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啸东因为心里在琢磨沈傲城,所以那目光也就盯在了沈傲城身上。顾云章一时留意到了,便直起腰来,护卫似的把手搭在沈傲城的肩膀上:“你还不走?”
沈傲城回头看了顾云章一眼,轻声斥道:“云章,这是怎么说话呢?”
顾云章把手移到了沈傲城的颈部,仿佛是要拎着脖子把他藏到身后,眼睛倒还是望着葛啸东的:“你马上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葛啸东见他如此无礼,下意识的就想站起身来动手——和顾云章是讲不出道理来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直接把他打趴下!
不过他心思一转,却又压下了歹念,十分镇定的起身答道:“我有心和你修好,你却是不识抬举,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告辞。”
顾云章碍着沈傲城在场,也不肯妄动;拖着那条犯了旧伤的右腿,他侧身对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还以为这是当初?现在我不比你差什么,你没有资格来抬举我!”
葛啸东站起身来,看了顾云章那条瘸腿一眼,而后迈步而行,头也不回的冷笑道:“杂牌军的上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顾云章气的踉跄跟上,刚要说话,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意思,就压下了胸中怒火,直瞪瞪的望着葛啸东扬长而去。
顾云章威风了这几年,现在不但变得好逸恶劳,而且连挨骂忍气受委屈的本事都小了。他看了葛啸东就浑身起反应,恨不能扑上去撕碎了他。又因他无法真去撕碎对方,所以越想越气,直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过来的匆忙,手杖也落在了厨房,此刻就只好摇摇晃晃的往外走。沈傲城赶上去拉住了他:“你到处跑什么?坐一会儿不好么?”
顾云章回过头来,神情惨然的看着他:“我那儿的饭刚做了一半……”
“你怎么还抢上厨子的生意了?好端端的做什么饭?哪有男子汉泡在厨房里的?”
顾云章慢慢的走到沙发前坐下,自己低头咕哝道:“我是单给你做的。”
沈傲城先前问过他和葛啸东之间的过往,顾云章不肯说,他也就不再多言。此刻他转身也找地方坐下了,自己笑着叹道:“你还懂得孝敬我老人家了?唉,烟熏火燎的,何必呢?我吃什么都是一样的嘛。还有,葛军长既然诚心来与你讲和了,那你也就给点面子,别这么活驴似的犯倔。就算真有深仇大恨,这八年都过去了,也该放下了,对不对?”
顾云章听到这里,忽然激动起来,气冲冲的对着沈傲城怒道:“怎么是我不给面子?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在欺负我,我甩都甩不开!你懂什么?他就是看不得我好,他就是想要逼死我!你看他现在还要找上门来!我都是军长了,我都是将军了,他还有胆子找上门来!他从来不把我当人看!他当我是条狗的!”
第71章 酒会
这日下午,顾云章在家中穿上那套新军服,准备出门去参加李主任举办的。沈傲城监工一般在旁边晃来晃去,不时的走过去为他正一正领带,扯一扯衣襟,紧一紧腰带。一时打扮完毕了,他后退两步审视了顾云章,自己点头含笑赞道:“好啊,漂亮!”
顾云章的确是漂亮,可惜右腿犯了旧伤,走起路来很不得力,需要拄着手杖来保持平衡。踱到沈傲城面前停住,他忽然伸手,将对方抱了个满怀。
“二叔……”他挨挨蹭蹭的仿佛是要撒娇:“你在家等着,我去露个面就回来。”
沈傲城拍拍他的后背,心里倒是觉着有些别扭:“为什么急着回来?别人不走,你也不要提前走,合群一点。”
顾云章低头,在沈傲城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沈傲城头发都要竖起来,立刻就一把将他推开斥道:“又来了!三十多岁的人了,肉不肉麻?”
顾云章觉得很幸福快乐,丝毫没有肉麻感觉。如果沈傲城现在啐他个满脸花,他大概也是春夜喜雨。
顾云章在家中又缠绵良久,末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了。沈傲城坐在楼下的客厅中读了一张报纸,起身又在窗前阳光中来回踱了几步,深感无聊,又怀揣着满腹心事,思来想去后,他命听差备车,决定再去瞧瞧沈天理。
在路上,沈傲城酝酿了一肚皮金玉良言,想要劝着沈天理学好上进,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及至他进了沈宅大门,发现沈天理是刚刚起床,正蓬着头发坐在家中吃饭。父子两个相对无言,沈天理一手拿着筷子,莫名其妙的对着沈傲城发呆。
沈傲城无可奈何,只好自己找地方坐下了:“老大,你怎么成了夜猫子,傍晚时候吃早饭?”
沈天理打了个嗝儿,自己也坐了。
沈傲城见他养的白白胖胖,几年不见,明显又长的高大了一些,生着一个很富态的相貌,正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好小子,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成了一个好吃懒做的夜猫子。
“你吃完了?”他又问。
沈天理把油腻腻的筷子随手放在沙发前的花梨木小几上:“吃完了。”
沈傲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老大,爸爸这一趟来,也没有别的事,是专门要说些讨厌话来让你听了不高兴的。”
沈天理探头向门口看了看:“顾云章没来?”
沈傲城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爸爸当年是对不住你们母子,总也不回家,委屈你们了。但我对你们没有坏心,你是我儿子,我不图你给我养老送终,只希望等我没了,你还能自强自立的活下去。咱们家虽说不穷,可也富的有限,想要给你留些土地,可又偏赶上乱世,土地也不是个稳当饭碗。我……”
沈天理没心思听他长篇大论的抚今思昔,愣头愣脑的出言打断了他的话:“爸爸,你在顾云章那里做什么?”
沈傲城见他居然还关心起自己了,便立刻转移话题答道:“我原来是给云章管账,现在没帐可管,我就闲下来了。老大,不是我拿你和别人比,你看云章也不比你年长许多,出身可比你苦一万倍,但现在也混出了名堂,你……”
沈傲城生平最擅长扯闲篇儿,如今因是有话可说,就更讲的有条有理,滔滔不绝。沈天理看了他几眼,心中转了几个圈儿,后来就暗暗对自己摇了头,感觉凭自家老父这把年纪,在顾云章那里应该还是很安全的。
“爸爸!”他低下头,很突兀的开了口:“别给顾云章做事了,他不是好人。”
沈傲城哑然失笑:“他的确是不大干好事,但是对咱们家一直不坏啊。”
沈天理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沉默良久后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仿佛是欲言又止。
沈傲城觉出了不对劲:“老大,你有话要说?”
沈天理把目光垂向了地面,面无表情的出了声:“爸爸,顾云章……喜欢男人。”
沈傲城一直认为顾云章不过是玩玩小戏子,嗜好而已,无伤大雅;故而此刻就笑道:“是,我知道,不过这是他的私事,外人也不好评论的。”
沈天理那脸上换了一副惫懒神情,是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气:“他欺负过我,就是在我第一次去本溪湖的时候。”
沈傲城的笑意顿时就僵在了脸上。
沈天理撩了他父亲一眼,似乎是认为老爹没能保护好自己,也是有责任的。为了表明自己的坚强与不在乎,他故意淡淡说道:“我不肯,他就打我。我的腿不是自己摔折的,是他用木棒敲断的。”
他抬起头面向了沈傲城:“所以我这些年我再也不敢去本溪湖,小杰死了,我也没去。”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谁知道小杰是怎么死的呢!多大的鞭炮才能崩死人啊,我简直怀疑是顾云章在其中动了手脚。他那种人,杀人就像玩儿一样,说下手就下手。”
沈傲城直愣愣的望着儿子,连呼吸都停滞了。
沈天理难得能和父亲单独面对,索性将心中话语一股脑儿的全倒出来:“那时候他先打断了我的腿,然后就写信把你叫了过去。我本以为他是要对咱们家谋财害命,可看你平平安安活到现在,不但没破财,还从他那儿赚了不少,我就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随即他的声音低下去:“也许他那时候惦记着小杰,可小杰不听话,所以被他害死了——反正他总不能惦记你老太爷吧?!”
沈傲城浑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动,面孔铁青,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了,变成了两粒无神的黑棋子儿。
顾云章和顾常棣在李主任的公馆门口相遇了。顾常棣对他十分亲热,见面后便有说有笑,与他同往里走。
顾云章不善寒暄,和这交际场合有些格格不入,加之他和赴宴宾客们不熟,所以更不便孤身一人乱走。在顾常棣的引荐下见了李主任,他勉为其难的说出两句人话,随即落荒而逃,自己找个角落坐下了。
从糖盘子里捡出颗水果硬糖剥开来送入口中,他在一片甜蜜中旁观了眼前这场繁华情境,心里也觉着怪有意思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一天能攀到这里来抛头露面。
顾云章有滋有味的含着那块糖,正是得意之时,忽然有一名高大身材的军官走过来停在他面前,笑嘻嘻的弯下了腰:“哎?你不是顾老弟吗?”
顾云章抬头看着来人,见这是个相貌端正的汉子,介于眼熟和陌生之间,便要起不起的欠了一下身:“你……”
那军官摘下头上军帽,完全露出了本来面目:“我是李世尧,咱们当年在西山赵将军别墅里见过面的,八年不见,你不认识我了吧?”
顾云章记性好,一听这话就立刻想起来了:“哦……是李师长。”
李世尧一歪身在旁边坐下了,开门见山的笑道:“顾老弟,你行啊,现在发达的很嘛!”
顾云章想了想,忽然问道:“张小山呢?”
李世尧没料到他会问到这里:“呃……他在南边呢!”然后拉着身下椅子向他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问道:“老弟,我问你个事儿啊——咱坦白的讲,你这些年一直都是在这沦陷区混过来的,现在当了军长,外边有没有人反你?”
顾云章含着糖块疑惑道:“反我干什么?”
原来这李世尧有一位至亲好友,先前乃是伪蒙政府里的高官,如今抗战胜利,就落到了一个焦头烂额的窘境。李世尧心想这顾云章也是在日本人的手下讨过生活的,如今一步登天成了上将,其中自然有个妙法,所以就想来请教一番。这两人缠杂不清的交流了一番,说了个乱七八糟;李世尧觉着像顾云章这样身份的人,理所当然的要饱受抨击;而顾云章理直气壮,认为自己并无短处可惹人笑骂。双方谈到最后,各自摸不清头脑;末了顾云章大概明白了李世尧的心事,便从对方递过来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卷,随即摸出打火机先给自己点上了:“这没有什么难的,来一个毙一个,过两天门口就清静了。”
话音落下,他见李世尧叼着根烟卷,愣怔怔的看着自己,就反应过来,伸手向对方“啪”的一声按燃了打火机,火苗子蹿起来,险些燎了李世尧的眉毛。
李世尧向后一躲吸燃了烟卷,然后在烟雾中望着顾云章那张神情淡定的面孔,感觉这小子的脑袋里大概只有一根筋,自己方才连说带讲的那一大套基本属于对牛弹琴了。
葛啸东站在李公馆这大客厅的门口,远远看见顾云章和李世尧各叼着一根烟,正在近距离的大眼瞪小眼。
李世尧在军中是位著名的老兵油子,能打仗,也能搜刮,一贯的无组织无纪律,所以一直未能高升。葛啸东很不愿意顾云章和这种人接触,潜意识中怕顾云章学坏了。
本来就已经够坏了,可不能再坏下去了。
这时顾常棣端着一杯酒走过来,微笑着向他一点头:“老葛,你这是才来?”
葛啸东收回目光,看了顾常棣一眼:“哪里,我方才在楼上和李主任谈话来着。”
顾常棣笑道:“李主任对你是很高看的。”
这顾常棣出身于外交官世家,算是个名门之后,在交友一道上,和葛啸东倒是同等阶级的人物,所以两人交流起来极其顺畅。葛啸东常年的把眼睛顶到额角上,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但对顾常棣,倒是一直挑不出什么错处。此刻听了对方的笑语,他很西洋化的一耸肩膀,翘起嘴角懒洋洋的笑了一下:“不要说我,我在官场上到此为止就很好,绝没有出将入相的打算。你在顾云章那里如何?”
顾常棣蹙起一边眉毛想了一下,后来就摇头笑道:“谈不拢。”
葛啸东含着那一点笑意,闲闲说道:“我是和他打累了,今天正好都在,你来做个和事老吧!”
顾常棣摸着下巴,依旧是笑:“我么?承你这样高看我,那我就来试一试。哈哈,希望这位顾将军不要当众让我下不来台啊!”
葛啸东这时回身对门旁听差吩咐道:“去外面把我的副官叫过来。“顾常棣托着那杯洋酒,施施然的走去了顾云章面前,欢声笑语的好一阵寒暄。李世尧见状,便识相退下。而葛啸东从暗处望去,就见顾云章端坐在沙发之上,腰背笔直,双手扶膝,叼着一根烟仰起头,非常认真的在聆听顾常棣的言语,看起来像一只油光水滑的小狗。
这时他的副官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军座,您找我?”
葛啸东的目光还在顾云章身上,同时微微侧过脸去,声音极轻的吩咐了那副官几句话。待副官领命离去后,他再去看顾常棣,就见对方满面笑容的向自己招了招手,显然是大功告成了。
葛啸东迈步走了过去,而顾云章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就面无表情的把口中烟卷取下来,狠狠按熄在了手旁的水晶玻璃烟灰缸中。
拄着手杖站起来,他煞白着一张脸望向葛啸东,一言不发。葛啸东却是风度很好,态度温和的向他伸出一只手去:“怎么样?愿意和我修好了?”
顾云章垂下眼帘盯着葛啸东伸过来的那只手,忽然汗毛直竖——对于葛啸东,他连看一眼都是莫大的刺激,更别提去触碰他的皮肤了!
把葛啸东的那只手晾在面前,他低声说道:“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我也没心思和你再斗。”
葛啸东颇有涵养的笑了一下,把手收了回来。
这时一名听差端着个托盘走过来了,里面稳稳当当的放着两只高脚杯,杯中盛了金黄色的洋酒。葛啸东端起一杯,向顾云章举着示意了一下:“我敬你。”
顾云章一摇头:“不必。”
顾常棣正想为好友满足这一桩心愿,当下就出言笑道:“顾将军,别啊,你们两个既然有心和好,那就喝一杯吧,我可以为你们做个见证。”
顾云章听了这话,倒没觉怎的;葛啸东却是心中暗暗感到好笑,认为顾常棣这口吻很像一位证婚人。
这时顾常棣又劝了几句,顾云章见他言辞恳切,又看葛啸东端着酒杯耐心等待,就伸手抄起那杯酒,也不等葛啸东动作,直接就送过去在对方那杯沿上磕了一下,而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把酒杯放回到托盘上,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只不甚耐烦的一挥手:“好了,你走吧。”
顾常棣的确是走了,但葛啸东没走。
不但没走,还一屁股在旁边沙发上坐下了。
第72章 煎饼
葛啸东坐了,顾云章就不能再坐。
他拄着手杖迈步要走,不想葛啸东忽然出手握住他的右臂,猛然往怀里一带。手杖离了地面,他脚下无根,登时就向后仰靠着倒了下去,险些直接坐进葛啸东的怀里。
此时厅内人来人往,顾云章也知道一旦当众闹起来,双方都是丢人,便恶狠狠的向旁边一挪身体,随即扭头愤然瞪了对方:“你要干什么?”
葛啸东这时也收起了方才那一派好风度,神情倨傲的望向他:“为什么要躲着我?”
顾云章紧握着手杖,神经末梢都闪了火花;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里映着个小小的葛啸东,那影像仿佛是坐在暗处的鬼魅。
葛啸东向他探过头去,似笑非笑的发出了低沉声音:“怕我?”
顾云章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纵身要起,却是再一次被葛啸东拽了回来。
顾云章侧过脸去,凝视着葛啸东。
在方才那次起立失败之后,他的视野忽然模糊起来,葛啸东在他眼中成了个影影绰绰的形象,几乎虚无缥缈。
他颇为困惑的蹙起眉头,又像落水狗似的拼命甩了甩头。
这时他就听见耳边响起了葛啸东的声音:“顾军长喝醉了,陈秘书过来帮忙扶一把!”
他垂死挣扎的想要出声抗拒,然而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连舌头都是麻木的。
陈秘书是位过路的宾客,被葛啸东抓去当了壮丁,把顾云章架起来一路搀出楼外。旁边有人见了,就不由得笑问道:“酒会还没开始,怎么就醉了?”
葛啸东笑微微的答道:“他酒量不行,喝一杯白兰地就晕了。”
这时李世尧在一旁听到,就心中犯嘀咕,暗想这顾云章当年可是海量,如今怎么会被一杯白兰地撂倒?不过他知道葛啸东和顾云章是一对冤家,而自己刚刚和顾云章费了口水无数,却连一毫的主意也没能讨来,便不肯多管,随对方倒霉去!
葛啸东先前曾来李公馆拜访过,所以此时轻车熟路。他知道顾云章的副官卫士都在院门外徘徊,所以在楼前打发走陈秘书后,便把早守在一旁的副官叫过来,两人合力把顾云章带向后院,从侧门出去上了汽车。
顾云章的身体是失了知觉,可是心里还有一丝清醒。恍惚中觉出自己被人带出客厅,他就似梦似醒的感到了不好。及至坐上汽车后,他昏昏沉沉的委顿在座位上,纵有思想,也是无济于事了。
汽车发动起来,葛啸东把顾云章揽到自己怀里抱住,然后抬手抚上了对方的头脸。
顾云章在微微的颠簸中身体侧倾,人偶一般将上半身扑在了他的大腿上。葛啸东微笑着低下头,指尖就划过了他那浓秀的眉毛。
久违了。
此刻正是傍晚时分,葛啸东自家楼前下了汽车,这回没用人帮忙,自己就把顾云章抱进了楼内。
把人扔在卧室内的大床上,葛啸东站在床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关好房门,慢条斯理的解开了军装领口。
在葛啸东的世界里,这一刻江山如火、残阳如血。
兜兜转转的走了十几年一个大圈,如今又回到了原点。虽然这原点也不持久,兴许是转瞬即逝,但人生如梦,又有什么能够真的天长地久呢?
况且葛啸东只是想把他攥在手心里,攥碎了骨头攥出血,仅此而已。
葛啸东单腿跪在床上,把顾云章翻过来摆成一个仰面朝天的姿势,而后俯身下去,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
这堪称是一个最难得的举动,他与顾云章亲吻的次数实在是少到了屈指可数的地步。顾云章是只能被咬不能被吻的,因为他会嚼碎任何伸进他嘴里的舌头。
现在好了,现在可以亲一亲了。
顾云章的嘴唇很柔软。葛啸东在片刻的亲吻后捏住他的下颏,迫使他微微的张开了嘴。
顾云章生了一条尖尖的粉红舌头,让人联想起一只幼小的狐狸精。葛啸东一向认为顾云章身体各部都带有一点挑逗煽情的意味,仿佛天生就是用来撩人的。低下头把舌头渡入对方的口中,他轻轻的点了点顾云章的舌尖。
顾云章没有反应,这时候的确是应当没有反应的。
没有反应诚然是令人感到有些扫兴,不过人毕竟是摆在那里、任君采撷了。
葛啸东有条不紊的扒光了顾云章,然后将双方的领带捡出来,把顾云章的双手绑在了床头的黄铜栏杆上。
顾云章的裸体是雪白而修长的,上身纵横交错着深浅长疤,从腰往下倒是光滑无暇。葛啸东沉重的压了下去,把面颊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在倾听顾云章的心跳,同时用手指拈住了对方那一侧乳头。
不过是用指腹轻轻搓了一下,那粒嫣红的小东西就像半成熟的果实一样硬硬的挺立起来。
他探头过去张口含住,有滋有味的吮吸起来。
顾云章的意识,是在天黑之后才缓缓回复过来的。
木然的头脑渐渐苏生,他在一阵胀痛和压迫中睁开了眼睛,很费力的“啊”了一声。
气喘吁吁的葛啸东把他那两条长腿分的更开了,而后重新摆正了他垫在身下的枕头,气势汹汹的一挺身,将那凶器尽根捅了进去。
房内没开灯,顾云章呆呆的望着眼前那黯淡背景中的身影,片刻之后忽然醒悟过来了,登时就爆发似的大喊了一声,随即开始手舞足蹈的挣扎起来。
麻药刚刚过劲,他那身体还不听使唤,自己觉着是花费了许多力气,其实丝毫不能撼动对方。葛啸东随手拽过一条薄薄的枕巾,强行塞进了他的口中,想要扼杀掉他的呼喊。而顾云章无法躲闪开来,只能在黑暗和禁锢中歇斯底里的奋力扭动了身体。
葛啸东没有再去压制,伸手紧紧托住了他的腰臀,自己使足力量一下一下的捣进去。顾云章的身体紧而火热,干起来就像是一场开疆辟土的战斗;他把双手从顾云章的腋下穿过去握住肩膀,结结实实的狠顶进去,也不像是在快活,倒像是要杀人。
顾云章在最初的挣扎中耗尽了所有体力,当麻药终于失效之后,他已然瘫软在葛啸东身下,无力再去抗拒。葛啸东倒是被他刺激的兴致勃勃,泄过一次后还不肯下去,汗津津的趴在顾云章身上低声说道:“你没有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顾云章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呻吟。
葛啸东笑了,伸手从顾云章的口中扯出那壅塞入喉的枕巾一角。顾云章哽咽了一声,随即开始长声惨叫起来。
葛啸东就在这刺耳的哀鸣声中弓起腰身,把下面那重新鼓胀起来的大家伙抵住那火热松开的入口处,骤然用力一顶而入。顾云章随之仰起头来,从鼻子里发出了哭泣的声音。
葛啸东是这样的不知疲倦,接连不休的折腾着顾云章,总不让他空闲下来休息片刻。顾云章到了后来,似乎是有了身心崩溃的苗头,不但肢体在匀速的颤抖,而且还一阵阵的干呕,头脸上也冒出了一层层的虚汗。
“我饶不了你……”他气若游丝的发出威胁:“我杀了你……”
葛啸东冷笑着把他的双腿举起来搭在了自己肩膀上;两具肉体不断撞击,发出了粘腻的啪啪声响。
葛啸东很持久,累了便俯身压下去休息片刻,歇过来继续再干。及至到了后半夜将近凌晨的时候,他不觉怎的,顾云章却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不要……不要……”他紧闭双眼在枕上虚弱的摇头,猫叫似的发出哀求:“饶了我吧,团座,饶了我吧……”
葛啸东的动作僵了一下——当年他把顾云章捡回去时,身份就正是个“团座”。
随即他回过神来,把自己那硬邦邦的东西狠命捅进了对方的肚子里:“再叫一声!”
顾云章紧蹙了眉头,万分痛苦的呜咽了一声,却也没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