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苦笑着,他却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抬手就箍住我细细的脖子,脱口而出地说,“那…你吃醋了吗?”
我眼睫直颤,望着他的脸,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摇摇头,喃喃地说,“我不吃醋,我比谁,我比谁,都更希望…你能幸福的。”
他望着我,眸光迷离,眼神却清澈,他就那么似醉似醒地,望着我。
他的那种眼神,纯净,无暇,干净极了。
他一霎也不霎地盯着我,喃喃地说,“是吗…”
我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又说,“你,不讨厌她们吗?”
这话问得奇怪,我却立刻就说,“不讨厌的。”
“我呢?”他立刻追问。
我愣了愣。
见我怔忡,他着了急,立刻揪住我一条手臂,眼神无措,俊脸之上的紧张之色,更是根本就掩饰不住的,“你…会讨厌我吗?”
我悟过来,唇齿间只觉苦涩,“怎么会。”
他的眼神黯了黯,撇开眼,不再看我,而是盯着我们脚下,那酒水淋漓的地面。沉默半晌之后,他突然说,“那,我也可以和她们一起…做曾经想要和你一起…做的事情吗?”
我张了张嘴,强迫自己说出话,“对。”
“可以抱她们?”
“可以。”
“亲?”
“嗯。”
“一起睡觉?”
我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也没关系。”
他突然攥紧我手腕,声调明显有些抬高了,“生娃娃呢?也可以吗?”
“…可以的。”
回答到这一句时,我唇角微笑,嗓音,却无端哽咽了。
也不知道是被他攥得太疼了,还是我死而复生之后,感情过于激烈了,只不过是问我几句话而已,只不过是朋友之间正常的问几句话而已,
我却哭得泪流满面。
我闭着眼,我不敢看他,我心中想着,我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啊宋青柠,我不是一心希望他追求幸福的吗?我不是比谁都希望他过得好的吗?
我不是,我不是…
“你哭什么。”他搂住我的颈,嘴唇衔着我耳朵,轻轻地,疲倦地,笑着。
他摩挲着我颈窝里的皮肤,动作轻轻的,嗓音喃喃的。他说,“我以前说过,我是你的,可你不要我…你不要我的。”
“我多想一直一直都喜欢你,只喜欢你,可你…”
“你不肯要我的。”
说完这句,他依旧搂着我的脖子,那只摩挲我肌肤的手,却突然间就不动了。
他醉过去了。
**********
他醉过去了,眉宇却依旧死死地皱着。
望着他沉醉之后的睡颜,我心如刀割。
这就是那个初次相见被我错认作西祁皇宫侍卫的魏国太子殿下。
这就是那个痞里痞气在御书房前救我并趁机耍流氓的魏国太子殿下。
这就是那个缠着我一同去魏国并坚决要和我坐一辆马车的魏国太子殿下。
这就是那个用自己的身子去接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我并和我误打误撞吻到一起去的魏国太子殿下。
这就是那个在传闻中阴狠无情却唯独对我嬉皮笑脸死缠烂打的魏国太子殿下。
这就是那个在我的准驸马面前单膝跪下朝我求婚的魏国太子殿下。
这就是那个见了血就会性情大变止不住杀人的魏国太子殿下。
这就是那个说我是第一个肯在他见了血之后接近他的魏国太子殿下。
这就是那个收到冷翠的勒索信抛下朝堂大局连夜赶来救我的魏国太子殿下。
这就是那个颤抖着嗓音对我说“收到她的勒索信,我,我都要吓死了,别说是让我娶你,就是让我死了,我…”的魏国太子殿下。
这就是那个为了我不惜亲手砍掉自己同父异母哥哥一条手臂的魏国太子殿下。
这就是那个在我被萧惜遇和萧如烟联盟欺负
时写来一封没头没脑的信告诉我“小疯子,你不要哭,我是你的人啊”的魏国太子殿下。
原来,那句早就被我遗忘在夜风之中的话…他竟一直都记得。
许久之前,他对我说,小疯子,我是你的人啊。
许久之后,他对我说,我那么想要一直一直喜欢你,只喜欢你,是你不要我。
我抱着他的身子,双眼无神的,在雅间里坐着。
我比任何人,我比任何人,都更想要知道,这一切,天地间所有给我爱的人带来伤害的这一切,究竟…
是谁的错。
**********
那一天,我在那间雅间里,抱着沉睡的魏凌辞,坐了不知道有多久。
期间,他没有醒,却搂着我的脖子,呓语过一句,“我骗你的…我…我爱你的。”
这一句,让我怔愣了许久,回过神来,我紧紧地搂着他的身子,哭得几乎要断了气。
我不配。
我不配的。
我配不上你。魏凌辞。
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心眼不是绝对的好,对你更谈不上无微不至,偶尔,还会有捉弄你的坏心思。
我得理不饶人,还牙尖嘴利,我会嫉妒,会记仇,会报复,还会耍小心机。
我只是这世上最最普通的一个少女,我配不上你。
你那么好,你那么暖,你就像是一抹光,你是我——作为宋青柠的我——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阳光少年的所有憧憬,和向往,你是我曾经执着坚持的…理想。
我配不上你。
我配不上你的,小辞辞。
不是我不要你,是我不配,我不配,在拥有了小鱼鱼之后…再拥有你。
我一直都坚信着,会有更好的人,比我好一千倍,好一万倍的人,替我,去爱你。
她,只爱你。
你不要管我哭什么了。
你不要管我会不会讨厌了。
你不要再说…
你骗我,你爱我了…
我何德何能。
我心如刀割。
**********
我抱着魏凌辞的身子,从正午时分,坐到了暮色四合。
直到,纪远找到这里来了。
看到魏凌辞醉成那副样子,再看到我眼睛红肿的样子,纪远着实吓了一跳。等到缓了缓,他回过神,朝我们走过来,略略压低声音,对我说,“祁公主,我们几位太子侧妃…找到这里来了。”
我抬了抬眼皮,我一脸的茫然,我说,“哦。”
纪远蹙眉,看看我,再看看魏凌辞,为难,“这…几位太子侧妃…已经抵达景阳国境了。”
言语间的意思,是提醒我放手了。
我怔怔然,半晌后,才明白了过来。
我点点头,怔怔地说,“好,好的。”我要起身,手臂,却被人拽住了。
是魏凌辞。
可他没醒。
他拽住我,竟是下意识的动作。
我又险些红了眼圈儿。
纪远知机,叹了口气,半晌后,没头没脑地说,“其实…几位太子侧妃,对太子很不错。”
他的意思,我明白的。
我闭了眼,一点一点掰开魏凌辞的手,站了起来。
纪远一个箭步迈过去,立刻揽住魏凌辞的身子,抬起眼,望着我,眼神十分复杂,有遗憾,也有感激。
他就那么毫无避讳地,看着我。
我没看他,我看着窗外昏黄的落日景色。
眼角余光中看到,纪远看了我好久,然后他突然说,“太子殿下,是真的喜欢您的。”
这话,我实在听不得。
于是索性闭了眼,抿着唇,没说话。
纪远叹气,“您…可真是无情啊…”
我紧紧地闭着眼,听楼下琴声拂过,听远处倦鸟归巢,听心中潮涨潮落,我闭着眼时,能听得到整个世界,却唯独,不敢再去倾听,他说的那些话。
等我再度睁开眼时,眼前,已经没有人了。
雅间里,只剩下我自己一个。
我转过身,门口,有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地立着,他们齐声唤我,“祁公主?”
我知道,是瑶华派他们,来找我了。
我要回去了。
**********
往回走,落日霞光,微风过耳。
如此清好而又落寞的景色,就像在我的面前,铺展开了,一幅画。
画面里,张扬气盛的少年身穿西祁皇宫侍卫的衣饰,手提宫灯,面带愠怒,却又不无得意地对面前失魂落魄的少女说。
“知道爷是谁么?竟敢这么支使。”
少女愣了愣,冷笑着,往前迈了一步,寒声说,“你不想活了,还是找死?”
少年蹙眉,不解,继而恍然大悟,却依旧痞痞地笑,“哎,你干吗骂人啊?!”
少女眯了眯眸子,逼近少年俊美的脸孔,皮笑肉不笑地说,“这皇宫里,没有一个人,敢对本宫自称爷。”
“你小子,是头一个。”
……
你,是头一个。
头一个,照亮我在异世、寄人篱下、不得安稳的生活。
头一个——
朝我痞痞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