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曦麟眉心一跳。
一抬眼眸，映在眼底的，便是俯下身子，微微蹙眉的白羽玥阙。
“是你？”看到她皱着眉头蹲了下去。
而地上，那方白玉镇纸，已经断成两截。
苍曦麟跑了过去，问道：“怎样了？”
白羽玥阙扶着墙跪了下去，拜道：“奴婢没事，奴婢该死。”
苍曦麟看她似乎很是痛苦的抱着脚：“那方镇纸，砸中了你的腿么？”
白羽玥阙摇摇头：“镇纸是砸在门上，断成了两截。而后才落到奴婢的脚趾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苍曦麟松了口气。
而后，又觉得白羽玥阙的忽然出现，有些别样的意味。
毕竟，是他自己要所有人都远离正殿。
自然，也包括白羽玥阙。
想到此处，苍曦麟的声音也冷了不少：“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羽玥阙答道：“青蝉姑姑说了，在二更天的时候，要来检查我的工作。如果前庭打扫的不好，奴婢应该领受责罚。”
“之前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可是今天青蝉姑姑却一直没有出现，奴婢等了近一个时辰，还是等不到姑姑。”
“所以奴婢斗胆，来这里看一看，想要其他姑姑和太监帮忙通传一下。”
原来如此！
苍曦麟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消了不少。
然而他还是有些疑虑：“——你不知道今晚朕命令所有人都不得接近正殿？”
白羽玥阙惶然的摇摇头：“奴婢不知。奴婢一直谨遵袭云姑姑的吩咐，不管闲事，只管打扫就是了。”
“那你傍晚之时在何处？”
苍曦麟依然有些不依不饶。
“那时奴婢在后院打扫，然后等到月上中天，才去吃饭收拾。”
苍曦麟这才了然。
没错，他这些天让刘全也打听到了不少关于白羽玥阙的事情。
当然，他自己也去太后那里求证了一番。
对于她的身世，他虽然还有疑惑，却也不深了。
对于她的性情——那还用说吗？
这丫头除了圆滑变通，会处理好与各位宫女的关系之外。
关键的一点是，她并不奉承自己，不刻意接近自己。
到了哪里，就乖乖办事，一点也不想借着认识自己的机会，飞黄腾达。
看到她眉头微蹙的样子，想必刚刚那一砸，还是很痛的。
他蹲了下来，问道：“疼么？”
白羽玥阙轻声答：“些许小伤，不碍事的。”
苍曦麟“哦”了一声，重又站了起来。
献计
苍曦麟转过头走向位子。
一回头，看见她还跪在地上，有些诧异：“怎么了？”
白羽玥阙的头越发低了：“皇上没有叫起，奴婢不敢自专。”
“你倒是讲规矩了！”
苍曦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还跪着做什么？站起来吧。”
“是！”白羽玥阙回答着。
她站了起来，牵动了脚上的伤势，不免有些摇晃。
苍曦麟摆摆手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而白羽玥阙却没有动。
苍曦麟疑惑道：“是你的腿还疼？”
白羽玥阙摇摇头：“皇上，可是为了军情担心？”
军情！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苍曦麟的眉心猛地一跳。
眉宇间有些寒意，他看向白羽玥阙，眼睛里尽是锋芒。
“皇上，”白羽玥阙坦然迎上苍曦麟的目光，微笑道：“要退大军，不需要费一兵一卒。奴婢有一计，四路大军，便可退去三路。”
“嗯？”苍曦麟的眼睛里顿时有些兴趣。
但是以他的城府，自然是不会相信白羽玥阙的话。
于是他冷冷的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白羽玥阙的脸庞忽然变得正经无比：“奴婢说得出，自然是有方法做得到。皇上所忧，无非是南边的端国，北边的匈奴，西北的羌，西南的吐蕃、蜀国，与其他几个蕞尔小邦。”
“那又如何？”苍曦麟冷哼一声。
“皇上所虑，无非是这几处国家恰好相约起兵。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虽然大晟国富民强，然而面对几个国家齐心合力的威势，还是会心有余而力不足。”白羽玥阙缓缓的道。
当然！
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羌，就算真死了三万士兵，也算不得动摇国本的大事。
可是这一失利，带来的就会是连锁反应。
想起其他几个国家的蠢蠢欲动，苍曦麟就觉得头痛难忍。
三个臭皮匠（小盆友们六一快乐）
“三哥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有一个老人，把自己的几个儿子叫到床前，拿出十根筷子，要几个儿子一根一根的掰。结果当然很容易，他们都把筷子弄折了。”
白羽玥阙忽然声音平缓下来，接着道，“而后，老人又拿出十根筷子，合成一束，再让他们折断筷子。皇上您猜，结果怎么样？”
“自然是折不断了。”苍曦麟答道。
不过语气一转，又生硬起来，“这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白羽玥阙道：“这件事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皇上担心的是因为几个国家同时出兵，拧成一股绳。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些国家合在一起，声势当然相当大了。但若是分开来呢？”
“你是说，‘合纵连横’？”苍曦麟眉心一跳。
白羽玥阙声音清亮的道：“这几个国家，虽然同时发兵，声势浩大。但是彼此之间矛盾重重，根本不可能胁从作战。奴婢有一计，能引得四国矛盾激化，消弭战事！”
“你且说说看。”苍曦麟有些迫不及待了。
白羽玥阙娓娓道来：“西南的吐蕃和蜀国，互有世仇，虽然此次一起发兵，可却互相仇视，相互之间，毫无配合。”
“皇上可派些细作，潜入吐蕃和蜀国的大军之中，故意散播谣言，说双方此次虽然配合，可目的却是乘其不意，为了消灭对方。同时，也可以混入吐蕃和蜀国的都城，搅乱局势，让双方猜忌愈深。”
“就算不能因此罢兵，至少，能极大的减少他们的战斗力。蜀国和吐蕃千里奔袭，粮草辎重一定难以接济。”
“而后，只须令守将死守关隘，无论对方如何叫关，都闭门不出。时间一长，粮草不足，军心不稳，他们必然自乱阵脚。”
（PS：有亲说要规范发书时间，我因为还在读书，时间比较零散，一般来说只有中午和晚上比较固定，要不以后就中午、晚上更新？还是像现在这样随便更？）
最后，就是端国
白羽玥阙眉毛一扬，眼里具是神采：“而西羌一路，虽然羌人骁勇，可是他们却很忌惮一个人：清扬王慕云天。”
“当年清扬王在西羌坚壁清野，杀死了无数的西羌族人。至今，他们都很害怕的称他为‘血之修罗’。”
“若是派他过去，可当的一万精兵。皇上只须遣他过去，再拨以五千兵马，便可退敌。”
她越说越快，甚至于连胳膊都抬起，有种指点江山的气度：
“至于匈奴伊顿单于，他本是草原之狼。帐内尚且有两个兄弟与他争夺水草与人民，根本就自顾不暇。”
“他此时接受梁寅卿的建议，无非是想趁火打劫而已。若是其他两路都偃旗息鼓，他自己也不会做那出头鸟。”
“皇上可派一舌辩之士，出使王庭，许以金帛，晓以利害，必能让其知难而退。”
“若是伊顿单于真的一意孤行，皇上可与一直有亲近天朝之心的左单于苏赫巴鲁属意，给予兵马和钱粮的支持，帮助他夺取大单于的位置！”
“最后，就是端国。”
白羽玥阙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皇上已经夺得云州六郡，与端国隔江而望。大河之险，已经与端国共分。只要守住关口，坚守不出，他们也没什么办法。怕只怕…”
“怕什么？”
苍曦麟已经由开始的怒气，转化为惊讶，而到了现在，就是迫切了。
迫切的想知道，从她口里，还能听出什么妙招来。
“就怕端国人熟悉地利，抄小道，不走关隘，而是绕过重兵布防的重重关卡，再围而歼之！”
白羽玥阙目光泛寒，锐利的道。
苍曦麟猛然间觉察出白羽玥阙眸子中的寒意，有些吃惊。
而后，他又听得她肯定的断语：
“梁寅卿是不会退兵的，他的野心比天还要大。若是皇上想统一天下，他，绝对是您最重要的敌人！”
因为恨啊
白羽玥阙说着，紧紧捏着拳头，眼眸里全是愤怒的火舌。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端国？”
苍曦麟有些诧异。
他也派人查过白羽玥阙的事情。
由于他在宫外看到了她男装的样子。
自然而然的，就与望江楼上那一条著名的对联联系在一起。
在江毅然出了上联之时，他当时也恰好出宫，远远的便瞧见了白羽玥阙不假思索的对出下联。
苍曦遥看出来白羽玥阙对胤国的感情。
难道苍曦麟就看不出来？
当然不是了。
嗯，是了。
难怪后来在茶馆遇到她，她会对玥阙公主如此的“看不惯”。
她说的话语里，淡淡的参杂着一些江南软语。
她烹茶的手法、做事的习惯，莫不带着一丝南边的气息。
一个人，就算她想努力的甩掉已逝的曾经也好，总是能从不经意间，透出过去的影子。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梁寅卿？”
苍曦麟还是问了出来。
“那还用说么，”白羽玥阙清晰的道，“因为恨啊。”
“恨…”
苍曦麟瞳孔微缩，再一次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依然瘦弱，依然站得笔直。
从不轻易言喜乐的她，竟然那么容易就说出了“恨”这个字。
并不是玩笑，她是真的从心里恨着梁寅卿，恨着端国。
——或者说是，梁寅卿的端国。
“你和白羽家是什么关系？”
忽然，苍曦麟冲口便问。
他知道，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纠缠了好久。
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白羽玥阙的过去。
她忽然的走进人们的视线，似乎，就是从那天望江楼的对联开始。
可是人不会没有过去。
但是他奇怪啊！
就算是派了人特意去边关问，打听，也打听不出白羽家有这么一号人物。
可以躲过梁家的追捕，逃出生天，跑到晟国，到了天京。
你认识玥阙公主？
现在，居然还来到了自己身边。
“白羽家，对我恩重如山。”
白羽玥阙想了想，说道：“他们给了我很多，我却在他们罹难受困之时，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我改名‘白羽’，也是为了让自己记住，白羽家的惨况，我责无旁贷！”
“那你…认不认识玥阙公主？”
听出白羽玥阙故意撇清与白羽家族的血脉联系，苍曦麟忽然又问了。
而白羽玥阙一愣，看着眼前这位晟国至尊，眼睛里同时有着一丝探求心。
唇角隐隐约约浮现出一抹苦笑。
难道，我过去的名头，真的大到了不仅仅让慕云天念念不忘，还令苍曦麟好奇不已的地步么？
觉察出她眼睛里的一抹深意，苍曦麟忽然转换了一下话头：
“我只是想知道，那‘无双玉璧’，究竟有没有被梁寅卿得到。”
话一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要掩饰，为什么要顾及？
其实自己，不是一直对那个亡国公主很感兴趣么？
而白羽玥阙，也在愣神之后，很冷静的答：
“绝对没有！”
当然没有。
无双玉璧，现在就在我的身上！
“你怎么知道？”
苍曦麟听她说的这般肯定，有些奇怪。
“因为我从小，就进入皇宫，一直在玥阙公主身边，直到离宫以后。”
白羽玥阙这么说也没错。
只是，她从言语里，自动把自己降格成“侍女”的形象。
“那她究竟有没有去世？无双玉璧呢？”苍曦麟急急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