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章继续问:“我丢脸,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沈傲城向后仰了仰头,试图和他保持出一个相当的距离:“丢脸又不是什么美事,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吗?”
顾云章踮起脚,把身体横贯大办公桌,一个脑袋追着沈傲城向前:“你为我好,你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沈傲城被他逼问的忍无可忍,“唰啦”一声合拢折扇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我能有什么好处?我大热天的坐在这里给你管账,热都热死了,你还和我谈好处?”
顾云章盯着沈傲城,盯了半晌,目光明亮肆意,像只想入非非的野兽。
后来他心满意足的向后退去,重新站直了身体,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沿:“二叔啊……”
沈傲城抬头看着他,同时把折扇打开,呼呼扇风:“嗯?”
顾云章没再说话,却是对着他抿嘴一笑,而后就转身出去了。
沈傲城找到钢笔帽拧好,心想这叫什么性子,阴一阵晴一阵的,胆小的直接就让他给吓死了。
顾云章乘坐汽车离开矿区,直奔本溪湖煤铁公司的总办大楼。
日本经理知道他的来历,所以对他疏离而客气;而他出于本能,见了日本人就想隐蔽拔枪。
顺顺利利的要到了大房子做宿舍,他离开总办走出大楼,随即就得知汽车出了问题,发动不起来了。
司机很恐慌,仰面朝天的钻进车底去进行检查。顾云章站在汽车旁边,百无聊赖的望向大街。
总办所在的地点是十分繁华的,大街两旁都是百货公司和大饭馆子。顾云章站在路边,就见前方一家酒楼中热热闹闹的走出一群客人,其中为首一名便装打扮,乃是赵兴武;旁边一人军装笔挺,竟然就是海长山!
一年多未见,海长山瞧着更精神焕发了!
顾云章不言不动,很安静的看着不远处的老部下。而海长山正对着赵兴武连说带笑,也并未在意到街对面的情形。
后来还是赵兴武身后的小跟班一眼看见了顾云章,惊的登时就伸手推了赵兴武一把:“哥,顾爷!”
赵兴武一哆嗦,立刻扭头望过去,脚下好似生了根,一步都走不动了。
海长山的欢声笑语也随之戛然而止。
顾云章和海长山对视了两三秒钟。
不等顾云章做出反应,那海长山忽然迈开大步,沿着道路拔腿就跑。赵兴武眼看着他狂奔而逃,自己留也不是追也不是,站在大街上两边乱晃,先是对着顾云章陪笑唤道:“大哥……”然后又转向前方喊道:“老海……”
老海已经没了踪影,跟随着老海的几名副官站在原地都傻了眼。赵兴武自知追不上海长山,只得哭丧着脸走到了顾云章面前:“大哥,老海是刚到的,我陪他吃顿饭……”
顾云章并没有暴怒,只严厉训道:“矿上放着两千人,你出来吃饭?跟我回去!”
海长山是过去的人物了,顾云章现在根本就不想见到他;一旦不慎相遇,也全当是幻觉,不愿再去追究。
回到矿区后,他把总办批下来的条子递给赵兴武,让他去把工人带往大房子中安顿。赵兴武心惊胆战的领命而去,不敢多言多语。
矿上总开着大机器,又没有树木遮荫,一过中午便炎热之极。顾云章走去账房,见沈傲城呆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摆着两个大算盘,头脸都汗湿透了。
“二叔,干什么呢?”
沈傲城扫了他一眼,失魂落魄的答道:“出汗。”
顾云章走到他面前,把算盘叠起来放到一旁,然后拉起他一只手:“走吧,回家!”
沈傲城都要热的崩溃了。
他进门后便开始手忙脚乱的脱衣服。因为小杰正在房里睡午觉,所以他就站在了客厅内的大电风扇前,毫不客气的霸占了所有凉风。顾云章见他把衬衫下摆都从长裤里抻了出来,十分失态,就出言笑道:“这么怕热?”
沈傲城把衬衫纽扣从上到下的解开了:“我最怕过夏天,冬天还好,我是三九天也不穿棉衣的。”
顾云章站在一旁先是旁观,后来就伸手在沈傲城的肚子上拍了一巴掌。
沈傲城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发福,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皮:“我这不算胖——”然后自己也有点心虚,抬头征求顾云章的意见:“胖吗?”
顾云章答非所问:“我看你该洗个澡了。”
第61章 夏日午后
沈傲城站在浴缸前,一边脱衣服一边背对顾云章笑道:“跟着我干什么?出去出去。”
顾云章沉默无语,在浴室角落里蹲下了。
沈傲城热的发昏,在一片哗哗放水声中没有听到顾云章的回应;回头看了一眼,又未见人影,就以为他已然出去了。手忙脚乱的从身上扒下汗湿了的衣裤,他赤条条的迈步进了蓄满清水的浴缸中。
身体浸在温凉水中,他十分惬意的伸直双腿坐下去,又用双手撩水打湿了头脸。水淋淋的抬起头来,他猛然发现了顾云章。
“哎哟!”他吓了一跳:“你怎么蹲在那里?”
顾云章将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一只手就托了脸蛋,对着他眯起眼睛一笑。
沈傲城把湿毛巾搭在肩膀上,自己弯下腰去把脑袋插进水中,入水之前还咕哝了一句:“像个猫头鹰似的!”
沈傲城在浴缸里呆的十分安逸,像一条被人捕获的肥美大鱼,显然是不想出来了。
光溜溜的坐在水中,他在降温之余恢复冷静,开始一递一句的和顾云章谈论账房事务。顾云章先还听着,后来蹲久了双腿酸麻,便一歪身坐在了地上。这个举动触动了沈傲城的心事,让他放下正题,转而去对顾云章进行教化:“不要蹲着,怎么总是蹲着?你看哪个体面人没事儿就蹲着的?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才行。”
顾云章听闻此言,就一手扶墙,很惫懒的站起来了。
沈傲城继续训导:“又躲在角落里了。你又不是个贼,站在地中央不好么?”
顾云章面无表情的走到了浴室中央,正对着浴缸。
沈傲城抬头看着他,感觉他从头到脚问题无数,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指教清楚的。
把沉重的白毛巾浸透了水,他满头满脸的又擦了一顿,而后发现顾云章正垂着眼帘审视自己。
“看什么?”他莫名其妙的发问。
顾云章又蹲下了:“没什么,随便看看。”
沈傲城哑然失笑:“我有什么好看的。”
顾云章正色答道:“我还没有看过。”
沈傲城还是那句话:“我有什么好看的,看我有什么意思?”然后自己笑了:“没看过就得看看?我也没看过你,我怎么就没想着去看看呢?”
顾云章把手搭在浴缸沿上,很认真的看着沈傲城的眼睛:“你要不要看?你要看我就脱给你看;不过事先说好了,我身上有疤,不好看。”
沈傲城听他这话说的冒傻气,就笑着不住摇头:“我不看,你又不是个大姑娘小媳妇,我没心思看你。”
沈傲城在水中坐了直有大半个下午,后来到了晚饭时分,才恋恋不舍的站起来擦身穿衣。
套着汗衫短裤走去餐厅,他又出了一身大汗,也吃不下饭菜,只喝了一点在冰箱里镇过的果汁。
因他在饭桌上闲得很,所以可以腾出眼睛盯着顾云章。顾云章吃的倒是热火朝天,一个不慎把片炒肉掉在了地上,他俯身用手捡起来就塞进了嘴巴里。
沈傲城放下茶杯,开始批评他不讲卫生。
先前沈傲城规矩他的举止做派时,他虚心受教,倒不觉着怎的;如今听到沈傲城长篇大论的说起卫生营养学,他忽然发现自己同对方距离遥远,果真不是一个世界来的。
后来他见沈傲城滔滔不绝,便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能吃饱就不错了。”
沈傲城恨铁不成钢的叹道:“唉,听你说话不像个把头,倒像个矿工!”
顾云章很享受来自沈傲城的教训,无论有理没理。在此之前,旁人对他不是喝斥谩骂就是俯首帖耳,他和外界几乎不曾有过平等的交流。而在另一方面,沈傲城认为如果自己能把顾云章感化的有点人气,那对人对己都有莫大的好处——最起码可以自保。
沈傲城这人放在哪里都是个人缘好的,活了四十多年,还没有受过恶评。只要顾云章长了一毫的人心,就绝不该加害于他。
傍晚时分,天气稍凉。沈傲城带着小杰在院子里散步,顾云章在楼前站着看了一会儿,后来不由自主的又蹲下了。
“我要是也有这么个爹……”他在心里默默思忖着:“那我现在一定会很有出息!”
这时小杰发出了一串笑声,直着目光向前跑去,沈傲城在后面追着他,大汗淋漓。小杰是不认路的,一个转弯冲向了顾云章——吃饱喝足长大的小孩子,健康灵活的很,沈傲城刚要出言喝止,可小杰已经一头扑进了顾云章的怀里。
这回小杰撞到生人,不禁也愣住了,向后仰过身体便要退,顾云章却是伸手搂住了他的小身体,同时抬眼打量了这孩子的面目。
小杰生的白皙清秀,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最像沈傲城。沈傲城的魅力就凝聚在那一双眼睛上——清澈的带着灵气,目光永远坦然而善良。
顾云章盯着小杰,心想这孩子不配留在二叔的身边。
此刻沈傲城也赶上来了。他见顾云章虎视眈眈的瞪着小杰,心中立刻暗叫不好,以为自家儿子让人给看上了!
殊不知这顾云章对待小杰,并非看上,而是极其的看不上。若不是碍着沈傲城站在面前,他真能下手把这孩子活活掐死!
正在顾云章对着小杰发狠之时,院外来了客人。
这位客人便装打扮,身后的随从挑着一担子时令瓜果。隔着院门见到了顾云章,他在黯淡暮色中垂下头,深深的躬下身去:“大哥。”
顾云章并没有很意外,一言不发的隔着铁栅栏门看向来人。
海长山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把腰弯了足有两分钟。
后来他在一片寂静中尴尬的直起身来,并不敢正视顾云章:“大哥,我来看看你。早就想来了,可是思来想去的,还是没敢露面。”
顾云章没说什么,只冷淡的挥了挥手,示意他走。
海长山迟疑着不肯离去,低声说道:“大哥,我对不住你。那次我不该把胖小子带走……我就是觉得咱们那时候太苦了,犯不上,想逼着你投降……没想到后来会成那样儿……”
顾云章不等他说完,便出言打断道:“沈天生算不得什么。”
海长山闭了嘴——他也觉得沈天生在顾云章那里,应该算不得一回事。
那能算上事的,也就是他自己了。
海长山知道自己愧对顾云章。这位小大哥不是个好人,可一直对他不差。
结果他反了顾云章两次。
第一次,顾云章饶了他;第二次——第二次都过去一年多了,他这才和顾云章见了面。他心里怯的很,怕顾云章翻脸不认人;可是顾云章好像并没有翻脸的意思。
顾云章根本就是一个无情而厌倦的态度,似乎是和过去一笔勾销了。
顾云章没有让海长山进门。海长山在门口呆站了许久,末了无法,只好讪讪离去了。
海长山现在带兵不打仗,比较清闲,所以有时间跑来本溪湖,在赵兴武家长久的做客。他回到赵家时,赵兴武正四脚着地的爬在地上,让三岁的女儿骑大马。见他回来了,赵兴武驮着女儿不得起身,只好仰着脑袋问他:“怎么样?”
海长山在赵家小女的脸蛋上轻拧了一把,然后就近坐在了椅子上:“没进去大门。”
赵兴武走兽似的叹了一口气:“算了吧,大哥现在过的也挺好,你就别去烦人了。”
海长山在自身无虞之时,对待顾云章还是很有好心的,故而此时就冷笑一声:“当个把头就好了?以他那个身份要是肯带兵,早连金山都挣下来了!”
赵兴武低头“唉”了一声:“带什么兵,你别去招他。”然后他回手托住女儿,费力的站了起来。
海长山在赵家安歇下不提,只说这顾云章,见到海长山后虽然表面淡漠,其实心中也起了几番波澜。
回想起前尘往事,他略有感慨,随即就想:“天生已经没了,二叔可不能再死了。”
二叔
沈傲城汗涔涔的熬过了这个夏天。在秋冬时节中,他恢复了常态,并且因为每日都要跑账房,所以还略略瘦了一点。
他胖的时候不甚胖,如今瘦的也很有限,根本不大显,只有顾云章看出来了。沈傲城身上那脂肪的流失似乎让他深觉心痛,后来他就时常在中午赶去账房,让沈傲城停工回家休息。
沈傲城干惯这项差事,倒也觉出了些许乐趣。面前摆着两个算盘,他双手一起上阵,狮子滚绣球似的打得噼里啪啦,算出数目后就抄起钢笔,在账簿上记下一笔。
大把头帐多,大账本子就有四套,想要全部理顺清楚,的确不是件易事。
顾云章站在门口,全身倚靠着门框,盯着沈傲城出声催促道:“走啊,二叔。”
沈傲城忙的头都不抬:“走不了,帐还没对完呢。”
顾云章懒洋洋的说道:“明天再对吧!”
沈傲城把钢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在本子上刷刷点点的写字:“今日事今日毕。”
顾云章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拖长声音呼唤道:“二叔,回家啊!”
沈傲城满眼数字,无心理他。
顾云章在门槛子上坐下了:“二叔?”
顾云章高一声低一声的喊了半天二叔,帐房里往来之人听在耳朵里,立时都对沈傲城肃然起敬,心想怪道能让他管账呢,原来是顾大把头的二叔啊!虽说是不同姓,但既然站在二叔这个辈分上了,那自然是与众不同,身份贵重了。
一传十、十传百,自此之后,沈傲城就成了全矿上的“二叔”,别说下面的小把头,就连赵兴武都追随潮流,自愿成为了他的侄子。沈傲城不明就里,回去还问顾云章:“这是怎么回事?谁见了我都喊二叔,连赵把头都这么叫,我看他也比我小不了几岁啊!”
顾云章最近犯了腿上旧伤,当着沈傲城的面把下身脱得只剩一条裤衩,拿着一贴膏药试探着往大腿上糊:“大小也不看年龄,赵兴武比我大了十多岁,我不一样做他大哥?大哥的二叔,不就是他们的二叔么!”
沈傲城走过去接下膏药,让顾云章跪到沙发上去:“那你下次当着众人,喊我一声祖宗。”
顾云章双手扶着沙发靠背,叉开双腿撅起屁股,口中笑了一声:“你想的美啊。”
沈傲城“啪”的一声,把膏药拍在了他的大腿内侧,然后一手扶着他的腿,一手按在那膏药上用力压了压:“位置对不对?”
顾云章的体温总是偏低,仿佛冷血动物,所以沈傲城那只柔软的手抚上时,给他的触感就分外温暖:“对。”
沈傲城没多想,贴好膏药后收回手去嗅了嗅,觉着自己沾染了满手的苦味;而顾云章失去了这唯一的热源,就若有所失的直起腰回过头去,颇为感伤的看了沈傲城一眼。
沈傲城逆光站在地板上,头发脸面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大眼睛里清清澈澈的,他就年轻在这双眼睛里了。
沈傲城在顾宅的生活日渐舒适惬意起来。
他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年轻时因为头脑精明肯用心,所以能够立起一爿生意产业;现在年纪大了,精神也疲惫了,他没有力气再花心思,宁愿随波逐流的过日子。对他来讲,顾云章这人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出现的极其突兀,相处时极其难缠;不过现在也习惯了。
沈傲城觉得顾云章这人时而可恨、时而可怕、时而可厌、时而可怜。不过他还是年轻,和沈天理的年龄相仿佛;这让沈傲城对他至多是无可奈何,就像对沈天理那样,虽然时常感到无比的不满,但没有办法,憋着一肚子恶气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也就好了。
这天傍晚,沈傲城和顾云章同桌吃饭,顺便提起了新年事宜,然后就吵起来了。
原因很简单:沈傲城要回北平过年,顾云章不让。
沈傲城都气笑了:“这叫什么道理?我卖给你了?”
顾云章答道:“你开个价,我买。”
沈傲城看他面色阴沉,那语气居高临下的十分不善,心中发怯之余,也恼火之极:“你当我是你家里听差打杂的?买,你买得起吗?”
顾云章看着他,神情十分严肃,绝非在开玩笑:“你开个价吧!”
沈傲城气的站起来:“云章,就算我真是你聘来的账房先生,你也没有这样对待我的道理!你这东西,平时好起来对我嬉皮笑脸,现在坏起来就像审问奴才一样,起码的礼貌都不懂!”
顾云章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许走!”
沈傲城扭身迈步,嘴里气愤愤的咕哝道:“我还非走不可了!”
顾云章见他要跑,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敢?!”
沈傲城用力一挣:“混小子,你放开我!”
顾云章见他一点也不听自己的话,心里又急又恨,下意识的就对他扬起了手。
沈傲城见此情景,动作顿时一僵。
顾云章那只手扬在半空,作势要打,可终究是收了回来,并没有打。
两个人互相瞪视着,顾云章是依旧的心如铁石,可沈傲城却是伤心的几乎有些窒息。
虽然他并非自愿留下,可在留下的日子里,他是真心的对顾云章好,希望顾云章能有点人样子,能体体面面的站到人前去——可顾云章这个畜生,现在竟要对他动手!
双方僵持片刻,顾云章回过味来,缓缓松开手。
“二叔……”他轻声唤道,很生硬的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我和你闹着玩儿呢。”
二叔神情落寞的叹了口气:“云章啊,你这样对我,也太不是人了。”
顾云章毕生挨过无数侮辱谩骂,可那些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句话来的厉害。他手足无措的望着沈傲城,仿佛迎头受了重击。
沈傲城低下头,心灰意冷的向房内走去。
沈傲城在小杰面前,并不流露出异常情绪来。
小杰坐在桌前,手握铅笔,他站在小杰身后,握着孩子的小手。一笔一划写字。
写了两大篇子,他觉着小杰那手心里也汗津津的了,就收走铅笔:“睡觉吧,今天不写了。”
小杰是个没主意的孩子,让睡觉就睡觉。沈傲城在黑夜中搂着儿子,睁大眼睛想着顾云章,后来就觉得冷,觉得没意思。
午夜时分,他在极度的失望中入睡了。
翌日凌晨,沈傲城在半睡半醒间,忽然觉着床褥一沉,随即身边冷了一下,是被子被掀开了。
他迷迷糊糊的伸手摸了一把,结果摸到了一具微凉的身体;这可把他吓了一大跳,登时就回头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