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殿外隐约有炮竹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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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赵淑娴走后,皇帝倚在床上,良久后,他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现在有其他选择,皇帝一定会废了大皇子,在他未生病时就蓄养私兵,简直其心可诛。可是皇帝没有另一个适合的皇子了,他只能想办法保下大皇子。
赵淑娴看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哪里还能活着。何况她被大皇子单独扣押了这么久,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储君的名声不能坏,只能可惜赵淑娴了。
皇帝心中正在怅然,突然听到殿外有爆竹声响起。
他皱起眉,问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不到岁末上元,居然敢在禁庭里放明火!”
皇城内,容颢南正在官署里处理杂务。
少府寺掌管税收贸易,岁末本就是少府寺最忙的时候,然而这几天局势紧张,整个朝堂都数不出几个人有心思办差。
就连容颢宗也频频走神。
四天了,容思勰还是没有找到。萧谨言传来消息说在宫内,他们宫里的人手找了许久,萧谨言甚至劳动了银枭卫,可是今日还是没有音信。
容颢宗正面去找过大皇子,可是大皇子概不承认,又不让他们入宫,容颢宗和宸王只能在外面干着急,他们为此还想方设法瞒着黎阳,生怕黎阳急出事来。
容颢宗抬头,望向正北方的太极宫。太极宫有那么多宫室院落,七娘到底在哪里?
这时,宫内突然传来一阵炮竹声,噼里啪啦地,吓得很多官差猛地一哆嗦。
“谁呀这是!非年非节,居然敢在禁庭内居然燃放爆竹!”
“好像是宫里传来的”,另一个官差说道:“许是那个小太监搬过年的爆竹时,不小心走火了。唉,这几个当差的内侍要倒霉了。”
容颢宗蹭的一声站起身,朝传来爆竹声的方向看去。
不是走火,这是容思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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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思勰穿着宫女服侍,一路尾随运爆竹的小太监来到库房。
天色越来越暗,一个管事的太监尖着嗓子催促:“快点啊你们,这批炮仗过年时要用!快些搬,小心别摔了。”
每个人都是忙忙碌碌的,容思勰低着头,顺着墙根,悄悄溜到库房门口。
她朝里面瞅了一眼,确定里面没人后,暗道一声抱歉,然后点燃火折子,直接扔了进去。
她扭头就跑,身后紧接着就响起噼里啪啦的烟火爆竹声。
炮仗点燃的声音巨大,更别说一个引燃另一个,一库房的爆竹同时炸响。
管事太监一脸惊恐地跑过来,道:“怎么回事啊?不是让你们不要带明火么,谁给弄走火了!”
容思勰默默站在旁边,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宫里连骑马都不行,更别说点燃这么响的爆竹。没一会,这里就围满了人。
宫里管内务的大太监一脸严肃地走过来,拨开人群就骂:“谁干的!不知道圣人在静养吗,你们都不要命了?”
聚集的人多了,容思勰很快就被人认出来,管事太监迟疑了一下,试探道:“这不是…和光郡主?”
容思勰抬头,对着管事太监笑了笑:“是我,好巧啊,李公公。”
管事太监看了看容思勰,又看了看背后噼里啪啦作响的库房,若有所思地问道:“郡主,你怎么穿着这样?后面这…”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它莫名其妙就点燃了。”容思勰死不承认,开玩笑,惊扰禁庭要被重罚的,她才不会承认。
围的人越来越多,容思勰大大方方抬着头,任人打量,但无论谁来请,坚决不挪窝。
容思勰心里暗道这里人越多越好,她就不信大皇子敢明着绑架她。等把皇帝皇后还有宸王等人惊动后,她就安全了。
这实在是一个缺德的注意,但比她费尽心思往外跑要有效的多。容思勰敢确定围观的人中一定有来抓她的人,可是那有什么用,现在她就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并且闹得人尽皆知,大皇子就算有三头六臂,又要怎么把她绑回去。
“郡主你看,寒风这么大,后面还响着炮仗,要不您先到屋里避避?”
“不,我在这里等着就行。”容思勰现在可不敢跟着人乱走,再被关起来就搞笑了。
容思勰暴露在寒风中,她心里默默计算着,大概赵淑娴已经跑出去了吧。
今日中午时,她明知道赵淑娴在偷看,还是当着赵淑娴的面取出名单,放到梳妆盒里,就是为了让赵淑娴替她把这个单子交上去,她算准了以赵淑娴的性格,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去见圣人。
为此容思勰还小心翼翼地避开眼线,替这个名单加了个题目。单子上的名字都是萧谨言整理出来后写下的,但是最上方那行醒目的字却是容思勰写的,不然谁会在这么机密的纸卷上标明这是什么,就怕别人看不出来吗?
容思勰之前和萧谨言玩闹时,曾开玩笑般临摹过相互的字迹,容思勰虽然学的不像,但是唬一唬外人,已经足矣。
赵淑娴,当年你险些害我坠马,现在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能不能借机改变命运,避免悲剧,就看各自的能耐了。
容思勰莫名其妙出现在宫里,还疑似炸了库房的消息一下子在宫中传开了。没一会,阮歆乘着软轿来了,她由侍女搀扶着,快速朝容思勰走来。
“七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阮歆当着众多眼睛的面迎到容思勰面前,说道,“是我把承羲侯府人请到宫里陪我的。今日我们俩闹着玩,不小心惊扰了各位,真是对不住。”
容思勰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宸王和容颢宗,她知道这是大皇子不肯放人,不让他们俩进宫。于是容思勰也收敛了期待,顺势说道:“是啊,没想到闹来这么多人,倒是我的不对了。天色已晚,我们就不耽搁各位的时间,先行回去了。”
阮歆拉着容思勰的手,穿过神色各异的人群,一同坐到软轿上去。
做到轿子里,容思勰才感到些许踏实之感。虽然她还是出不了宫,但明着被扣押在宫里,总比暗地里强。而且和阮歆住在一起,相互间也有个照应,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大战前夕
容思勰炸了鞭炮库房后, 宸王和萧老爷子可算知道容思勰在哪儿, 立刻赶过来要人。
大皇子以非常时分,宫廷禁止外臣出入为由,拒绝了宸王和萧老侯爷的入宫拜帖, 亦同时彻底把控了内宫。
容思勰和阮歆一起住在绫绮殿,从太极宫回来后,一脱离众人的视线,阮歆立刻露出担忧的神色,询问她这几天的去向。
容思勰砍去了凶险的地方,大致说给阮歆听。
阮歆自然知道容思勰省略了很多,可是光听着她的大致动作,阮歆都觉得心惊。
听完后, 阮歆拍了拍胸口, 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出来了就好。现在你和我住着, 我毕竟是他的弟媳,他不敢太过分的。”
容思勰紧紧握住阮歆的手,道:“多谢你去太极宫接我, 要不然,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哪有的事。知道你被挟持后, 我和母亲都急得不行,我们发动所有人手也没找到你在哪儿,好在很快,你自己就跑出来了。”
说到这里阮歆即是怕又是笑, 道:“也不知你怎么想到的,居然把爆竹库房给点着了。这个办法好,立刻就闹得众人皆知,我们这才知道你的下落,赶紧就去接应你了。”
“唉,别说了。”容思勰有些担忧地说道,“我听闻有一年一位皇子不小心点燃了爆竹,被宫里好一顿训,我这回点了一库房,该不会被严罚吧?”
“你不承认,谁还能把你怎么着了?”阮歆道,“你是娇客,更别说还怀着身孕,只要你咬定不是,宫里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倒也是。”容思勰笑着点头。
“你怀着孩子,今天还经历了这么一着,我这个旁听的人都觉得心惊肉跳。这个孩子随着母亲出入险境,日后必是人中龙凤,要有大造化啊!”阮歆道。
“承表姐吉言。”容思勰抚上肚子,由衷感谢自己的孩子听话懂事,她折腾了一天,他居然一直好好地待着,一点都没闹。
“你也累了,我让人给你备了水,你好好梳洗一番,今日早些睡吧。”阮歆道。
容思勰确实累了,听闻后连忙道谢:“多谢表姐。”
容思勰梳洗过后,又换回了寻常的衣物,这才睡了四天来唯一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她睡到天明才醒,整顿妥当后,阮歆已经在外面等候许久了。
容思勰略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表姐来了怎么不去叫我!让表姐见笑了。”
“这有什么。”阮歆笑道,“我这几日在宫里憋得狠了,一大早就想找你来说话,倒忘了你需要休整。”
容思勰和阮歆坐在软榻上聊天,大部分话题都围着孩子打转,慢慢的,两人的神态都放松下来。
容思勰这几天不必说,就是阮歆也过的颇为艰难。阮歆一个人在宫里,确实创造了面圣的大好时机,但她也要一个人面对宫内的明枪暗箭,过的不可谓不幸苦。
有了容思勰,不说改善多少局面,阮歆光心里就觉得踏实。
她们俩正说得欢畅,突然一个侍女匆匆从外面进来,说道:“王妃,宫门禁严了,只准入不准出!”
阮歆和容思勰怔了一下,立刻收起玩笑的神色。
大白天的宫门禁严,历朝历代只有一种情形。
大皇子,要动手了。
阮歆和容思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吃惊和错愕。阮歆慌忙站起来,语气急促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这样仓促,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表姐,别慌。”容思勰握住阮歆冰凉的手,说道,“把宫人都叫回来,关紧大门,无论是谁都不要出去。万一待会有兵冲进宫里来,我们关门守在里面,好歹能相互照应。”
“对,来人,关紧宫门,加强巡逻。谁敢擅自开门出去,一律格杀勿论。”
阮歆和容思勰惴惴不安地等了一天一夜,还是不见任何动静。
阮歆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现在四皇子还没有消息,这个时候大皇子逼宫可不是好事,万一大皇子逼宫成功,那四皇子就从夺嫡变成造反,这其中的差距可太大了。
阮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为难地说道:“到了我去向圣人请安的时候了,现在这个情况,这该如何是好?”
容思勰朝外面看了看,说:“我陪你一起去吧,看今天的样子,不像要起兵。再说,就算真的起兵,也不能搁大白天来啊。”
阮歆笑着松了口气:“倒也是,我们速去速回,什么也不耽误。”
紫宸殿离绫绮殿不远,容思勰和阮歆很快就走到紫宸殿门口。往日阮歆总是被拒,今日却破天荒地放她进去了。
阮歆惊奇地和容思勰对视一眼,相携进殿。
皇帝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现在好不容易醒来,凑巧接见了她们俩。
阮歆给皇帝请安之后,皇帝随意点了点头,就说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她留下。”
阮歆心里一紧,抬头看向皇帝。
“圣人,七娘她…”
容思勰悄悄握了握阮歆的手,冲她摇头道:“我没事的,表姐你先回去吧,我稍后就到。”
阮歆犹带着担忧,但她看看闭目养神的皇帝,再看看一派镇定的容思勰,阮歆只能忍下要说的话,轻声告退。
等阮歆走后,大殿又恢复了平静。
过了片刻,皇帝的声音幽幽响起:“这几日,你和她被关在一处?”
容思勰立刻听出“她”是谁,这是事实,没什么好否认的,于是容思勰点头道:“是。”
容思勰知道,那份私兵名单是皇帝和大皇子之间的斗争,经此一事大皇子不一定会死,但是牵扯到这次漩涡中的人一定会死,即使是送名单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你可以说自己并没有看过,但是皇帝怎么可能会信。所以容思勰思来想去都不愿意自己来送,那就只能假借其他人之手,为此,容思勰量身为赵淑娴设了一个局,最后的结果,也不算出人预料。
皇帝长长喟叹:“你们俩被关在一处,你逃出来了,她却没有。若她有你一半急智,都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容思勰只是低着头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她心里偷偷说道,如果赵淑娴脑子够用,你还不放心把她留在身边呢。
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皇帝闭上眼,疲惫地说道:“我这几天眼睛乏,你替我念书吧。”
容思勰应诺,接过内侍递来的书册。
书册上,赫然停在昭明太子蜡鹅厌祷一事上。
容思勰脸色不变地念完这段史载。她停下后,皇帝问道:“昭明太子之事,你怎么看?”
容思勰顿了顿,只是说道:“太子仁德,人心所向,堪为仁君。”
“仁君。”皇帝不屑地笑了,“太平年代就罢了,若是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仁君如何守国?”
“圣人,这话我却另有想法。”容思勰说道,“我曾听过另一个故事,也是关于一位开国皇帝和太子的。这位开国皇帝是军事奇才,白手起家打下天下,他登基后,为了永保江山,设立了一个类似启吾卫一样的机构,用于督查百官,臣子们稍有不对就大肆惩处。他的太子仁慈宽厚,多次劝说父亲宽以御下,为父亲所不满,太子因此郁郁,不久逝世,开国皇帝遂传位于长孙。然而侄幼叔强,叔侄的矛盾最终发展到不可收拾,叔叔带兵攻入京城,侄子下落不明,传国玉玺亦在那场变故中,永远的丢失了。”
皇帝开始不觉得容思勰能说出什么来,可是渐渐的,他也被吸引住。等容思勰说完,皇帝也叹道:“竟然是玉玺丢了。你这是从哪里看来的故事,朕为何不曾听闻过?”
“看了戏折子后,我自己做梦梦到的。”容思勰笑了笑,一语带过朱棣和朱允炆这个尚未发生,但真实存在的故事。
“你说这个故事,又想表达什么?”
“侄子登基后,像父亲一样温和仁义,下令废除刺探情报的特务机构,后来叔叔夺回皇位后,却再度启用,恐怖统治继续。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太子没有死,在这两位仁德君主的统治下,不知故事又会发展成什么模样呢。”
皇帝轻轻笑了声,道:“你父亲就是启吾卫的统领,你却说出这种话?”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当着父亲我也会这样说。”容思勰继续道,“叔叔军功赫赫,心性坚韧,亦是一位强君。他登基后不放心原来的刺探机构,于是设了东厂来牵制,再后来,又设了西厂牵制东厂。整个朝堂陷入三个机构的内斗中,直至亡国。开国皇帝督察百官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惜,最终还是不得善终。”
“那你说,要怎么办?”
“我哪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这本就没有办法。没有什么制度是完美的,也没有什么可以千秋永固。”
“大胆,就冲你这句话,你现在就该人头落地了!”皇帝说道。
容思勰却还是毫不在意的模样,她说道:“我只是说实话罢了,既然圣人不爱听,那就算了。”
皇帝却闭了眼,没有说话。良久,皇帝轻声叹道:“你和襄平一模一样,她也是如此,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对朝堂上的事颇有见解,什么都敢说。”
他是九五之尊,普天之下都是他的土地,可是他连自己最爱的女儿都护不住。然而这是帝王的职责,他必须要把江山,交到合适的人手中。
容思勰并不是随口说这个故事玩,她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替四皇子再出一份力。四皇子与当初的朱标,何其之像。而且她说的故事,在她看来是真的,但是在皇帝听来却是胡编乱造、大逆不道,如果坐在容思勰眼前的不是一个末途帝王,容思勰也不会说这些话。
她等了许久,皇帝没说话,她也不说。
阳光照入殿内,袅袅的香烟在阳光中轻轻地飘着,皇帝的话也像这轻烟一般,低不可闻,倏然而逝。
皇帝在问:“四郎他,还活着吗?”
容思勰突然感到心堵,相比于帝王,这句话,更像是一个父亲问出来的。
可是容思勰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沉默。
但这已经够了,皇帝看出了答案,缓缓笑了。
这个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力啊,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轮回。他当年争夺帝位时,也曾无所不用极其,等到了他的儿子,依然还是如此。
皇帝的笑声弱下去,他用帕子捂住嘴,轻轻咳了几声,放下帕子后,上面已经染满了鲜血。皇帝却对此浑不在意,只是说道:“既然你说仁君方可治国,那就证明给朕看。”
容思勰愣了一下,心中既惊又疑,皇帝想做什么?
“无诏围京是造反,四郎就算带了人,没有诏书,恐怕也不好带入京城里来。”皇帝从枕下的暗格里拿出一柄诏书,递给容思勰,“把诏书送到四郎手上。既然他要争,我这个做父亲的,总得给他一个光明正大和老大争夺高下的机会。”
容思勰双手接过诏书,还要再问,就发现皇帝已经晕过去了。
她轻轻展开,发现明黄的布帛上,写着“朕自感时日不久,特命四皇子容颢泽率军入京,镇守京师,以备不测”的字样。
她愣怔了片刻,连忙从地上站起来。
皇帝晕过去了,她成了皇帝昏迷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而且现在手里还拿着一柄起兵诏书。
这哪里是诏书,分明是催命符!
容思勰心里警铃大作,她连忙把诏书塞到袖子里藏好。她看了看昏迷的皇帝,又看了看警卫森严的殿门,第一次感到这样头痛。
大皇子已经把控了宫门,现在只许进不许出,而且紫宸殿外不知藏着多少眼线,只要一开殿门,她少不了要和这些人解释皇帝为什么会晕倒,她能洗脱自己都算幸运,又要如何从门卫重重的宫阙里逃出去,将这份烫手的诏书交到四皇子手中。
容思勰站在原地,脑子中飞速思考脱身的计策。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静谧的宫殿,突然说道:“虽然不知该怎样称呼您,但是启吾卫的人称呼我父亲为统领,想必您的称谓也差不多,我暂且叫您一声统领。”
宫殿里只有香炉缓缓燃烧,青烟袅袅上升,除了轻微的火花爆烈声,再无其他声响。
容思勰却对着一片寂静,继续说道:“统领刚才也听到了,这是圣人的命令。四皇子不能没有发兵诏书,请统领,立刻送我出宫!”
良久无声,就在容思勰以为自己赌错了的时候,一个暗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容思勰心中一喜,道了声谢,就连忙朝暗门走去。
伪装成书架的暗门缓缓合上,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前,容思勰听到大殿里有人高喊:“圣人昏迷了,快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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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府里,大皇子和众多幕僚正在激烈地争讨。
今夜就是他们起事的时机。
成败在此一举,大皇子不敢怠慢,谨慎地和手下敲定每一步安排。
这时,一个亲卫步履匆匆地跑过来,抱拳说道:“殿下,四皇子带着大军,围到长安城外了!”
大皇子倏地起身,目光阴鸷地扫过堂中的每一个人。
“他怎么会知道今日是我起事的时间。你们中有人,泄露计划!”
其他人也都露出错愕的神色,连忙站起身说道:“殿下,不是我…”
每个人都在努力洗脱自己的嫌疑,刚才还肃穆紧张的议事厅立刻变得嘈杂。
“够了!”大皇子高声喊道,“现在争论这些有什么用,我绝不会放过胆敢背叛我的人,叛徒是谁我自有主张,当务之急,是解决已到城下的老四!”
“无诏调兵,还胆敢围困京师,这是造反啊!”一个幕僚说道,“殿下,这可是我们彻底打垮四皇子的大好时机!”
“我自然知道。”大皇子起身朝外走去,“来人,通知车骑军和骠骑军,随我出城围剿叛贼!”
大皇子往外走,其他人也跟在大皇子身边,一个个接领任务。大皇子将军中的人都打发走后,突然想起已经禁严的宫城。
“宫里怎么样了?”
“探子回报,圣人刚刚晕倒了,现在太医正在救治。”
“怎么会晕倒?”大皇子直觉不对劲,追问道,“最后一个见到圣人的人是谁?”
“是和光郡主。”
大皇子眉头立刻拧起来:“怎么会是她?她人呢!”
负责宫廷的几个幕僚相互看了看,都露出惊愕的神色:“殿下,不好,和光她没有出来!我们的人冲进紫宸殿时,圣人已经晕了,并没有见到和光郡主!”
“不对劲,她绝对有问题。”大皇子掷地有声地说道,“立刻派人去抓她,宫里宫外都加派人手,见着人不必抓活的,当场格杀!”
“是!”旁边人高声应道。
“冯弈城,你带人去宫外堵她,祁校尉,你带上银枭卫的人手,去宫里找她,暗道和明路都不要放过,我要让她插翅难逃。”
冯弈城兴奋地抱拳领命,当年容思勰一箭射穿他的马腿,导致他去牢里遭了许多罪,到现在他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长安城里,这份仇,冯弈城早就想和容思勰讨回来了。
没想到,容思勰也有落回他手里的时候,他一定要亲手抓住容思勰,以报当年之辱!
大皇子还在嘱托一些细节,萧谨言带着面具,不言不语地站在大皇子身侧。
他突然发难,一柄小巧细长的袖刀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手中,以肉眼不及的速度刺向大皇子。
大皇子见机极快,迅速格挡,但萧谨言的攻势也紧跟着变幻,反手一挑刺向大皇子的左腹。
大皇子左腹被划伤,鲜血立刻渗出,他捂住伤口,阴沉沉地看向萧谨言:“他不是祁英,抓住他!”
这一番变故发生在转瞬间,冯弈城都来不及反应,大皇子就被刺伤了。被大皇子这样一喝,冯弈城也回过神来,反手抽出刀就朝萧谨言看来:“原来你就是内奸!”
萧谨言一击得手,并不恋战,他快速朝冯弈城甩出几个暗器,阻拦住冯弈城追击的脚步后,立刻就转身朝外走。
其他潜伏的人看到萧谨言得手,也纷纷现身前来接应,掩护萧谨言逃走。瑞王府的人一方面要追萧谨言等人,一方面还要去查看大皇子的状况,顿时变得人声鼎沸,杂乱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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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思勰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出现在皇城墙下的一处小门外。
一个黑衣人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无人后,才摘下容思勰眼睛上的布条,抱拳对容思勰说道:“郡主,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你自己保重!”
终于重获光明,容思勰以手遮住眼睛,让眼睛慢慢适应外部的光线。她没有转身,诚恳地对对方说道:“多谢。”
等容思勰终于能视物后,她的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人。
容思勰求助于大统领,一路被蒙着眼睛带出皇宫,她从头至尾都没有见过密道,也没有见过护送她出宫的人。容思勰知道这样对双方都好,她将大统领的这份情谊记在心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朝外走去。
走出小巷后,市井气息扑面而来。容思勰没有想到,这条直通紫宸殿的密道,出口竟然设在人来人往的西城。城西多居住着平民百姓,做生意的、讨生活的人往来不绝,容思勰怔了一下,才适应了这种强烈的市井氛围。
大隐隐于市,诚然不假,容思勰低着头,混在人群中往南走。她换下原来精美的长裙,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再寻常不过的粗布衣服,容思勰的脸也做了伪装,被用灰尘涂暗,只要她低着头快走,不要被叫住细看,没人会把现在的她和曾经光芒万丈的和光郡主联系到一起。
容思勰从出生以来,无论做什么身边都有侍女陪同,这是她第一次独身行动。没想到第一次就上手困难模式,她穿梭在鱼龙混杂的城西,警惕地避让人群,掩护着袖中足以改变整个朝堂局势的诏书。
容思勰紧张的手心都是汗,她还在不停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办。
大皇子肯定不会放过她,她要想办法联系到宸王府或者萧家的人,护送她到城外。
马上就要到年末,街上都是出来采购年货的百姓,容思勰垂着头,快步在人群中穿梭。她以为自己很不打眼,可是事实上,她身形高挑修长,走路时脊背挺直,姿态雅致,即使穿着粗布衣服,也足以让她和周围的人群分隔出来。
赵恪预感到出事就在这几天,他强撑着身体,带人到街上巡视。
他最近时常会恍惚,有时觉得自己是赵恪,有时又觉得自己是江成皋。
和前世相比,这一世已经改变了太多。到了后期,他的记忆已经没什么用了。每一件大事的发生本就是许多细小改变的集成,每改变一件事情,其他人也会跟着调整,到最后,就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就如今生的夺嫡,已经被改变的面目全非。赵恪和容思青两位重生之人想提前占据先机,没想到反受其害。容思青为了扳倒容思勰而投靠襄平公主,促成了和亲等好几桩大事,这无疑催化了容思勰和襄平的斗争,也让襄平逼宫提前了许多年,后续的事情也连环改变,到最后,大皇子和四皇子的最后一战也大大提前了。夺嫡被提前,导致前世另一个夺嫡劲敌六皇子因为年幼而提早出局,赵恪愈发感到天机难测,他为了六皇子做了许多,没想到这些努力最后反倒成了六皇子夺位的阻碍。
赵恪苦笑,他就知道,平白多出来的一生,怎么会不付出代价。前世的遗憾前世就应该弥补,一旦带到下辈子,可以重活一世的同时,也要和前尘往事一刀两断,未报的仇未解的怨,都失去了计较的机会。
赵恪时常会出现幻觉,总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桐城侯府,回到了他和容思勰刚刚大婚的时候。他脑子中已经描摹出容思勰当时的模样,恍惚中,他似乎真的看到了容思勰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赵恪骑在马上,愣了一愣,猛然回头。
他看到一个高挑修长的背影在人群中穿梭,街上来来往往那样多人,赵恪却一眼就能认出她。
不是幻觉,那真的是容思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