以上证据判断:凶手与受害者应该是相识的关系,而且盗窃财物是有预谋的,只是得手后开始后怕,遂临时起意、杀人灭口,借用了受害者的水果刀,戳进其脑袋里,最终导致受害者死亡。而在这之前,凶手从受害者衣物上剪下一条布条蒙住了受害者的双眼。这是一个明确的犯罪标记性动作,如果延续上面“相识关系”的判断,可能映射的是凶手“内疚”的心理。这也表明凶手有心理畸变和妄想的一面,正常人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当然,梳理“林峰案”,是为了鉴别它与“植物园埋尸案”的关联性。从判断连环案件三要素的层面上说,两案的犯罪标记只能说部分相似。为什么这么说呢?韩印认为“植物园埋尸案”中除了布条蒙眼的动作,埋尸方式本身也是一种标记性动作。韩印经常说,连环杀手连续作案中的犯罪标记性动作是不会变的,当然可以升华,用更完美的手段来阐述标记性动作映射的心理需求。但“林峰案”显示的是一种退化,是模仿吗?还是说凶手对犯罪活动意兴阑珊了?或者说大家想多了,两案其实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韩印一时也无法做出有效判断。
犯罪手法上,两案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异曲同工之处。按照线索更新之后韩印的判断,“植物园埋尸案”的凶手,很可能事先用酒灌醉了受害者,然后才做出刺杀动作。而“林峰案”中,也有凶手使用安眠药令受害者产生昏迷之后,才实施刺杀动作的情节。但除此之外,使用的凶器,刺杀的部位、次数,均截然不同。同样也是令韩印难以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