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心里发沉,牵过她的手看,一时竟不知道应当怎么评价信王的这种行为了。
原本小儿女情热的时候,想要更亲密的接触是人之常情。当初太子送茵陈到信王跟前,也是本着玉成的美意。可是一切的发展,都要基于互相爱慕的基础。确实,女官得做好随时被临幸的准备,但若极力不从,作为主子就应当放弃,好歹成全一个男人的气度。现在算什么?霸王硬上弓么?她一霎那么后悔听了太子的话,把她送去了武德殿,要是留在东宫,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该怎么规劝她呢,姑娘遭遇如此不幸,再多的话都不能缓解她的伤痛。她只有含蓄地问她:“你现在对信王是什么想头儿?终归一夜夫妻……他应当会向皇上上疏,迎你做王妃。”
茵陈却冷笑起来,“我要是真跟了他,恐怕将来少不得有一场轩然大波。信王狼子野心,我在他跟前两个月,瞧得真真儿的。这人狠起来,至亲亦敢杀。回头你们都好好的,把我撂在外头,还要连累我家里……我有什么不足之处,招姐姐这么嫌弃?”
星河忙说不,“我绝没有那个意思,这不是问你么,终究那事儿……我一个外人也不好置喙。”顿了顿复问她,“你先前说的,信王狼子野心,是真的?”
茵陈嗯了声,“我同您做个交易,只要您答应,等必要的时候我可以站出来,作证揭发他。”
这倒不错,信王的不安分,想必太子也有所察觉了。星河说好,“你的条件是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替你办成。”
茵陈目光如炬,一把紧紧扽住了她,“我的条件很简单,将来您嫁给谁,带上我。我不会和您争宠,反正我想到男人就犯恶心……我只要和您在一起,让我一辈子看得见您就成了,您能答应我么?
第61章 香云随步
星河听了她的话, 有些哭笑不得,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倒是一派安然,“横竖我是不可能跟着信王的,他想掌握兵权, 对我下这样的手, 我绝不能让他如愿。这会儿我破了身子,也不指望再能找着什么好人家儿了, 就跟着您。您嫁谁, 稍带上我,我做偏房就成,和您做个伴, 往后不会寂寞。”
“可是……”这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从没遇上过这样的。要是像星海家的那两个嫂子似的, 一主一仆同嫁一人倒也算了, 可她们不是。茵陈是上官家三代单传的宝贝,跟着她做小,太委屈她了。再说她也有私心, 没打算让自己的男人娶别的女人。况且又是如此出身不简单的女人, 她要是不入帝王家,哪一家放得下这么大尊菩萨?
星河结结巴巴:“我……我嫁谁还不一定呢。你要跟着我,那也难办。万一我找的是你不能嫁的呢, 比如……霍焰?”
茵陈愣了下, “他?他是太子爷的叔辈儿, 拉不下脸来娶您的。您就跟着太子爷得了, 将来您做皇后,给我个夫人当当就行。你们生的孩子,我帮着一块儿养,咱们一家子和乐融融的,有什么不好?还有……”她又加了注,“我们上官家有兵权,将来一力拥戴您的儿子当太子,谁敢生二心就砍了谁。”
星河讪讪摸了摸后脖子,“你想得也太长远了……”
茵陈见她犹豫,复又哭起来,“您也嫌我!我不干不净了,您也嫌我!”
星河吓得忙伸手揽她,“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误会我了。我只是觉得这事儿不由我一个人说了算……”
“那也不要紧,您一辈子不嫁人,我一辈子陪着您。没有男人,就咱们俩,那才好呢。”
星河愁眉苦脸的,发现这又是一步死棋,叫人走不下去。这孩子是跟定她了么?这得要好成什么样儿,才能这样不顾前程死不撒手啊。
她无奈,卷着袖子给她擦眼泪,“好了、好了,往后要是没人娶我,咱们就搭伙过日子。要是有人娶我呢,这人未必一定是太子,咱们就问问他愿不愿意两抬轿子一块儿进门,他要答应咱们再嫁,你看成不成??”
这回茵陈是高兴了,可把门外的德全吓出了一身冷汗。了不得,这耗子爪要撬墙角!主子爷不容易,防着男人已经够累的了,这会儿连女人都要防,这世道全乱了套了。
他抱着拂尘,一溜烟似的跑出去,上前面的崇教殿找太子去了。进门见太子爷正和詹事府的官员说话,他缩到一旁,没敢上前回禀。
太子当然看见他了,不疾不徐处置好了手上公务,把外人打发了,才招他上前问话,“出什么事儿了?”
德全一脸别扭,手指绞着那马尾毛说:“奴才听了个大概,就是昨儿夜里信王爷把耗子爪给幸了,耗子爪今儿不痛快,来找宿大人哭诉,说信王爷不温存,把她绑上了,她决意和信王爷势不两立。其实照奴才说,年轻轻的男女,玩儿点儿出格的,也是小情趣……”看见太子侧目瞥着他,他忙正色咳嗽了下,“横竖就是信王爷在耗子爪不答应的情况下,强行把她弄上床了。”
太子是文雅人,对奴才说话不恭敬深为反感,“上官茵好歹是女官,别一口一个耗子爪的。”
德全啊了声,“是,奴才嘴上没把门儿的,谢主子教训。其实这些都不是奴才急来回禀您的原因,大头在后头呢,侍中这人太没溜了,她和宿大人谈了个买卖,就是这买卖,把奴才吓到您这儿来了。”
他说话一截一截的,太子听得糟心,“你能不能一气儿说完?还要且听下回分解?”
“不不不,”德全忙摆手,“奴才就是觉得不太好开口……上官侍中说了,她看见男人犯恶心,愿意帮着宿大人对付信王爷。事成之后她有个要求,跟着宿大人一块儿嫁人,宿大人嫁给谁,她就给人当小老婆。宿大人不嫁人,那正好,她们俩可以凑作堆儿,高高兴兴过上没有男人的日子。”
这回不用德全煽风点火了,太子一蹦三尺高:“这个耗子爪!”
德全看着震怒的主子,悲哀地点了点头,“您瞧瞧,这叫什么话!”
确实太不像话了,太子气得肝儿疼。青葑这程子让他操碎了心,现在又来个茵陈,明着和他抢星河,这还有王法没有?都是女人,就算再喜欢,也应该各有各的生活。没见过因为喜欢就要同嫁一个人的,那人家算娶了一位夫人,还是连夫人带情敌一块儿娶进门了?
他怒极反笑,“真是荒唐,怎么能有这么荒唐的事儿!我早看这耗子爪贼眉鼠眼像个阴阳人,现如今可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德全悻悻的,“这姑娘八成是糊涂啦,说什么对付信王爷。王爷是什么人呢,是主子亲弟弟!她这一通胡说八道,连宿大人都叫她绕得找不着北了,只管安慰她,让她别难过。有什么呀,是女人总要出阁的,上回还不是老老实实上了主子的床。这回是信王,又不缺胳膊少腿,难道还配她不上?”
太子沉默下来,心里觉得凄凉,他们兄弟间的事不足为外人道。老大也好,老三也好,他们敢生反心,他就能下狠手惩治他们。可换了青葑,叫他怎么办?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母后大行,两个人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在他眼里,青葑是另一个自己。可是之前发生的种种,逐渐让他感觉心寒,他不说不表示他不知道。幼弟长大了,他长在皇权的泥沼里,眼见的,耳听的,只有一呼百应。那个天下无敌的位置让他迷失,也许在他看来,同样是一个母亲生的,凭什么哥哥被立为储君,自己却要屈居人下。
年轻的孩子,总有一段时间目空一切,以为自己能够翻云覆雨,以为这乾坤凭他一己之力就可以颠倒。
他叹了口气:“宿大人呢,她究竟是什么说法?”
德全说:“宿大人也是奇,她答应啦,说往后要两抬轿子一块儿进门。”
“糊涂。”太子唾弃,“她们这就商量定了?还得看爷答不答应呢。”
结果德全又讪笑:“宿大人说了,‘嫁谁还不一定’。问上官侍中,要是她嫁枢密使怎么办。侍中管人家叫表舅,总不好一块儿过去……”
太子脸都绿了,“贼心不死,还惦记霍焰呢。嫁谁不一定……”他冷笑一声,“她以为自己能蹦出东宫,蹦上天去?”
然后政务也不管了,转身就朝丽正殿走。这会儿茵陈已经回了武德殿,星河一个人躺在南炕上。日光从西边槛窗照进来,她就横陈在一片光带里,可能害怕被晒黑,拿手绢盖着脸,看上去有点瘆人。
太子走过去,像验尸似的,伸出兰花指捏住帕子边角,往上掀了掀,“没脸见人了?”
星河喝了药,闷出一身汗来,烧是退了,不过浑身没力气,看人也朦胧着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