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吧!”炎松冈双目一瞪,长戟直向荀香刺过来,荀香躲闪不及,长戟的锋刃从她的手臂划过,顿时衣破血流。荀香吃痛捂住手臂,被炎松冈的回马枪震落马背,重重地摔了地上。

“哈哈哈哈,不知量力的臭小子,这就送去西天!”炎松冈跳下马,高举长戟直刺荀香,荀香地上翻滚着躲避,却感力不从心。就炎松冈的长戟要再一次落下的时候,一个从天而降,一脚踢开了长戟,挡了荀香的面前。

荀香看那飞舞的紫色披风,心中有一个地方“咯噔”了一下。那就像是她每次出征时,他亲手交到她手上的旗帜一样,是两个之间独有的默契。

“…”荀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不是淳于翌求出手,定不会管的闲事。”萧天蕴头也不回,无情地说,“顶着大梁飞鹰骑统帅的名头,却连炎松冈都打不过,真是丢脸!”

荀香苦笑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战场之外看去,只见淳于翌和月山旭等就不远的地方。淳于翌几次要策马过来,都被他身旁的月山旭阻拦,只能心急如焚地往这边张望。荀香吃力地想要站起来,一个连忙伸手搀着她。她侧头看去,沈冲低声说,“皇上又嘴硬了,沙将军别往心里去。”

“谢谢。”

沈冲把荀香扶上马,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便向战场之外跑去。

淳于翌看到荀香的马跑过来,再也不顾月山旭的阻拦,策马飞奔了过去。他握住荀香手的那一刹那,百感交集地说,“香儿,到现才懊恼,百无一用是书生。”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是快写完了,征集一下番外,写一篇吧,最想看谁的?

100第一百本经

荀香被淳于翌带回营地疗伤,月山旭则留下,协助萧天蕴对付炎松冈。

淳于翌从京中带来了御医和足够的药物,一回到帅帐,他就让孙御医给荀香处理伤口。孙御医虽然对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也没有多想,包扎好伤口之后,仔细叮嘱道,“伤口不要沾水,按时服药,每日都要更换纱布和伤药。”

荀香用力地点点头,朝淳于翌那里看了一眼,只见他眉头深锁,面有不悦。淳于翌如今心口有一团火,很想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可看到荀香皮开肉绽的从战场里逃出来,他那团火就自动扑灭,可又觉得不能什么都不说。

等到孙御医退出帅帐之后,淳于翌半天都没有说话。荀香感觉到气氛压抑,一边抚着隐隐作痛的胳膊,一边问,“你怎么来了?”

事实上,淳于翌在从凤都马不停蹄地赶来南都郡的路上,双手一直在冒冷汗。他一直想,怎么会有这么胆大的丫头,明明知道对方是三大军之一的炎家,明明知道近畿军营全是一群成事不足的家伙,居然也敢孤身前来。万一被斩杀于战前,万一被对方打得溃不成军,那么要怎么收场?但淳于翌心神不宁的时候,萧天蕴却和沈冲大谈西凉的战役,大谈这些年所有荀香参加过的战役,好似有意无意要给他听。

淳于翌忽然间明白,有一个人对于荀香荀香的信任和了解,绝不输给自己。就在那一刻,他才算是真正觉得,自己所做的决定并没有错。

“你在想什么呢?”

“很疼吧?”淳于翌口气不善地说,“飞鹰骑的大将军,你领导过一队精英和一队久疏训练的军队,觉得有什么区别?”

荀香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嘲讽,耸了耸肩说,“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后者的实战经验少了一点而已。你看,他们今天的表现一样是很出色的。”

淳于翌冷哼了一声,情绪波动起来,“你从上崇政殿到做决定来南都郡的那段时间里面,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同意?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办?我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结果,你就打算这么跟我交代的?!”

荀香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男子,有些明白这几天压在心里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了。自相逢以来,眼前的这个人都太压抑了。从前嬉笑怒骂,喜怒于色,偶尔耍点心眼的淳于翌,似乎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带着面具,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皇太子。这种变化并不让人觉得高兴,反而现在这样气呼呼的质问更有人情味一点。

荀香背对着帅帐的入口,拿下脸上的面具,如释重负地做了个鬼脸,“太子殿下,你总算是回来了。你知道吧,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以前认识的那个淳于翌,到底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淳于翌一愣,眼角流露出一些笑意,没好气地说,“你就是我命里的克星。几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发现我的本性还就是喜欢跟你打交道。伤口还疼吗?”

“不疼。虽然那炎松冈武艺了得,这些年我也不是吃素的。”

淳于翌点点头,“在来的路上,听了你曾经的顶头上司对你赞赏有加。要不是他一直给我灌这安神汤,恐怕我会疯掉。你要记住,在这个世上,你不再是一个人。你要负责的人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我这个丈夫。”

有一瞬间,荀香有些恍惚。在这几年,她虽然有一个住的地方,却始终没有归属感。她像一朵浮萍,没有根,或者一直在漂流着寻根。所以萧天蕴走不进她的内心。绿珠总说她固执,其实她不是固执,只是在内心深处,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根在哪里。她虽然心里有一阵阵的暖意,嘴上却固执地说,“为什么只是我要对你负责,难道你不用对我负责吗?”

淳于翌伸出手,把荀香拉到面前,“我也要对你负责,所以我把大佑的未来交给了萧天蕴。只要我当皇太子一天,就不能给你寻常夫妻的承诺。只有我不再是太子,只是一个男人,才可以把从前答应你的那些事情,全都做到。”

“真是自私。”荀香拍了拍淳于翌的胸膛,淳于翌把荀香轻轻地拥入怀中,“我是自私,因为不舍得放弃自己的幸福。但退一万步来说,这也是为了避免大佑的百姓再遭战乱之苦。虽然…嗯,我不得不承认你很会打战。”

荀香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修长,白皙,如同雕刻出来的一件玉器,仍像当年伸进红盖头底下来时一样惊艳。原来过了这么多年,这双手如同这个人,依然深深地刻在心坟上头。纵使那里荒草丛生,只要轻轻用手抚一抚,那碑上的字迹还是清晰如昨。这就是爱吧,是青春的山头永不退色的那片绿。

“那徐…”荀香想起了那个人。

淳于翌用手指按住荀香的嘴唇,摇了摇头,“都交给我来处理。你只需想想,我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

荀香侃侃而谈。她小时候跟萧沐昀还有萧正梁去过遥远的大食国。穿过茫茫的隔壁,沿着古老而又漫长的丝绸之路,能够一直到达很远的地方。那里的人说着跟中原不一样的话,那里的人穿着和中原完全不一样的衣服,还有吃着一些从未见过的食物。她小时候一直梦想着,长大后还能走到更远更远的地方。

淳于翌一边听荀香说,一边频频点头。他的眼前好像铺展开了一副画面,她所说的景色或是人都跃然于画面之上。那些曾经深埋在心底的蠢动,那些在漫长的时光里面被填平的**的深井,从干涸的泥土里,“咕嘟咕嘟”地喷出了希冀的水。他笑着看怀里的人,好像抱着一整个天下,她飞扬的眼神就是他全部的守望。

帅帐外,萧天蕴挑开帘子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他只从那掀开的帘幕一角,便已经窥探到了里面的情况。他转身,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右手因为刚才和炎松冈的激战,受了一点点的伤。但这伤势是在经脉,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沈冲疑惑地望着萧天蕴,“公子,怎么不进去?不是要跟他们说,炎松冈被您和月山旭合力生擒了吗?”

萧天蕴摇了摇头,望着天上盘桓的那只飞鹰,眼神黯然。梦想和天下,就像鱼和熊掌。他要了一个,就决不允许自己再贪心。

战场上悄然起了些变化,叛军因为炎松冈被俘而按兵不动,退回了南都郡。而近畿军这边,因为白日的战役伤亡惨重,也不敢再贸然出兵。这天夜里,众人在帅帐里头商议要怎么处置炎松冈,意见不能统一。

淳于翌想把炎松冈收押,等到叛乱平息之后,与其它人一道问罪。萧天蕴却坚持将炎松冈在阵前斩杀,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两个人在这件事上互相较劲,毫不退让,帅帐中的其它将领和月山旭都微微皱起眉头。

淳于翌说,“我还是大佑的皇太子!”

“你那是妇人之仁!现在不敲山震虎,更待何时?”

“萧天蕴,炎松冈不是一个普通人!”

萧天蕴双手抱在胸前,“哦?除了他是敌军将领这一点,还有我们因为他被困在这里进退不得以外,我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淳于翌,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商谈最终不欢而散,淳于翌掀开帘子径自走到帅帐之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和萧天蕴之间的交易是合力镇压了叛乱之后,大佑的政权便移交给大梁。自此中原再也没有大佑这个国家。淳于翌想早些卸下这副重担,却知道没那么简单。

月山旭追出来,从背后按住淳于翌的肩膀,“在想什么?”

淳于翌回过头,看到月光下的脸,犹如深埋在山中发着冷光的银矿。他笑了笑,用手揉了揉眉心,一头情丝中的白发更加地显眼,“在想援军什么时候能够到达,叛乱什么时候能够镇压。萧天蕴我是无法说服了,只能拖延时间。”

月山旭沉默了一下说,“其实我觉得…”他摇了摇头。

“旭,你想说什么?”

“应该让荀香跟大梁皇帝谈,这样或许事半功倍。毕竟她比我们都了解那个人。”

淳于翌愣住,随即冷冷地拂掉月山旭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那是我的女人,不是工具!”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这么生气?月山旭叹了口气,伸手算了算酒泉守军出发的时间,还有几日才能到达。这几日间,又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炎松林和炎如玉会就这样放着炎松冈不管吗?

作者有话要说:五章以内,一定能完结。话说还是没有人探讨番外吗。看太子和荀香平民生活的多,还是看萧天蕴的多?表决一下吧。

101第一百零一本经

淳于翌回到自己的帐篷,坐不住,又去旁边荀香的帐篷外,轻轻拍了拍帐门。

里面似乎传来起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才应道,“谁啊?”

“我。”

里面的人似乎长长地松了口气,“等一下,我来开门。”

木质的帐门打开来,门缝里面却看不见人影。淳于翌侧身进去,看见荀香披散着头发站在门后,满脸睡醒的惺忪样子,手里还拿着面具。

淳于翌伸手揉了揉荀香的头发,轻柔问道,“怎么睡得这么早?是不是伤口很疼?”

荀香伸了个懒腰,没有精神地说,“这两天可能有些累,伤口倒是没什么感觉了。”

“我叫御医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荀香慌忙摆了摆手,“那个孙御医老是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我。他一摸脉就知道男女吧?搞不好还知道我就是荀香。这里是军营,还是收敛些的好。你呢?不是去商议炎松冈怎么处置的事情了?”

淳于翌没有答话,在床边坐下来,拍了拍还留有荀香体温的床榻,“香儿,过来一起坐。”

“哦。”荀香依言走过去坐下,觉得淳于翌的脸色不好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身体不舒服?我看你才需要看御医。”

淳于翌顺势握住荀香的手,觉得她的手比寒冰还冷,不由得眉头一皱,起身道,“我还是让御医过来看看才能放心。”他的话音刚落,便要伸手去拉开帐门,忽然停住,伸手指着帐上滑过的几道影子。

这个帐篷的构造比较奇特,因为外面点着的两个火盆能清楚地把从帐篷外面经过的人影倒映在帐布上。营地里的士兵不会巡逻到这里来,更不会猫着腰走路。荀香连忙冲上前把淳于翌拉到身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帐上的影子不断地掠过,少说不下百人,荀香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和淳于翌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忽然,一把刀径自插进门里来,荀香立即把手伸到嘴巴里,吹了一个长长的响哨,营地里的马儿顿时都嘶鸣了起来。荀香把面具套在脸上,回头对淳于翌说,“待会儿什么都不要管,跟着我跑!”

紧接着,帐门被人狠狠地踹开,荀香拉着淳于翌,上前迅速地踹开三个穿着京畿军军装的人,冲向帐篷的外头。本来已经休息的京畿军惊惶而起,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冲到帐外,有的帐篷已经着了火,火光把整个夜空照亮。

“内奸,一定有内奸!”荀香气急败坏地说,又吹了一个哨子,一匹马奔到了她的面前。她把淳于翌推上马,仰头说,“你往高处跑,不要回头!”

“不行!”

“你不会武功,留下来只会拖累我!我还要去确定萧天蕴他们有没有事,你先走!”荀香说完,毫不犹豫地重拍下马背,马儿拔蹄往前狂奔而去。淳于翌频频回头,无奈只能抓紧马缰,否则就会从狂奔的马上跌落下去。

军营里四处都在着火,穿着一样衣服的人在互相厮杀,荀香根本都分不清楚敌友,只能着急地往萧天蕴所在的帐篷找去。夜袭军营一定是炎松林的主意。他们都太大意了,以为炎松冈在手中,就有了一张免死金牌,从而忘记了,炎松冈不过是一员大将,炎松林却是堪比孔明的军师。

荀香尽量避开人多混乱的地方,但军营里的帐篷本就差不多,又四处着火,很快她就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她猫腰躲在一个堆放杂物的帐篷后头,暗暗思量着该怎么办,忽然有一个人一边倒退着,一边往她这边过来。荀香眼疾手快地扑上前,制住了那个人。她拔出匕首正要往下刺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是一个女的,还十分面熟。

“黎雅夕?”荀香不确定地问。

地上那个穿着盔甲的人回应道,“是我,沙将军。”

荀香放开黎雅夕,退开几步,收起匕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担心皇上,从他离开盛京就一直跟着他…”黎雅夕的脸上有一些红晕。荀香暗暗地叹了口气,探身看外面的情形,“你跟着我,我带你去找皇上。皇上和沈冲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事。”

“嗯,有劳沙将军了。”

荀香摇了摇头,却忽然觉得背后闪过一道寒光。她迅速地回头,却看见黎雅夕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无什么异常。自己近来是不是越发多疑敏感了?眼下外面一团混乱,想找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荀香记起萧天蕴应该一直带着小飞,只要能找到小飞,一定能找到萧天蕴。她试着往天空吹一个很低很沉的哨子,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啊!”黎雅夕忽然大叫了一声,荀香回过头去,看见几个手持大刀的蒙面人。她下意识地把黎雅夕护在身后,抽起旁边手推车里面堆放的一把钢刀。蒙面人总共有五个,从身形来看,不像是大佑和南越这边的人。荀香问,“你们是谁?因何而来?”

蒙面人不回答,只举着刀冲上前来,荀香一把把黎雅夕推开,举起钢刀招架。

君子剑,号称是大梁第一剑。荀香的君子剑受萧天蕴亲自教导,已经习得了五六成。但纵使这五六成,同时对付五个一等一的杀手,还是略显吃力。何况荀香心中满是疑问,为什么这几个人会这么巧地出现在这里?而且目标居然是自己?若是炎家的人,第一要务不是寻找炎松冈的下落吗?

“嗖”的一声,正在混战中的荀香,没发现侧面射过来一只箭。她已经来不及逃掉,眼看就要被箭射中,待她发现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抱着她,滚到了一旁。荀香睁开眼睛,看见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天地在他们的翻滚中颠倒,只有一双眼睛坚定地看着她,就像一滴深埋在地下的琥珀,静静地等待千万年。

黎雅夕看到萧天蕴把荀香护在身下,丝毫不惧怕身后的危险,咬了咬牙扑过去,挡在萧天蕴的身上。

刀锋没入血肉中,黎雅夕一声闷哼,只来得及匆匆望上那个人一眼。为什么人和人之间总是这么不公平?他们之间数年时光,她为他几乎倾其所有,用尽心思,却换不来他的一个侧目。有的人从来不主动巴结讨好他,却让他这么自负的一个人,甘愿用生命来护。

“雅夕?!”萧天蕴一脚踹开黑衣人,把黎雅夕抱在怀中。黎雅夕虚弱地抓着他的衣襟,微微笑道,“皇上…您没事就好…”

“你怎么这么傻?”

黎雅夕轻轻地往荀香那里看了一眼,“您…也很傻…”说完,头一歪,就昏死过去。

那边的黑衣人见这边来了帮手,迅速地消失无踪。

“雅夕姑娘?雅夕姑娘!”荀香上前按住萧天蕴的肩膀,“皇上,军营里面有一位孙御医,医术十分了得,如果能找到她,雅夕姑娘就还有救。”

“孙御医在哪里?!”

荀香愣住,回顾混乱的军营,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萧天蕴的手按在钢刀上,想要强行把它拔下来,荀香连忙阻止他,“你别硬来,这样会害死她的。”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

“沈冲呢?沈冲在哪里?可以让他去找。”

萧天蕴沉着脸,不说话。

就在两个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军营外面响起了一阵喊杀声。一大帮穿着酒泉守军衣服的人涌入了混乱的军营,把正在互相厮杀的士兵全部包围了起来。一个人的声音在营地里头回响,“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营地里的打斗声渐渐地平息下来,近畿军的士兵全部跪在地上,等待各队的将领辨认真伪。荀香兴奋地跑到帐篷的前面,看见淳于翌和虎跃关的守将杨虎等人,正跳下马背。

“翌!”荀香冲过去,狠狠地抱住淳于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淳于翌接住荀香,只觉得怀里的人往下一沉,竟是昏了过去。

孙御医毕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御医了。他在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就果断地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来,到军营里的混乱平息,他已经抱着他的药箱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沈冲和月山旭两个人在混乱中居然碰到了一起,月山旭寻找淳于翌,沈冲寻找荀香,两个人都被敌人缠斗住脱不开身,直到援军到达。

月山旭见到杨虎之后,赞赏地说,“干得好,动作很快。我本来预计你们三天后才能到。”

杨虎拜道,“末将日夜兼程,不敢怠慢,生怕延误军情。”

月山旭点了点头,“到了我们反击的时刻了。你带士兵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102第一百零二本经

荀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马车里面,头枕着淳于翌的大腿。她动了动,正闭目养神的淳于翌立刻睁开眼睛,摸了摸荀香的额头,“你醒了?”

“我怎么在这里?”荀香慢慢地坐起来,看了看四下,“我们这是去哪儿?叛军被镇压了吗?”

淳于翌的目光落在荀香的受伤的地方,荀香顺势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了,还有些隐隐的疼痛。淳于翌说,“御医说你的伤口开裂了,还有点发烧,军营的条件太艰苦,我便先带着你回京。”

“那前方谁来指挥战斗?”

“援军比预想的时间早到,何况有旭和萧天蕴在,战争应该很快就能够结束。”这是明面上的理由,也是最重要的理由。但最私心的理由是,淳于翌不想让荀香和萧天蕴再有过多的接触。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了一阵,淳于翌挑开窗帘,看到窗外有很多难民正成群结队地移动。他们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是完整,很多婴孩被饿得嚎啕大哭,情景惨不忍睹。淳于翌暗暗地握了握放在大腿上的手。如果说之前对交出政权还有那么一丝犹疑的话,那么此刻,他是彻底下定决心了。满目疮痍的山河,再也经不起铁蹄的蹂躏,就算他要做那个葬送大佑数百年基业的罪人,背着千古的骂名,他也认了。

荀香看着淳于翌严峻的脸色,又挑开帘子看了看窗外,轻轻地摇了摇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轰”的一声,大地似乎剧烈地摇晃起来。淳于翌下意识地把荀香护在怀中,一手撑着马车壁。接着,罗永忠在马车外面禀报道,“太子殿下,有人劫囚车!”

“命人守住囚车,决不能让炎松冈逃脱!”

又是“轰”地一声,周围都是哭喊声,还有植物被烧焦的味道,荀香掀开马车帘子向外看去,只见原本完整的队伍,因为这个莫名的爆炸物和火光,被活活地截断成几截,稍远一些的地方,都因为浓烟而看不清。荀香想要钻出马车,去查探一下情况,却被淳于翌扯住手臂,“不许去!”

“我去看看罗大将需要不需要帮助。”

“香儿!”淳于翌沉着脸,声音在轰隆的震动声中却格外地清晰,“别妄想再独自冒险,你要对我负责。”

荀香愣了一下,看着男人好看的眉眼,微微一笑,反握住男人的手说,“好,那就一起去。”

淳于翌还没反应过来,荀香已经吹了一个响哨,一匹马儿很快地跑到马车旁边。荀香先跳上马,然后又把淳于翌拉了上来,牵着他的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腰间,“抓牢了,你也要对我负责。”

马儿奔到囚车的附近,禁军和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正在死拼。黑衣人的数量不少,罗永忠被团团围住,几乎无法脱身。而囚车中被打得皮开肉绽,双手双脚的经脉几乎全部断掉的炎松冈,正被一个黑衣人,缓缓地拖出。

荀香从靴子里面拔出匕首对着那个黑衣人,正要出手。那黑衣人头顶的风帽却滑落下来,露出一张精致姣好却有些岁月痕迹的脸。荀香愣了一下,那个人已经拉着炎松冈坐上马儿,飞奔而去。

淳于翌推了一下荀香,“香儿?”

荀香这才回过神来,驾马追了上去。

官道附近并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黑衣人又多被禁军困在囚车附近,无法驰援前方那两个共乘一骑,正在逃跑的人。从南都郡到这里,不算短的一段距离,没有人知道这么多人,是一鼓作气从南都郡越过京畿军营的重重防守,一路狂奔到这里,还是在淳于翌他们离开京畿军营的时候,这帮人便一直尾随,伺机下手。无论是哪一种,稍有不慎,就会有孤军深入,全军覆没的危险,尤其是这样一支特殊的队伍,还是由一个女人来领导的时候。

“香儿,前面那个骑马的人,是炎如玉么?”淳于翌在荀香背后问道。

荀香点了点头,仍还是有些出神。炎如玉的马儿好像因为长途跋涉,十分疲累,不能跑得很快,荀香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慢慢地拉近。期间荀香有好几次可以出手的机会,但不知为什么,看到那个柔弱的背影,荀香怎么都出不了手。终于到了一处悬崖边,炎如玉的马儿因为惧怕,停滞不敢向前,荀香追到的时候,炎如玉正抱着炎松冈,坐在悬崖边上。

衣袂翻飞,长发如绦,他们身后的天空,蓝的没有任何的杂质。荀香和淳于翌跳下马,缓缓地向这副仿佛精致的画面靠近。

炎如玉一只手放在炎松冈的头发上,眼睛眺望着远方。她像一个最温柔的情人,低低叙说道,“我说要放弃权利,争斗啊,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你却总是不肯听。大哥,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不是一点都不重要?”

炎松冈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双目微微泛红。

荀香要上前,却被淳于翌拉住。淳于翌低声说,“给他们些时间。”

“大哥,你想回湄洲吗?还记得当年我初进家门,被你和二哥放在房梁上的水淋得浑身湿透…如果没有淳于文越,没有宇文云英,没有家族责任,没有这一切的一切。我们是不是会一直在湄洲,过着快乐而又平凡的生活?”炎如玉低头看着炎松冈,含情脉脉。炎松冈仰头看着炎如玉,泪珠从眼角滚落。铮铮铁汉,也抵不过这蚀骨**般的温柔。

荀香的鼻子莫名地有些酸,眼睛也湿了。她觉得是这里的风太大了。

炎如玉忽然回过头来,看向淳于翌,轻声道,“若是将来有机会再遇见瑾,请代我转告,我…对不起她。希望她不要像我一样,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淳于翌点了点头。

炎如玉忽然站了起来,双手环抱住炎松冈,低声说,“大哥,我们回家。”然后身体便用力地向后仰去。

荀香下意识地往前疾走了几步,想要拉住他们,却只接住了一条丝巾。上面绣着一句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