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望着他玄黑色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够了?”

鬼君没再应声,快步就踱出了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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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期的魂魄,一直暂存在冥界里。

不错,她原本就是无辜的,是阎王在三生石上看她长得和柠柠像,又是个有哥哥的,所以就硬生生地将她和花溶作为了柠柠和鬼君的转世人选。

她原本不用被鬼差勾走魂魄的。

——这也正是鬼君穿过去之后,为何会改变花溶相貌的缘故。

他们本就不应该穿到那里。

鬼君来冥界时,顺道将花期的身子带了来,也就是说如今花期的身子也在冥界,魂魄也在冥界,复活很是容易。

阎王为花期复活时,孟婆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我早就说过,您这是何必?消遣鬼君本是件小事,可您把凡人的生死都当做儿戏了,不是自找苦头吃?”

阎王抬起手掌,正托着花期的魂魄,往花期的身子上放,听到这话不由地转了转脸,瞪了孟婆一眼,“事后才说这话,本王须得你来教训?”

孟婆不怕阎王,笑,正要再调侃几句时,忽地想到一事,遂开口问道,“鬼君呢?怎么不见他在这里?”

阎王徐徐将花期的灵魂放归原位,契合好她自己的身子,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在自己寝殿练功呢。”

练功?孟婆不解,“鬼君这时节提高自己功力做什么?”

“那我不管。”阎王望着花期的身子,笑了下,“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吧,我只知道,萧惜遇是鬼君的分身,鬼君强,他自然也能强一些的。”

“至少,遭天谴时,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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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小绯色复生时,鬼君从大殿里出来了,命轮簿翻到了景阳的国土,找到了那个极寒极寒的山洞,果不其然,整个山洞都是被结界所笼罩着的。

鬼君料得不错,他将花期的身子掳走了,萧惜遇并没有蛮干地苦追,而是快马加鞭地赶回了西祁,经西祁取道,直奔景阳国境内很是偏僻的那个极寒之所。

这个时候,他正在山洞内,守着那个苍白女子的身子。

鬼君凝眸望了望,一样的眉,一样的鼻,一样的唇,一样的脸孔和身子。这才是他的小绯色,花期根本就不是。

确定了她就是自己要救的人,鬼君对阎王说,“开始吧。”

阎王点头,忽地又摇头,抬手结成印记,面前现出袅袅的雾气,他对雾气中那个酷似鬼君的男人命令道,“出!”

萧惜遇的身子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直接就从山洞里被一股大力给推了出去,他踉跄着,站在洞外的空地,回过神来便想要冲进洞去,却被一道更加强大的结界给拦住了。

做完这个,阎王才朝鬼君点一点头,“开始!”

冥界最最尊贵的两个人,开始屏气凝神,为一个凡间女孩子的重生,耗费法力。

这个女孩子的重生,绝对没那么容易,不仅要精密计算着时辰和天机,还要有人承受她回转过来那一刻,天机的巨大反噬之力。

那个人,就是萧惜遇。

如同阎王所说,他会遭受三道天雷,然后以羸弱之躯沉入阴寒刺骨的冰池,经受半个月的寒冰洗礼。

天雷是火,冰池是水,一个极热,一个极冷,每一个都不啻于是地狱,更何况是两个加到一起去。

有番话其实阎王没有说,若非萧惜遇是鬼君分身的话,假若萧惜遇只是一介凡人的话,他心爱的女孩子若是死了,那便就是死了,断然不会有人,会如此大费周折地,帮他助她复生。

——你看,不光是人间,其实就连冥界,也是会有潜规则以及帮亲不帮理之类的事情存在的。嗯,我是想说…不要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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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君和阎王在冥界戮力同心,齐齐施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的术法,终于赶在那一线之机消逝之前,完成了这件悖天逆命的事。

自他们开始施术的那一刻起,凡间就陡然降起了大暴雨,狂风大作,二人合抱那么粗的树干被拦腰斩断——这全都是悖天逆命惹得上苍动怒的表现。

阎王不怕,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冥界的神了,犯下这么大的错,大不了也就是被上界惩罚再历次天劫什么的,断然不会打散他的魂魄,要了他的命的。

而鬼君不怕,是因为…他就没什么可怕的。

半个时辰,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极其迅猛地吸着从身体里抽出去,山洞里的石床上,那个原本没有丝毫生机的女孩子,终于,动了动小手指。

阎王所言当真非虚,她醒过来的那一霎,惊雷陡然间变得更加剧烈,狂风和暴雨呼啸得将天幕都遮了住,整个人间,在一瞬之间,变成了幽黑的颜色。

黑暗。可怖。

苍白女子睁开眼的那一刻,惊雷像是长了眼,直直就劈到了萧惜遇的身上去。

三道。

足足三道。

劈得他站不住身子,七窍齐齐渗出鲜红的血来。

角落里,景阳死死抱着萌宝,那小娃娃哭得几乎要摧肝伤

肺了。

狂风袭来,卷住萧惜遇破絮般的身子,准确无误地冲入了冰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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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在这样风大雨急的夜里,惊醒过来的。

前尘旧事,似乎是一个梦。只是,这个梦,好久,好清晰。

【306】涅槃

我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景阳。

他的怀里抱着萌宝,萌宝好像是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景阳看向我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有些激动,更多的是,却是疼痛。我不知道他在疼痛什么。

后来我转念一想,是啊,我死的时候,好像是他指挥着他妹妹射了我一箭吧?还不让萧惜遇靠近我来着。懒

我都记得的。

我估摸着,他肯定是觉得愧疚,不然不能一看到我,就是这表情。

死之前的事情,我基本上都记得,包括我被前世绯色附体,杀了好多的人,我都记得的。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按照我自己的人生信念,我杀了那么多人,造下了那么大的孽,我怎么说也不能再活过来了。

可我就是活过来了。

我觉得上天对我…怎么说呢。

——好奇怪。

它一会儿让我死,一会儿又让我活,让我死的时候我真是跪下诚心诚意地求它让我多活两天都不成,让我活的时候又根本就不跟我商量一下——上天掌管生死的机制,这也实在是太随便了,我简直找不到自己的人生定位了。

哦对,人生定位不要紧,先往一边放一放,要紧的事情是——我要找萧惜遇。

我好容易活过来,当然得先见见自家老公了。

不知道他最近变得更好看了没有。不知道…虫

有没有小姑娘勾搭他。

一想到小姑娘什么的,我就想到了景璎珞,一想到景璎珞,我就想到了她对我做的那些其实也不算太大、但是着实对我造成了一些伤害的事,一想到这些,我就有些躺不下去了。

于是我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我悲催地发现,自己不仅调动不起声音,连嘴巴都调动不起来了。

我张了张嘴,可我的嘴唇根本就没有动。

我愣了愣。

我又试了试。还是动不了。

我不太信这个邪。

于是转而开始想要动我的手。

妹的,嘴唇都动不了,手就要加一个“更”了。

我觉得好忧伤。

迅速地判断了一下现如今的状况,嗯,大致就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又活了,可我动不了,说不出话,身子动弹不得。我怀疑自己可能是成为一个植物人了。

要紧的是,萧惜遇还没在我身边。

他也不知道是去哪儿了。

将当下的情况判断完毕之后,我看了看站在我几步开外的景阳。他怀里抱着萌宝。萌宝可能是睡着了,要么就是玩得累了,反正是在他怀里趴着。

我说不出话来,于是我以眼神向景阳传达我心中所想:嘿,我活过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不出话,反正我就是说不出来了。麻烦你把我儿子抱过来,让我看看他成吗?

景阳看着我,还是刚才那副眼神,又惊喜,又疼痛的。

我在心底犯了一下嘀咕,哥们儿,你到底是听懂了没有?

生怕他看不懂,我又将刚才那一系列意思再用眼神表达了一遍,可是,也许是我要表达的意思太长了,也许是数月不见,景阳的眼神不太好使了,我转眼珠转得都要撒手人寰了,可他还是第一眼看到我时的那副表情。

我觉得更忧伤了。

于是我闭了闭眼。

可我没想到,随着我这个无语的闭眼动作,我的眼角居然有一滴滚烫的泪滑落了下来。

我都不知道我这是在哭啥。

(然澈:你的身子明显比你脑子好用多了…你不知道小鱼鱼在受什么苦啊啊啊!)

我那莫名一哭,终于让景阳回过神来了,他抱着萌宝向前走了几步,探头看我。

我立刻就睁开了眼。

我做出一副很是渴求的表情,看着萌宝的小身子。

我自信,这次应该把意思给表达明白了。

景阳看着我,看着我眼巴巴的眼神,怔了怔,然后他张了张嘴,说了一句话。

我没听清他是在说啥。

景阳蹙眉,似乎是因为我的没有反应,有些诧异,他动了动嘴唇,又说了一句。

我眯了眯眼——我也就只能做这动作了——我还是没听到。

景阳也皱眉,他再说,甚至将身子凑近了我的耳朵一些。

可结果还是一样,我还是听不到。

景阳和我互动地试了好几次,我还是听不到。最终,我翻了个白眼,我得出了结论——完了,我不光说不出话了,我连声音都听不到了,我真的成为一个植物人了。

我哭得更厉害了。

我终于知道我是哭啥的了。

尼玛我就是个悲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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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知道外面在狂风暴雨,是因为我看得到,从我所处的石床的位置,刚好能看到闪电将整个山洞都给照亮的痕迹。

我动不了,我说不出话,我还听不到声音,因而外界实际上几乎等同于地动山摇的狂风暴雨,映照在我的瞳孔上面,就像是一场阴暗基调的无声电影。

我觉得有些害怕。

萧惜遇不在这儿。

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好想他。

萌宝朝我爬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盯着山洞墙壁上忽明忽暗的光影看。我知道有人接近我,我知道那个人是小家伙。可是我连脸都转不过去,我看不到他。

许是景阳对萌宝交代我看不到听不到的事情了,萌宝没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而是爬过来,趴在了我的胸口上面。

他的小手搂着我的腰,小腿在我身上搁着,小脑袋支着,用那双黑玛瑙一样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我。

他没说话,也没动,那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像是被人点了定身术似的,连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他那副眼神,就好像是,就好像是…生怕我会突然消失了似的。

他就用那么不敢确定的眼神,看了我好久好久,像是在确认我究竟是不是我似的,末了,他的眼神软了一软,动了动小嘴巴,喃喃地,唤出了一声娘亲。

我当然还是听不到的。

我是紧盯着他的脸,紧盯着他的嘴唇,看他的唇形,看他的表情,看出来的。

那一霎,我泪如雨下。

这是我的儿子,我生下他,来不及等他满月,更枉论周岁啊抓周什么的,我就死了。

可等我稀奇古怪地重新活过来,他就在我身边,他就在我怀里,他唤我娘亲,我只能看他唇形,我想要抱一抱他,可我连动都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