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刚才没听到,怎么了?”钟乐岑抹一把脸,努力打起精神。

“刚才萧轻帆给我打了个电话,约我到他家里见。”

钟乐岑一惊,这下子彻底清醒了:“他约你干什么?我跟你一块去!”

沈固的声音带上点笑意:“是啊,我就是找你跟我一块去呀!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我,我在警察局门口。”

“什么?这半天了你还没走?好了我马上出来。”

沈固跑出来,先对着钟乐岑上下看了一会:“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刚才有点头晕,在马路边上站了一会儿。”

“不舒服怎么不说?要紧吗?”

“不要紧,现在没事了。我们过去吧。萧轻帆有没有说找你什么事?”

沈固脸色严肃:“说了。他说,要还给我前生的记忆。”

“这么说,取三生泉水的肯定是他无疑了。”

“对。这也说明,他十有八九就是左穆。”

萧轻帆的房子在海青路一带的小别墅区,完全欧式的风格,院子里的草皮已经泛青,萧轻帆就站在大门口等着沈固,一看见钟乐岑,脸色微微变了:“为什么带他来?”

沈固淡淡地说:“我走到哪都会带着他。”

萧轻帆眼睛里怒火一闪,又强行压了下来:“算了,等你找回前世的记忆,就知道了。进来吧。”

他转身往屋里走,沈固注意到他左手小臂上缠了一圈绷带,活动也略有些别扭。偌大的房子里,再没有第四个人,就只有他们三个的脚步声在响,但茶几上却摆好了两杯刚冲泡的茶水,氤氲着微苦的清香。茶几正中,摆着一只透明的水晶小瓶,瓶里有大半瓶碧绿的水。显然,萧轻帆是准备跟沈固两个人促膝而谈,并没有准备钟乐岑的位置。沈固并不点破,直接在大一点的沙发上坐下,把钟乐岑揽在身边,留下对面的单人沙发给萧轻帆。萧轻帆眼里的怒气又盛了一点,眼睛不去看钟乐岑,直盯着沈固:“素琴,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你其实并没过奈何桥,难道就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沈固怔了一下。他本以为萧轻帆——或者说左穆叫他来,是为了说明他是他的儿子,但左穆却一开腔就叫他素琴。前几次这个名字也曾从左穆嘴里溜出来,但他都以为是在叫他的母亲,没想到居然是在叫他。

左穆却把沈固的怔忡当成了若有所思,微微激动地向前探了探身子:“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一块爬那棵大桑树,你爱吃桑葚,可是每次都爬不到顶,有一次还差点摔下来,手臂上被树枝划破了,留了一条疤痕。我从军那日,你哭成那副样子,还送我一个香袋,我还带着呢,你看——”他珍惜地从衣服里拉出一条红绳,绳上串着个密封袋,袋里装了个绸缎香袋儿,年月太久,料子已近腐朽,花纹也根本看不出来了,左穆却像看什么宝贝似的摩挲着,“还有,那日在王家,你说将来若生了女儿就叫左玲,若生儿子就叫左康,这些,还能记得么?”

沈固被他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恐怕弄错什么了吧?”这会儿他已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至少,从前他和钟乐岑的猜测是错的,左穆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道行,居然能算出素琴偷生在何处。

“怎么会弄错!”左穆激动起来,“你只是不记得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没喝过孟婆汤仍然失去了记忆,不过,也许是在这世间生活得太久——当时我去南海捕捉青蚨,请了人想把你从王家弄出来,可是不知怎么,最后还是功败垂成…幸好我从家传的道术里找到一道收魂符,王家将你出殡那日我就在街上等着为你收魂,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成了…我知道你不是暴亡,是王家那老东西——我已经在他家下了魇,他们全家都会被恶鬼缠身折磨而死,我为你报了仇了!”

钟乐岑和沈固面面相觑,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这下子乌龙大了!

左穆见沈固还是一脸茫然根本没有记忆起来的意思,冲动地拿起茶几上的水晶瓶递到他面前:“这是三生泉水,你喝了它,立刻就能想起前世的事!”

沈固没有去接。三生泉水即使是装在水晶瓶里,又盖着盖子,仍然飘散出一种荷叶的清香,沈固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泉水上生满的青色莲花,还有他跌进三生泉里看到的一切。他清清嗓子,终于说:“我其实去过三生泉。”

左穆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什么?你,你去过三生泉?”

钟乐岑轻轻叫了一声:“左穆。”

左穆猛然一惊。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却被钟乐岑一口叫了出来:“你知道我是谁?”

“我是沈墨白。”

左穆脸上的表情扭曲了几分钟才能恢复:“你是——沈先生?”

“我是沈墨白。确切地说,我前生是沈墨白。”

“你——”左穆看看沈固又看看钟乐岑,一个你字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钟乐岑试探着问:“抱歉,那时我还是没能帮上忙…你说,你为素琴收了魂?”

“是。”左穆终于恢复了正常,“我知道你失败了,素琴必死无疑,就回了族中去翻查道书,终于找到一道收魂符。只是我练习时间太短,费了不少工夫才为素琴收了魂魄。”

“那你这些年…”

左穆笑笑:“既然是沈先生,我也不必瞒你。这些年,我一直用养阴之法活着,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身体,能让素琴再生。”

钟乐岑不由得回头看了沈固一眼:“你——挑中了沈固?”

左穆看着沈固的眼神温柔得惊人:“是。这孩子天生阴质,是极难得的。当年我为素琴收魂,因为时间仓促道术尚未熟习,难免对素琴的魂魄有所损伤,所以我轻易不敢让她重生。直到我在萧家弄到了那块阴玉,才敢将素琴的魂魄导入,并用阴玉护住…只是,不知怎么的,明明在腹中时医生说是个女胎,生出来,却是个男胎。”

沈固和钟乐岑同时想到,那准是B超技术不到,医生搞错了。不过这话这时候谁还顾得上说呢?钟乐岑震惊地看着左穆:“胎儿走舍?这,这是天师大忌,你怎么能,就这般把那个孩子生生替换掉了?那也是一条命啊!”

左穆眼色阴沉:“一条命?萧家本来就不想要这个孩子。若不是我说这孩子有用,说不定萧士奇就会让人把这孩子弄掉!他本就该死,我借他的身体一用,又有何妨?”

沈固沉声说:“那你用来养阴的那些人呢?还有萧轻帆,他的灵魂现在又在哪里?他们也是本就该死的?”

左穆冷笑一声:“芸芸者众,死几个也无妨。素琴,我都是为了你!”

钟乐岑摇头:“你为了一己私欲逆天行事,就不怕报应么?”

左穆咬牙冷笑,终于露出一点狰狞之色:“报应?我前世作了什么,素琴要被王家活活闷死?报应不过是天道欺善畏恶,如今我只消强过他人,什么报应,都是一屁!”

沈固和钟乐岑看着他有些扭曲的脸,不约而同地想:报应已经到了,只是你浑不自知而已。

左穆冷森森地看了钟乐岑一眼:“沈先生,我知道你今世和沈固关系不错,不过,素琴是我的人,无论她托生为男为女,我都不离不弃。看在你前世帮过我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只是今后,请你离素琴远些。”

沈固此时真是哭笑不得:“我刚才说过,我去过三生泉。”

左穆刚才心情太激动,其实根本没仔细听沈固说了什么,这时候听他又说一遍,那神智才有些清醒:“你去过三生泉?你看见了三生泉?”

“不止。我跌进了三生泉水里。”

左穆激动得直站了起来:“你竟然进了三生泉?那,那你应该什么都记起来了才是!”

“可惜,我什么都没记起来。我在三生泉里看见了你,但,我不记得你刚才说的所有的事。”

左穆怔了一会,慢慢地说:“也许我收魂时损伤了你的魂魄,所以你记不起来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与刚才的嚣张模样迥然不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将断未断的希望。

沈固摇了摇头:“有件事,只怕我要告诉你。你知道我母亲的名字吗?”

左穆想了一下:“沈书琴?跟你的名字有一个字相同,所以我记得。”

“那你知道我母亲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左穆摇头,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你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

沈固仍旧慢慢地说:“我外婆没怀孕前,曾经梦见过一个怀孕的女人,醒过来不久就发现有了身孕。家里人很高兴,觉得这个女人是吉兆,所以给我母亲取的名字跟梦里的女人一样…”

左穆脸色渐渐发白,强辩道:“可是你母亲叫书琴…”

“你难道不觉得,我外婆只是听错了?”

左穆愣愣地站了一会,觉得两腿发软,慢慢坐倒在沙发上:“你,你母亲才是素琴?那——”他忽然又站起来,“素琴她有了身孕,她是带胎偷生?那你就是她的孩子,你是我的——”

“儿子”两个字被他自己咽回去了。左穆用无法形容的眼光看着沈固。这一个本应是他和素琴命中的孩子,可是——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亲手调换了灵魂…

“哈——”左穆突然发出一声神经质的笑,笑得钟乐岑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我的儿子!素琴她给我生了个儿子!可是我——”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慢慢握成拳,“我对他走舍——哈哈,哈哈!”

钟乐岑往沈固身边贴了贴,手在衣兜里捏了一张符。左穆看起来已经有点不太正常了,脸上的肌肉扭曲,扯得五官都有点挪位,眼神更是直愣愣看得人发毛。

左穆的眼光渐渐调到他们两个身上,突然咬紧了牙:“收魂符,我收的魂又是哪个?”

这正是钟乐岑想知道的:“你在哪里收的魂?”

左穆的眼珠有些迟钝地转动:“在哪里?就在送殡的队伍走到罗靖家门口的时候!”

钟乐岑急促地追问:“是刚刚走到罗家门口,还是走过去之后?”

“刚刚走到门口!”

钟乐岑的脸色一下子也变了。左穆阴冷地盯着他:“你知道?你知道我收的是谁的魂?”他的目光又转回到沈固身上,那眼神不知是温柔还是怨毒:“你到底是谁?”

“我是沈固。”沈固冷静自若地坐着,“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沈固,不是别人。”

“沈固?你是沈固?”左穆喃喃自语了几遍,突然狂笑起来,“是啊,你是沈固,那我的素琴呢?我的儿子呢?他们在哪里?在哪里!”他恶狠狠地瞪着沈固,“难怪你是阴质,因为你根本就是素琴的鬼胎!这是我儿子的身体,你还给我!”

头顶上的水晶吊灯晃动起来,无数的小水晶柱相互碰撞,发出杂乱的声音。沈固警惕地站起来,带着钟乐岑往旁边斜跨了几步,站到宽敞些的地方。这个动作引起了左穆的注意,他凶狠的目光又转到钟乐岑脸上:“你有天生的法力,为什么却不能帮我救出素琴?若是你当时作法成功,我也不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水晶吊灯晃动得更厉害,连四面的玻璃都咯咯地响起来,茶几更是颤动着往一边移。钟乐岑低声说:“他的道术灵力都精进了,果然这些年没有白费,我们赶紧出去。”

“出去?”左穆死死地盯着他们,像蛇盯住青蛙,“到哪里去?把我儿子的身体还给我!”

水晶吊灯的链子突然断裂,整个硕大的灯头砸下来,沈固拉着钟乐岑往旁边一跳,水晶灯砸在地板上,碎片飞溅。左穆右手一扬,一道火光一闪,大厅里忽然阴风惨惨,沈固觉得身前身后忽然多了十几条黑影,不断拉长缩短的身体像是筑起了一道墙,拦在他们周围。钟乐岑轻轻啊了一声:“御鬼术!他学到的东西太多了。”

左穆狂笑:“太多了?不,我只恨当年会的太少了!”笑声中那十几条黑影突然拉长,向着沈固和钟乐岑扑上来。沈固手掌中的金铁之英突然跃出,带起一溜风声,将迎面的两个黑影断成两截。被切断的黑影虽然没有散去,但似乎也很痛苦,扭动着想把身体再连接起来。钟乐岑默不作声地一张符扔过去,恰好从断开的地方嵌进去,顿时燃起一道火光,两个鬼影像纸一样烧起来,化成了灰。旁边的鬼影被吓住了,一时不敢往上冲。

左穆却毫不在意地冷笑了一声:“沈墨白,今世你就这点法力吗?”他从衣袋里随便一摸,再扬起手来,五指间金光闪烁,钟乐岑脱口而出:“五雷金光咒!沈固,快出去!”五雷金光咒是至阳至正之力,这一道符下来,他是转世为人还不怎么要紧,沈固是走舍的阴魂,可绝对抵挡不住!

沈固当然不可能把他扔下先走。再说有十几条鬼影挡着门呢。钟乐岑眼看那雷就要劈下来,突然大喊:“左穆,你就算要回了沈固的身体,你儿子和素琴的灵魂呢?你知道怎么找回来吗?”

左穆一愣,手指间的金光黯淡了些。钟乐岑一鼓作气地喊:“如果劈散了沈固的灵魂,他的身体能保持几天?你找不回素琴和你儿子的灵魂,到时候身体不能用了可别后悔!”他一边喊,一边掏出一个纸包对着门口扔过去,轰一声,门口的鬼影被一道雷轰掉了七八个,门外的阳光顿时照进来,沈固抓紧时间,拉着钟乐岑就冲了出去。左穆似乎被钟乐岑的话问住了,并没有再做什么,就让他们跑出了别墅。

第113章 又见睚眦

“萧轻帆确实失踪了?”

“嗯。萧家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本来他去哪里萧家人都不会过问,但前天萧氏开了董事会,好像是生意滑坡需要做个什么表决,结果萧轻帆没出席。他也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他不出席决议就没法做,这时候萧家人才发现他失踪了。手机已经停机,任何人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萧家已经准备报警了。”小黑子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沈固,“沈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那天是不是跟萧轻帆见面了?到底怎么回事?”

沈固摇了摇头,没说话。其实萧轻帆——或者说左穆失踪的消息他比小黑子知道得还早。那天冲出别墅,他立刻就给左健打了电话。因为他已经能确定,抢走左健家道书的就是左穆,他需要空间裂缝来取到三生泉水。可是等左健赶过来,别墅已经人去楼空。他猜,左穆一定是想办法去找素琴的灵魂了。

小黑子没等到答案,有点失望。沈固拍拍他:“别管这事了,咱们现在还是得先确定那天空间裂缝里究竟有没有跑出什么恶鬼来。你还得去接东方辰,到处去巡视一下。”

小黑子嘟囔着:“这活儿为什么总派给我啊?那个东方辰一天说不了三句话,死气沉沉的,我要是一说话吧她就摆出吓一跳的模样,好像真是石头开花了似的,弄得我尴尬死了!沈哥,不然让柳五去吧?”

“柳五不是有事么?这两天局里法医少,他忙啊!得,要不然我和你一块去接她可以了吧?”

“那好!”小黑子高兴了一点,跑去开车。车开到酒店门口,小黑子咦了一声:“沈哥,那个是钟哥吗?”

沈固抬眼看去,可不是钟乐岑站在马路对面,心事重重地盯着酒店看。小黑子按了按喇叭,把头伸出去:“钟哥——”

小黑子很识相,主动跑去接东方辰,把空间让给了沈固和钟乐岑。沈固眼睛看着酒店大门,轻声说:“来找东方辰?”

钟乐岑抿着嘴唇没说话。沈固叹口气:“怕东方辰把我是走舍的事报上去?他们派东方辰来,本来就是有这个任务的吧?你也是早知道的吧?”

钟乐岑轻轻点了点头,仍然没说话。沈固笑笑:“那,我究竟是谁,你也有数了吧?”从左穆那里出来之后,钟乐岑总是这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沈固还一直没跟他谈过。本来钟乐岑不想说的事,他也不想逼着,可是过了好几天了,钟乐岑还没有缓过来的意思,那他也只好开口了,免得这家伙总爱钻牛角尖。

钟乐岑犹豫了一下:“你是罗靖。”

“骗人的吧?”沈固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当时你问过左穆,是什么时候收的魂,左穆说是送殡的队伍刚到罗家门口的时候。可是我们在里面听见吹打声到门口的时候,罗靖明明还没死。”

钟乐岑左右乱看,沈固把他的脑袋转回来对着自己:“我是那个鬼子吧?”

钟乐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别说了。”

“不说不行。”沈固双手捧着他的脸,“鬼子是你从鬼门关里召回来的对吗?我记得你从前说过,能在鬼门关里停留的不是厉鬼就是恶鬼,所以你担心的其实是这个对吗?你怕特事科知道了我是恶鬼,会直接灭了我对吗?要不然我既不是自己有意走舍,又没害过人,你整天这么紧张什么?”

钟乐岑瞪着他从容的脸,半天撅了撅嘴:“谁说的,我是怕你是恶鬼,万一哪天吃了我…”

沈固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用手蹂躏他的脸:“你怕这个?”他凑近钟乐岑的耳朵小声说,“你好像早就被我吃过了吧?”

钟乐岑的耳朵一下子红透了,狠狠把自己的脸拯救出来:“你还乐呢!东方辰真会报上去的!到时候怎么办?”

“特事科会怎么处理?直接就派人来灭我?”

“那不可能。”钟乐岑肯定地说,“现在因为那块阴玉的缘故,东方辰并没有看出来你是两世召魂,如果我们说你就是罗靖,那么你的走舍完全是因为左穆的违规操作,这个错是左穆的,不是你的。特事科不能不顾事实只对你下手。”

“那你还怕什么?”

“我怕有一天他们会知道…”

沈固耸耸肩:“他们怎么会知道?”

钟乐岑仍然忧心忡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抓住沈固的手,“反正我们就说你是罗靖,一定要这么说啊!”

沈固笑笑:“好。不过说起来,你当时怎么会想到召个鬼?”

钟乐岑闷闷不乐地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当时以为我把罗靖的孩子搞丢了,就想着还他一个。那时候我还一知半解,根本不知道鬼门关里只能召回恶鬼来…”

“对了,”沈固突发奇想,“如果我是恶鬼,那会是什么样的恶鬼?”

钟乐岑很无语地看着他:“你还想知道这个?”

沈固故意呲牙咧嘴,露出一副凶相:“万一我哪天夜里恢复本性吃了你呢?”

钟乐岑不屑一顾:“切!就你?我还是天生凶煞之命呢,说不定你没吃了我,我已经把你克——”最后一个字被他咽了回去。

沈固眼看那张小脸又沮丧起来,叹口气凑过去亲一下:“愁什么啊?你看,我是个恶鬼我都没愁成你这样。”

钟乐岑搂着他的脖子:“我有点害怕。我们到底应不应该在一块?”

沈固脸色一沉:“胡说什么?”

钟乐岑撅着嘴:“你怎么都不发愁的?”

沈固再叹气:“我该发什么愁?为我的前生是个恶鬼发愁?你不是都说了,前生造孽,今生果报,那我接着这报应就是了。发不发愁,日子不是都得过?前生的事我记都记不得了,还要天天去想?把这辈子过好就是了。”

钟乐岑吊在他脖子上,若有所思:“你说的话,其实有点禅意。佛祖说过,人生只在呼吸间,意思是把握好眼前,那么前生后世,其实都是空…”

沈固好笑:“你不是说你与佛无缘么?”

钟乐岑吊着他不放:“可是我前生明明熟读佛经的。”

“嗯,那肯定就是因为你把菩提珠给了罗靖的缘故。要这么说,那个罗靖转世之后肯定与佛有缘了。”

钟乐岑戳他胸口:“要记得你现在是罗靖呀!”

沈固抓住他的手:“记得了。不过,”他摸摸胸口,“原来这个胎记就是罗靖那一剑戳穿的,难怪那个时候我觉得疼。”

钟乐岑伸手进他衣服里摸摸,有些心疼:“对不起,都怪我。”

“怪你什么?”

钟乐岑有点茫然:“很多事情…”

沈固好气又好笑:“我说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什么叫都怪你?你好端端地在钟山脚下住着,是罗靖非把你带出来的吧?罗靖那个孩子,是那个碧烟自己非要跟着你弄掉的吧?那个鬼胎——咳,是罗靖的老婆非要装怀孕的吧?要不然她就会有个孩子,怎么会闹到怀了鬼胎?”

钟乐岑仍然有些怅然:“可是我那个时候也不懂事,如果我能明白,也许后来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

沈固哼了一声:“那要怪你那师傅,不好好教育你懂得人情世故,非把你拘在山里,这怎么能行?”

钟乐岑辩解:“师傅也是为我好。”

“好好好,我知道他是为你好。”沈固息事宁人地亲亲他,“不过他不懂怎么教育人,这你不能否认吧?得,东方辰出来了,我们得去巡城,你呢?送你回诊所?”

“不。”钟乐岑跟没骨头似的懒在靠背上,“我跟你们一块,今天诊所没什么事。”

沈固俯身过来给他系上安全带:“那就一块儿。”

东方辰牵着导盲犬过来,导盲犬理所应当地跟着她跳上后座,只给小黑子留下半个屁股的位置。小黑子磨着牙挤上去坐下,用手比出枪的模样对导盲犬比划了一下,结果只得到对方把屁股扭过来对着的待遇。

警车在路上慢慢地开,东方辰靠在后座上,倒像是睡着了。小黑子小心翼翼地伸过头去看她,钟乐岑在后视镜里看见,对他摇摇手示意不要打扰东方辰。小黑子正心想她应该是看不见自己才对,东方辰已经淡淡地说:“不要挡着我。”

小黑子吓了一跳:“你不是看不见我么?”

东方辰微微仰了仰头:“但是一块石头放到眼前我还是看得见的。”

小黑子噎住了,蔫蔫坐回去。沈固看得好笑,正想说话,手机忽然响了,柳五的声音匆忙地响起来:“组长你在哪儿?”

“巡查。怎么了?”柳五今天出现场,因为那边发现了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