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顾云章。
顾云章对他微笑着,同时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又指了指小杰,示意他噤声。
沈傲城放开小杰,转身面对了顾云章,压低声音问道:“你来干什么?”
顾云章长胳膊长腿的,很灵活的就将他揽进了自己怀里,随即手脚并用的缠住了他。
“二叔。”他微微探头,把嘴唇凑到沈傲城耳边:“我很喜欢你的,你不要走啊。”
碍着身边那个呼呼大睡的小杰,沈傲城果然不敢妄动:“你脾气太大,我伺候不了。”
顾云章并无意和他打嘴皮子官司,只是重复着轻声耳语道:“你听我的话,不要走啊。”然后仰起头来,在他眉心上亲了一口。
沈傲城觉着他这举动十分孩子气,心里那怒火也就在不知不觉间熄灭了:“你老大不小的,怎么还离不开我了?”
顾云章把沈傲城抱了个满怀,觉着很温暖,简直到了火热的程度。
沈傲城就此和顾云章讲了和。至于过年时的安排,沈傲城决定还是留在顾宅,到时发电报把沈天理也叫过来就是了。
后来电报发出去,沈天理拖了很久才回电,表示自己死也不来。
顾云章添了嗜好,开始在午夜或凌晨时分偷偷的往沈傲城床上钻。沈傲城先是觉得可笑,后来又觉着怪吓人的——顾云章行动起来也没个声音,时常就像蛇一样冰凉的游了上来。沈傲城撵了他几次,毫无效果;而且他还变本加厉的提议道:“一起睡吧!”
沈傲城照后背给了他一巴掌:“你是小孩子,要大人领着睡?”
顾云章不动声色的笑道:“反正你也要带着小杰,加我一个也不算多。”
沈傲城不假思索的答道:“没有三个人挤一张床的,你二十多岁的人了,不要和小杰比。”
顾云章保持微笑,觉着自己真是该做点什么了!
顾云章很有耐心的等了三个月。在大年初五这一晚,本溪湖市区内灯火通明,满街鞭炮烟火放的好像开了锅,顾云章问沈傲城:“外面很热闹,你不带小杰出去走走?”
沈傲城站起来问道:“你去不去?”
顾云章摇头:“我不去。”
沈傲城欢欢喜喜的穿上外套,牵着小儿子的手对他点头一笑:“我走了,你看家吧!”
顾云章站在屋内,微笑着一点头:“好。”
第62章 风中之叶
本溪湖依靠大矿,是个新兴的城市,年节之时灯火如昼,真有喧天的繁华。沈傲城领着小杰欢欢喜喜走出去,可不到一个小时就惊慌失措的回了来。
有人在拥挤的地方放大麻雷子——也许是大麻雷子,也许是小炸弹,把小杰给崩了。
沈傲城仿佛是已经彻底崩溃——他抱着血淋淋的小杰,望着顾云章只是哆嗦。顾云章低头望去,见小杰那肚子都被炸开了,青紫色的肠子拖在厚呢西装外面,脑袋无力的后仰过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
沈傲城双臂颤抖着托住小杰,先是紧闭着嘴发怔,末了忽然爆发似的哭喊了一声:“快叫医生啊!”
小杰在医院里断了气。
在此之前沈傲城满身血污,一直神经质的在医院走廊内走来走去,当噩耗从病房里传出来时,沈傲城停住脚步,神情堪称迷茫的望向了医生。
医生知道他这是受了刺激,所以极力回避和他正面交流,转而把目光放向坐在一旁长椅上的顾云章。顾云章会意的站起来走到沈傲城身边,清晰而温和的告诉他:“二叔,小杰死了。”
这话说的很明了,比医生那遮遮掩掩的通知更有刺激性。沈傲城睁大眼睛,气息战栗的哼了一声,随即眼前一黑,无意识的仆向地面。
顾云章眼疾手快,一把扶着了他,这时再看,就发现他已然晕过去了。
沈傲城无知无觉,只有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处缓缓滑落。
沈傲城在医生的治疗之下,于半小时后苏醒过来。
这时小杰已经被推进了停尸房之中,他被炸的开膛破肚,内脏都流了出来;护士还没有腾出手来为他缝合,只把肠子塞回他的肚中,又给他擦净了脸上七窍的血污。白布单子从头到脚的蒙上了,他看上去也是具囫囵的小尸首。
沈傲城失魂落魄的走进停尸房内。站在床前低头呆看了半晌,他弯腰伸手掀开白布单子,露出了小杰的面孔。
小杰脸色青白,神情惊惧,死不瞑目,瞧着几乎狰狞。
沈傲城凝视了这儿子片刻,后来就俯下身去,双手捧着这张小脸亲吻了几下。
热泪大滴的落在小杰的脸上,沈傲城剧烈的抽搐喘息着,从喉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声音。他的瞎儿子,他最爱的女人留下来的唯一骨血,他的小杰,没了!
昨天的这个时候,小杰还坐在桌前握着铅笔学习写字,现在……没了!
沈傲城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把脸埋在儿子身边,痛不欲生的大哭起来。
顾云章站在外间走廊里——站久了,有些累,就又找了张长椅坐下了。
房内的沈傲城还在痛哭,顾云章听的心旷神怡,甚至想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这时有人走过来了,是赵兴武。
赵兴武停在他近前,低声问道:“大哥,听说……二叔的儿子出事儿了?”
顾云章抬眼,向他很嘉许的一笑。
赵兴武也无声的笑着一点头:“那……那既然二叔现在正难过着,我就改天再去看他吧。大哥你坐着,我走了。”
顾云章向他伸出手:“有烟吗?”
赵兴武知道顾云章从来不抽烟,所以就愣了一下,随后伸手摸裤兜,把一只镀金烟盒和一个英国造打火机掏出来给他。顾云章全盘接受,而后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从烟盒里拿起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燃,顾云章浅浅吸了一口,立刻就被呛的大咳起来。
捂着嘴起身快步走到走廊尽头,他扶着墙弯下腰去,一边笑一边吭吭的用力咳嗽,待到气息稍平之后,他把烟卷叼回口中,双手插兜迈步向外走去。
站在午夜时分的医院楼外,他一边吸烟一边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大笑,吭吭吭,哈哈哈!
沈傲城在停尸房内跪了一夜。
顾云章随着他守在医院里,可是并没有进去看他,只是独自在外面窃喜。及至到了清晨时分,他觉着沈傲城哀恸的够了,而且小杰的尸体也需要由专人处理一下,这才推开房门,探头进去唤道:“二叔,出来吧。”
沈傲城背对着他,毫无反应。
顾云章很快意的看了床上小杰一眼,而后缓步走到沈傲城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唤道:“二叔?”
沈傲城这才木然的转过脸来,抬眼看向了他。
顾云章在正视到他的面孔之时,不禁一惊——不过一夜的功夫,沈傲城那两鬓的短发都斑白了,眼中也失去了光华,憔悴的简直苍老了十岁!
顾云章手足无措的咽了口唾沫,然后把手插进沈傲城的腋下,奋力将他强行托了起来:“二叔,够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要跟着去吗?”
沈傲城痴痴呆呆的被他拖拽出了停尸房,一言不发,精神和目光都涣散了。
顾云章叫了一个随从,把沈傲城架出医院,塞进汽车,送回家中。
将沈傲城扶着坐在沙发上了,顾云章拧了一条热毛巾,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一手用毛巾给他擦了一把脸。
擦到后来,沈傲城周身的血脉似乎是略微疏通了一点。他抬手按住覆在脸上的毛巾,无力的向后仰靠过去。
顾云章侧身面对着他,先是一下下摩挲着他的心口,后来有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二叔,别这样,你还有我呢,我陪你。”
沈傲城在热毛巾下再一次哭出声来,身体颤抖有如风中之叶。
小杰只是个小孩子,丧事上没有太多讲究,停放三天后便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眼下没有好墓地,沈傲城舍不得草草把他埋在异乡。
顾云章表示要为小杰报仇,并且的确找到了那个放大麻雷子的半大孩子,一顿棍棒将其打了个稀烂。沈傲城听了这话,毫无快意,只是摇头叹息:“你少做点孽吧。”
说这话时,他正虚弱的躺在床上。
他心里很难过——最爱的小儿子死了,后半生好像没了指望;而长子沈天理听说了这个消息,竟是连面都没露。
故而在小杰的骨灰被带回家中后,他立刻就病倒了。这病来势汹汹,让他毫无招架之力,险些一命呜呼;其间顾云章守在他身边,任劳任怨的照顾看护着他,偶尔也学着劝解两句,虽然劝的那话很不中听,一听就是没有心肝的人说出来的。
沈傲城卧病许久,直到这年的四月份才彻底痊愈。
他那一身肉都被病痛熬干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因为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所以格外积极的跑账房,极力要找些事情来填满头脑。走在外面,他依旧是体面而温和的二叔;可是到了无人之时,他常常会在拨打算盘记录账目之时忽然停手,无意识的发起呆来。
这天,他对顾云章叹道:“我老了,真的老了,脑子不够用了。”
顾云章从身后抱住了他:“老,有什么关系呢?”
沈傲城苦笑:“昨天的账目又出了错。我算了一辈子帐,现在算不清了。”
顾云章在手臂上加了力气,试探着勒住沈傲城:“算不清,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63章 幸福生活
五月份,赵兴武新添的胖儿子满月了。
这是他第一个儿子,宝贝的像眼珠子一样,所以要大张旗鼓的摆满月酒,满天下的散布喜气。海长山身在奉天,因为不敢贸然出现在本溪湖,只好托人给他送来了一副沉甸甸大金锁。赵兴武收了这一坨金子,又气又笑,跟他老婆嘀咕:“你看老海这个不着调的,送的玩意儿我都带不动——他倒是大方!”
赵太太先前在白家堡苦守寒窑,好容易把赵兴武等了回去,如今苦尽甘来,望着大金块子就嘻嘻的笑,喜悦的几乎有些恍惚。
满月酒的前一天,顾云章把赵兴武叫到了家中。
顾宅有间专放账簿的屋子,里面摆放了书架桌椅、文房四宝,算是书房。顾云章坐在桌子后头,见赵兴武站在面前了,就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扔在桌子上:“听说你儿子满月了,好事啊!”
赵兴武知道顾云章的行事作风,此刻就捡起那几张纸,嘴里刚要道谢,可是目光落到纸上这么一看,他登时有点发慌:“唉哟,大哥,你这给的太多了,我不能要。”
顾云章挥了挥手:“拿走吧,你应得的。”
赵兴武把纸放回桌上,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苦着脸压低声音道:“那本来就是个容易事儿,我也没出什么力,哪里算应得呢?别,大哥,你快把这个收回去,这我不能要。”
顾云章“哗啦”一声推上抽屉,抬头望向赵兴武:“事儿是不难,难得你干的利索。应不应得的我说了算,你赶紧拿走吧!”
赵兴武很为难的拿起那一沓子房契,六神无主的告辞而去。
回到家后,他对老婆犹犹豫豫的说道:“哎,大哥也给咱礼了,是房子。”
赵太太一听这礼越收越大,乐的合不拢嘴:“天爷,他给了咱一所房?哪儿的房子?大不大?”
赵兴武把房契掏出来放在老婆面前:“不是一所房,是一片房……在秦皇岛,能有个四十多间。你把我那算盘拿出来,我看看这一年能得多少房租!”
自从小杰死后,顾云章觉着自己是更喜欢沈傲城了。
沈傲城天生一张“孩儿面”,圆脸大眼睛的,本是个很显年轻的相貌。但经过了这么一场打击,他真是再也年轻不起来了。
他看起来异常的瘦削憔悴,行动举止间也带出了沧桑老态,两鬓那花白短发因为上了生发油,所以在一丝不苟之余愈发白的刺目。
顾云章很疼惜沈傲城,愿意成天跟着他,清晨从家里追到矿上,傍晚再从矿上追回家里。及至入了夜,沈傲城洗漱过后想要上床睡觉,结果走到床前放眼一看,就见被窝里露出了顾云章的脑袋。
这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虽然沈傲城一直觉得两个大男人没有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道理,但顾云章理直气壮的先是要来“陪陪他”,遭到拒绝后又恼羞成怒的质问:“你原来也带过小杰睡觉,现在怎么就容不下我了?都是一样的晚辈,你是不是看不上我?”
沈傲城发现顾云章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气的反驳道:“那能一样吗?小杰还小呢!”
顾云章沉着脸钻进被窝里:“我也比你小得多。”
躺下之后他思索了一下,随即又补充道:“我洗过澡了,不脏,你别嫌我!”
沈傲城一听这话,心就软了。
“不要胡说。”他掀开被子坐在了床边:“我嫌你干什么?”
这样的闹剧反复上演了几次后,沈傲城宣告投降,再不去驱赶顾云章。而顾云章舒舒服服的躺在沈傲城身边,在棉被下和对方手拉着手睡觉。
床下箱子里摆放着沈天杰的骨灰坛。顾云章身上杀气太重,鬼也怕他。他安安稳稳的一觉睡到大天亮,连梦都不做一个。
顾云章现在很幸福。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安逸满足过。像本地所有发大财的把头一样,他几近疯狂的买房置地,在一两年内就成为了一名产业惊人的大地主。为了更快速的积累财富,他对待下面矿工如同凶神,吸血抽髓的大肆压榨出苦人们的最后一滴油。八十川少将曾在这年的秋天过来看过他一次——顾云章的本相让他深感愕然,而愕然之后,又是绝对的安心。
一九四二年的新年,顾云章陪同沈傲城回到了北平。沈天理的“顾云章恐惧症”还没有痊愈,听说这两人来了,他登时便提着箱子去了天津避难。
沈傲城没有见到儿子,以为沈天理是厌烦自己,就长吁短叹,十分伤心。在这种孤家寡人的状态下,他不得已的把全部感情放在了顾云章身上。而顾云章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张大嘴巴等待已久,如今一旦看出苗头来,就探头一口叨住了沈傲城,死活都不松开了!
沈傲城对顾云章说:“天理现在除了要钱,平日从不主动给我写一封信。”
顾云章笑道:“要钱,就给他钱;你没有钱,我替你给。”
沈傲城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现在咱们两个天天守在一起,倒像是一对真正的亲人了。”
顾云章依旧是笑:“我一直当你是我亲人,就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傲城沉默良久,后来问道:“你怎么会和我这样好?”
顾云章答道:“我看你是个好人,我喜欢你。”
这回沈傲城也笑了:“你这小子说话真怪,见了好人就喜欢,那你在这世上可喜欢的人就太多了!”
顾云章正色道:“没有,没有几个好人。”
在北平胡逛了一通,这两人回到本溪湖,继续过那富足生活。沈傲城再无其它心思,一心一意的教导关怀顾云章,把他当成小老弟大侄子那样来爱护。顾云章则好像是狗熊落进了蜂蜜桶里,从头甜到脚、从里甜到外,在自己快乐的同时,身上也略多了几分人气,接人待物也晓得讲些礼貌了。
沈傲城对于自身是没有什么期望的了,只愿把顾云章改造成一个上等人。他按照最时兴的样子为顾云章订制西装,极力的想让顾云章变成一位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绅士。可惜几番努力过后,顾云章只被他训练成一张很好看的招贴画,一旦动作起来,仍然还是要原形毕露。
这天上午他随着顾云章前去总办大楼报账,账目繁复,其中有几笔顾云章说不清楚,干脆就让他代劳,自己留在车内等待。
沈傲城在总办里耗掉了将近两个小时,中午时分他出了大楼,只见顾云章那辆乌黑锃亮的新汽车停在一片树荫下,后排车门大开着,顾云章弯腰侧身坐在位子上,两条腿长长的伸出车外,皮鞋就踩在了地面上。
顾云章出门时特地换了身浅灰色的派力司西装,正配着今日这不冷不热的好天气。蓝天、绿树、新车、顾云章,四样凑在一起,拍成照片可以去做杂志的封面;可惜漂亮的顾云章很不做脸,此刻正低着头聚精会神的吃热烧饼。
沈傲城恨铁不成钢的走到他面前:“嘿哟,这怎么吃的满嘴都是渣滓?”
顾云章立刻把剩下的一点烧饼塞进口中,然后用衣袖一蹭嘴巴,鼓着腮帮子问道:“报完帐了?”
沈傲城扯过他的手臂,将那衣袖好顿拍打:“怎么还在外面吃上了?”
顾云章咽下烧饼:“我饿了。”
“那你坐进车里去吃嘛!”
顾云章深感莫名其妙:“那烧饼是我买来的,又不是抢来的,干嘛要躲起来吃?”
沈傲城刚要说话,忽然就听遥远处隐隐传来了一声闷雷。顾云章仰头望天:“要下雨了?”
天上的确是起了云,可是四月天,纵算下雨也下不出雷阵雨。
汽车在总办大楼门前发动,先载着两人去酒楼中吃了午饭,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回到顾宅。顾云章在院前下了汽车,刚要进门,却见赵兴武从自家楼内大步冲了出来,口中惊惶喊道:“大哥,你可回来啦!了不得了,矿上瓦斯爆炸了,五个斜井里全冒了火,日本人派兵把西塘给封了!”
第64章 美好时光
西塘煤矿一直类似炼狱,吸进人命,吐出黑金;如今中央大斜井发生爆炸,这煤矿就立时从炼狱变成了地狱。
日本宪兵们守住煤矿入口,虽然知道井内还埋着成千上万的工人,但因眼见五处井口都在源源不断的腾出黑烟,便断定这是地下着了火,当即下令停止扇风机送风,将井口全部封死。
大火最终在井内被憋灭了,同时一起灭掉的,还有几千名矿工的生命。矿山四周的家属哭天喊地的涌过来,日本宪兵拉起铁丝电网,不让平民靠近井口。大雨下的铺天盖地,电线直冒火光,许多心急如焚的老弱妇孺们就在这铁丝网下被活活电死烧死了。
日本矿主们既然是要井不要人,那下面的宪兵们自然也是将这方针贯彻到底。大小把头们插不上手,就各自躲在一旁观望,等待复工。
顾云章坐在家里,既不怜悯死难工人,也不心痛经济损失,就是没心没肺的消遣玩乐。他找来了一个唱蹦蹦戏的班子,大雨天的就留下居住,白天听小戏子唱淫词艳曲,晚上抱小戏子做颠鸾倒凤。一时快活够了,他赶场子似的马上洗澡换睡衣,轻手轻脚的摸黑跑去沈傲城的卧室中睡大觉。沈傲城觉着他这行为很不可理解:“你不是和那孩子回房了吗?”
顾云章那脸上还水淋淋的,冷飕飕的钻进被窝贴向了沈傲城,颇为粗俗的答道:“刚干完。”不等沈傲城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洗干净了,连衣服都换了。”
沈傲城要说的不是这个:“那你何苦还要跑过来?留在那儿睡一宿不行吗?”
顾云章长手长脚的搂抱住了沈傲城:“不行。”并且把个又湿又冷的鼻子拱到了对方那暖烘烘的颈窝里:“我乐意和你睡。”
沈傲城被冻的一抖:“嗬!这么凉?”然后转身把顾云章揽进怀里,隔着薄薄睡衣轻拍他后背:“好啦,睡吧。”
顾云章很巧妙的缩成一团,像个猴子似的攀附在了沈傲城身前。沈傲城本就睡眼朦胧,此刻重新安稳下来,便又要沉沉睡去。
正是半梦半醒之时,他忽然一皱眉头,闭着眼睛转过身去:“拍我的肚子干什么?睡觉!”
顾云章兴奋了半夜,现在并无睡意。因他不惯穿着长裤长袖的衣裳睡觉,所以就在被窝中窸窸窣窣的将自己脱剩一条裤衩,然后赖皮赖脸的贴上去,把手从沈傲城的衣襟下伸入,从后方摸向了这位二叔的肚皮——温暖柔软,胖胖的。
经过近来一段时间的休养,沈傲城渐渐恢复了旧观;虽然头发还是花白着,可大模样没变,算得上一位挺好看的二叔。顾云章饶有兴味的在那肚皮上捏来捏去,烦的沈傲城一把将他那手扯了出来:“怎么这样不老实?快睡觉!”
顾云章没说话,转而把手插进沈傲城的睡裤里,在那屁股上拧了一下。
沈傲城困得要死,可就是睡不成这一场觉,气的转身掐了回去:“你这小子——”
他没说完,因为一把掐下去,他听见顾云章很惊惶的“哎哟”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