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白薇的事暂且揭过不提。”杜蘅怒火中烧:“那些散布流言,恶意损坏我的名声的人,是不是也要放过呢?”
杜谦神色微僵,顿了片刻道:“只是一场误会,现在谣言也已不攻自破。这种流言蜚语本就是无头公案,很难追查到源头,若是硬要追究,又会闹得沸沸扬扬,对你有什么好?不如,随它去了。”
杜老太太也心怀不满:“这是什么话?事关女儿家的名声,怎么能随它去了?”
“是不是非得把女儿逼死了,才算事?”
杜谦本来有些愧疚,被她这一质问,面子上下不来,登时便恼了:“你这是什么态度?这话是做女儿的该跟父亲说的吗?”
“父亲,又何尝有一刻,把我当成你的女儿?”杜蘅红着眼眶,一字一句地道:“若父亲不能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怎么能期待我给予你父亲的尊重?”
“你说什么?”杜谦气得发抖。
“蘅丫头~”老太太出言喝叱:“他是你爹!再生气,再委屈,也不能目无尊长!”
“别以为封了个县主就可以耀武扬威!”杜谦暴跳如雷,指着她大声道:“没有我就没有你,本事再大,也要叫我一声爹!”
杜蘅狠狠地瞪着他,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倔犟地仰着头,不让它掉下来。
看着酷似妄妻的她,杜谦心中忽地一软,长叹一声“冤孽!”
“你这孩子,”老太太连连摇头:“平日挺能忍的,怎么今儿忍不了了?”
杜蘅沉默着,豆大的泪水滑下眼眶。
老太太把她拉到怀里,掏了帕子拭去眼泪:“其实也不能怪你,兔子急了还咬人,被逼到这个份上,若还能忍着不吱声,那不是人,是活菩萨!”
叹了口气,道:“你放心,这事我会去查,总要给你一个交待。”
郑妈妈这时才敢上前,小声道:“二姑娘,老太太真不是敷洐你。我问过了,昨夜大门值夜的,有四个人,可没一个说有人送信来。会不会……”
“郑妈妈这样问,是不信我了?”
“二姑娘误会了。”郑妈妈连连摇手:“我只是想,会不会是送信的人偷懒,又或者是被关在城外进不来?怕被二姑娘责备,索性就不承认了?”
“不可能!”
“二姑娘派的谁?要不叫来问一下,看他把话传给谁了,当时都有什么人在?”
杜蘅默然半晌,摇头:“我不知道,也,不能说。”
“什么意思?你自个派人的,怎么会不知道……”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老太太猛地噤了声,把郑妈妈几个都打发了出去,低声道:“你昨晚,见的谁?”
杜蘅不再瞒她:“皇上。”
老太太虽已隐约猜到,仍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瞪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你怎么知道他是皇上?”杜谦问到关键。
“我见过燕王,也见过恭亲王。”杜蘅神色颇为冷淡,不想多说:“皇上跟这两位,长得很象。且,他身边跟的那位,面白无须,喉下无结,明显是位公公。”
杜谦默然,心中百味杂呈。
太医一职,品级确实不高,做到院正,也只是个三品。
可他是天子近臣,掌握着皇室宗亲的健康的同时,也知晓了他们的隐私。
只要脑子够灵活,自然不难在朝廷中占一席之地。
他一度以为,进了太医院,就能平步青云。
哪晓得,太医院也是论资排辈。
这半年来,他名义上是太医,其实也就是打杂坐冷板凳,最多在别人忙不过来时给小才人,宫中女官把把脉,瞧瞧病。
妃子以上根本轮不到他,皇帝的面更是连见都没见过,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可用之处,只能徒呼奈何!
反观杜蘅却机缘巧合,两次去静安寺,一次救下冷侧妃母子,得燕王,恭亲王赏识。
一次遇到皇上,获皇帝册封……
这不得不让他感叹:时也,命也!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既是那位派的人,信指定是送到了。”老太太眸光沉冷:“谦儿,这可不是什么误会。是有人刻意抹黑蘅儿,坏她名声!不能就这么了了!不然放任下去,下次不知道闹出什么大事!”
“儿子听母亲的。”
“蘅丫头今儿这一天折腾得也够呛,先回房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是。”杜蘅辞别了老太太,回到竹院。
白前立刻敲门进来:“奴婢打听过了,昨晚守门的是四个,二人一班。上半夜当班的是李柱和付强。收到消息后,李柱继续守门,付强去了杨柳院回话,之后继续当班。柳氏一直拖到子初,才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去周姨娘的怜星院去报信。周姨娘……”
杜蘅挑眉:“昨夜,爹在怜星院歇的?”
“是。”
杜蘅了然。
柳氏果然好心计。
这个时间派丫头过去,算准了周姨娘以为她来抢人争宠,自会想方设法阻止,更不会听丫头说一个字。
倘若事迹败露,追查下来,柳氏没有一点干系,责任全在周姨娘身上。
也难怪,父亲吞吞吐吐半遮半掩,毕竟顾氏七七未了,姨娘之间为争宠闹出这种丑事,传出去有失体面!
“知道了,”杜蘅道:“白薇挨了打,这段日子卧床静养,帐上支一百两银子做药费。她的事,你们几个分担。”
白前应了,又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是好事,”白前抿着嘴,笑道:“张妈的男人,前几天吃酒摔了一跤。”
“哦?”杜蘅眉一扬:“什么时候的事?”
白前捂着嘴,吃吃而笑:“就是初一,小姐去静安寺烧香的那天晚上。”
“怪不得这几日不见张妈。”杜蘅撇撇嘴:“大夫去瞧过没有,伤得严不严重?”
“白天张妈回了趟府,哭天抢地,闹得可凶了。说是摔断了两根肋骨,还折了右腿。下半辈子,只能要张妈养了。”白前幸灾乐祸。
“闹什么?”杜蘅心里有数。
张妈的男人是屠夫,柳树胡同不远的小巷弄的菜场里卖肉,家离得并不远。
虽然的确有些好酒贪杯,平地摔一跤,怎么也不可能伤这么厉害,必是给人打的。
出手这么重,不留余地,明显是杜荇的手笔。
“自然是为银子!”白前极之不屑:“她拿了最好的伤药,却不给银子。鹤年堂的掌柜不答应,让她拿柳氏的印章。柳氏不肯,她就要死要活了。哼!也不瞧瞧她是什么身份?还真当自个是主子了,处处颐指气使的!我呸!”
说笑间,白蔹备好了热水,杜蘅梳洗毕,换过一身干净清爽的家常衣裳,关上门跟紫苏坐在席子上说话。
杜蘅把从进坤宁宫起,计诱皇后病发,出手救治,栽赃韶华,进一步加深皇后跟梅妃之间的矛盾,到皇上驾到,册封县主……等等一系列的事件,细细道来。
紫苏紧张得脸色发白,到最后长吁一口气:“阿弥陀佛,这么危险的事,以后千万不能做了。”
杜蘅不以为然:“这才刚开始呢,以后这种事只会多,不会少。这点胆子都没有,还提什么复仇?”
“可是,”紫苏有些担心:“咱们现在府里还没站稳脚,那几个贱人都没摆平,就把手伸到宫里去惹事,会不会太急了点?”
杜蘅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只我一个人埋头,不如四处点火,只有大家都斗起来,我才有机会。”
紫苏委婉提醒:“世事难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在她看来,这件事有太多漏洞,能成功,只能说是她运气太好。
“万一?”看她一眼,笑:“你指韶华吧?她本来就是梅妃安插在皇后身边的眼线。所以,死得一点也不冤。”
南宫宸是很能忍的,装着对储君之位无心,一直在暗中安插着自己的眼线,积蓄着力量,只等时机一到,这才发动攻击。
她不会给他时间,不会傻得等到他做好准备,再出手。
所以,她打算提前七年挑起梅妃和皇后之间的这场战争。
“如果,今天负责接引的不是韶华呢?”紫苏忍不住了。
“那也没关系,”杜蘅耸耸肩:“我还有别的法子,总能让她旧疾复发,总会把火烧到梅妃身上。”
紫苏叹息:“复仇固然重要,可在我心里,小姐的安危和幸福更重要。”
“幸福?”杜蘅冷笑:“这么虚幻的东西,你觉得世上真的有吗?我早就不抱希望了。”
“你还这么年轻……”紫苏激动了。
杜蘅却不想谈,立刻打断她:“我让你派人跟着楚桑,帮着他安葬父母,有没有做?”
“有是有,”紫苏点头,有些狐疑地问:“不过,你干嘛对那个楚桑这么上心?出了钱还不算,还帮他安排父母后事?”
别又是犯了前世的毛病,心软!见不得人受苦,结果最后苦的是自己!
杜蘅笑了笑:“施恩不图报,我有那么傻么?”
“小姐认识的?”紫苏并不笨,立刻省悟过来。
“嗯。”杜蘅也不瞒她:“这人留着,关键时候能起大用。所以,光只是给钱可不行,这个恩一定得让他领实了,不还都不行!”
要知道,金钱债好偿,人情债可没那么容易还!
“他是谁啊?”她如此郑重其事,紫苏不禁起了好奇心。
“说说看,我也想知道~”一道男声,蓦然从窗外传来。
“谁?”紫苏吓得一蹦老高。
窗纸上映着一只手,黑糊糊的,显得格外阴森。
“……”紫苏张大了嘴,差点骇叫出声,杜蘅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
石南拣了颗石头轻轻扔到窗框上,咚地响了一声,不耐烦地催促:“我倒是不介意站在花园里跟你聊一晚,就怕给人瞧见了,万一传出什么闲话来,可别怪我!”
“石少爷~”紫苏这才听出他的声音,开了窗户:“半夜三更的,你……”
话没说完,眼前一花,石南竟然跳窗进来,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了!
“你想干什么?”紫苏大吃一惊,猛地挡到杜蘅身前,横眉竖目喝道:“出去,不然我要叫人了!”
石南掏了掏耳朵:“姑娘,我耳朵没聋,夜深人静,不想把人都引来,最好放低点音量。”
“你也知道现在夜深人静?”杜蘅把紫苏拉到一旁,冷冷质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使得石少东家,不顾男女大妨,非得夜入女子闺房?
“咦,”石南四周扫一遍,眨了眨眼睛:“这也算是女子闺房?”
紫苏怒:“你放尊重点!”
“尊重?”石南冷哼一声:“应该是双方面的吧?”
“石少东看起来火气很大,”杜蘅淡淡道:“我有什么做得不到,惹你生气的地方吗?”
“我很好奇,”石南憋着一肚子火:“楚桑究竟是你什么人,让你放弃一惯低调处事的原则,在大街上大出风头,横插一杠?”
“我也好奇,你与他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杜蘅反唇相讥:“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就算他的父母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也跟他没关系。为什么要下这样的狠手,赶尽杀绝?”
“你和楚桑果然是认识的!”不然,怎么知道他多大?
石南眯起眼睛,神色间满是愤怒,诡异的是,嘴角依然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那些人果然是受你指使,且你当时就在现场。”杜蘅也很肯定。
为首的那个家丁,当时看的就是他,得到他的指令后,才离开。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紫苏则是一脸茫然。
石南敛去笑意:“回答我!”他沉下声来。
杜蘅眉一挑:“给我一个理由。”
“如果,”石南忽地倾身过来,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脸上,邪魅地低语:“我不给呢?”
杜蘅泰然自若,连眉毛都不动一下:“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哦?”石南笑了:“敢问杜二小姐,要怎么个不客气法呢?”
没有我不行
更新时间:2013-9-19 23:28:54 本章字数:10766
“这样,”杜蘅嫣然一笑,毫无预兆地,突然扯开嗓子放声尖叫起来:“啊~~~~”
刹那间魔音穿脑,“喂!”石南慌了手脚,冲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唇:“你疯了?想召告天下,我在你房里么?”
杜蘅并不挣扎,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嘲讽和不屑。
紫苏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傻了,一时竟忘了阻止。
杂沓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到了门边,白前开始敲门:“小姐,小姐?出什么事了?峥”
石南眉一挑:“让她们走!”
杜蘅却只一径冷笑。
白前得不到回答,开始砸门客。
“你!”石南无可奈何,跺了跺脚,只得放开她,纵身跃上了横梁。
紫苏见他藏好了,这才把门栓拉开。
“咣当”一声响,白前一马当先冲了进来:“小姐,出什么事了!”
见杜蘅好端端地站在房里,不禁愣住了:“小姐?”
“蛇,有蛇~”紫苏灵机一动,闭着眼胡乱一指。
带喜那张紫涨瘀青的脸忽地从眼前一掠而过,白前唬得一蹦三尺高,抄起一只花瓶高高举过头顶:“在哪,在哪?”
垩室里并无家什,除了一张凉席,两床被褥,一览无遗。
“原来是眼花,看错了~”杜蘅盯着墙上的水渍,若无其事的道。
“是啊,是啊。”紫苏笑得脸都僵硬了:“对不起,给带喜吓怕了。”
她一提带喜,大家的脸色都不自然起来。
“没什么事,都睡去吧。”杜蘅吩咐。
众人散去,紫苏重新把门关上,石南这才从横梁上飘然而下:“算你狠!”
杜蘅却忽然笑了:“我不认识楚桑,只想帮他安葬了父母,其余的事,我不管也管不着。”
石南停步:“什么意思?”
“很简单,”杜蘅笑:“我做我的事,你报你的仇,互不干涉。”
“既使我逼得他走投无路?”
“随便逼,”杜蘅摊开手:“没人拦着你。”
这倒是奇了,本来以为她肯定要阻止自己,不料竟是打算隔岸观火?
她砸出一千多两银子,难道仅仅只是为过一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瘾,让世人颂扬她的高风亮节?
石南忽然发现,看不透眼前的少女。
仿佛戴着无数的假面,把自己层层包裹,但每一次,都让他耳目一新。
又象一座宝山,每当你以为这已是她的全部时,又会挖掘到新的宝藏,诱使你不停地发掘,不断地深入……
“还来~”杜蘅忽地把手伸到他面前。
石南回过神:“什么?”
“我说,既然你志在报仇,”杜蘅很耐心地重复一遍:“想必并不在乎银子,那一千二百两,还来。”
“哈!”石南听了,不怒反笑:“你还真敢想!”
杜蘅理直气壮:“那本来就是我的钱,找你拿回来有什么不对?”
石南瞪着她,嘴里传来磨牙的声音,又恨又痒:“女人,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杜蘅立刻道:“麻烦你,帮我找个粗使的婆子和一个丫头。”
石南:“……”
事实证明,她还真的能!
“婆子只要会做简单的饭菜,会浆洗衣服就行。”杜蘅不理他,径自往下说:“丫头年纪不能太小,也不能太老。嗯,十七八岁左右刚刚好。模样普通即可,但皮肤一定要白腻,要细滑,腰肢要软,最好是来自江南的。还有,一眼看去不能太妖娆,但一定得懂得伺候男人,会撒娇,能勾得住人。嗯,暂时就这些。”
石南给她气到无语。
还暂时就这些?她是挑丫头,还是选花魁呢?他,就长得那么象那啥公了?
杜蘅一副理所当然,吃定了他的模样:“我明天就要,你最好动作快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石南负隅顽抗。
杜蘅给了他一个诧异的表情,仿佛奇怪,他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然后,很温柔地给出了答案:“因为你要找钥匙,没有我不行,不配合我,也不行。”
好吧,石南承认,他的确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不,他根本就不该来!
石南一走,杜蘅立刻敛去笑容:“再去买二十个捕兽夹!”
紫苏忍住笑,把窗户关上:“哦~”
第二天一大早,杜蘅刚用过早饭,丫头正收拾桌子,白前来回话:“周姨娘来了。”
“请她进来。”
周姨娘掀了帘子进来,笑:“二姑娘,正用饭呢?”
“用完了,”杜蘅看她一眼:“周姨娘吃过没?没有的话,凑和着吃一点?”
“多谢二姑娘,我吃过了~”周姨娘连连摇手,瞥一眼桌上的菜碟,立刻眉眼一竖:“这些下人也太可恶了!二姑娘如今已是县主了,哪能这么简朴?回头,非得狠狠收拾她们一顿不可!”
杜蘅不接茬,接过紫苏递来的茶,啜了一口。
周姨娘觉着无趣,强笑道:“奴婢给二姑娘道喜了!可怜夫人去得早,若是亲眼看到这一天,不知该多高兴……”
她抬了袖子假装抹泪,偷觑杜蘅的反应。
杜蘅放下杯子:“我还得去给祖母请安,姨娘若没事的话,我就要出门了。”
周姨娘装不下去,只得一咬牙,扑通跪下了:“二姑娘,我错了!”
“这是做什么?”紫苏忙去拉她:“快起来,让人看到,还当我们小姐怎么着你了呢!”
姨娘虽算不得什么正经的主子,却终归是老爷的女人,传出去于小姐的名声不好听。
“不!”周姨娘赖在地上不肯起:“二姑娘若不肯原谅我,我就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