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恪立刻下马,朝容思勰追去。

容思勰正思索着如何和宸王府的人接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心中一咯噔,以为追兵已至,她悄悄将手移到匕首上,打算和对方决一死战。

赵恪追了两步,许是跑急了,喉口又涌上血腥味。他低头咳嗽了几声,掩着唇唤道:“阿勰。”

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容思勰微怔,她手里握着匕首,缓缓转身。

“是你?”

赵恪脸色苍白,漆黑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到容思勰回头,赵恪露出些许笑意来。笑完,他又皱起眉:“你怎么出来了?这里太危险,我送你回去。”

说着赵恪就向容思勰走来,容思勰心中警惕,立刻朝后退去:“别过来!”

这样说着,容思勰一只手护在诏书上,另一只手已经握紧了刀柄。

赵恪没有想到容思勰竟然这样警戒,他的神情顿了顿,目光朝容思勰的手上扫去。

这个时间点,穿着平民衣服,刚从宫里出来,还暗暗护着袖子中的东西。

和赵恪同行的手下都已经露出不善的目光,容思勰到底从宫里拿了什么出来?

容思勰亦紧紧盯着他们,双方剑拔弩张,赵恪却忽然挥了挥手,示意手下退后。

“不得无礼,都退下。”赵恪说完,又看向容思勰,“你一个人在外面行走太危险了,你要去哪里,我送你离开。”

“不用。”容思勰再一次断然拒绝,她身上带着诏书,她可不敢让赵恪护送。“我兄长即刻就到,不劳烦赵三郎了。”

赵恪却笑着摇了摇头:“对我还有这样大的戒心。容颢宗在皇城官衙里控制局面,宸王也忙得脱不开身,他们要如何来接你?你用这话诳我就罢了,若是其他人,可没这么好过关。”

容颢宗和宸王都在外面?容思勰心里有些急,但表面上还装作已经和容颢宗接上话的模样,道:“我和兄长自有联络密法,和兄长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我先走一步。”

容思勰眼睛盯着这几人,缓缓后退。赵恪身后的人蠢蠢欲动,却都被赵恪拦下。

慢慢走出攻击范围后,容思勰立刻加快步伐,转身跑开。

“阿勰!”赵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他不顾众人的阻拦,牵着自己的马追上容思勰。

赵恪不由分说地将马缰塞到容思勰手中,趁周围无人,低声和容思勰说道:“路上小心,尤其小心这几个地方。”

然后,赵恪将他从前世记忆和今世情报中整理出的信息快速告诉容思勰,哪条路人手多,哪条路有陷阱,哪条路看着安静但事实上都是暗哨,赵恪一一道出。

最后,他强行将马牵到容思勰面前,督促她上马:“趁现在还没围起来,快走!”

容思勰将信将疑地看着赵恪,然后翻身上马。她驭使着马超前跑了两步,忍不住再次回头。

赵恪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他身形消瘦,面容苍白,正低着头咳嗽。察觉到容思勰的视线,他慢慢抬起头。

赵恪露出微笑,轻轻对她说道:“保重。”

容思勰没有再犹豫,她腿上使力,轻斥一声“驾”,骑着马快速从人流中穿过。

那是她和赵恪,最后一次见面。

容思勰有了马之后,行动速度快了许多,但同时也将自己暴露在大皇子眼中。她依仗赵恪提供的信息,一路避开了许多股追兵。

越过四条横街,容思勰身后的马蹄声已经不容忽视了。

她果断弃马,驱使马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自己则藏在旁边的小巷中。

几个追兵追到此处,发现人影又没了。他们勒住马,开始辨认方向。

“刚刚还在,她又去哪了?”

“那个方向有马蹄声,她在那里!”

“追!”

纷杂的马蹄声远去,确定人都走远后,容思勰闪身出来,快速朝城门的方向跑。

可是没一会,那伙人发觉上当,又原路追回来了。

容思勰藏在拐角,听他们几个人低声讨论。正在争论时,另一道声音插进来:“不是让你们去追人吗,停在这里干什么?”

冯弈城!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遇到了当年的老相识,容思勰心中愈发紧张,她屏住呼吸,手已经悄悄放到匕首上。

“禀报杨首领,我们刚刚追到了郡主的马,但是她的人不见了!”

“弃马了?那她跑不远,就在这附近。你们把这里围起来,连只苍蝇也不要放出去,我要亲自将她揪出来!”

“是!”好几个士兵领命,然后骑马离开。

巷外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声,冯弈城鹰一样的目光朝四周扫了一圈,慢慢朝容思勰的藏身之处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容思勰已经将匕首拔出,用力握在手上。

容思勰正估算着冯弈城的距离,突然从身后伸来一只手,紧紧捂住容思勰的嘴,将她从后拖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最后之战

容思勰正估算着冯弈城的距离, 突然从身后伸来一只手, 紧紧捂住容思勰的嘴,将她从后拖去。

容思勰心中大惊,为什么她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然而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容思勰将手中的匕首转了个方向,反手朝后捅去。

一只胳膊挡住容思勰的手,容思勰手上使力,竟然无法推进丝毫。

容思勰正打算再换一招,却听到身后之人无奈地在她耳边说道:“是我。”

容思勰的攻势顿了顿,立刻回头。

“怎么是你!”她压低声音问道。

萧谨言握着容思勰的手,半环着她将匕首收回鞘中,说道:“我算了许多情况, 唯独没有算到你会跑出来。冯弈城还在外面, 来不及细说了,先和我走。”

容思勰也知现在情况危急, 于是也不多说,轻声跟着萧谨言离开。

萧谨言拉着容思勰在巷道中穿行,从警戒到偷袭再到善后, 全被他一人包揽。容思勰被萧谨言揽在怀中, 好几次想要搭把手, 都被无情拒绝。

这次,萧谨言又利索地从后撂倒一个追兵,悄无声息地将尸体放到地面上,容思勰从萧谨言身后走出来, 道:“你这动作也太熟练了,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萧谨言一把拉过容思勰,环着她躲到一旁的巷子中,修长的食指轻轻堵到容思勰唇上:“安静。我先送你回家,然后你和孩子在侯府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容思勰抬头,发现萧谨言一边说话,一边紧紧盯着对面的路口。小巷里光线昏暗,唯有他的侧脸,白的仿佛会发光。

容思勰担忧了许多天的心终于放回实处,她不自觉地放松身体,将头靠在萧谨言的臂膀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城不久。”萧谨言避而不谈自己前一段时间在大皇子府里的险境,反而手臂上用力,紧紧拥着容思勰,“我又食言了,这次连累你和孩子受累。”

“夫妻一体,这本就是难免的。” 容思勰摇摇头,语气变得坚定,“我不能回萧府,我要把诏书送到四皇子手中。”

萧谨言皱眉,低头看她:“什么诏书?”

“圣人亲手所写,批准四皇子带兵入京的诏书!”

这下连萧谨言都愣了,他顿了片刻,连忙道:“诏书在哪里?”

容思勰从袖中抽出那柄明黄色的圣旨,递给萧谨言。

萧谨言赶紧打开,眼睛快速从诏书上扫过,最后,他的眸中闪出逼人的亮光来。

“天佑殿下!有了这份诏书,四殿下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入京,如此,就不必假借勤王的名义攻城,也不必等天黑大皇子逼宫时再动手了!”

容思勰站在萧谨言身边,也说道:“我是最后一个见到圣人的人,带我过去,说服力会更大。”

萧谨言将诏书原样卷起,递到容思勰手中,他低头,担忧地看着容思勰:“你有孕在身,一会可能会起冲突,你受得了吗?”

容思勰点头:“孩子很听话,我能的。”

“好,我送你出城。”萧谨言揽着容思勰,手上的动作加快了许多,“如果一会不舒服,立刻告诉我。”

“嗯。”容思勰说完,看着萧谨言一身黑衣,忍不住说道,“你就这样出去吗?不用戴面具?”

“你在宫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萧谨言长长叹气,然后说道,“我要陪着四皇子攻入京城,怎么能用银枭卫的身份,自然要转到明面上。不然有功劳却没法领,我才不干这种亏本的事情。”

容思勰默默点头,这果然是萧谨言的行事风格,一如既往地手黑心黑。

.

安化门前,一排守卫手执红缨枪立在城门前,高声驱赶靠近的百姓。

“门外有叛军盘踞,今日禁止出城。”

“叛军?”久处太平的百姓慌了,连忙问道,“太平盛世的,哪里来的叛军?”

“四皇子诈死欺君,通敌叛国,勾结叛军围困京师,其心当诛。现在四皇子的同党已经潜伏到城内,所有替四皇子说话的都是叛党,一律就地格杀!”

四皇子在民间声望极高,现在百姓听到四皇子非但没死,反而还叛国的消息,俱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七嘴八舌地和周围人讨论此事。

“原来四皇子没死!”

“四皇子叛国了?怎么可能!”

“他带着兵围住京城,这不是造反是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看着和善的四皇子竟然是这种人。”

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响,守门的士兵大喝一声:“肃静,都离城门远些,靠近者一律按叛军同党处置!”

士兵挥着□□驱赶人群,百姓连忙往后退,哭声骂声不绝于耳。一片混乱中,一只队伍逆流而上,径直走到守门士兵面前。

“站住!”士兵将□□横到领头之人面前,问道,“今日不准出城。你是何人,为何明知故犯?”

为首之人抬头,露出一张精致如画的脸,他轻轻一笑,说道:“在下大理寺寺丞萧谨言,受命出城捉拿犯人。”

“今日任何人都不许出去,有公职的人也一样。”守卫毫不动摇,说完他还有些疑惑,“既然是大理寺的人,为何穿着黑衣?”

守卫刚说完,突然从城楼上跑下来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喊道:“大事不好了,四皇子带着人朝长安冲过来了!”

这一句话宛如掉入油锅的水星,立刻点炸了围观民众的情绪,众人忙不迭转身,相互推搡地朝外跑。

“要攻城了,快跑啊…”

“冷静,四皇子造反,大皇子会派兵保护你们的!”城门守卫在努力地维持秩序,杂乱无章的人流中,唯有萧谨言周围被空出一块清静地。

侍卫围在萧谨言身边,萧谨言面容冷静,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在混乱中岿然不动。

可是一下瞬,他就举起右手,一箭射穿了城墙上的大旗。

被风吹的鼓涨的大旗从高墙上坠下,轰然倒在地面上。

城门口的守卫立刻拔刀,刀尖对准萧谨言。

“你冒充大理寺的人有何居心?还是说你就是叛党的同伙!”

萧谨言却毫不理会雪亮的刀尖,反而抬高声音说道:“四殿下仁义宽厚,爱民如子,他不会造反。这次四殿下乃是奉命入京勤王,围剿怀有不轨之心的大皇子。立刻打开城门,否则以抗旨论罪!”

萧谨言的说辞和大皇子传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守卫都愣了一下,不知该信谁的。

周围的百姓也没料到这一番变故,虽然远远躲开,但还是壮着胆子等待接下来的发展。

“圣旨在此,你们不开城门迎接四殿下,是准备抗旨吗?”萧谨言再一次高声说道。

守卫都露出迟疑的神色,一个人说道:“你将圣人的诏书拿出来,若是真的,我们自然遵从。”

还没等萧谨言说话,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喊道:“他在假传圣旨,杀了他!”

下一瞬间,好几个伪装成百姓的人立刻朝萧谨言围过来。

萧谨言身边的人也拔刀,冲上去和大皇子的人围斗在一起。萧谨言一把将容思勰拉到身边,低声道:“照顾好自己,接下来会比较乱,我怕我会顾及不到你。”

伪装成侍卫模样的容思勰点头,道:“我知道,你去办你的事情。”

萧谨言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抬手射下另一面旗子,彩旗带着猎猎风声倒在地面上,地上的人无不躲闪。趁着这个空隙,萧谨言立刻闪身朝城门攻去,另一个人扛起彩旗,大吼着左右摆动,将围过来阻拦的侍卫全部赶开,掩护萧谨言等人朝城门走。

潜藏在城门附近的人也都揭下伪装,清理看守城门的士兵。

三方人马缠斗在一起,城门下喊杀声不断,容思勰在侍卫的保护下,小心翼翼地躲闪着。

突然一声巨响,萧谨言的人拔下了门栓,大喊着拉开城门。

城门吱呀吱呀打开,逆光中,一身戎装的四皇子骑在马上,逐渐显露在长安众人眼中。

“那是四殿下,四殿下果然没死!”

“殿下回来了。”四皇子在百姓心中声望极高,立刻就有人惊喜地大喊出声。

“四皇子无诏起兵,意图造反,杀无赦!”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更大的喊声。

“送我过去!”容思勰对着身边的侍卫喊道。

四皇子和大皇子的人缠斗在安化门下,各执一词,喊杀声不断。混乱中,容思勰逆流冲到城门前,当着千军万马,双手举起明黄色的诏书,高声喊道:“圣人昏迷前,派我将诏书递给四皇子殿下。勤王诏书在此,恭迎四殿下回京!”

萧谨言带来的人手也跟着喊道:“恭迎四殿下回京!”

人群中陆陆续续有人说话:“恭迎四殿下回京…”

四皇子全身铠甲,驾着马走到容思勰身边,从她手中接过诏书。

他打开看了一眼,再次合上后,眼神中已经带上无坚不摧的锐利之意。他高声说道:“父亲临危授命,为人臣子无往不从。诸位将帅听令,这就随我入宫,绞杀逆贼,解救圣人!”

“杀!”

四皇子一马当先,率先朝前冲去,其他人也跟着朝皇宫奔去。萧谨言已经回到容思勰身边,护着她避开马蹄。

容颢南本来跟随在四皇子身边,这种时候,别人都往前冲,他反倒策马朝后走,异常艰辛地挪到容思勰身边。

容颢南下马,仔细地看着容思勰,最后露出笑意:“没事就好,这些天辛苦你了。”

容思勰终于看到容颢南,她眼角带泪,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平安回来就好。”

这时候,另一个黑影呼地朝他们窜来,隔着老远就喊道:“七娘!”

“容颢真?”容思勰既惊又喜,“他也跟着来了?”

说话的功夫,容颢真已经跑到容思勰身边,似乎想给容思勰一个熊抱,但立刻被萧谨言和容颢南联手制止。

萧谨言护着容思勰,有些后怕地说道:“她现在可经不起你这一扑。”

容颢南也咬着牙瞪容颢真:“怎么就不长记性,路上和你说过什么?”

“好吧。”容颢真闷闷地说了一句,然后马上又变得兴奋起来,“七娘,听说你炸了宫里放炮仗的库房?”

“没有,不是,你别瞎说。”容思勰连忙否认,“是它自己莫名其妙点燃的。”

萧谨言和容颢南都发出轻笑,容颢南翻身上马,笑着对容思勰说道:“等今年除夕的时候,二兄带你去放爆竹,绝对让你放个够。”

“好啊。”容思勰应道,然后亲眼看着容颢南、容颢真上马,全副武装地去追大部队。

萧谨言紧紧拥了拥容思勰,说道:“我要追上去帮忙了,这次不能送你了。我派人护送你回侯府,你在家里等我。”

“好。”容思勰睁大眼睛,看着萧谨言利索地跨上战马,勒着马朝宫城跑去。

不远处,容颢南和容颢真已经在等他了。

容思勰情不自禁地追着跑了两步,突然放声大喊:“谨言,二兄,八郎,旗开得胜!我等你们回来。”

萧谨言回头朝容思勰笑了笑,紧接着就转过身,驾着马飞快地走了。

容思勰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们,直到再也看不见。一直跟在容思勰身边的侍卫提醒道:“夫人,该回侯府了。”

容思勰收回视线,无言地点了点头。

距离容思勰意外失踪不过五六天,再回来时,却恍如隔世。

萧家各房早接到消息,都等在正厅内,看到容思勰进门,俱起身相迎。

就连长宁大长公主都派了人过来,看到容思勰,止不住地抹眼泪:“郡主吉人天相,回来了就好。”

容思勰的几个侍女更是两眼泪汪汪的,容思勰来不及安慰她们,先快步走到萧老爷子面前,低身请安。

她还没蹲下去,就被周围的人架住,萧老爷子也叹道:“没事就好,已经回家了,不必拘这些虚礼。”

是的,回家了,容思勰也感到眼眶发潮。

“四郎和四殿下他们呢?”萧老爷子问道。

“谨言随着四殿下带兵攻入宫里了。”

萧老爷子抬头长叹,然后对容思勰说道:“你折腾了这么几天,先回去休息吧。一时半会,他们恐怕分不出胜负来。”

容思勰点头,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硬仗。

没有任何计谋和花样,这次是硬碰硬的厮杀。双方的人都知道这是夺位之争,赢者成为新帝功臣,输者牵连全族,所以每个士兵都豁出命在打。

那次的厮杀格外惨烈,往日歌舞升平的长安一片肃静,大街小巷空无人迹,唯有一片片血迹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再有几日就要过年,可是阳朔二十三年的腊月却毫无过年气息,呼啸的朔风都吹不散空中的血腥味,那三天连天空都是红的。

这三日,正是史书上鼎鼎有名的安化门之变。

第三天傍晚,厮杀声终于消散下去,皇帝躺在龙床上,颤声问道:“四郎回来了?”

明成晖守在皇帝榻前,低声道:“是。圣人,四殿下回来了,您再等等,他很快就进来了。”

皇帝连呼吸都困难,却死撑着吊着最后一口气。弥留之际,他看到殿门被一把推开,四皇子一身血地站在门口,看到他的面容,焦急地朝他扑来。

“阿父!”

皇帝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慢慢闭上眼睛。

他有许多皇子和公主,可是这么多孩子中,包括大皇子,都一直喊他圣人,只有襄平和四皇子敢像寻常人家那样唤他阿父。

他这一生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最终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亲近之人一个个先他而去。襄平,赵淑娴,现在兴许还有大皇子…

好在,他虽然失去了襄平,但是他最爱的儿子,却还好端端地活在人世。

既然如此,四郎想要这个位置,那就拿去吧。

皇帝看到萧谨言和容颢南也跟在四皇子身后,他想起二十年前,他杀入紫宸殿时,也是容榷在旁护卫。

皇帝带着最后的感叹,彻底失去了呼吸。

四皇子这时才扑到皇帝榻前,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痛声呼道:“阿父!”

圣人驾崩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帝国,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取下刚挂不久的红灯笼,换上粗布麻衣,替国守丧。

第三日傍晚,喊杀声突然弱了,容思勰似有所感地站起身,看向大明宫的方向。

这个横跨多年的夺嫡之争,终于决出最终胜利者了。

她突然朝外跑去,侍女们纷纷惊叫:“郡主慢些,你还有孕在身!”

容思勰没有理会,而是提着裙子朝外走。

走到正堂时,她看到萧谨言一身是血地站在庭中。

他年少时总爱穿白衣,后来父亲死后,萧谨言总是一身黑。那时容思勰以为是他心性变化,这才会选择更深沉的颜色,却没想到是他主动选择加入黑暗。

好在现在,曙光终于来了。

容思勰眼角沁着泪,纵身扑到萧谨言怀里。

萧谨言亦没有避讳满身的血,张开双臂接住容思勰,紧紧地拥着她。

“我回来了。”

阳朔二十三年岁末,皇长子意图篡位,帝带兵围城,和光郡主于安化门前献诏书,帝得以顺利入京勤王。

皇长子被斩于宫中,叛乱终平。不久后先帝驾崩,帝悲痛不已,无心理政。众臣三请,帝方戴冕着衣,于初一登基,改年号嘉元。

嘉元元年,帝感承羲侯萧谨言、宸王二子容颢南平乱之功,擢萧谨言为大理寺少卿,封容颢南为长陵郡王。三月,宸王上书,请封世子容颢宗为王,同时辞去启吾卫大统领之职,帝久留未果,允。

宸王府开创一门两王之传奇,和光郡主亦因护诏、献诏之功,受帝亲自嘉奖,封地提为千户,成为第一位与公主封邑齐平的宗室郡主。

《宣书·和光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打出全文完,百感交集。

实不相瞒,一个月前我就在思考完结感言我要写什么,足足写了一个月我才终于写完…

这一本书跨时四年,四年前兴冲冲给女主起名字,在纸上画女主家族谱,画女主的兄弟姐妹表兄弟表姐妹,然后慢慢延伸,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当年怀着一腔热忱开文,但是笔力和思想都不够成熟,再加上没有码字时间,最后十分痛苦地放弃了。这几年一直非常遗憾,最终决定提笔重写,算给这个故事一个交代。

幸运的是,我见到了四年前的读者,当时真是既感动又惭愧,感谢时光让我们再次相遇,感谢容思勰的故事终于落下帷幕,我也能问心无愧地给容思勰、给曾经的自己、给当年的读者一个交代。

夺嫡成功后,宸王府一门两王,能不能把握关窍不让新帝猜忌,萧谨言能不能处理好银枭卫和妻子娘家的关系,容思勰能不能处理好子女教育等问题,就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啦。

这一本书暴露了我太多不足,开篇时节奏缓慢,后面笔力不够,写不出想要的那个场景,感情戏不满意,转折毛糙…总之每天码完字,躺在床上就开始反思,越想越觉得自己写的就是一坨渣渣。就在这样写写改改的循环中,这篇文步入尾声。

越到后期,越为书中的人唏嘘,封号是襄平的公主为长安带来灾难,重生想要改变过去的容思青死在命运变轨之前,冤枉过无数人的容思双致命的罪名却是被构陷的,一心攀附权贵的赵淑娴被勒死在靠山的侧殿…越到后期越觉得奇妙,这些文字虽然是我写的,可是角色的命运已经脱离我的掌控,她的性格和她周围人的性格,似乎已经决定了这个人的结局,我只是替她们将结局具象化出来一般。

第一篇文有收获也有不满,最大的不满无疑是对我自己的知识储量,许多看过的东西都是似乎懂其实不懂,临时百度是远远不够的。所以等番外补完后,我打算好好读些书,充电一段时间,打磨好后再开容珂那一本。

其实这个系列文,最开始的灵感来自于容珂(也就是乾宁),当时想写一篇关于摄政公主的短篇,自己在纸上画族谱,莫名其妙有了容思勰的构思,然后又反过来充实容珂的故事。

大唐盛音已经离我们有一千三百年之遥,我无缘见识那个盛世,只能在笔下中想象。神采飞扬的容思勰,嬉笑怒骂的长安贵女,野心勃勃的受宠公主,铁马金戈的夺嫡风云,这就是我心中的大唐盛世。

再见啦,容思勰,萧谨言。接下来的路,就交给你们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