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岭南等人先是做出吃惊的模样,继而变做欣喜与感动的模样。上官敏华冷笑,梁溯沉思,他们的目光,隔着两丛枝叶无声地厮杀。

南梁人要救他们的皇太子好多年,一朝得了机会,宫中上下便以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地办好整件事,五日后,上官敏华已是载入南梁宗室金册的皇太子妃。

广目楼上官家的宝药,于第六日送至永寿宫,皇宫内外成百的医者开始研磨怎么用这枚宝药救他们的皇太子。

已无利用价值的上官敏华被拘于永福宫一角,对着院子里江南小景,她坐在小窗前自酌自饮,淡定而自然。

“主子。”一群黑衣蒙面人,在屋子的一角现身。

上官敏华头也不抬,道:“你们来了。”

“属下无能,让主子受委屈了。”

上官敏华放下酒杯,摆摆手,这些空话她最不要听,直接问外面的情况。边境上。大周已集结百万人马,大军兵分五路,庆德帝、太子、镇远将军、镇北将军、平南将军各率廿万人马围攻南梁。

宫外,不论对于北周亦或南梁,上官敏华都是一个已死之人。

死人?上官敏华轻轻笑起来,端了杯清酒,走到窗边。神态自若地向天地间祭酒。暗卫们静默不语,她玩耍自嘲够了,才转过身,问道:“那毒是小春师傅下的哦?”

领先的暗卫与身后数人对视一眼,沉声回道:“是。十五年前,梁溯太子夺得布军防图归国,小春师傅在滟水河畔奉命阻杀。梁太子跌落九悲山,侥幸未死,已然身中巨毒。”

上官敏华嘿嘿两声。心中愈发肯定她先前的念头:章春潮用毒,若不能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枉费他私狱头子的名儿。

“等梁溯死了。你们再来接我。”

“主子!”暗卫们不能同意她的冒险之举。上官敏华勾唇而笑,目光直射不远处永寿宫地檐角,低低笑道:“你们以为他还能活几日?”

没人能回答,她自问自答,轻轻吐道:“只要他服下药剂,不过五日。可怜可怜。”

听她的话,哪有半分怜悯之意,她笑梁溯生生熬了半生算计半数天下终究还是落得一个死字。而她要是不做那落井下石之人,心头这口闷气怎生消得。

将暗卫驱逐后半旬,岑岭南气急败坏地着人到永福宫抓人。上官敏华整整衣领,唇角挂着一抹了然的笑,与虎狼般的侍卫来到永寿宫。

宫门前。檀香袅袅,九九八十一个袈裟罗汉成驱魔阵。各持金木鱼,对着正中心那盏欲灭未灭的灯烛,念颂佛经不止。

宫内一片哀愁,见到她来,妖女声此起彼伏。

她神态愈发淡然,眼中笑意加深,到得梁溯榻前,施施然地坐定,晶莹的一双眼在此时格外的亮。

床上那具散发着浓浓死气地灰白骷髅已不能算是个人了,乌黑发亮的胸腔下,似有活物爬过,起伏不定,这番情景,瞧了真是让人作呕。

“上官小姐好算计。”梁溯喃喃道,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下去,唇畔残留下黑色的药渍与血渍混和物。

上官敏华神色未变,轻巧地反拨回去:“皇太子这是哪儿的话,可是太子饱受爱慕之苦思念心上人至深才引元殊来此作陪呢。再说了,吾若不在此地,太子又如何得以安心服药?”

当下便激得梁溯胸腔猛动,呕出一大口黑血。

岑岭南哀恸欲绝,听她这般说话,又见此景,别说杀了她,就是狠狠凌虐她一番让她也受受他家主子那种折磨地心都是有的,当下便发作:“汝这毒妇!”

他说要拿她的命去换解药,上官敏华笑他们真是太看得起她,可惜她不是吓大的。

“罢了,命也。”梁溯吐了一口血后,有了些精神,和前些日子一样问起她的日常起居。又说她能来看他,他异常欣慰。

上官敏华掩不住笑声,道:“是极,元殊也觉得能见你这一面,此生死也无憾了。”

“原来,上官小姐这般恨我。”毒药入骨,梁溯叹道,也不见他咳嗽,说起话来比前几日更加清晰流畅。

“太子不负南梁智将之名哩。”上官敏华笑意吟吟,满眼欢喜,实实在在地为梁溯所受之苦而欢欣,直让南梁皇宫内地人欲杀之而后快。

“小王以为,上官小姐最恨之人当属庆德帝。”梁溯勉强睁开眼,深深露出探索之意,“然则,小姐既不恨庆德帝,何以恨小王入骨“我恨他做甚?我感激他尚且不及呢。”上官敏华依旧笑颜灿烂,她抽起自己的绢帕,故作怜惜地给梁溯拭拭呕血不止的嘴角,靠近他,压低了声音,冷冷道,“我爱地那个人,死的时候,和你一样体无完肤,受尽这世间最大的痛苦!

不过呢,他至少还有亲人在旁相送。可怜梁太子,可知你死时还有谁会陪着你呢?”

替他掖掖被角,她站起身子,笑容满面,又说道:“但愿尊贵的皇太子殿下能看到南梁国破的那一幕!”

梁溯瞪大眼,死死地瞧她,她浅笑以对,恍然,他大喷血,继而连连吐血不息,一度陷入昏厥。

永寿宫里的人哪个还记得上官敏华,虽说个个恨她恨得要死,可惜,总也弄不死她。

顽强地又拖了一个月,南梁人心目中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皇太子梁溯,终于死了。

当宫里丧钟响起的时候,上官敏华摆了香烛案子,对空祭酒。

未几,有侍者踢破宫门,恶狠狠地喝道:“妖妇,岑大人有请!”

第190章〖雁回〗(下)

上官敏华神色坦然,就像走在去她皇后宫殿一样安然,不理会旁人的打骂,缓步而行。那些人欲拿刀剑在她身上扎出个血窟窿来,又说欺负弱女子胜之不武,骂骂咧咧说要将她凌迟后给他们的皇太子陪葬。

皇宫里一片混乱,带着白蕃的宫人们跑来跑去,脸上那种惊惶绝不是因为皇太子薨,而是更为可怕的理由。

北周大军已然攻破南梁都城大门,上官敏华心中微笑,她希望是这个消息给梁溯送的终。她丝毫不担忧自己,无论要受怎么样的折磨,她都甘之如饴。

领路之人带她来到一处陌生的院落,清静幽然,不是那个永远弥漫檀香与药苦味的永寿宫。

仅仅是一转眼,领路的侍卫就不见了踪影。

她抬眉微思量,不管前方有何,她选择直面相对。推开门,是间两进的小屋,转过圆月隔间,有一抹清影安静地躺在里间床榻上。

不知怎地,她的心慌乱地跳起来,她对自己不停地说:不会的,不会的。。。

那儿仿似龙潭虎穴,上官敏华抬不动脚,又不能阻止心中惶然。

也不知自己怎么走到床前,瞧见那个身影,与那个南梁皇太子梁溯一模一样的毒症,全身发黑,皮包骨头,何曾见往日的丰神玉润。此时此景,她全身心地怔然,浑不觉自己身在何处。

“元殊,你来了。”

她脑子里确确实实一团糊,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她怔怔然地看着重床上的人,不知自己有无回答。

“元殊,坐下与为师说说话罢。”

她听话地坐下。她有满肚子的疑问,可是,又隐隐确知答案会让自己痛彻心扉,难以承受。左右胡乱地思来想去,她终究没有那个人狠心,她抓起他乌骨爪般的手,埋首其中。语带哭腔:“夫子,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叫章春潮送解药来。”

秦关月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脑袋,轻声叹息:“元殊。元殊,你这心肠可如何是好。”

上官敏华不管他人会如何耻笑于她,她就是不能叫他死在眼前。她欲挣开,秦关月用一个消息拦住她的脚步:“章春潮已经死了。”

怎么会?她想笑,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章春潮武艺冠盖天下,又有一流毒计,谁能杀得死他。他又怎么会死?

秦关月说,那时南梁用计,使北周国内突发疫病,大周朝庭上下忙于救灾之际,南梁已屯兵数十万,欲与北漠漠族吉莫王再次南北夹击,合谋攻取大周。

章春潮有感于上官族地知遇之恩,效荆轲刺秦王之法。先取梁溯,后取羽吉莫,以破危局。

然,南梁寻章春潮多年未果,今遇其自动上门。布下天罗地网围剿于他。虽未得手,章春潮的暗袭也乱了南梁的布局;伤势未愈。他又赶赴吉莫王庭,以命相搏,取得吉莫王首级。

个中惊心动魄,旁人未能得知,唯从结果中可揣度一二。

那个雨天,泥泞的路上,湿漉漉的马车外,那道决然的背影,便是她见章春潮的最末一面了。

上官敏华仰面闭上眼,眉角带笑地章春潮,春风满面,俊美邪气的人,嗜血凶残,那都是她熟悉的,她和他相互算计,以命赌命,她恨不得他死,又时时刻刻离不了他。

她从不曾想过那个骄傲自负天下无敌的人,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幕,是那个带着悲意地身影。

他说,喜欢自己,是假的吧。

她想,自然是假的。

章春潮何曾那么伟大?这样一想,将要揉碎她那颗没有防备的心的痛楚稍稍退去,她挤出一抹笑,蹲在秦关月榻前,轻柔地说道:“我让人给您找药去。”

“元殊,等等。”秦关月再次拦住他,说他时日已无多,有些话他一定要对她说。

上官敏华心里难受,觉得这儿都憋得透不过气,她强作笑颜,还要拒绝,秦关月已开口:“这些年,真是为难你了。为师这一生,”他轻轻笑了笑,兀自叹息一声,转过头,深深看着她,沉默许久,才沉沉说道,“只觉得对不起一个人。”

“没有,夫子没有对不起谁,”上官敏华咬了咬唇,压住心中漫延地酸楚与涩意,“一切都是元殊自愿的。”

“你年纪那么小,心肠软又倔强不肯低头,哪有什么自愿不自愿。”

秦关月的眼神有些涣散,似在缅怀,又似地追索这一生所做地事:“你父托我照顾你,我为一己私心,强留你在那宫中,又不曾约束延庆,迫得你远走他乡;没等你过几年舒心日子,又在你眼前杀了那么些人,逼得你恨我;待得内宫定局,又引你到此地。。。唉,哪一桩又是你自愿的?”

上官敏华喉咙直紧,她想开口叫他别再说,又怎忍心责骂于这个人。

她一早知,一早知这人心中只有那江山大计。

瞧见他和梁溯中同一种毒药,她心中便有她那可怜的心再也不能承受的可怕念头:秦关月以己身为诱饵,花费数年光景,让梁溯深信大周皇帝与国师撕破了脸面,目的就是谋划毒杀南梁的顶梁柱。

或者,在瞧见他为梁溯施针用药的那一刻,便已有隐隐的念头。

她掩面痛哭,不明白为什么,这万里江山有何魅力,让这淡漠如水、冷山孤月般地男人念念不忘,放弃名誉与性命,不管身后骂名,为它义无反顾。

秦关月一再叹息,他本不欲让她知悉个中缘故,宁可她恨他,只是此间地万分凶险,他若不能安置好她,死去亦于心难安。

第191章〖佛道〗

上官敏华怔然,这人反反复复,如何信得?若然不信,自己又有何可供他算计?

她想起这人在燕门关一举斩杀她三千亲近之人,让她在回宫之时身边几无可用之人,她甚至都疑心那日吉莫王的掠阵也是他的布置,即使将他扳倒,瞧他还能飞到这南梁王都兴风作雨,总之,这人万万不可信。

平静下来后,上官敏华冷声道:“夫子在此歇息便是,待敏华去去就来。”

她到外间放出信号,命人来接。转身时,与院落的女主人打了个正照面。那是一个年长的女子,眉目如画,气质沉静自然,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梁玉公主。”突然之间,这个名字就涌上自己的心头,上官敏华冲她淡淡打了声招呼。梁玉公主点头示意,手上端一碗药,举步间行云流水,轻罗起伏间有若袅袅烟云。

上官敏华没有跟进去,她重又打量这无生气的院落,顿感重重秋意,沾湿秋衣。不一会儿,数十名暗卫潜入此地,她示意他们将梁玉打晕,带走秦关月。

室内,秦关月高声阻止暗卫对梁玉动粗。上官敏华头一歪,手挥起,暗卫们将梁玉装入黑布袋带走。秦关月重重地咳嗽,咳出一堆血。上官敏华看着他咳得如此辛苦,没有动作。秦关月缓过气,问她抓梁玉作什么。

上官敏华笑了笑。回道:“我瞧着这位公主极适合配给周承熙。”她极欢快,伸掌拍了拍,“兵不血刃拿下南梁半壁江山。正是这个理。”

闻言,秦关月又惊又怒,伸指对着她再次猛咳。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正德帝一样可恨?”上官敏华冷笑不断,“你要是就这么去了,本宫动起手还真正少了那点子趣味。”

秦关月生生给气得晕过去,上官敏华示意医官上前诊治。体虚毒入骨还不及致死。上官敏华泛起一抹诡笑,叫众人即刻出宫。

在梁丹皇子救鸾军队找到谋害他大哥地凶手前,上官敏华与暗卫一行,拎着秦关月与梁玉两人转出南梁皇宫。众人换装到都城大门。重重士兵严控出关。

暗卫提议前往广目楼,那儿有上官本家的人坐镇。上官敏华虽觉不妥。也别无他法,行到半途,她问庆德帝所破何城,暗卫回之正南门。上官敏华想了想,叫人改变行路。与庆德帝会合。

有人迟疑,上官敏华说不打紧,若庆德帝要杀她,还有梁玉可挡。

一行人才转过街角,便瞧见大周部队封锁了整条街,弩弓箭密密麻麻正对他们后背心。大周皇帝周承熙穿着黄铜色的铠甲。所乘黑马上鲜血不停地滴落。他双手拘马缰。神色冷酷狠冽,他抬手。身后数百将士上前解下暗卫武器及装备,带走秦关月与梁玉。

转眼间,大街对面只剩上官敏华一人。

她也没有惊慌,单薄地身形立于秋风中,神情淡漠,倒让人有份凄楚又坚忍不拔之意感。

周承熙挥着马鞭,道:“你可知,适才你再向前一步,朕就下令将你就地击杀。”

上官敏华微笑,眼眉平顺,安定静然,道:“可是,我没有往前。”

周承熙点点头:“是极,这一次皇后总算没选错。”

也不见他如何动,上官敏华已然与他同乘一骑,弩弓箭队瞬间变为骑兵大军,飞速掠过南梁都城,放了四把火烧了大半的南梁城后,大周军队火速退居骆城。

大部队回归后,周承熙令诸武将紧守城门,不得应战。他带着皇后轻车简从返都,周广泓在后面凄凄叫着母后,上官敏华不忍,跳下马车抱住儿子,安抚他很快就可以再见面。

周广泓问父皇着急赶回大都做什么,上官敏华淡淡笑道,迎娶梁玉为后。周广泓稚嫩的小脸顿时变得狠冽而肃杀,目光死死盯着马背上的父皇,全身愤怒得几乎在颤抖。上官敏华摸摸儿子清雅的面容,怎地俩父子如此相像。

“这只是暂时的,成成,妈咪等你踏平南梁。”

上官敏华在周广泓额上亲了亲,笑着说以后儿子娶了媳妇,她想再与儿子亲近也要惹得旁人嫉恨呢。周广泓微微红了脸,也没说话,上官敏华叮嘱他小心后,与周承熙快马加鞭赶回大周国都。

途中,周承熙命朝中重臣做好封后大典准备。上官敏华蒙着面纱带竹帽在后面马车上照顾秦关月,得知他一手培养出来地两个学生,确实要将梁玉当作谋取南梁的筹码,气晕三回后,倒也冷静下来,积极配合治疗,还建议医者该用哪些药。

上官敏华见他已明了此刻处境,心下也安稳。回宫后,即将秦关月秘密收押。

庆德十九年秋,大周皇帝周承熙迎娶南梁长公主梁玉,封为宸玉皇后;按南梁祖制,划分南梁原都城以北十城入大周版图,并改年号永安以贺。同年底,大周西北军队挺进北漠漠族,在当地北周人势力的配合下,直取吉莫王庭,令吉莫王部落远遁后胜利返朝。

永安元年冬,宸玉皇后诞子,四海朝贺。

南梁皇帝梁丹潜入宸玉宫,找其姐诉苦。新朝堂里依旧佛、道两派支持者把持,他要下旨意众臣便会说若是梁溯皇太子将会如何考量;宰相岑岭南又是如何地专权弄势,只手遮天,他这个皇帝作得如何没意思,还不如作将军时痛快。

帐后人轻轻叹了气,对他讲,如今说这些何用,当初梁溯在时也只能令两派平衡相处,未能将其一举消灭,留下大患给他,是做兄姐的对他不住;又劝勉他勤政不缀,臣子们总归还是尊他这个皇帝。

也不知梁丹有无听入耳,他总能找到新地东西抱怨,帐后人不语。说到后来,梁丹竟问其姐拿主意,如何摆平那烦人的佛道两派。他倒是对上官敏华地行事做派极为欣赏,对于她的猝死,深表惋惜之意。

“了善那贼秃子奸计也是被她识破,”他羡慕地说道,“若我朝也有元殊皇后那等奇女子,指不定早将这等大患根除。”

第192章〖佛道〗 下

帐后人轻轻咳了咳,梁丹这才想到问及其姐身体。帐后人淡然回道:“无碍,偶染风寒。”

梁丹也没往心里去,他就像个长舌妇般议论起这天下女子有几人能比得上官敏华,这个口不经脸的南梁皇帝问道:“王姐,若你是元殊皇后,处于南梁现今这般困境,你当如何?”

帐后人轻咳数声,才道:“佛道本学术之家,如何当得左右朝局?初时也是父皇为固朝政之需兵行险朝所用下下策,若他们愿同心,这大周早已是我囊中物。”

梁丹大表赞同,回道:“阿姐和二哥说的一样,二哥也是恨极佛道同朝相争拖累南梁。就拿去年大周攻城之事,关乎我南梁安危,那些人竟为着一座圣山的佛道归属坏我大计,放纵庆德帝烧了我南梁百年国都,若不将这佛道两派之祸解除,我也无颜面对祖宗。”

帐后人随之接口:“若我等有魄力,自当将其连根拔除。可叹这权谋皆在他们之手,我却也无能助你。”她又说有些累了,去睡会子,让他安心在此住下,稍候再商议。

梁丹应了,打量起这宸玉宫。雕梁画栋,无处不精美,无处不细致,就是宫女也选得格外秀美雅致。他问守在帐前的大宫女:“你叫秋棠?”

秋棠福了身,梁丹拿起桌上官窑烧出来地骨青瓷。大赞品相上佳。他捏着杯口,问宫女庆德帝对皇后可好?秋棠笑而不语,梁丹再问。秋棠才问他瞧着这宸玉宫如何?

梁丹说单这骨青瓷的官窑瓷器足见庆德帝对其姐之用心。南梁梁玉公主,唯好玉质瓷器,偏这骨青瓷极难烧制,南梁官窑烧上十年也不过出成品两套。在这宸玉皇宫,竟是随处可见。

他笑了笑,又问庆德帝平素来此几何?秋棠捂唇笑了笑。道:“皇帝陛下呀,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和公主在一处,偏公主嫌他烦人,三五不时拿些气话撵他去别宫。说是雨露均沾,不让她这个外族皇后难做。”

梁丹褪下手中珊瑚链子。赏给这个宫女。秋棠福了福身,给他安排了西暖阁退下。沿着小路到宸玉宫后殿,难掩笑意,向主子回报进展顺利。

上官敏华抬袖,凝神在宣纸上写字。半晌她放下笔,拿起桌上湿巾擦了擦手,沉吟后,吩咐她去御膳房做些南梁吃食给梁丹送去:“就挑些他少时梁玉做与他吃的,再从旁敲打敲打。”

秋棠哎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去做事。

周承熙从内室走出来。把玩中手中玉戒。冷笑:“那梁丹当真会用你地计?”

上官敏华重新拿起一只小号狼毫,沾了沾墨汁。写起小楷体。周承熙也不见脾性,耐心等她写完后,再问一遍。上官敏华似觉他还在此处有些惊讶,淡淡回道:“他用与不用,陛下会改初衷么?”

周承熙断然否决。上官敏华淡笑:“那便是,你练你的兵,我自会替你顾好后方。”说罢,又换了只笔换书体写字,周承熙瞧她如此用心,便问她写这些做什么。

上官敏华停笔,眉目悠然:“不这样,我心如何安得?若我计得成,成成就是南梁欲除之后快的靶子。”

周承熙语气不变,道:“信上不都写了,他好得紧。朕看,是时候安排太子大婚。”

“哦,你准备安排哪家姑娘?”

周承熙也是临时起意,他想了一圈也没找出合适人选;上官敏华却从书案下取出一长串名单,说她早已备下,只待踏平南梁,就给儿子定亲。如是,两人在屋内又说了些朝中事,就此歇下。

过了些时日,秋棠来请主子,梁丹要见梁玉公主。上官敏华戴上面具,蒙上轻纱,转到宸玉宫。梁丹让其姐遣退宫女,他有密事相商。帐后人同意,梁丹压低了声音,说他想向大周借兵。

帐后人赶忙阻止:“丹弟,你这是何等糊涂,你若借大周兵,庆德帝必灭南梁,那佛道两派你忍忍便也过去,何以断送祖宗江山。”

梁丹这才安下心来,他只怕这女人给男人生了孩子,这心就向着夫家。如今见梁玉公主还一心为南梁着想,便诚心诚意与梁玉商议起国事,他不能等那些臣子倒戈叛变断送南梁,趁冬季大周不易出兵,他要先出兵翦除佛道两派。

帐后人踌躇:“丹弟,这行军打战,粮草先行。我一介妇道人家尚知此,你那方岑宰相如何同意?”

梁丹也是犹豫,帐后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帐后人微掀帘,递予他一个描金紫红木盒,打开后皆是七海岛进贡的大明珠,价值连城。

“丹弟,王姐这儿也就这些,再多动怕让人起疑。”帐后人说着又从头上拔下玉钗,放入梁丹手中。

那些贡奉给寺庙道观的钱帛又何止万千贯,僧侣占据大量土地钱帛,如今大周兵齐集边境,那些人只为教派之争,竟无人助新皇御敌,倒要叫这远嫁异地地长姐添微薄银子,真是何以堪也。

两姐弟凝泪无语,佛道误他南梁,到如斯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