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书,这个词是今日第二次从芳娘嘴里听到,褚守成去看芳娘,一脸疑惑不解:“休书,什么休书?”芳娘看着褚守成,一字一顿地道:“拿了休书,你回褚家当你的大少爷,你娘也有了儿子傍身,再不受欺负。”

为什么?褚守成此时神情比听到褚夫人被人逼迫还要难过几分,伸出手去握她的手:“芳娘,你在和我开玩笑是不是?你怎么会休了我,我们是夫妻。”见他这样难过,芳娘也有一丝不忍,但这丝不忍很快就消失,只是走进房:“我去写休书。”

进房,拿出笔墨,往砚台里倒了水,几下把墨磨好,蘸了墨正欲写时,听到褚守成在外传来一声咆哮:“不,王婶婶,你骗我。”看来春歌告诉了他实情,芳娘想像平日一样露出笑容来,可是那唇怎么也翘不上去。

闭眼定下心,重新睁开眼睛,往纸上写下休书,夫妻不谐,从此仳离,愿郎君早觅良妻,得延子嗣。刚要写上自己名字,褚守成已经从外面冲了进来,双手抓住芳娘的肩膀:“芳娘,你告诉我,王婶婶说的全是假的,娘不会这么做,你是我真的妻子是不是?”

春歌跟了进来,听到芳娘缓缓开口:“王婶婶没有说错,你一心务外,不理家务,你娘担心她百年之后,你把家产败光,这才以千两白银请我做了这场戏。今日你既已晓得稼穑艰难,早不复当日,你褚家又在逼迫你娘,自然要离了这里,重新归家,好生奉养你的母亲,别娶贤妻,延绵子嗣。”

芳娘的话很平静,但越平静褚守成越觉得心里酸涩,原来自己对她的情爱全都是笑话,他缓缓后退,撞到了墙才停止:“原来你们都在骗我,二叔骗我也就罢了,可为什么娘和你都骗我?”

春歌忙上前劝他:“大爷,你也不能怪太太,若不是你不肯听她的话,她又何必如此?”褚守成又大叫一声,芳娘走上前,伸手,左右开弓往他脸上打了两个耳光,耳光响亮,褚守成的叫声顿时停歇。

芳娘瞧着他,缓缓吐出两字:“孽障。”

60休夫

这两巴掌已经把褚守成打的一阵晕眩,听到这两个字,褚守成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悲凉:“孽障,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把我当无知小儿一般糊弄?”褚守成的激动只能让春歌心疼,芳娘看着他,依旧纹丝不动:“无知小儿,你想一想你初来我家时候,又好得了多少?此时还大嚷大叫,一副全天下人都对不起你的样子?可你怎么不为你娘想一想,你但凡有一丝听的进去,不把她的话当做耳边风,不视她为仇敌,她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亲生爱子,用这样一个计谋送出去?”

褚守成努力吸气,好让心里平静一些,春歌一直拍着他的背,见他这样心疼地对芳娘道:“秦姑娘,话虽然是实话,可您也要说的和缓些。”和缓些?芳娘唇边又带上讥讽的笑:“你们就是对他太和缓了,他就太习惯了,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事都要顺着他。”

说完芳娘定定地看向褚守成:“我告诉你,你别一口一个骗字,你娘为了你,付出一千三百两,甚至不惜对我折节央求,她一个褚家当家人,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为了你这个败家子,舍下脸面,按下对儿子的思念,只盼着你能学好。如此良苦用心,只换来你一个骗字,你自己摸摸良心,为不为你娘心疼?”

褚守成看着芳娘,眼有些软化,只吐出一个我字,芳娘已经又道:“还有,你说我骗了你,可你知道我赔上的,是我自己的清白名声,你到了此时,还觉得全是我们骗你吗?”春歌被芳娘喝住的时候已经不敢开口说话,见芳娘数落出褚夫人的痛苦,不由眼里有了泪,褚守成满腔的理直气壮已经全都消失不见,看着芳娘吐不出一个字。

芳娘平复一下心情,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褚守成,你是个男人,这些日子下来,我也觉得你虽然学了些不好的习气,但底子不是什么坏人,现在你也知道了稼穑艰难、人心险恶,更晓得和人怎么应酬往来,你娘现在又被你二叔逼着要把你的名字从褚家族谱上除去,一副必要这件事做实的样子。你此时就该回了褚家,护着你娘,骂走那些居心不良的人,然后好好侍奉你娘,娶个贤良的妻子,为褚家延绵子嗣,把家业发扬光大,这才是男儿所为。”

芳娘的手和平日一样温暖,她的话更是褚守成很少听见的那样温柔,褚守成看着她,眼里有些发痴。回去侍奉娘,然后娶个贤良的妻子,这是一年前的褚守成觉得天经地义的,可是现在,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她,还能再对着别的女子,和她温柔说话,看她美丽脸庞就觉得无限喜悦吗?

芳娘已经把手从褚守成肩上放下,对春歌道:“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进城去,晚了只怕城门就关了,这些箱笼,钥匙都在这里,我从没打开过,你们那边的事了,就来抬这些箱子走吧。”

春歌点头,褚守成听到这里猛然醒悟,芳娘这样说的意思,就是以后一笔勾销,再不见面。芳娘已经拉过他的手,把那张休书塞给他:“拿着吧,当日的婚书之上已经写明,若你被我休弃,自回褚家,只是你回去必会遇到别人对你的讥讽。世人的嘴,历来如此,只要做出一番事业,管他们说什么?”

休书,褚守成低头去看,这还是头一次见芳娘写字,她的字写的端正秀气,和她的人并不一样。春歌已经打算拉着褚守成出去了,褚守成看着芳娘,想把芳娘的容貌记下来,心里也在疯狂地转着不同的念头,要怎样才能把芳娘留下,怎样才能和她在一起?

一步步往后,大门越来越近,褚守成觉得芳娘变的有些模糊,不,不是她变得模糊,而是自己的眼里有了泪。褚守成突然甩开春歌的手,冲到芳娘面前:“自来休离,都要有人送回去,或是原媒,或是旁人。芳娘,我从没让你做过什么事,你就送我回褚家吧。你去了,二叔他们只怕也更会相信。”

芳娘的眉微微一挑,怎么他还会说这样的话?该拒绝的,该让阿弟送他回去,可是看着褚守成眼里的水汽,芳娘有些不忍拒绝,只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这声好让褚守成面上露出笑容,芳娘不由伸手轻轻打了他脸一下:“又哭又笑,真是孩子。”时间紧急,也不用收拾什么,芳娘和秀才娘子说了声就要出门。

春儿手里拿着跟树枝跑了过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芳娘:“姑妈,你要进城去,回来要记得给我带好吃的。”芳娘捏一捏他的小胖脸:“好,一定会带回来。”春儿点头,又转向褚守成:“姑父,你要给我带好玩的回来。”

褚守成不由蹲下抱紧春儿,感觉到他软软的小身子里传来一阵**,春儿被褚守成抱住,眼顿时瞪的更大:“姑父,你不给我带好玩的吗?”芳娘摸一摸他的脑袋:“春儿,人不能贪心,要了一样不许要另一样,姑妈已经答应给你带好吃的,就不能和姑父要好玩的。”

春儿失望地把手垂下,但他历来都乖,还是点头:“好,但你们要快些回来啊,要不我会想你们的。”春儿捏捏他的鼻子:“不是想我们,是想我们带回来的东西吧,快去玩吧。”春儿点头离开,芳娘见褚守成眼里的不舍神情,微微一笑:“等你娶了妻子,再生下孩子,那时你会更喜欢的。”

褚守成见芳娘说话时候和平日一样,心里那句,你可曾觉得我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终究没有问出来,只是跟着她们出门上了马车。

今日的马车赶的比平日快,春歌又在那里说一些褚家近日发生的事,朱氏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请医生来瞧过,都说旺旺的胎气,定是一举得男。就是因了这句话,才让褚二老爷又有了别的念头。

况且那日虽说过等有了孙子就过继到长房去,但这一过继孙子就不是自己的了,哪有让自己孙子继承产业来的更好?于是才有了这一连串的事。

褚守成听着春歌的叙述,心里慢慢泛起悲哀,芳娘的话言犹在耳,若不是自己实在太荒唐,哪会让娘想出这样的法子,几乎是压上了全部,还有,芳娘的名声。看着芳娘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打盹,褚守成不由轻声道:“芳娘,对不起。”

这声抱歉褚守成不知道芳娘有没有听到,只是看到芳娘的眼睫毛微微眨了眨,耳边已经人声鼎沸起来,春歌掀起帘子往窗外瞧瞧,脸上有欣慰之色:“总算赶到了。”

春歌没吃午饭就赶了出来,在秦家又耽误了一会儿,能在城门关前到达褚家,也算是这马车脚程快,来回一百多里地呢。

而早赶回来一会儿,对褚夫人就越好。睁开眼的芳娘瞧着春歌面上的欣慰神色,对褚守成道:“你到今日,总该晓得谁对你好,谁对你坏了吧?”

褚守成有些羞赧,嗯了一声,马车已经停下,春歌先下车,褚守成并没等她来扶,自己跳下车就伸手对着芳娘,芳娘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握住他的手走下车。

守门的已经上前,看见春歌不由哎呀叫了声:“王嫂嫂,今儿二太太怎么也寻不到你,怎么你这会儿从外边回来了?怎么大爷也回来了,难道说?”不等他话说完,芳娘已经开口:“还请贵府老爷出来,贵府入赘我秦家的人不守本分,今日把他休回褚家。”

休回来?芳娘这一番突来的话语让守门的有些消化不了,褚守成的眉头皱紧,怎么还没进门芳娘就说出底细?见到芳娘给自己使得眼色,褚守成已然明白,只怕现在褚家族长和二叔都还在暗地里做事,芳娘嚷开,怕的是有些下人已不为自己的娘所用,要让路人把话传开,让人来瞧热闹。

毕竟天下间休媳妇者众,休夫者少。春歌在褚夫人身边多年,当然不是愚笨之辈,立即顺着她的话道:“这婚姻不谐也是常有的,快去通报吧。”守门的再不懂也要去尽自己的本分,急忙前去通报。

虽然天色已晚,行人匆匆归家,可是芳娘那几句话还是有人听见了,不由好奇驻足,瞧这既稀奇的休夫一事。等褚二老爷匆匆走出,见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在那议论,褚二老爷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上前就对褚守成道:“我褚家从没出过被出之女,自然也容不得被休之子,你今日既被休了,就不要再回褚家,哪里来哪里去。”

褚守成虽料到褚二老爷会这样说,可真听到了,面上就有些激动,芳娘已经冷冷开口:“二老爷,这话有些不对吧,先不说那日婚书上的约定,就是这无所归的人,按律不能休的,你不要他,难道非要把他塞到我们秦家?”

61道理

芳娘这一问褚二老爷的面顿时通红,指着褚守成就道:“你,你,你出去不为我们褚家做人,被休弃回来,褚家自然不能收留,这说到哪里都是有理的。”有理吗?芳娘唇边的冷笑更甚:“果然褚二老爷是个极其知道道理的,那我倒要问褚二老爷一句,他在你们褚家,好歹也活了十八年,受的教导自然也是你褚家教的,我不把人送回来再问问你们褚家,让我去寻谁?”

芳娘的话问得褚二老爷无法应答,想了想才开口:“这嫁出去的女就是泼出门的水,赘婿等同此例。”芳娘瞅褚二老爷一眼,笑的更加开心:“哦,原来褚二老爷心里,竟是嫁出去也好,赘出去也好,统统都不是你褚家的人,生死都和褚家无干了。你们大家都听到了吧?以后谁娶了褚家的女儿,都可以百般折辱,就算□死了,按了褚二老爷话里的意思,褚家只当她们是泼出去的水,绝不会为她们出头的。”

天色虽晚,但热闹是人人爱瞧的,围着的也颇有几个人,听了芳娘这几句,有人就顺着道:“难怪前些日子听说褚家姑娘和前面顾家三爷定了亲,谁不晓得这顾三爷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房里的丫头一年换一拨,有几个还被生生磨死的,褚家把姑娘嫁去,原来是当自家的人不是人,任由别人折磨去。”

议论声传进褚二老爷耳里,把褚二老爷差点气昏,刚想开口分辨自己女婿不是这样的人,褚守成惊讶的声音已经响起:“二叔,你竟把玉妹妹嫁给顾老三,他是个什么样人,这全沧州城就没一个不知道的,况且他还?二叔,你这不是把玉妹妹往火坑里推吗?”

褚守成这几句话一出口,褚二老爷面色更红,他盯着自己侄子,话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已入赘出去,不是褚家的人,这事你又怎能置喙?”芳娘在旁凉凉开口:“褚二老爷,怎么你忘了此时我是把他送过来让他依旧当你褚家的人,难道褚二老爷不肯吗?当日婚书之上,可明明白白写了,若有变故,还是你褚家的人。还是褚二老爷你不肯依婚书,既这样,要不要我们寻人评个理,或者干脆去堂上寻老爷问问?”

褚二老爷没想到芳娘还不肯放过自己,见门前的人越聚越多,出门前想的,几句话一说就让他们乖乖走了的情形并没实现,眉头一皱就道:“婚姻本是大事,这事也要你家来个长辈,哪有这样就送过来?”

芳娘轻笑一声:“怎么,褚二老爷?你不知道我父母双亡,家里都是我做主吗?况且那日既能立了婚书,把人带走。今日又怎不能给了休书,把人送回来?”说着芳娘的眼盯住褚二老爷:“况且二老爷你左遮右挡,只不肯放人进门,且不论没有半分骨肉亲情,此事也透着奇怪,难道说家里现有见不得人的事,不敢让人进去?”

芳娘说话清脆,旁边的人字字句句都听的明白,顿时又开始议论起来,有人恍然道:“哎呀,我听褚家的下人说,说他们大太太已经病的起不来床,这大太太不就是面前这位的娘?难道说不肯让他进去,其实不是大太太病了,而是家里有什么事?”

这话听的褚守成心里如乱麻一样,春歌说的,有人看住了娘,难道娘境遇极差,褚守成几步就踏上台阶,褚二老爷忙喊一声快拦住他,但哪里拦得住,褚守成已经推开他们就进了门。

褚守成走进去,褚二老爷想追上,芳娘拦住他:“褚二老爷,这人我总要见你们家安顿好了,休书也要有人接了,我才好离开。”褚二老爷胡子都快翘起来,就算褚守成进去,也翻不了天,有儿子傍身又如何?听了芳娘这话,怒道:“休书拿来,你赶紧走。”

芳娘虽把休书拿了出来,却只是放在褚二老爷眼前,褚二老爷伸手要去抓,芳娘早把休书掖在袖子里:“哎,二老爷这样不顾骨肉亲情,等会只怕拿了休书就扯烂,再把人给赶出去,这样不成,我还是亲手把休书交给别人。”

说着芳娘就走上台阶,褚二老爷气的差点吐血,刚要让人拦住芳娘,就听见芳娘声音又起:“方才大家都可看见了,这褚二老爷也不晓得背后怀了什么鬼胎,怎么也不肯接人进去,现在人虽进去了,只怕他还会有什么动作,还望各位多注意些,要是听到褚家出了什么人命官司,今日之事就替我们做个证。”

褚二老爷一口血都快喷出来,这些人虽只是些过路的小贩之类,没几个住在这附近的,但奈何人数众多,连买住他们的口都是难的,只得甩了袖子往里面去。

褚二老爷瞧着芳娘背影,心里想了又想,几步追上芳娘,轻声道:“秦姑娘,我晓得你只为求财,当日陪送的东西我们也不要了,我再奉上五百两白银,你把休书给我,这里的事我自会处置,不劳你费心。”

他还挺大方的,芳娘停下脚步,唇边含笑地瞧着他,褚二老爷还当芳娘已经听见自己的话,芳娘却只是又一笑就道:“二老爷,你这样连自己亲侄子都不管,亲女儿都要推火坑的人,我怎敢和你做生意,那五百两银子,还是留着你自己花吧。”

褚二老爷见利诱不成,脸又沉了下来:“站住,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芳娘脸上的笑容十分讥讽:“怎么,二老爷想寻人把我关起来?休说现在休书还没送出去,我也算是这家里的人,就算送出了休书,这么个大活人好端端地不见了,你当我弟弟不会来寻?我弟弟可不是褚二老爷您这样的人,为了钱什么都不要。”

褚二老爷从生下到如今都没被人这么讥讽过,不但句句讥讽,还是个女人讥讽自己,褚二老爷不由连咳数下:“你,你…”芳娘继续缓步走:“二老爷可要多多保重身子,不然气死了,这辛苦谋划来的银子不晓得便宜了谁。”

褚二老爷气的差点晕倒,芳娘继续前行,心里倒有些奇怪,怎么不见平日来往穿梭的下人。却不知道这几日内宅里面早乱成了一团,褚夫人在褚家主家数十年,在下人里面颇有威望,只是褚守成入赘出去之后,这些下人想着褚夫人没了儿子,以后这褚家的家当自然是褚二爷来受,对褚二老爷一家也多了些亲热。

饶虽如此,下人里面也有几个忠心的,看不得那些墙头草,平日里多有言语冲突,还有几个晓得婚书内容的,还说等日后有了孙子,少不得还要分一半给褚夫人的孙子,这时去凑热闹,还不晓得到时如何?

等朱氏进了门,拿出些手段来收服了些下人,于是下人里的纷乱就更多了,这朱氏虽有才干,也比不得褚夫人这数十年的经营,偏又加上个急于求成的褚二太太,巴不得今日就把褚夫人撵到别的地方,好把这份家当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趁儿媳有孕,在自己男人面前嘀咕了个把月,说了些褚夫人无儿子傍身,索性从根上把这个断了,什么徐徐图之,索性先把褚守成从族谱里除名,再从褚夫人手里把产业拿回来,横竖这么些日子,下人们也不听她的了。

褚二老爷被嘀咕了这些日子,心里也活泛起来,先试着把褚守成那份只传给长孙的产业收回,没想到异常顺畅,于是就觉得褚夫人不过是纸老虎。于是又下手要做别的,谁晓得才换了几个掌柜,就被褚夫人说了一通。

褚二老爷既做了开头也就不怕以后,索性请了族长来家,必要先把褚守成除名,又要褚夫人交出产业,只是夫妻父子在那里逼褚夫人交出账册钥匙,褚夫人半个字也不说,下手搜又有几个褚夫人的心腹丫鬟婆子挡住。

威胁要把这些人都赶出去,褚夫人只是淡笑:“没有卖身契,没有官府文书,二叔叔你要卖人,可怎么卖?”褚二老爷晓得这事拖不了日子长,但不管怎样,软语哀求也好,出言威胁也罢,褚夫人就当不知。

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偏偏又听到下人报褚守成回来了,当日的事褚二老爷是记得清楚的,额头上顿时汗出,只得先出门把褚守成打发了,让自己太太和儿子在那里依旧逼褚夫人交出账册钥匙。

主人家如此,下人们更是各怀心事,哪能还似从前?芳娘快走到内宅时候,见褚二老爷依旧跟着自己,不由转身道:“二老爷,我这是要去拜见大太太,你一个男人家,直入大嫂内室,传出去也不好听。”

“一个乡间女子都知道这些,二叔叔,你读圣贤书读了那么多年,竟是读到哪里去了?这些日子你做的事,可有脸拿出来说一说?”芳娘望去,见褚夫人被褚守成搀扶着已经站在那里。

62族长

芳娘不再理会褚二老爷,而是径自走到褚夫人跟前行礼下去:“大太太,令郎在我家数月,极不习惯乡居生活,姻缘本该两厢情愿,今日休书在此,还请大太太拿了休书,从此后褚秦两家,再无瓜葛。”

芳娘的声音和平日一样,褚守成的耳朵竖的高高的,想从芳娘话里听出一丝一毫的不舍,可是芳娘的话他在脑里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半毫不舍。原来自己在她心里竟无半点与众不同,褚守成心里酸涩起来,当着众人又不好落泪,只有瞧着芳娘,眼神竟已成痴。

褚夫人接了休书,瞧了一瞧就收起道:“秦姑娘,犬子性子顽劣,我已尽知,他既不中你的意,回转我褚家,我也要收留,多谢秦姑娘对犬子数月照顾。”说着褚夫人行礼下去,芳娘忙扶住她:“太太,这使不得,怎么说您也是做长辈的。”

褚夫人心里对芳娘满是感激,方才儿子进到自己面前,说话做事已能瞧出和原来不一样,短短数月竟换了一个人。两人在这里说话,被冷落已久的褚二老爷几步上前,有些气喘地道:“大嫂,这入赘出去的人怎能再回转,传出去,我褚家怎么做人?”

此时褚二老爷面具早已撕下,再不似从前一般,儿子既已归家,褚夫人对他再无半点忌惮,冷笑一声:“二叔记性好差,当日婚书之上就已注明,若有一日被休离,我褚家自然要重新收留,哪能任由他流落在外?”

褚二老爷见褚夫人又提起当日婚书,脸顿时又涨红,声音陡地提高:“出嫁被休的归宗女,回来后也不能沾这家一丝一毫,归宗子自然也是如此办理。”褚夫人瞧着褚二老爷,面上的笑容更加讥讽:“归宗子?我儿子既没出宗,哪里来的归宗?族谱之上,他尚是我们这支的长房长孙,褚家钱财和他怎无关系?二叔叔,我倒要请教请教,这什么时候开过祠堂,把我儿子撵出去了?”

褚夫人一番话打的褚二老爷避无可避,身后已经褚二爷的声音:“大伯母,这话您说的就不对了?入赘出去的人怎能算我们褚家的人,即便休离归宗,也不过比照归宗女办理,哪能依旧是这支的长房长孙?”

果然父子俩说的都一样,褚夫人刚想开口,褚守成已经道:“何为归宗,我既未出宗,怎么算得上归宗?褚家族谱这边不说,秦家的族谱我也没上过,这庙没拜过,哪能算入赘出去的?”

此时倒没芳娘的事了,芳娘不由在心里赞一声好,没想到褚守成现在竟这般懂道理了。褚二爷不由愣了一下,回身去瞧朱氏,朱氏挺了个肚子站在他身边,怀孕身子日重,本不想来的,可是自己公婆和丈夫的才干也是晓得,万一有个什么,自己也好出面打个圆场。

朱氏见丈夫瞧自己,只得扶了后腰细声细气开口:“这话说的有对也有不对,虽说没有上秦家的族谱,可那日大红轿子是把人接走的,天地都拜了,洞房也入了,此时说不,未免有点太过强词夺理。”

在旁边抱着手的芳娘冷笑一声:“褚二奶奶好伶俐的口齿,难道不晓得礼上虽拜过天地圆过房的女子,未曾庙见就夭折,尚可以视为自家的人,葬在自家祖坟上?这圣人的礼是这样说的,怎么今儿几位就说出不同来?”

朱氏知道若论口舌,自己翁姑丈夫三个捆一起来,也说不过一个褚夫人去,再加上芳娘的口舌,忙转过弯来笑道:“这话说的也对,可是官家不光认理,还要瞧这户上,究竟大哥是在哪里?”

陪侍在旁的春歌插嘴道:“回二奶奶的话,大爷的名字一直在这边,从没到过别处,二老爷若不信,自可以去衙门里寻书办吊底册来瞧。”褚二老爷再笨,也能猜出褚守成这入赘出去是有蹊跷了,不然怎么褚守成的名字依旧是在这边,秦家族谱没上,褚家族谱没出,要正经论起归宗,还真是没多少可论的?

褚二老爷心里一边在咒骂秦四叔不会做事,就那么件把褚守成记在族谱上的小事,都做不到,一边勉强开口道:“这样说来,成儿还在这边,只是大嫂,秦家那边虽没上族谱,可这边…”

褚夫人冷冷瞧他一眼:“二叔叔,这边怎样?这本家的族长不是这几日被你们请来了吗?我倒想要问问他,要把我一个寡妇的独子给撵出褚家,这算不算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说着褚夫人就对身后的丫鬟道:“去,把本家的大老爷给我请来,我倒要问问,这撵了寡妇名下独子的事情,是出在哪条律上,哪份族规里面。”

丫鬟答应着去了,褚二太太的手不由握紧了帕子,现在局面对自家不妙,可是又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到底该怎么办?褚二太太靠近儿媳一些,悄声问道:“二奶奶,这事,总要拿个主意啊。”

朱氏在心里已经把翁姑丈夫骂了个狗血淋头,从没见过这样刚愎自用还自以为十分能干的一家人,自己也是命苦,被爹嫁到这样一家来。但此时为了钱财,也要打起精神应道:“还能有什么法子?当日不是没有分家吗?现在倒不如要求分家的好。”

当日褚老太爷在日,对自己两个儿子品性十分明白,自然对长子居于厚望,谁知长子年寿不长,不到三十就撒手西去,若把家业交到次子手上,只怕过不了几年就被他们糟蹋光了。

褚老太爷既能把家业挣的十二万分完美,自然也不是那种拘泥之人,思前想后就召集全家,把褚家产业尽数交到褚夫人手上,并让褚二老爷夫妇当着自己的面立下重誓,终生不许提分家二字。

褚老太爷如此,褚夫人感公公恩德,自然也立下誓言,要看顾褚二老爷一房,等到褚二老爷子孙长大,若有可托的,再把家业分与他们,由他们自立门户。褚老太爷全都交代清楚,这才安心而去。

此时听到媳妇提起这个,褚二太太的眉头不由皱紧,但这话中了褚二老爷的心,虽说褚夫人待他们已经极好,从不把他们当外人看,但在褚二老爷看来,在嫂嫂手下讨生活哪有自己自立门户出去的好?

只是有了老爹的话在那里,褚二老爷不敢违背,这十几年也就这么过来,但这十几年里面,褚二老爷心心念念的,就是怎样才把在他看来本该全都属于自己的产业给夺回来,不再让褚夫人霸占着。

褚二老爷如此,褚二爷心里更愿意分家,他们在那沉吟,褚家族长已经被请到。本家长房已经有些凋零,虽然族长一位还在长房这里传下去,但家业也好,声势也罢,都大不如从前,对族里那几位出来自立门户,各自发家的族人,褚家这位族长是十二分的羡慕和不满。

好在虽没有原先那样风光,但这几位族人有事也会给他一些好处,他的日子也颇过得,这次褚二老爷请他在褚家大宅住下,他狠狠地享了几日从出世到现在都没享过的福。不过虽然褚二老爷百般催促,又许下了银两,但他也晓得褚夫人不是那什么好惹的女人,嘴里只是答应,但就是不肯回去开祠堂、聚族人,把褚守成从族谱出名。

方才外面的事情,他听管家们议论已经晓得一些,心里正在思索要怎样应对才能得到最大利益时候,丫鬟已经来传褚夫人的话请他过去,他一看这两军对峙的样子,就决定见机行事。踱了步子过去,这位族长咳嗽一声:“好了,都是一家人,传出去让人笑话,有什么解不开的怨?”

褚二老爷对他拱一拱手:“大兄弟,你是本族族长,这事关了族里干系,这被休的女儿,是不是家里的钱财一丝一毫都不得沾手?被休的男子自然等同此例?”褚族长的眉头皱了下,唇边几根稀疏的胡须抖了抖才道:“归宗女是这样,但男子总和女子不同,况且凡有女子被休,总要去对方家里问个清楚明白,若是那女子恕无可恕,方才能领她回来,若不然,哪能轻易被休?”

褚族长这番话模棱两可,褚二老爷眼睛一瞪,褚夫人已经淡淡开口:“方才我们也说了,成儿既没上秦家的族谱,也没被褚家族谱除名,这门婚事照了规矩来说,只能算是私约,算不得正经八百的婚事,如此一来,哪里算得上被出归宗?”

褚族长这里头大如斗,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而不是站在这里,但事情总要解决,褚族长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站在褚夫人这边,咳嗽一声道:“大嫂说的有理,凡入赘出去,必要这边除名、那边上族谱,更名改姓才算得上一桩事全完了,此时既没上那边族谱,更没更名改姓就被送回来,算不得被出归宗,大侄子当然也是这支的长房长孙。”

63分家

族长这几句话一出口,褚二老爷立即变了神色,怎么才过了半日,这族长的话就变了?褚二太太差点骂了出来,那些银子和酒菜岂不白填了进去?朱氏的神色也不好看,但此时若嚷出来不过白白给人送上把?

朱氏用手扶了自己婆婆一下,褚二太太这才把嘴巴闭紧,瞧着自己丈夫如何应对?褚二老爷忍了又忍,总算记得这人还是褚家的族长,拱手道:“大兄弟你既是本族族长,这话你应了,也有道理,只是守成既是我们这支的长房长孙,日后我们这支,自然也是他当家,但既曾入赘出去,现虽回来,总有几分不妥,不如…”

褚夫人已经猜到褚二老爷要说什么,当日虽有褚老太爷的遗嘱在那,但时光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几个孩子现在已经长大,此时要提出分家,也算情理之中。但褚夫人怎肯就此遂了褚二老爷的心,唇抿的紧紧的不说话。

褚族长也明白一些,从小在族里见各家分家的事已经不少,但自己这个族长只好做个中人,不能决定的,看一眼褚夫人母子,见他们不说话,又扫向褚二老爷这方,当日褚二老爷也许过自己银子,现在既没站在他这方,此时说破也无大碍。

褚族长既想两边讨好,沉吟一下才道:“二哥的意思,是想分家?”褚二老爷看一眼褚夫人,点头道:“当日父亲去世之时,虽说不能分家,但也说过等到孩子们长大,我这房有可支撑之人,也要分一笔产业由他们过活。此时我的长子守业已经十九,不光成了婚,媳妇也有五个月的身孕,我带着子女们寄人篱下倒罢了,难道我小孙子出世,依旧寄人篱下?”

寄人篱下,很好,这话竟是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了,褚夫人双眉一扬正要开口,已经听到褚守成道:“二叔,别的话罢了,但二叔这句寄人篱下还请收回去,祖父去世这么多年,二叔这支的月例开销,从没有一个月少过,二叔这边的亲戚往来,年节礼物,并没有薄了一份。二叔二婶也常对侄儿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哪来的寄人篱下?旁的不论,若真是寄人篱下,二弟妹进门后又怎会助我娘管家?”

儿子能向着自己,让褚夫人心中大为安慰,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芳娘不由对褚守成比了个大拇指,这样的赞扬是很少能从芳娘身上得到的,褚守成瞧着她,眼里全是欢喜。

褚守成这番话很有道理,听在褚二老爷耳里又不一样了,他瞧着褚族长就道:“大兄弟,你都听见了,哪有侄子这样对叔叔说话的?现在就如此,再过个几年,他掌管了家财,那我们一家更是被挤得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褚守成不料褚二老爷会倒打一耙,脸顿时涨红,褚夫人拉一下儿子接着轻叹开口:“当日虽有公公遗嘱,只是人心难测,时日又过了这么多年,二叔叔这样想也是常事,只是我想问二叔叔一句,这分家,二叔叔真的不后悔?”

即便不是像以前一样得到全部家产,能拿到一半也是好的,况且儿子已经长成,媳妇也足智多谋,等到女儿嫁到顾家,那又是一大助力,褚二老爷响亮地答:“树大分枝,人多分家,这分家也是常事,哪会后悔?”

看来他是拿定主意不肯回转,褚夫人双手合十对天上拜了拜:“公公在上,媳妇愧对你当日教诲。”说着又喃喃念祝,褚夫人这摆明了祷告自己死去的父亲,褚二老爷不好阻拦,只在一边等候。

褚夫人把手放下时候才道:“既要分家,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请了宗亲们再来主持。”褚二老爷也知道就这么几个人也分不了,也不告辞一声就带着自己家人走了。虽说这主意是朱氏提出来的,可是她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见身边的公婆丈夫都笑意盈面,朱氏不由低声道:“大伯母不是寻常妇人,她同意分家,只怕会瞒下些产业。”

褚二爷毫不在意:“这你放心,这几年褚家有什么产业,我们都记在帐上。”说着褚二爷轻轻拍一下妻子的肚子:“我绝不会让我们的儿子出来受苦的。”朱氏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想法虽好,但实现起来着实难啊。

褚夫人瞧着褚二老爷一家离开,这才对褚族长行了一礼:“明日还请兄弟你主持。”褚族长连连摆手:“一定一定。”说完也就告辞。人都走了,芳娘这才上前:“既然这里事情已罢,那我也该告辞。”

告辞?褚守成听了这两个字,不由往前踏了一步,春歌已经站在他们中间对芳娘笑着道:“还多亏了秦姑娘,此时天都黑下来了,我已经让她们备好了客房,秦姑娘先在这歇一晚,明早再走。”

不是春歌说,芳娘都没发现已经是满天星斗,褚家院了已点起了灯,这时就算出城,城门也早关了。芳娘对春歌点头:“既如此,就叨扰了。”

说完芳娘又对褚夫人行礼告辞,褚夫人此时不好受她的礼,还了一礼道:“秦姑娘休嫌床铺简陋,此次犬子多赖姑娘照料。”芳娘随着春歌下去,褚守成又踏前一步:“芳娘。”

芳娘回首,对褚守成露出一个笑容:“守成,不,现在又该叫你褚大爷了,你我之间从此一笔勾销,再无旁的瓜葛。”芳娘转身离去,这一转身,从此再无瓜葛,他依旧是这宅里的富家少爷,而自己,就该入那清静地中,青灯古佛,终此一生。

褚守成望着芳娘的背影,想追上去心里知道不过是徒劳,芳娘是怎样一个人,这十来个月共同生活下来,褚守成早已深知,她说出的话几乎不能改变,她决定的事任何人不能劝说。可是她就这样走了,连留恋地看自己一眼都没有,就像自己不过是那路边的野草,不值得她低头一看。

褚夫人轻轻拍一拍儿子的肩,儿子正处在青春慕少艾时候,对芳娘有些留恋也是该的。只是当日本就是权宜之计,况且芳娘对他并没动心,即使动心了?褚夫人的眉头皱起,真的要娶这么一个儿媳进门,自己敢去面对那些流言吗?

褚守成低头看着自己的娘,见她发边似乎多了些白发,这一年想来她也不好过,不由握住她的肩:“娘,儿子以后不会这么不懂事了,也学了很多东西。”褚夫人的眉舒展开,让儿子搀扶自己回屋:“都学了什么,都说给娘,你这一年,黑了,不过壮了,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母子俩往屋里走,褚守成不由又回头去望,芳娘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今晚,也许就是最后一晚她离自己那么近,以后会越来越远。如果早知道分别来的那么早,是不是该多和她说说心里话?

褚守成心里暗忖,恨不得立时就飞奔去找芳娘,告诉她自己心里的话,可是越来越明亮的灯光和下午时的那场变故都在提醒自己,娘为自己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怎忍心让她失望?

这夜褚守成和褚夫人母子说了半晚上的话,直到褚夫人困得受不住褚守成才回去歇息,走在路上褚守成问送自己回去的丫鬟:“芳娘她住在哪里?”丫鬟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大爷被休回来一点也不记恨那个女人呢?但还是老实回答:“秦姑娘就住在前面客房,大爷想去见她吗?”

褚守成顺着丫鬟指的地方望去,不由叹了一声,就算去见,又能改变什么?丫鬟没有得到褚守成的回答,一路默默把他送回院子,原本服侍褚守成的几个大丫鬟都被嫁掉了,屋里只有两个小丫鬟和一个婆子,吵了半日春歌也没想起再给他送两个人服侍。

小丫鬟们一通手忙脚乱的服侍之后褚守成总算躺在床上,依旧枕香衾软,可是褚守成怎么都睡不着,伸手出去,再也触碰不到芳娘,听不到她那利落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习惯?

一大早就派了下人去本家请褚家那些族老们,褚夫人又命厨房备好酒席,好等分家事情定了就痛饮一番。褚守成听着褚夫人在那里做各种指示,眼里有些茫然,平常这个时候,该是梳洗完挑货郎担去卖货了吧?

褚夫人见儿子这样,上前拍一下他的肩:“秦姑娘今儿一大早就走了,我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能明白你现在的心思。说起来,秦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是你以后肩上的担子那么重,有个好岳家担子也会轻一些。”

褚守成点头:“娘,儿子知道,娘为儿子几乎操碎了心,儿子不会让娘失望的。”褚夫人拍拍儿子的肩,什么都没说。

宗亲们都请到,褚家两房各自在厅上坐好,褚二老爷面有欢欣之色,族长照例讲了几句开场,褚夫人把一本账册拿出:“这是当日公公去世之时,这房所有产业,全在此处。”

64 算账

褚夫人话音一落,褚二老爷就拿过账册,看了几页那脸顿时沉了下来:“大嫂,你当我是傻子吗?这里的产业,连家里产业的一半都没有。”褚夫人好整无暇地瞧着他:“二叔叔,这分家分家,自然分的是祖宗产业,当日公公去世之时,所有产业都开列单子,明明白白在这里,我没有昧下一分一毫。”

说着褚夫人对几位族老道:“二叔公,族里您辈分最高,当日公公去世之时,也是您和几位族里的叔伯共同清点的家里产业,一一记了下来,若没有记错的话,当日还该有一底单。还请二叔公把那份底单拿出,和这份账册一一比对,瞧可有遗漏。”

被称为二叔公的老人点一点头:“当日你们父亲去世,虽有遗嘱终生不得分家,但人心哪是这样好掌握的,后世出现个把不孝子孙吵着嚷着分家的,甚至闹上公堂为此破家的难道还少了?”

这话说的褚二老爷的脸微微红了红,但他脸皮厚,强撑着又开口:“二叔公教训得对,只是现在您重孙都已成家,男子总该立业,不能像我们一样总靠着家里一点旧产过日子,这才想出分家一举,也是为了家里和睦,子孙安稳。”

二叔公摸一摸下巴上的胡须点头:“好,有你这句话就好。你大哥已经不在许久,你大嫂一个寡妇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按说分家之时,该偏着她些才对,可是你大嫂已经主动提出,说就按一家一半分开,你可愿意?”

褚二老爷又觉得自己陷入一个圈套,可是若说一个不字,只怕自己日后就不用再去面对褚家族里的人了。但要应下来,当初的家业有多少,褚二老爷还是有些明白的,不外就是七八百亩田地、一座典铺,两个布庄,还有现在住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