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她敏捷地扭了下|身子,猫似地从他怀中窜走,“您处理政事就专心一点,以前在学堂的时候先生没有教过吗?一心不可二用。”
还教训起他了。
皇帝撑着头,从一叠奏疏里抽出张洒金笺,“这样啊。朕本来还打算跟你商量下之后的住处,要是不喜欢可以再换。不过既然…”
他话还没说完,叶薇的指尖已经夹住了那张纸,笑容狡黠而讨好,“…不过既然您处理政务也累了,臣妾就陪您聊点别的吧。”
他失笑,她趁机扯过笺纸,扫了眼内容,“凌安宫披香殿?哦,便是韵贵姬娘娘为主位的凌安宫。”
“凌安宫风景挺好,韵贵姬脾气也和气,你去那里倒不会被欺负。”转念一想又笑了,“不过就算碰上个脾气不好的,以你的性子应该也不会受什么欺负。”
“陛下把臣妾说得跟个悍妇似的。似我这般纤细柔弱的女子,去哪里都容易被欺负的。”她一本正经,“倒时候还要仰赖陛下来英雄救美、行侠仗义呢。”
“没问题,朕记下了。”他也严肃道。
她“扑哧”一笑,他扬了扬洒金笺,“那就这么定了?”
“恩。”她点头,“襄愉夫人选的地方肯定合适,臣妾没什么好挑的。”
皇帝于是扔下纸,朝她伸了伸右臂,“过来。”
她走过去,再次被他揽到怀中,“你觉得没问题,朕却觉得有点问题…”
“恩?”
“住处都挑好了,那你岂不是很快就要搬走?”唇边噙笑,他凝视着她,“朕可真有点舍不得呐。”
叶薇略无语。听他的口气,就好像她在永乾殿住了多久似的,可事实上她昨晚过来,到现在还不到一整天。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晚上睡在这里,白天也不回自己的寝殿,而是留在书房伺候笔墨、陪他用膳,时间虽短,却真的有种一起生活的感觉啊…
她勾住他脖子,“陛下要真的舍不得,就多来看看臣妾呀。臣妾一定倒履相迎。”
红唇黛眉,女子美丽的脸庞挨得极近,近到他一不小心就看晃了神。
就看动了心。
叶薇在第二天下午正式搬到凌安宫,浩浩荡荡的宫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穿过宫中的御道,而她坐在轿辇内闭目沉思。
正如之前了解到的,凌安宫的主位是韵贵姬夏氏,西侧的兆暇阁则住着美人江氏。比起好相处的韵贵姬,这个江美人才真正让叶薇警惕。只因她不但是宣妃的拥趸,还有个特殊身份——她是那位真叶薇的闺中密友。
轿辇稳稳停落,悯枝掀起帷幕,叶薇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婷婷而立的江美人。她就站在宫门处,见到她从轿辇上下来便含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阿薇,可算盼到你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微风中,女子容貌清澈如水,灵秀而通透。她看着叶薇,眼中满是真切的思念和情意,仿佛她们是多么情深意重的姐妹。
叶薇眼神淡淡地落到她脸上,带着股审视和掂量。江宛清虽然早知道如今的叶薇不再是从前那个懦弱不争的好友,却还是被这样的眼神弄得心头发毛。
她就那么看着她,直到她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时才忽地展颜,声如黄莺,“我也很想念你啊,宛清。”
按规矩拜见完韵贵姬之后,叶薇带着宫人踏入了披香殿。触目所见处处精致,地方不大却十分华丽,看得妙蕊和悯枝都十分惊喜。
“襄愉夫人果然照顾小姐,挑的地方都是顶好的。”悯枝笑嘻嘻道,“奴婢听人说,这宫里除了各宫主殿以外,披香殿算是极气派的住处了。”
妙蕊不露痕迹道:“襄愉夫人温和大度,对六宫众人都是极好了,并非偏心小姐一个。”
悯枝吐吐舌头,“奴婢明白了。奴婢去盯着他们把东西都放好,妙蕊你伺候小姐吧。”
她几步窜走,妙蕊无奈地摇摇头,“悯枝她还是少了几分谨慎,让人担心。”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倒是想让她改改,不过估计挺难。”叶薇拿起个琉璃盏把玩,“不过她说得也没错,这披香殿比起拾翠殿要好多了,韵贵姬也是厚道人。”
“是啊,这里什么都好,只除了兆暇阁住着的那位江美人…”
叶薇但笑不语。
妙蕊之前已经告诉过她,这个江宛清与叶薇都是侯阜人,打小便在一处玩耍,后来入了宫,关系就更近了。从她了解来的情况看,叶薇是打心眼儿里拿江宛清当朋友,但对方明显不是一个态度。
当初册封没过多久,江氏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对了宣妃的胃口,被收纳到麾下。叶薇却因为相貌太过出众遭到高位宫嫔的打压,冰在角落无人问津。
二人的境遇天差地别,江宛清便不再过多搭理叶薇,等到叶薇出了中毒那档子事就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素日晨省昏定时她也时常见到江宛清,但从没料到两人之前居然是那种关系。若不是这回搬到凌安宫,还不知要糊涂到何时。
“奴婢看她的样子,像是想回过头来讨好小姐呢。您这回可千万不能再对她心软!”
听这口气,以前的叶薇一定被江宛清算计过很多次又傻乎乎地原谅过她很多次,所以如今她还敢毫无愧疚地出现在她面前。
叶薇活动下手指,觉得有点发痒了。怎么办,她好想教训教训那个女人,想抽她的冲动简直无法遏制…
愿望虽强烈,暂时却无法实现。江宛清位分虽低,却有宣妃这个大靠山,而叶薇目前还没有得罪这位第一宠妃的打算。
但宣妃明显是不肯放过她。
叶薇搬到披香殿的当晚,有孕六个月的宣妃忽然龙胎不宁,整宿不能安寝。几位御医在那里守了一夜,第二天还不敢离开。
众人的重视不难理解。皇帝已经将满廿五,却一直子息单薄,韵贵姬曾经生下个女儿,十几天的时候还夭折了。皇帝子嗣这般艰难,宣妃这胎御医们自然伺候得战战兢兢,生怕出了点岔子项上人头不保。
有太上皇的先例在,大家着实害怕这位陛下也是个注定无后的命数啊!
叶薇本以为这不关自己的事儿,顶多回头见面的时候假惺惺地问候几句,可谁知刚用完早膳没多久,传话的宫人就来了。
是御前服侍的宦官贾康,他朝叶薇行了个礼便道:“叶承徽,烦请您收拾收拾,臣这就安排人送您去小三清殿。”
小三清殿是宫内供奉三清祖师的地方,因比建章宫内专为太上皇修建的三清殿略小而得名,宫嫔们素日参拜道君都在那儿。
不过,怎么突然要她去那里?
“敢问中贵人,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贾康知道她如今受宠,也乐意卖个人情,“臣就不瞒娘子了,您此去是为了宣妃娘娘。
“宣妃娘娘龙胎不稳,太后甚是担忧,专程去请教了天一道长。道长算了一卦,发现是这宫里最近的煞气太重,这才冲撞了龙胎。要想破解,就得有人去三清祖师那里为皇裔祈福。太后已经下旨,所有延和四年入宫的家人子都要去小三清殿,也不止您一个…”
贾康说完,见叶薇神情古怪忍不住试探道:“叶娘子?”
叶薇似笑非笑,片刻后深吸口气,客客气气道:“知道了。劳烦中贵人跑这一趟,我马上就去。”
傅母曾经说过,这世上恶毒的人有很多种,恶毒的手段有更多种。叶薇一向对傅母的话深信不疑,此刻却想问问,这些女人折腾她的办法怎么都喜欢挑同一种?
当年宋楚怡装病,害得她光着脚在湖边跪了一夜替她祈福;如今宣妃龙胎不稳,居然又要她去跪地祈福。有没有搞错,她就这么受道君待见,遇着点事儿就要她去混个脸熟?!
叶薇一路都窝着火,导致下了轿神情也不太自然。小三清殿外已经有不少宫嫔等着,见她到了纷纷下拜行礼,“臣妾见过叶承徽。”
这些都是延和四年的家人子,和叶薇资历一样,位分却远不如她。她随口让她们起来,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到沈蕴初面前,“你来得倒快。”
“阳昭宫离这里近,我当然比你早到。”沈蕴初面无表情,语气也淡淡的。
叶薇眨眨眼睛,“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拉着她走到略远的地方,“被叫到这里做这种事,我也不开心,不过你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回头被嚼舌根就不好了。”
沈蕴初抿了抿春,竟像是动了真怒,“你没听说吗?跟太后讲需要人给宣妃祈福的是天一道长,太上皇的第一宠臣。你说,这究竟是个偶然,还是他们暗中商量好的?”
“你的意思是,天一道长帮着宣妃来折腾我们?”叶薇蹙眉,“他一个老头子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吧?”
说宣妃背后有天一道长叶薇是信的,毕竟宣妃的生母吴国大长公主是太上皇唯一的胞妹,她和太上皇的宠臣走得近很正常。 可说宣妃不惜劳动天一道长来算计她们,就有点莫名其妙了。她们这群人里,身份最高的她也不过是个承徽,哪里值得这么大的阵仗?而且就算让她们跪上几个晚上,也造成不了什么实质伤害啊!
天一道长一大把年纪了,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故人
沈蕴初奇怪地看她一眼,好像是想说什么。叶薇觉得有料可挖,刚想深入了解下,却又被一个声音打断。
“阿薇,沈容华,你们怎么站这么远?”江美人笑意吟吟,“姐妹们好久没见面了,都想和你们亲近亲近呢!”
换了平时,沈蕴初就算再不喜江宛清也会敷衍几句,可她今日实在有失常态,居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抽身离去。
叶薇只好替她周旋,“蕴初最近身子不太好,不太想说话,你别跟她计较。”
江宛清笑笑,“我哪敢和沈容华计较啊,她可是备受圣宠呢。”顿了顿,“不过如今最受宠的换成阿薇你了,可要当心她吃你的味儿哦。”
叶薇假装没察觉这话里的挑拨,云淡风轻道:“我看那边有个道长过来了,估计是要开始祈福了,咱们过去吧。”
天一道长入宫前宫内就有不少道士,他来了后又换掉了一批,如今皇宫内的道士全是他的亲信。叶薇此刻见到的这个便是他身边极受重视的一位,名唤邹远。
“诸位娘子,道君座下请大家都摒弃杂念,诚心诚意地为宣妃娘娘祈福,这样皇裔才能平安。”
叶薇瞧着邹远那张儒雅俊秀的脸,默默在最前排的蒲团上跪了下去。在她身后,所有延和四年的宫嫔也相继跪下,无论心里什么想法,至少明面上都是满脸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殿内有浓重的香烛气息,这感觉其实很熟悉。上一世时她便经常随祖母去惠州城外的青云观上香,还在那里认识了青云观的观主。那一辈子,除了蕴初外谢观主便是她唯一的朋友了,连她的笛子都是他教的。
如今也过去五年了,不知他过得怎么样…
叶薇她们从上午一直跪到夜幕降临,中间甚至没吃什么东西,身子都有点发软。旁人还稍微好些,可叶薇膝盖上有旧伤,跪久了就会发疼,如今虽有蒲团垫着却也开始受不住了。
右手趁人不注意时轻轻揉了揉膝盖,那又麻又痛的滋味让她倒抽口冷气。
积攒了一天的火气越烧越炙热,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宣妃,还有宣妃背后那个可恶的天一道长。
不过是个弄权的阴险小人,偏还打着世外高人的名号,此等无耻的行径连她这种不爱管旁人闲事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简直破坏了道士在她心中良好的印象!
江宛清从后面看到叶薇揉腿的动作,暗自嗤笑。瞧她这两日那傲慢的样子,真以为陛下最近对她稍微好些就无人能压住她了吗?呵,如今怎么样,宣妃娘娘一不舒服,还不是得乖乖来这里长跪?怎不见陛下来救她?
太过痛快,导致她连自己也是陪着长跪的一员也不在乎了。她对这个容貌远胜自己的好友嫉妒太久,能看到她受罪比什么都强。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大家顺着望去,惊讶地发现竟是高安世。他站到了叶薇面前,低声道:“叶娘子。”
叶薇睁眼,“高大人?”
高安世笑着行了个礼,“臣来知会您一声,您可以先回披香殿了。”
“回去?”叶薇蹙眉,“只有我一个吗?为何?”
高安世笑道:“娘子别多想,是陛下听说诸位娘子在这里为宣妃娘娘祈福,赞赏之余觉得光跪也不够,还得来个人抄些经文,回头一并供奉道君,才更显心诚。想着娘子您写得一笔好字,这才特意吩咐微臣过来,请您先行回宫,抄写经文要紧…”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理由也无懈可击,可落到江宛清耳中却怎么想都觉得是皇帝在偏袒叶薇。抄写经文罢了,比起在这里长跪轻松太多!
其余人也是一样的想法。除了沈蕴初比较淡然外,别的宫嫔都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眼睁睁看着叶薇慢慢起身。因腿脚不便,高安世甚至亲自扶了她一把,他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就这样陪着叶薇朝外走去。
江宛清不敢回头,只能瞪着那个空荡荡的蒲团,差点将红唇咬破。
江宛清能想到的东西,叶薇自然也能想到。回披香殿的路上,她还觉得惊讶。皇帝那种性子,明显是不爱在女人这些事上费心思的,如今却惦记着她腿不好,特意派了高安世来救她于水火。因怕太后怪罪,连理由都给她找好了。
倒是挺周到呢。
她靠在轿内的软垫上感叹几声,然后便把这事抛开。一点小恩小惠而已,不用放在心上。毕竟他连命都是自己救的,如今就算回报吧。
身子突然失重,她朝右一歪,狠狠撞到轿子的右壁。帷幕很快被掀开,悯枝急切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撞到哪里没有?”
人倒霉起来真是挡都挡不住,在三清祖师座前跪了一整天,本以为马上就可以回去洗个澡睡一觉,谁知轿辇竟会半道坏掉。
叶薇扶着悯枝的手立在风中,妙蕊则没好气地对磕头请罪的宦官道:“我们在这里陪着娘子,你们快去换一乘好的轿子来,再出纰漏看我怎么罚你们!”
宦官去了,妙蕊和悯枝陪叶薇走到附近的亭中坐下,“小姐别担心,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这是太液池边,可以看到冻在一起的冰湖,还有飘飘洒洒落下的雪花。叶薇托腮看这美丽的景色,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青云观后山,她握着笛子偏头问道:“这曲子叫《碧湖碎玉》,是说打碎的玉石都落到湖中了?”
那时候谢观主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哦,他当时一脸鄙夷地看着她,语气里满是嘲讽,“你就不能有点想象力吗?碎玉,说的是雪花啊。碧湖碎玉,形容的是漫天飞雪里的湖面,是极美的景色。”
他刻薄,她也不甘示弱,“明明是这名字取得不对。若是都漫天飞雪了,湖面肯定也结冰了才对。哪里有什么碧湖,是冰湖!”
…
忆起往事,她唇边也衔了丝笑意。耳畔却忽然传来高高低低的笛声,让她瞬间睁大了双眼。
右手撑在亭边的栏杆上,她站起来四下张望,眉头紧蹙。妙蕊困惑地问道:“小姐,怎么了?您…您在找什么?”
她推开妙蕊,“我去那边看看,你们、你们都不要跟过来。听到没有!就站在那里,别跟过来…”
妙蕊和悯枝立在原地不敢动,而她脚步飞快,循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叶薇觉得脑子乱哄哄的,有个猜测在叫嚣,她却不敢确定。那个人、那个人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千里之外的惠州,不该出现在大内宫城…
可是这笛声,这熟悉的笛声…
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她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今天是正月初六,天边一轮上弦月,悬在蓝缎子似的夜空中。而在明月星空之下,太液池却冰封一片,雪花簌簌飘落,碎琼乱玉似的,徒添几分苍凉和悲戚。
冰湖之畔,赫然立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宽袍广袖、巍峨博冠,一截竹笛横在唇边,正无意识地往外奏出乐声。笛子的音色本是轻快悠扬的,他这首曲子却奏得缓慢而平静。不是哀伤,也不是幽怨,而是一种绵长而沉默的思念,就好像他吹着曲子时,心中还在思念着某个故人。
从叶薇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和侧脸,却已经足够她做出准确的判断。
是他!
居然…真的是他!
太过震惊,她一时晃神,等找回神智时却惊讶地发现湖畔已经没有人了。不可置信地从暗处跑出去,她站在他适才驻足的地方,四下张望。
“谢道长,谢道长?你…你跑去哪…啊——”
右脚踩滑,她朝后仰去,眼看就要摔入冰湖中。余光瞥到坚硬的冰面,叶薇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剧痛。
身子却没有继续坠落。
腰间缠上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稳稳抱住。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谢怀。
无数前尘往事铺面而来,如簌簌落下的漫天飞雪。
叶薇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谢怀时,她曾神神叨叨地念出了刚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望君玉山将崩之容,方知世人皆瓦石尔”。
语气太过认真,让谢怀一度以为自己碰到了女版登徒子。
在叶薇两辈子一共十七年的人生里,谢怀是她见过的第一个真正称得上风姿夺目的男人。因为有他在前面拔高她对美男的抵抗力,后来遇到同样俊美的贺兰晟时,才可以那般淡然地让他“快点滚”…
他本是她在这世上最熟悉的男人,可如今叶薇却觉得,她几乎快不认识他了。
那张脸还是如过去那般好看,却又完全不同。从前的谢观主是潇洒而疏懒的,他总是穿着身青色的道袍,闲闲倚栏、吹奏笛曲。挺拔的背影如同山间的青松翠柏,自有股从容磊落的风范。
可眼前的男人,周身上下却萦绕着神秘而阴郁的气息。墨玉似的眼眸里不再含着浑不在意的潇洒笑意,而是对世间万物的淡漠与厌倦。仿佛无论这人世如何繁华热闹,落到他眼中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眉眼英俊到近乎蛊惑,让叶薇觉得自己看到了参天古木在一夜间变成了迷雾森林,又或是原野被黄沙覆盖,万里荒漠中剩下的最后一朵曼珠沙华。
腰下的手忽然一松,叶薇适才沉浸在往事中,慌乱之下忘了彼此的处境,竟脱口而出,“谢飞卿你别闹…”
他身子狠颤,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她。四目相对,他很慢很慢地开了口,“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男二就是个道士…希望没有吓到你们…我自己是特别萌这个身份来着…_(:з」∠)_
别误会女主上辈子和他有点什么,女主就当他是个很好的朋友来着…
第29章 谢怀
雪花落到面颊,冰凉的感觉让叶薇陡然清醒,骇得瞪大了眼睛。
天!她刚刚说了什么!她居然叫了谢怀的字,还是用的那么熟稔的口吻!
他的手用力了几分,让她觉出丝痛意。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她一把抓住他衣襟借力站好,然后疾步后退,离开了他怀抱。
谢怀看看自己被扯乱的衣襟,再面无表情地抬头,平静地看着叶薇。
冰天雪地里,他脸色有些发白,话也说得很慢,带着股迫人的压力,“我再问一次,你、是、谁?”
叶薇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我是陛下的妃嫔,偶然经过此地,不想冲撞了道长。见谅。”说着就想离去。
可她没能成功。
刚刚太着急没注意,这会儿才发觉右足居然扭到了,多走一步便痛得钻心。她撑了会儿还是没挺住,慢慢蹲下来,就这么跌坐在积雪覆盖的地上。
懊恼地低着头,她不敢看他,只是在心里不断咒骂自己这悲催的命运。
余光瞥到他月白色的袍摆,正慢慢靠近,行动间露出丝履前端的银色团云纹样。
他在她面前蹲下,叶薇以为他要替自己检查伤口,谁知他只是专注看着她,眼眸在苍白面色的映衬下黑得惊人,“你叫我谢飞卿,你认识我?”
叶薇很早以前就觉得,这个谢道长随意起来时是真随意,可他若是认了真,周身的气场能唬得你半句假话也不敢说。
不过还好她和他认识得久,对此还有点承受力。
“我…我前段时间远远瞧见过道长,当时好奇,便问了旁人。他们告诉我的。”她勉强一笑,“您是天一道长身边的人对吧?”
宫中不留男人,唯一可以名正言顺留在里面的便只有建章宫那批道士。还得是天一道长身边得脸的,不然大晚上哪敢在太液池边吹笛子玩儿!
没想到谢道长放着好好的观主不当,居然入宫追随了那个老骗子!
简直堕落!
他闻言眸光一闪,看她的眼神更犀利了三分。叶薇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可他紧接着的动作让她打消了所有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