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光毅很无所谓的后退了一步——他记着先前顾云章和段提沙相好的时候,自己就会时常挨骂挨打;不过也没关系,后来他不是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么?不是还打算挣来钱后和自己一起私奔么?
邵光毅认为顾云章这人很不好伺候,所以和谁也不能相处长久,只有自己能够无限的包容爱戴他。
顾军走的很快。
自从他们那处小小营地被从天而降的段军彻底摧毁之后,他们就一直处在一个狂奔的状态。他们像一阵墨绿肮脏的风,在这广袤的高原山地上四处盘旋;人是接二连三的死去了,武器物资也被大量的抛弃,最后剩下的这些家伙都是最为命大的,老天给他们运气继续活。
队伍急行军到下午,在一处隐蔽地方落脚休息。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各自摸出舵把筒,先吸上一筒鸦片烟解乏。这东西都是不甚纯净的鸦片膏子混合了大量烟丝,吸起来固然解乏,却也不甚上瘾;顾云章久不碰这样东西,也不大想,只和陆正霖相对席地而坐了,周身没有一处不酸痛。
顾军怕暴露行踪,连生火煮粥都是小心翼翼。陆正霖从背篓中掏出一张油饼递给顾云章,顾云章却是摇头:“我不爱吃,你吃吧。”
陆正霖把饼往他嘴边送:“这个顶饿。”
顾云章也知道这东西顶饿,故而就很坚决的把脸扭开:“干巴巴的,你吃吧。”
陆正霖笑起来:“你还娇贵上了!这是昨天烙的,哪里干啊?快点对付吃两口,一会儿喝了粥就不干了。”
顾云章吃了小半张饼,喝了一肚子水一样清澈的米粥;然后就打起精神,继续赶路。侦察兵四面八方的派出去,时常有人过来通报段军的行踪;而顾云章等人就要根据情报调整路线。及至到了傍晚,这帮人觉着自己跑得够快,暂时安全了,便在偏僻地方安营扎寨,搭了几个简易帐篷睡大觉。邵光毅审时度势,并不往顾云章跟前乱凑,顾云章逮不着他的人影儿,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
他自然是和陆正霖挤进一个帐篷内过夜——这回没有大竹床可睡了,两人只能是在地上铺开一张草席。陆正霖依然是挺爱干净,出去到附近小河中打来一盆净水,浸湿了毛巾擦拭身上的热汗——擦完了自己,再擦顾云章。
两个人清清爽爽的躺在了席子上,陆正霖抻了个懒腰,又自己捶了捶大腿。顾云章在黑暗中转向他说道:“老陆,以后你要跟我受苦了。”
陆正霖见他面对自己了,就也侧过身来将他一把搂住:“不苦。原来我又不是没行过军打过仗;当年在云南大撤退的时候,我们蔡师长那个速度,真是风驰电掣——哎,那时候咱们是一起进野人山的吧?结果怎么样?我们那一次都跑疯了,一鼓作气第一个冲出了野人山!和那回相比,今天走这点儿路就跟玩儿似的!那时候我们蔡师长还说呢,说都讲顾云章手脚快,可他再快也没有——”
顾云章听他说到了自己的名字,就抬手捂了他的嘴:“别提那三个字。”
陆正霖笑了,在他的手心里呜呜噜噜的说道:“你自己的名字你不让提?”
顾云章把手收回来:“没名字,不让提!”
他不让提,陆正霖果然就闭了嘴。片刻之后他伸手拍了拍身下草席,又想起了话题:“对了,咱原来为什么不也在地上铺张草席呢?先在草席上玩够了,然后再上床睡觉,那我也不用天天修床了。”他一拍自己的脑袋:“我可真够笨的!”
顾云章不以为然的评论道:“你就爱琢磨这些事儿。”
陆正霖不但爱琢磨,并且还琢磨出了兴致。轻手轻脚的退下裤子,他伸手就去拉扯顾云章的裤腰。顾云章没反抗,只是问他:“你不累?”
陆正霖到了这个时候,那心里痒的仿佛是被羽毛搔动了一般,哪里还晓得什么叫做累?让顾云章翻身背对着自己侧躺了,他一手扳住对方的胯骨,一手用口水润湿了股间那处入口,随即扶着家伙就缓缓往里顶入。顾云章入睡似的并不理会,待到陆正霖尽根没入了,才很不赞成的又叹一句:“明天还要赶路呢。”
陆正霖起了促狭心思,一把揽过了顾云章的腰,让两人下身契合的严丝合缝,口中却是答道:“那好,咱就这么睡吧。”
顾云章很惊讶:“啊?”
后边的陆正霖呼吸沉重,仿佛真是要睡。
陆正霖轻声打了两个呼噜,然后下面试探着进出顶送了几下,专往对方体内那敏感一处使劲。顾云章咬着嘴唇忍下呻吟,正是觉出了意思,哪知陆正霖那边却是忽然停了下来,似乎已然是半睡不睡了。
顾云章背倚着陆正霖的温暖胸膛,下身那里被刺激的昂然直竖,后面又是胀的难受,非得动一动才能舒服;然而陆正霖那呼噜越打越连贯,而下面那根家伙就火热坚硬的捅入他的体内,硬是一动不肯动。
顾云章熬了片刻,越忍受越是难捱,而那交合之处也不是疼,倒有些做痒的意思。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背过一只手反抱了陆正霖,然后咬着牙前后挺腰动作起来,让对方那件物事能够对自己磨磨蹭蹭、戳戳顶顶。
如此动作片刻,他那姿势不得力,早累的出了汗。停下来休息片刻,他低声唤道:“老陆?”
老陆打呼噜。
他回过手去拍了拍陆正霖:“老陆啊。”
老陆继续打呼噜。
顾云章的欲火被陆正霖挑逗起来了,又不得纾解,刚才自己那么试着快活了一阵,胯间那根东西愈发鼓胀的疼痛。他自己用手抚弄撸动了几把,总觉着很不够劲儿,不能释放;无奈之下他一横心,索性向前挪动起身,将陆正霖推成一个仰卧的姿势,然后就迈步跨到对方身上,向下对准了连坐两下,把那小棒槌似的东西直吞入了体内。
这回他动作起来灵活多了,上上下下的自娱自乐了半天,可惜依旧是疲劳,末了未到高潮,便又向前俯压在了陆正霖的胸口,汗涔涔的只是喘息——正值此刻,他忽然觉着身上一紧,却是陆正霖抬手搂住了自己。
瞬间的天旋地转后,他被陆正霖翻身压到了下方,而下身含着的那根东西也活了,发了疯似的一阵乱捣,让他气血上涌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陆正霖是攒了力气的,这时就尽数爆发出来,没头没脑的狠命冲撞;顾云章在这冲撞中发起了高烧,就觉着自己的身体都要融化了,胳膊腿儿也都没了,只有一颗心越升越高,砰砰乱跳。大爆炸从下身沿着脊梁骨往上走,他在暗夜中的一片闪烁星河中快乐的抽搐了身体,将滚烫精液一波一波的释放了出来。
事毕之后,顾云章变成了软面条,瘫在席子上一动不动,脑子里是劫后余生般的一片空白。
昏昏沉沉的仰卧了,他于恍惚中觉着仿佛有人在狠狠的搂抱自己,亲吻自己;不过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他心满意足的、昏迷一般的睡了过去。
翌日凌晨,邵光毅隔着帐篷叫醒了顾云章。
有士兵在不远处发现了段军的影踪,所以这帮惊弓之鸟们一齐早起,预备拍着翅膀继续往前飞,一直飞出这一片辽阔山地,飞到段提沙这颗新星所照耀不到的地方去。
顾云章并不承认自己畏惧段提沙,他只是不想和这小子开战而已。天下之大、山高林密;总有地方能容得下他们这批荷枪实弹的流浪儿。
第151章 互相逃亡
陆正霖想替顾云章扛枪,然而顾云章用不着他。
经过了几日的急行军,顾云章迅速恢复了健康,也不像前些日那样病病歪歪了,翻山趟河都来得,体力上仿佛是年轻了许多岁。
其实他是心情好,有盼头,所以能够心甘情愿的吃一切苦;再说他也是个苦瓜秧子,都苦惯了。陆正霖先前很怜惜他,后来旁观久了,就想这顾云章名不虚传,的确是有点铜皮铁骨的意思。
这一日顾军正在疾行之时,不想却和段军一支小队迎头相遇。双方见了面,依稀都有些面熟,其中几个蚱蜢眼睁睁的看着顾云章,还嗫嚅着用汉话唤了一声:“将军噢。”
顾云章见对方人少,又值着一个猝不及防的状态,就对周围士兵吆喝了一声,随即端起冲锋枪就扫出了一梭子子弹。旁边众人时刻瞄着他的指示,如今见他开了火,立时也一起加入了射击队伍,当场就将那支小队屠杀殆尽。
待蚱蜢们全部倒地之后,顾云章也并不贸然靠近。隔着一段距离伸枪做出了几个短点射,他给那几个辗转呻吟的重伤员补了枪。
斜挎上冲锋枪一挥手,他带着几人走上前去,先从尸身腰间解下了子弹带手榴弹,然后又搜罗出了些许白米干粮。
丢下这二十来具横七竖八的尸体,顾军继续快步前进。
山林是个小嘈杂大寂静的所在,顾云章深知刚才己方那一阵密集扫射的影响。为了在附近大队段军赶上来支援之前脱身,他们必须尽全力马上离开。
段提沙目前作为一军的首脑,身份重要,等闲是不肯轻易离开大本营的;不过顾军余下的那股子残兵败将一直苟延残喘的逃窜不死,而顾云章的行踪又始终没有眉目,两厢相加,就迫使他不得不动身出山,亲自带兵过来督阵了。
在不远处的那群倒霉蚱蜢遇到顾军时,他正坐在林间一块大石头上歇脚——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他似乎是又长高了一点,那身材是宽肩长腿,腰腹之处结结实实的,瞧着很有一种伸展的健康美。叼着烟卷望了天,他那头脑中一片空白,单是专心致志的咂摸着烟草的芬芳。
烟是好烟,马帮从仰光运过来的英国货。现在他是很阔绰了,比土司还要威风许多——这还要多谢当初顾云章的提携。
他当初从顾云章那里得到了武器士兵,利用武器士兵生了财,生财之后再继续招揽士兵购买武器;滚雪球似的迅速就发达了起来。他实力既是如此的雄厚,手段又是无比的狠毒,以至于在短时间内就传出了阎王名声。
他不但护商,同时也大做走私买卖;凡是他看中的路线,就再没有商队敢来竞争。而在搜刮钱财的同时,他也注重搜罗人才——那些从国民党溃军中四散流落出来的医生文书等人到了他这里,都算是座上宾。对于那些人,他总是热情而友好的招呼道:“先生,我也是中国人啊,我们是同胞呢!”
那些人先前在国军军队里也算不得什么人物,结果到了他这里,却是成了“先生”,这种安慰的心情,自是可想而知。
吸完那根烟,他蹲在地上,开始用一根树枝写写画画的算账——他为自己和身边几位重要军官都弄到了缅甸护照,可以公然出入国境。前一阵子他听从一位汉人参谋的建议,开始将近来所积蓄下的银元陆续换成了英镑卢比,分批送出去存入了印度银行。这个事情进行的很顺利,而他在得意之余,时常就要把自己的可观资产翻出来盘算一番。
正在要得出结果之际,那阵枪声就骤然响起来了!
段提沙扔掉手中的小树枝,心里一点儿也没害怕,只是歪着脑袋专心判断那声音来源,后来待枪声平息,他便站起来对着周遭部下一抬手,然后率先向密林深处飞跑而去。
段提沙的速度很快,赶到小队覆灭之处时,地上那些尸体还留有余温;鲜血汩汩流动着,温暖湿润了身下的土地。
段提沙并不很心疼部下,他只是站在旁边仔细观察了尸体们的倒伏方向,又仔细研究了地面上所残留的脚步痕迹。末了他显然是得出了结论,带着士兵就沿着顾军逃亡的路线追了上去。
他身后的士兵们,一个个虽然黑瘦如蚱蜢,有的赤膊有的赤脚,可是在这山林之中跳跃腾挪,比那普通大汉更为灵活迅速。段提沙跑在前方,咬紧牙关不肯出声,一路蹦蹦跳跳的跨越沟坎障碍,速度堪比老虎豹子。
段提沙会跑,前面那些死剩下的顾军也不是吃素的。两队人马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在山地中疾行,到后来树林越发茂密了,十米开外只听得沙沙的脚步树叶声响,却是根本见不到人影踪迹。
顾军在狂奔了许久之后,不得已的收住了脚步——不停不行,前面起瘴气了!
瘴气这东西可了不得,比那毒气弹的威力还大。顾云章掀起衣襟掩住口鼻,带着队伍先是后退了几十米,后来见瘴气不再逼近,只是缓缓的随着微风横向流动,就环顾四周,随即下令全体上树。
陆正霖不是什么人才,但当兵听话的本事还是有的。顾云章既然发了话,他就手足并用的爬上一棵老树,顾云章跟在他后面也攀了上去。两人分别坐在上下两根枝杈上,一起紧张的盯着前方那团可怖的灰色浓雾。
陆正霖如此静候了片刻,忽然觉着小腿上有些痛痒,撸起裤管一看,只见一只大蚂蝗附在自己的小腿上,一个尖尖的脑袋已经钻进了肉里,就吓了一跳,一边用手狠命拍打一边轻声唤道:“兄弟,让开点儿,别掉你脖子里去!”
顾云章知道他这是招蚂蝗了,便在下方歪了身子——然后就看见一个黑里透紫的东西鼓囊囊的掉了下去。陆正霖用力挤了伤口毒血,见无大碍,便放下裤管,继续老老实实的等着。而顾云章见了那个蚂蝗,不由得就骤然想起了海长山。
海长山进了林子就发神经,看了蚂蝗就撒癔症——怪可怜的一个家伙,死了好,死了就不受罪了。
陆正霖在树上坐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那手臂上还吸着一条小蚂蝗。
他所在的那根树枝太高,乱动起来比较危险,于是就向下挪去,打算换个稳定位置去处理蚂蝗。顾云章扫了他一眼,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把目光射向了那边渐渐透明起来的气团。
正值此刻,他忽然觉着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
他以为是陆正霖在淘气,就头也不回的笑道:“干什么?掉下去摔扁了你!”
下一秒,段提沙的声音近距离的响起来了:“嘿嘿,将军,我才不会掉下去呢!”
顾云章猛然回过头去!
段提沙险险的蹲在后方树上,身体随着树枝微微上下起伏,而他显然是不怕,一张脸上洋溢着兴奋而锐利的笑容,目光都是尖刀!
顾云章立刻转向一旁,对着那作势要过来的陆正霖厉声喝道:“别动,坐下!”
陆正霖在军队里没见过那么个身穿军装的年轻大个子,又看顾云章凶恶的突兀,就莫名其妙的坐回原位,静观变化。
段提沙万没想到顾云章会出现在如今的顾军中间,所以起初见到树上那个身影时,还很迟疑了一下。
此刻他面对着顾云章,满脸都是诚挚笑意:“将军,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死的。几个月不见,你的气色看起来好极了。”
顾云章表现的很镇定:“我不死,你很失望么?”
段提沙委屈的一皱眉头一撅嘴:“怎么会!你不要把我当成仇人来看待嘛!难道你还在因为貌楚记恨着我?不要这样,将军,我是真心的爱你,你应该和我走才对!”
顾云章听了这话,不愠不恼:“哦,我跟你走,那我的小兵可该怎么办呢?”
段提沙很爽朗的笑起来:“哈哈,他们?有了我,你还要他们做什么?让他们见鬼去吧!”
顾云章点点头,很平静的答道:“提沙,你也去见鬼吧!”
段提沙依旧是笑,如同一只踞于高树之上的巨枭:“将军,我爱你,可你到底是否爱我呢?在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之前,我是绝不会去见鬼的;即便要见,也会带着你一起走!”
说完这话,他张开双臂向下猛然一扑,竟是抱着顾云章向下坠去!山中老树都有几丈来高,摔落下去非死即伤;陆正霖眼见不好,然而抢救不及,只能惊叫着看那两人穿过层层枝叶——最后却是安然无恙的停留在了半空!
是段提沙一手紧搂住了顾云章,另一只手向上抓住了一根粗壮枝杈。
这时周遭树上的众人也瞧见了此景,纷纷呼喊着下树围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做好接住顾云章的准备。顾云章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值此时刻,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搂抱住了段提沙,且将双腿也缠在了对方身上。
段提沙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玩。他轻轻晃动了身体,让顾云章加倍的用力拥抱自己。
“你干什么?”顾云章无法继续保持平静了,他那张脸上神色开始不定,目光也类似了鹰隼,毒辣辣的瞪着段提沙:“你不要胡闹了!”
段提沙向他的脸上吹了一口气:“将军,我想念你。我想念你的皮肤,你的声音,你的眼神,我还想和你做那件事情。真的,我都要想死了。”
顾云章,因为正在与陆正霖情投意合,所以听了这话毫无感触,只是觉着心乱如麻:“闭嘴!你放我下去!”
段提沙探头过去,忽然在顾云章的眉宇间亲了一下:“其实按年龄来讲,你满可以做我的叔叔了;可是我真喜欢你这种凶巴巴的模样。将军,我喜欢看你杀人,我喜欢看你把枪口顶在俘虏的额头上,然后‘砰’的一声打碎他们的脑袋……”
顾云章如今再听到这些匪夷所思的甜言蜜语,真是感到了困窘和不耐烦:“提沙,不要再说梦话了!想到比比我真该杀了你!”
段提沙觉得顾云章有点儿气急败坏——这可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威风体面了:“你要是杀了我,那咱们会一起掉下去摔死。”
顾云章定定的盯了段提沙半晌,后来他腾出一只手从腰间摸出手枪,开始砸向对方的头颅。
第一下砸下来的时候,段提山只是一挑眉毛,既不躲闪也不呼痛。
他泰然,顾云章更泰然,采石工砸石头似的,将手枪第二次狠击了下去。
不能说他对段提沙是完全没有了感情——他这人一贯的冷酷冷血,有没有感情都不耽误他下手。
手枪接二连三的砸下去,段提沙很快就血流满脸了。
“将军……”他终于支撑不住的开了口,而鲜血就从上至下的流进了他的嘴里:“将军……别打了,好疼啊!”
顾云章不为所动的又给了他一下子:“放我下去,我走你留。”
段提沙的一只眼睛被血糊住了,不得不半闭着眯起来,显出了一个颇为滑稽的神情:“将军,你这样打我,不心疼吗?”
顾云章当真是觉得烦躁不安了,他对段提沙恨的咬牙切齿,可是说话声音反而分外轻飘:“提沙,你应该立刻放我下去,否则疼的不是我,是你。”
段提沙看着顾云章,在劈头盖脸的血流中笑了一下。
段提沙终究是悠荡到附近枝杈上落了脚;而顾云章随即松开手,自行灵活向下到了地面。未等旁人发言,那段提沙也下来了。
顾军被他伤害苦了,如今就虎视眈眈的一起瞪了他;而这时周围树上也纷纷跳下人来,却是段军士兵。
顾军围了段提沙,段军围了顾军;双方短暂的僵持了几分钟,段提沙忽然出手,用手臂一把勒住了顾云章的脖子。
带着俘虏缓步向后退去,他血淋淋的低声对顾云章咬耳朵:“将军,不要怕,提沙带你回家。”
顾云章背对着段提沙,随着力道仰头后退。他想段提沙出手真快,胆子真大——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提沙以后会有出息的。
有出息的人,脚下从来都是尸骸成山;顾云章虽然赞赏段提沙的本事,可是没有兴趣去做他的垫脚石——所以他要走,不走不行,这里没有他的位置了。
顾云章放眼向前望去,看见几名士兵正阻拦着乱窜乱跳的陆正霖——那家伙本是个和气人,可现在眼睛都红了。
于是他出了声音:“提沙,放开我。我走了,对你只有好处。”
段提沙不屑的冷笑一声:“不许走!你这个老东西!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可以让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别以为我是没头脑的毛头小子,我什么都懂,而且三十年内都绝不会老糊涂!我——”
他的话停滞在了这里,因为顾云章不知在何时、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军匕,毫不犹豫的就反手戳进了他的肋下!
刀尖卡在两根肋骨之间,顾云章随即挣开他的束缚回过身去,拔出军匕一刀砍进了他的肩膀中!
所有的动作都快如电光火石——段提沙用手捂了身前伤口,脸上的神情几乎有些发怔。
而与此同时,那军匕的刀锋已经划开肩膀肌肉,抵在了他的颈部动脉上。
周遭的掸族士兵们见状,立刻剑拔弩张的围了上来——他们是不能容许异国人来杀害段提沙的!
所以顾云章就很客气,语气简直堪称和蔼:“段长官,劳驾,陪我们走一段路吧。”
段提沙在顾云章、以及顾云章部下的挟制下,被迫跟随顾军走了一段不长不短的山路;他的掸族士兵们远远的跟在后方,随时准备为他们的青年领袖和汉人拼命。
段提沙浑身都是鲜血,人也沉默下来,像条大落水狗似的佝偻了腰,捂着伤口被顾军士兵推搡着走。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就还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大男孩子,几乎让顾云章有些心软——毕竟,他先前是曾经喜欢过这小子的。
在出了这一片山林之后,顾云章停下脚步,对段提沙说道:“好了,到此为止,你走吧。”
段提沙沉着脸,那表情界于阴郁愤恨、自嘲不屑之间。无言的撩了顾云章一眼,他扭头就走。
他走,顾云章也走;两人面朝着相反的方向,各怀心事的一起快步前进,仿佛是在互相逃亡。
第152章 又见穆先生
在新年的一月初,顾军终于离开缅甸,进入泰北。
这些人疲惫不堪而又杀气腾腾的走到了一处名叫班棉的坝子上——这是一片小小的平原,座落于群山之间,稀疏点缀着几个贫穷村寨,看起来和缅北的世界并无不同。
顾军在班棉暂停了前进,饥肠辘辘的埋锅造饭。而在填饱肚皮之后,众人环顾四周,发现此处山青水碧,虽说闭塞,但是风光很美;而探头探脑前来看热闹的山民们也不凶悍,甚至还有好客之人给他们送来了一堆很甜美的菠萝。
顾云章和士兵们坐在地上吃了菠萝,满手满嘴都是淋漓甜腻的汁水。将最后一口菠萝咽下去,顾云章心满意足的长叹一声,轻声对着身边军官说道:“就是这里吧,不走了!”
此言一出,立刻就一传十、十传百的扩散下去。肮脏如鬼的士兵们欢呼起来,瞬时就各自解下了悬挂满身的武器弹药以及干粮口袋,一身轻松的在草地上摆出了“大”字形。
顾云章因为想在此地定居,所以对附近的村寨都采取了怀柔政策,非但不烧不抢,而且还向几位头人分别赠送了长筒猎枪。头人本来就害怕这些汉人军队,如今自然也是不敢挑三拣四,收下枪支也就谢天谢地了。
坝子是个偏于四方的地形,顾军在一角划定了地盘,几天的功夫就搭建出了成排的草房篱笆院。有了住自然还要有的吃,顾军所余存粮不多,随行携带的鸦片膏子倒是还有不少;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用鸦片膏子向山民们换来粮食——所幸山地雨季即将到来,届时便是播种稻谷的好时节了!
顾云章现在虽然过上了太平日子,不过各项物资都是极度的匮乏,甚至连盐巴都很稀缺。太平自然是好的,可单有太平还不足以让人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正在他忧愁烦恼之际,一个消息辗转的从山外传进来——穆英理先生又到清莱府了!
其实顾云章和穆先生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只是穆先生觉得顾云章这人做事还算可靠;而顾云章也满意于穆先生的出手阔绰。顾云章需要穆先生再给自己一点机会来赚钱糊口,故而就在毫无底气的情况下前往清莱,厚着脸皮拜访对方去了。
经过了两天的跋涉,他终于抵达了清莱城——进城之前他忽然想起临行前陆正霖对自己的叮嘱,于是就十分仔细的把自己整理清洁了一番,干净利落的出现在了穆先生面前。
穆先生如今所居的乃是一座砖石结构的泰式庭院,顾云章随着仆人甫一进房,那穆先生就微笑起身迎上前来,双手合什略略一躬身,声音十分和悦的问候道:“哎呀……顾将军,我们可真是好久好久不见啦!”
顾云章其实有点儿怕见穆先生——穆先生太和蔼、太慈悲了,时常让人想在他面前死一回,否则好像就万分的对不住他。依样画葫芦的也合掌行了礼,他不由自主的就落花流水起来:“穆先生,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宾主双方落了座,顾云章这回再看穆先生,就见他身着一件红黑格子的及膝短袍,手腕上方挽起雪白的袖口,下面光着两条腿,只穿了黑色长筒袜以及锃亮皮鞋。
顾云章觉得穆先生这身打扮很怪,幸而此人相貌很好,生的又是小而匀称,穿戴成这样子也不难看。而穆先生看顾云章上一眼下一眼的不住打量自己,也不说话,便很探究的向他望去。
如此过了片刻,顾云章终于看够了穆先生。抬头和对方目光一对,他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来意:“穆先生,对不住,十一月的时候我答应为你护送一趟商队的,结果食言了。”
穆先生双手交叉于腹部,双脚交叉于地面,腰背挺直,像个鹌鹑似的温柔一笑,随即操着十分生硬的、疑似云南官话的国语摇头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们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嘛。新年前听丹增说你那边出了事情,我一直很惦念,只是找不到您,也不知道您现在的情形如何。”然后他稍稍的向前探了头,神情万分诚挚的、眼神无比清澈的柔声询问道:“顾将军,您现在还好吗?”
顾云章在洋溢着牛油味道的空气中轻声做出回答:“唉……不大好啊。”
顾云章面对着圣父一样的穆先生,下意识的就忽略掉了对方身上的牦牛味道,将自己的近况和盘托出。穆先生一边倾听一边微微颔首,保养良好的白脸上很有分寸的流露出惊讶、同情、悲伤以及愤怒等各种表情;及至听到顾云章已经在班棉扎了营,他才感同身受一般松了一口气。
回身从少年仆人手中接过丝绸手帕,穆先生小心翼翼的在自己那光滑额头上轻按了两下,拭去了一点细密汗珠;而后他一面把手帕向后递还过去,一边对着顾云章和声细语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顾将军,您以后会有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