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亦没有接话,此刻明明他站着,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人坐着,但是对方的气势仍旧压了他一大头。

见他不说话,裴宴并没有放过他:“你读这么多年书,就学会了在别人面前秀优越感?”想起刚才在外面,听着曹亦一口一个村姑骂花锦,裴宴忍不住换了一个坐姿,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又去踢人,“村姑怎么了,你家祖宗十八辈都是城里人?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其他本事没有,拿自己出身去笑话别人倒是做得很熟练。就你家那点家底,能炫耀什么?”

他抬了抬下巴,对站在曹亦左边的年轻男人道:“老汪,介绍一下。”

“不好意思,献丑了。”叫老汪的男人谦虚一笑,“我家家境挺一般的,就是开了二十多连锁超市,还跟人合伙开了一些酒店而已,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

谭圆眼中本来还有泪意的,但是在听到老汪自我介绍后,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她怕自己笑出来气氛会太尴尬,伸手使劲揉了几下鼻子,才把笑意压了下去。

花锦偏头在裴宴耳边小声道:“裴先生,你知道仇富是什么意思吗?”

“嗯?”裴宴挑眉看她。

“就是我这样。”花锦指了指自己的脸,“这里已经写满了嫉妒。”

裴宴仔细看着花锦的脸,皮肤白里透红,几乎看不出有什么瑕疵。下巴贴近耳朵处,有道指甲大小的粉白色伤口……

他飞速收回目光,扭头看着另外一边在风中摇曳的小草:“有什么好看的。”

花锦朝他龇牙一笑,看向曹亦后,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散开:“曹亦,你跟汤圆谈恋爱这几年,我跟你交集并不多。虽然我不是什么讨喜的人,但自认为从没有得罪过你,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拿我做话头,来逼汤圆。”

“情侣之间,有什么矛盾与心结,可以慢慢交流,说话太过只会伤和气。”花锦语气有些冷,“你这么欺负汤圆,有意思吗?”

“我欺负她?”曹亦忍不住反驳,“是你在害她才对,如果她这几年不跟你一起开店,早就找到有发展前景,工资又高的工作,又怎么会待在一个小店里做漆器?你不是她的朋友吗,既然是她的朋友,就该劝她好好走正道,不要浪费时间跟生命在漆器上。”

“我是她朋友,所以我尊重她的选择。”花锦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对,“什么叫好好走正道,漆器传承了几千年,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一种礼物,你说这不是正道?曹亦,我看你这些年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你骂我是狗?!”

“骂你又怎么了,有本事汪汪叫着来咬我。”花锦伸手揽住谭圆的肩膀,把她护在自己怀里,“汤圆,不要怕,以后我养你。”

“去你的,你吃得比我多,指不定谁养谁呢。”谭圆被花锦的话逗笑,“臭不要脸。”

“就算捡垃圾也要养你。”花锦趁机摸了一把谭圆软乎乎的脸蛋,“我可比某些男人靠谱多了。”

裴宴看着花锦跟谭圆的互动,神情一点点变得微妙起来。

“曹亦,你走吧。”有了花锦的陪伴,谭圆内心渐渐坚定起来,“以后会怎样我不知道,至少现在的我还不想放弃。这么多年的感情,让我们好聚好散。另外……我家花花就是最美的村花,你并不比她高级。”

说完这些,谭圆不想再跟曹亦纠缠,起身就走。花锦担心她一个人出事,赶紧跟了上去。

“裴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跟裴宴一起过来的几个人,见花锦跟谭圆已经走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把曹亦怎么办?

“晚上的饭局我不参加了。”裴宴站起身,瞥了眼曹亦,嘲讽笑道,“什么玩意儿。”

被这样满是蔑视的眼神盯得怒火直冒,可是曹亦猜到这几个人身份不普通,不敢还嘴。

“我还以为是个多有个性的男人,在我们面前一声不吭,吼起女人时嗓门倒是不小。”裴宴哼笑一声,“不过如此。”

说完,他又是一脚踹到曹亦膝盖上,弯腰俯视趴在地上的曹亦:“虽然花锦那个女人很烦人,但是你这种东西还不配骂她,明白了?”

放完狠话,他站直身体,理了理身上的衬衫,“走了。”

等裴宴走远,留下的几个人才围着曹亦道:“哥们,你可真能耐,欺负到裴哥朋友的头上。”

“敬你是条汉子!”

“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去骚扰人家女孩子了,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曹亦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几个勾肩搭背离开的富二代,脸上的表情青白交加,却没有了再去找谭圆的冲动。

花锦与谭圆走了没多远,裴宴就开着车追了上来:“上车。”

这次花锦也不客气,直接拉着谭圆上了车。

“还是先送她回去,再送你?”裴宴问。

“嗯。”花锦点头,“她累了一天,该早点回去休息。”

裴宴没有再多说,车内安静下来。直到车停在谭圆小区外,谭圆才伸手搂住花锦的脖子,红着眼眶道:“花花,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瞎想什么。”花锦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回去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你前男友说了混账话,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想当背锅侠吗?”

谭圆又哭又笑,松开花锦的脖子,擦干净眼角的泪痕:“明天见。”

“明天见。”花锦目送着谭圆走进小区大门,才收回目光。

“你不跟着一起过去?”裴宴问。

“不了。”花锦摇头,“这种时候,她最需要的是安静,我如果在场,只会增加她的难过与愧疚感。”

裴宴发动汽车:“那男人这么骂你,你不生气?”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花锦反问。

裴宴:“……”

轻笑出声,花锦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慢慢道:“假话就是没什么好生气的,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真话呢?”

“当然生气,我又不是圣人。”花锦勾了勾唇角,“不过都已经习惯了,我不到十八岁就来了这个城市,什么样的骂没挨过。有时候讨生活已经不容易了,哪还来得及为别人的言语生气。”

“不过即使日子再艰难,在我几乎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还是遇到了好心人。”花锦睁开眼睛,看着裴宴的后脑勺,徐徐道,“所以我仍然是幸运的。”

“好心人?”遇到红绿灯,裴宴把车停了下来,他转头看了花锦一眼。

“是啊。”花锦笑眯了眼,“遇到过很多好心人。”

裴宴觉得花锦此刻的眼神太过温柔,他避开她的视线:“那你运气确实很好。”不像他身边那些人,围在他身边,只会想尽办法让他投资,有时候出门吃个饭,都要被这些人围追堵截。

“等下找个地方吃晚饭吧。”花锦看着窗外,“我请你。”

“请我?”

“嗯,请客谢恩。”花锦再次笑开。

“用不着,”裴宴绷着脸道,“我只是凑巧路过。”

“就算只是凑巧,我也是要谢的。”

第22章 实力

“这里是哪儿?”花锦抬头看着四合院大门两旁挂着的红灯笼, 门里面很安静,没有一般饭店该有的热闹。

“一家私房菜馆, 不对外接待普通客人, 里面的厨子做菜手艺是一绝。”裴宴踏进门槛, “走吧。”

花锦扒着门框,眨巴着眼看裴宴:“裴先生,你知道我是村里来的, 对吧?”

“刚才还说要谢恩,现在难道打算后悔?”裴宴差点被花锦气笑, “我对你的恩情,还不值一顿饭钱?”

“别说一顿饭钱,就算是一个月的饭钱,也是绰绰有余的。”花锦一脸无辜,“但关键是我没多少钱,我怕等下付账的时候钱不够,丢不起这个人。”

“在门口磨蹭不进来就不丢人了?”

“这样至少是丢人不丢钱,要不我还是做牛做马来报答你吧。”

“网上有个段子说,女人对不喜欢的男人就说做牛做马来报答, 对喜欢的男人说以身相许。”裴宴斜眼看花锦,“你怎么看?”

“以身相许这种事, 需要双方你情我愿才行。”花锦低着头小声嘀咕,“如果以身相许后,给报恩对象带来一堆的麻烦,那不叫报恩, 叫报仇。”

“哼,你还挺会找理由。”裴宴见她还扒着门框,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就往里拉,“放心吧,花不了你多少钱。”

往前走了几步,裴宴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眼花锦的膝盖,减缓脚速,“这家私房菜馆有个厨师很擅长做蜀菜。”

花锦愕然抬头。

“以前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就喜欢吃他做的菜。你是蜀省人,等下帮我尝尝,他的菜究竟是不是正宗蜀地风味。”

花锦又把头埋了下去:“哦。”

在这个地方吃饭的人并不多,但并不代表没有人。当有人发现裴宴竟然带着一个年轻女孩子到这里来吃饭时,忍不住感到惊讶。

就裴宴那阴晴不定的狗脾气,除了想在他身上捞一把就走的女人,谁还受得了?如果跟他过一辈子,还不得患上心理疾病?

也有人在犹豫,要不要去打个招呼,但是见裴宴还主动拉了一下女孩子的手腕,他们就识趣地把脑袋缩了回去。如今这个世道,影响别人谈恋爱,是会倒霉的。

万一坏了这位的好事,麻烦更多。

花锦发现裴宴对这里非常熟悉,看来他是经常来这里吃饭。

穿过拱门,有人过来领路,带他们来到一个雅间里:“裴先生,还是照旧?”

“今天吃蜀菜。”裴宴喝了一口开胃茶,“老吃那几样东西,也腻了。”

“好的,请二位稍等。”接待员朝两人微微一鞠躬,退出了雅间。

花锦抬头看墙上挂着的字画,“鲜鲫食丝脍,香芹碧涧羹。蜀酒浓无敌,江鱼美可求。诗圣的诗,挂在这里倒是正合适。”

“哟,没看出来你对这个还挺了解。”裴宴瞥了眼墙上的画,都是近现代仿制,算不上什么精品。

“那当然,我高中的时候可是全校第一名,语文更是从未丢过前三名的宝座。”花锦端起开胃茶喝了一口,“平时就算不懂风雅,也能假装卖弄一下。”

明明成绩如此优异,却那么早出来打拼?

裴宴端茶的手微微一颤,他看着神情平静的花锦,那种烦躁感又出现了。抬头摸了摸胸口,想要把那种让他不适的感觉压回去。

上菜的速度很快。有些费时的菜,由于裴宴没有提前预定,就没法做出来了。

花锦尝了几筷子,没法评价这些菜的味道地不地道,但是味道很好。英雄不问出去,好吃的菜也不讲究菜系。

不知不觉吃了两碗米饭,花锦着肚子叹息:“吃肉一时爽,减肥哭断肠。”

“都瘦成这样了,还减什么肥。”裴宴倒了一杯茶给花锦,“拿去,消食茶。”

“谢谢。”花锦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想起上次跟裴宴一起去江酒市发生的事,“网上好像有营销号在带节奏,暗示网友,江酒市那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与某艺人有关。不过这个艺人很聪明,并没有正面回应这件事,就算你站出来说自己才是那个报警救人的好心人,他也能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

“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敢明着把别人做的好事套在自己头上。”裴宴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这演员是谁?没听说过。”

“这些媒体也真是喜欢闭着眼睛吹嘘,拿着一张你坐在这里,模糊到看不清脸的照片,还能夸什么美艳逼人……”

花锦捏紧了手中的茶杯,好想砸过去。

“还有这里,说什么身材曼妙,气质脱俗……都编的什么东西。”

她不想砸杯子,想砸茶壶。

看完几篇报道,裴宴锁上手机屏幕:“这种炒作方式,不会起太大作用,网友很快就会忘到脑后。我不跟这种小艺人计较,跌身份。”

嘴上这么说着,他随即就低头给助理发了一个消息,点名以后不跟这个艺人有任何合作往来。艺人立人设,给自己找话题度都很正常。但不管是艺人还是普通人,不该拿这种事情来炒作,这是做人的底线。

喝了一会儿消食茶,花锦跟裴宴走出雅间,院子里挂着彩灯,在夜里十分漂亮。

“这些灯……”花锦仔细看了一会儿,“有些好像是手工做的?”

裴宴盯着灯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手工与非手工有什么差别,难道他们从事传统手工艺的人,对手工艺品有着天生的直觉?

“裴先生真是好兴致,陪朋友出来赏灯?”

花锦回头看去,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男人朝这边走过来。待这人走近了,花锦发现对方年龄在六十岁上下,表情很严肃,让她不由得想到“正人君子”四个字。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产生恶感,但也很难生出多少亲近之意。她偏头去看裴宴的表情,这位此刻根本毫无表情,仿佛走过来的男人完全不存在一般。

气氛随着裴宴对男人的漠视产生了变化,渐渐就冷了场,空气中弥漫着挥散不去的尴尬。

这个看起来很严肃的男人,仿佛半点都没有察觉到裴宴的冷淡,反而对花锦点了点头:“看你有些面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机会难得,让裴先生陪你多转转。”

花锦隐隐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好像既有嘲笑她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又有摆架子替裴宴安排的味道。这种看似严肃正经,实际上却最喜欢讲究什么身份地位辈分的人,花锦在工作中遇到过不少,如果不想与这种人起冲突,只需要保持微笑就好。

“听说徐先生家的宝贝独苗苗进去了,不知道放出来没有?”裴宴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带着嘲意的弧度,“年轻人不懂事,在里面待一段时间,说不定就长大了。”

“承您吉言。” 徐先生脸上的表情几乎绷不住,就在花锦以为他会爆发的时候,这位徐先生竟然还有精力对她礼貌一笑,才不疾不徐地离开。

“这人……”

“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裴宴话语中难掩对徐家人的厌恶,“两三个月前,徐家的这个小王八蛋,约狐朋狗友飙车,这些人胆子大,竟然在市区里纵车。闯一个红绿灯的时候,陈家老二发现不对劲,扭转方向盘撞到了防护栏上,徐家这个小王八蛋竟然直接冲了过去,害得一个过斑马线的行人送到急诊室抢救。后来命虽保住了,但是腿却没有了。”

“徐家上下对这个宝贝蛋娇惯不已,就算他做了错事也一味的包庇。如果不是之前的车祸事件闹得太大,网上舆论压不下来,受害者又不愿意签谅解书,徐家哪里舍得让家里的独苗苗被关进去。”裴宴嗤笑一声,“别看有些人穿得人模狗样,但是做起事来,一双手就脏得不能看。以后你看到这种人,自己放聪明点,有多远跑多远。”

“你脸色怎么变得这么白?”裴宴注意到花锦的脸色不太好看,“身体不舒服?”

“没事。”花锦摇头,“我就是觉得,那个被撞的路人,实在是太倒霉了。”

“当天跟徐王八玩在一起的人里有陈江,他出事后马上报了警。陈江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坏得还有底线,不会拿人命开玩笑。”裴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当天有陈江在场,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了。”

花锦听懂了裴宴话中未尽的意思,回头看了眼刚才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觉得心口有些喘不过气:“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裴宴看了她一眼:“我送你。”

付账的时候,花锦发现吃的这顿饭消费确实不算高,她扭头去看裴宴,他正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中满是促狭。

等两人离开以后,负责收款的工作人员对同事道:“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第一次来女伴来这边吃饭,明明有尊贵会员卡,还要女伴来付后面的尾款。裴先生那么有钱,用不着省这点钱吧。”

“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同事一边登记账目,一边道,“没有人能够拯救一个凭实力单身的男人。”

花锦坐到裴宴的车里,收到了谭圆发来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