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荀香的情绪很激动,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信任的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表现得这么无动于衷。淳于翌按着荀香的肩膀,试图安抚她,“香儿,你先冷静地听我说,前两日大将军传信来说,西凉的战场不日就要告捷。萧天蕴此时放出这样的消息来,无非是想让我们乱了阵脚,给西凉苟延残喘的机会。你别忘了,苏我河的时候,他是帮西凉的!”
“可现在有危险的那个是我爹!荀家军,月山军,数十万条人命!如果萧天蕴说的是真的呢?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呆在这里!”荀香转身,欲夺门而去,却被淳于翌伸手,紧紧地抱住,“香儿,我知道你很担心,但事关重大,我们不能单凭萧天蕴和黎雅夕的一面之词,就武断地做出决定。何况就算军情是真的,你能改变什么?不如我先把此事告诉父皇,由他定夺?”
“来不及了!”荀香用力推开淳于翌,往后倒退了两步,“我以为你会帮我。可没想到,在你眼里,胜负比人命更重要!”
淳于翌朝前走了两步,“香儿,你想干什么?”
“我要出宫。我要亲自去一趟敦煌,阻止老爹!”
“不许去!”
“我一定要去!”荀香用拳头敲了敲心口的位置,“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聪明,会算计,无论什么时候都在计较得失利弊。在我眼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人命更重要!就算老爹打了败仗,就算赢不了西凉,就算要我们荀家军背负一生的耻辱,也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十数万个生命为你们淳于家的斗争做陪葬!你知道,你拦不住我!”
荀香冲出门去,淳于翌立刻追出去,却只看到一个迅速奔跑着离开的背影。
“通知下去,封锁宫门!”淳于翌高声地下了命令。只是一瞬,他用力地按住额头,又说,“先不要声张。小顺子,你偷偷去告诉罗永忠,尽量用最小的动静,阻止太子妃出宫,立刻去!”
“是!”顺喜刚刚脑海里面想的是一副极其温馨的画面,他还暗自偷笑了几声。可不过一会儿,事情峰回路转,太子和太子妃,这是吵架了?吵得太子妃要离宫出走这么严重?
荀香没有回东宫,因为她知道禁军很快就会来拦她。如果她留在宫中,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去阻止老爹了。其实她知道,老爹打这场战,全都是为了太子跟她。老爹从回京的时候开始,本来就已经卸下了边关的重担。这次是因为她伤了李绥,皇帝不放过她,老爹才又重披战甲,跟皇帝达成了某种交换。
她快速地往前奔跑,渀佛当日在白马寺,被不明的黑衣人追赶时一样。沿途有很多宫女内侍被她撞到,想要发脾气抱怨两声,却只看到一个呼啸而去的人影,也只能自认倒霉。
荀香虽然书看得不多,但在战场多年,也深知行军打仗,靠得根本不是军队单独的作战力量。后方的调度,援兵的配合,军情的及时,都对一场战役至关重要。之前她听到曹闫坤和一个神秘人的对话,明确地说出西北战场有一场阴谋。但因为她不知道跟曹闫坤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单单凭曹闫坤一个户部尚书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影响整个军队。但后来在白马寺,她护下的那份紧急军情,多少说明了在到达敦煌之前,军中物资已经严重供给不足。虽然皇帝后来下令彻查了此时,但是不出所料,不了了之。现在得到消息,西凉和大梁忽然要联合,夹击大佑的大军。从这些所有的关联来看,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有人不想大佑打赢这场仗。
荀香知道,老爹是绝对不会相信萧天蕴的话的。可是她信。如果萧天蕴有什么阴谋,凭他的聪明,应该会布个更好的局,而不是像这样,直接派一个人来告诉她,好像就赌她会不会相信他一样。
可是也只有她一个人会信。这也就是布局的人最高明的地方。
守卫宫门的守军显然还没有得到淳于翌的命令,见荀香单独一个人,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做盘问,就放她过去了。等到罗永忠派人赶到的时候,守门的禁军皆是一副茫然的表情,“太子妃要出宫,属下就放她过去了。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罗永忠重重地握了一下剑,“有大问题!我看你们怎么向太子交代!”
荀香出了宫,知道太子的追兵马上就会到,她这样身无分文,根本走不出凤都。所以她直接去云光客栈找黎雅夕。
黎雅夕开门看见荀香一个人,倒是有些意外,“太子没有跟您一起来——?”
“他不相信。”
黎雅夕笑了一下,“也难怪。恐怕按照私心来说,太子最想令尊打胜仗。他不相信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靠太子妃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够说服令尊?这之前,萧太子可是三番四次秘密派人去游说,令尊可都无动于衷。”
“我要去试试。什么都不做,就呆在京中,如果真的是不好的结果,我会怪自己一辈子。努力了,就算失败也没关系。”荀香抓住黎雅夕的手臂,“雅夕姐,你一定要帮我!”
黎雅夕心头一软,换了口气,“我来凤都,就是来帮你的。我一定设法送你出城。”
“太子知道我出宫,一定会去找鸀珠问话。鸀珠一定会把你在云光客栈的事情告诉他,这里我们不能再呆了。禁军马上会找来。”
“其实你可以把一个信物或是信件交给我,由我带去敦煌的话,你跟太子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的矛盾。你只要在宫中等消息就行了。”
荀香坚决地摇了摇头,“你不了解我爹。打仗的时候,他的疑心很重,就算是跟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他也不可能全然相信,更不要说你是一个陌生人了。我要亲自去敦煌,说服他放弃进攻西凉国都的计划,哪怕迟几天也行。”
“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
*
淳于翌带着鸀珠等人赶到云光客栈的时候,掌柜的被这么大的阵仗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店里的伙计欠了赌债没还。当听到是来找住客的时候,一查看,发现刚刚退了房。
罗永忠凶神恶煞地问,“人去哪了,知道不知道?!”
“没,没说。”
淳于翌喝住他,“永忠,你不要吓坏他。”
“是。末将只是心急。”罗永忠走到淳于翌身边,“那个黎雅夕来历不明,突然骗太子妃去敦煌,不知道是何居心。不如末将立刻带人出城去追?”
淳于翌坐在堂上的椅子上,怅然地说,“荀香所言不无道理。萧天蕴虽然与我等身份立场不同,但他若是有心下套,不会下个这么笨的圈套。他好像只是在赌荀香愿意不愿意相信他。比起这个,我更担心宫中的情景。父皇刚才派人来说,从遥远的大食国进贡了一批美酒,要我们晚上出席在麟得殿举办的宴饮。到时候,炎贵妃等人肯定会询问荀香的下落,这个谎不知道怎么圆。”
“殿下打算怎么办?”
“我要先回宫想对策,你带一批人继续追,能追到最好,追不到的话,尽快返回。”
“是!”
罗永忠带着人离开云光客栈,角落里有一个人影发出两声轻笑,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可能会更一半吧?欧蕾。
我暗自觉得这文写着写着,可能会虐。
注射强心剂!
71第七十一本经
荀香和黎雅夕一路骑马,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终于赶到了敦煌城。
对于寻常的大佑百姓来说,敦煌城之外,便是另一个国家。敦煌地理位置虽然极其重要,但处在漫漫的沙海之中,像是一个已经干枯的贝壳。纵然有月牙泉,鸣沙山这样的明珠,也不能为敦煌的百姓带来可以跟凤都等大城池相媲美的生存环境。
荀香儿时住在敦煌城的将军府,看城中的几口水井边每日都排着长队,田里的庄稼几乎年年颗粒无收,便会好奇地问荀梦龙,为什么不放弃敦煌,找一个水源充足,城里的百姓能够自给自足的城池。
当时荀梦龙的回答是,“香儿,你要记住。若是为了百姓的生活,放弃一座城未尝不可。但若是为了一个国家的尊严,则寸土都不能让。”
荀香把这句话记了很久,甚至后来直到上战场,带兵打战,很多时候觉得难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是这句话一直支撑着她。
如今她策马奔向黄沙中巍峨的城池,就像要去抓住那个曾经的信仰一样。
黎雅夕的体力并不如荀香,在奔波的途中,有好几次都已经疲累不堪。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一直支撑着自己抵达敦煌城。是为了对那个人的承诺,还是对前方那个女子的好奇?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个眼高于顶的人眼里,会存在着一个其貌不扬,也无任何出众之处的小丫头?也不明白为何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人会在自己的身边,喊出一个极其陌生的名字。而当那个人忽然飞鸽传书,要她无论如何去凤都把西北发生的情况转告给荀香或者太子的时候,她觉得,她从未真正了解的那个人,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满载了一个人。
黎雅夕稍稍一出神,荀香便已经把她甩开了很远。
敦煌城的城门之前,摆着很多防御用的木栅栏。守城的士兵看到有人来,十分紧张,荀香甚至已经听到将领下令弓箭手准备的讯号。
她连忙吹了一个响号,立刻有士兵探出身子来看,“小姐?”
“是不是小姐来了?!”此起彼伏的传话声,问候声,立刻在敦煌的城头连成了片。本来在城头上强打精神扛着荀家军旗的士兵,更是兴奋地挥舞了一下军旗。西风烈烈,黄沙漫天。
禁闭的城门缓缓地打开,荀香率先策马冲入城中,扭头对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说,“张参军,帮我照顾一下朋友,我去找我爹了!”话音还未落,已经看不清人影。
那个叫张森的军官回头看了看,才见黎雅夕驾着马刚刚到达。
荀香在将军府门前跳下马,也顾不及拴,直接冲到了议事的大厅。荀梦龙,月山旭,还有几个大将都在。
荀梦龙看到荀香冲进来,以为是自己看错。待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兴奋地喊了一声小姐后,他才板着脸呵斥道,“胡闹!你不在京中呆着,跑到敦煌来干什么!快回去!”
荀香看了一眼桌上的行军图,“爹,你定了什么时候出征?”
“明天。前几天已经派人送军情给皇上了。”
荀香激动地说,“爹,你不能出兵!这是个圈套,是陷阱!西凉人只是假装后退,他们和大梁的军队早就设好埋伏等你们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荀香指着行军的路线图,“爹,这一带的地形你我都很熟悉。苏我河是上一次大败西凉的地方,但徐奕宸也是死在这里!我没还赔上了数万兄弟的性命!爹,如果大梁也参与到埋伏里面,光是他们的御马术,就可以不花一点力气,把我们的阵形还有士气全部搅乱!”
月山旭见眼前的父女俩争论不休,众人本来坚定的信念都有所动摇,便换了一个话题,“太子妃,您在这里的事情,太子知道吗?”
“…”
“那臣换一个问法,您在敦煌出现这件事情,不是自己的决定吧?”
“……”
“………”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私自出宫出京,还跑到将军府来扰乱军心,看我不好好教训…”荀梦龙说着举起手,在场的几个将领纷纷跪下求情,“大将军,小姐也是一片好意。其实,之前末将等人也都觉得此次出征实在是有些冒险,西凉的行为太诡异了。”
“是啊,您就看在小姐千里迢迢跑了这么远的路上,不要生她的气了。”
“是啊,将军,您别打小姐。您要是气不过,末将皮厚,来打末将吧。”
月山旭内心虽然十分地无语,也帮忙劝道,“拳拳之心,不足为罪。”
“老爹!”荀香突然跪下来,抓着荀梦龙的衣摆,“我知道我有罪,怎么处罚也全听你的。但这次出征有埋伏,是千真万确,不是假的啊!您可以先派斥候去打探一下,不要轻易相信西凉,您或者…”
荀香的话还没有说完,有一个士兵急急忙忙地跑进议事厅里来,“大将军!京中的信差到了,说是有一封皇上的密信,要您亲自接收。”
荀梦龙不敢怠慢,连忙跟着那个士兵出去。
荀香知道在这个时候要改变大军的作战时间,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但事关十数万条人命,明知道机会很微茫,她也要尽力试试。她走到月山旭的身边,问道,“月山将军就不觉得这次的作战计划有什么问题吗?”
月山旭的脸上从来没有什么表情,“臣倒是没觉得作战计划有问题。但对于太子妃说大梁和西凉勾结在一起这件事情有点兴趣。请问太子妃是从何处得知的?”
“…”荀香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问题虽然总让她无言以对,但他却是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我…”荀香闪烁其词。她总不能说是萧天蕴告诉她的吧?可是不说的话,这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相信的。她看了看昔日并肩作战的几位叔伯,又看了看正静静等待她回答的月山旭,决定还是如实以告,反正黎雅夕也来了,“其实是…”
此时,门外忽然响起刚刚的那个士兵的声音,“大将军,大将军!您没事吧!”
荀香心中一惊,连忙奔出门外看,只见夕阳下,一个略微苍老的身影扶着屋前的大柱子,微微发抖。纵使是在沙场上九死一生的时候,她都没有见过老爹这么失态,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老爹…”
荀梦龙忽然仰天大笑了三声,那笑声苍劲有力,仿佛能直冲上云霄。可如果云中的鸿雁听到这样凄凉的笑声,恐怕也再不敢哀鸣了。
月山旭和众将领也走到门口,看着眼前背着光影而立的荀梦龙,面面相觑。月山旭直接问道,“将军,怎么了?”
“朕十数年夙夜难寐,痛宇文之变。朕与尔虽为友,但为君者,亦不能尽信于人。今朕手有密信,告尔以卖国之名。若尔于规定之期,未能出兵,勿怪朕不念旧情。望莫负朕恩,忠君护国。”荀梦龙朗声念道,每一个字,好像都花尽他毕生的力气。等到他念完,惊觉眼角湿润,喉头酸涩而不能言。他仰头望天,心中哀叹,皇上啊皇上,既然不能尽信于人,为何当初又将太子相托?若没有您的圣旨,臣的女儿不会进宫,臣也不用将所有,都赔付给拥护太子。大敌当前,臣为国尽忠数十年,甚至不惜检举旧主,却不能换来这丁点的信任,悲哉!壮哉!
在场的数人,没有一个人说话。荀梦龙念的是什么,不言而喻。有人握紧拳头,有人咬牙切齿,有的默默摇头。率土之兵,莫非王臣。而君叫臣死,臣又不得不死。本来没有人相信荀香所说,但此刻皇帝的密信,已经让所有人都知道,出兵是死,不出兵也是死。这是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荀梦龙慢慢走到荀香的面前,双手重重地压在她的肩上,轻轻唤了一声,“香儿。”
荀香的双唇抖动着,手下意识地去抓荀梦龙的衣服,却只碰到冷硬的盔甲,没有丝毫的温度。
“回去!”
“我不回去!”
“不回去的话,你就是叛国的共谋,荀家牺牲我一个就够了!”荀梦龙猛地拔高声音。
月山旭皱眉问道,“大将军打算怎么做?”
荀梦龙低下头,“你们暂时按兵不动,由我独自回京向皇帝请罪。我离开之后,敦煌的事情,便由月山将军做主了。”
“将军,万万不可啊!”荀家军的几个将领围过来,“叛国是死罪,您不出兵,皇帝肯定就不会再信任您了啊!”
“奶奶的,横竖是个死,不如轰轰烈烈地干它一场!”
“对,大丈夫死得其所。死在战场上,才不愧对这半生戎马!”
荀梦龙大喝一声,“你们都别说了!不出兵,责任由我一个人扛。可若是出兵的途中遇到埋伏,则是全军覆没!我死不足惜,弟兄们家中都还有娘妻!”
荀梦龙提到娘妻,几个将领的目光纷纷闪烁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将领,上前揽住荀梦龙的肩膀,“其实按辈分,我应该算是你老哥哥。这些年跟在你手底下打战,荣光,困难,都有过。说实话,我就算现在死,无憾了。”
另一个略胖的将领笑着说,“荀兄,很久没有这样子叫你了,还真他奶奶的不习惯。我们荀家军生死一线,众兄弟不可能看着你一个人去送死。当年参军的时候就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个瘦瘦高高的将领说,“将军,说实话,每次出来打战,都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我娘和我妻子,应该都习惯了吧。我们打这场战,为的是心安,无愧于天地良心。若是用将军一个人来换我们,恐怕全军上下,没有人会心安。这场战,早晚要面对,与其苟且活着,不如把生死置于身后,只争输赢。”
不知是谁小声哼唱了一句,在场的人都跟着轻哼了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你们…你们!!”荀梦龙环看四周,不知说什么好。
众将领整齐地跪了下来,高声喊道,“誓死追随,永不变节!”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文隐隐约约还得往下写,没结束呢还…
但是隐隐约约,是要虐了
72第七十二本经
荀梦龙伸手去扶跪在地上的将领,却没有一个人肯起来。他摇了摇头,“你们,这又是何苦?”
“将军,将军!”有士兵匆匆忙忙地奔来,高声喊道,“西凉的大军围城了!”
那士兵的话音刚落,脚下的大地忽然巨动,泥沙像落雨一样从屋顶滚落下来。城中四下都响起了惊慌的叫喊声,好像是百姓在疲于奔命。
荀香抓着一根柱子勉强站定,仰头看见一个巨大的石块从空中飞过。
“投石器!是投石器啊!”有将领惊叫道。
“西凉哪里来的投石器?他们哪里还有兵力围城?”
就在众将议论纷纷的时候,荀梦龙咬了咬牙,拔出剑高声喊道,“弟兄们,跟我杀出城去!”
“好!”
荀香和月山旭本来也要跟着走,荀梦龙却单独把月山旭拉到一旁,迅速地说了几句话。月山旭始终蹙着眉头,直到荀梦龙要下跪,他才勉强颔首。
荀香被巨大的震动弄得无法站稳,头顶飞落的土石又呛得她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用手挡住眼睛。待她再往荀梦龙那边看去时,只有月山旭一个人还留在原地,其他人都不见了。
“我爹呢!”她冲着月山旭大声地喊。
月山旭仰头,看着流矢像星云一样密布于天空,眉梢不由得更加收拢。来势汹汹的攻城,不像是荀香所说的要引兵出城,然后伏而杀之。倒像是一出大戏,给了无数的线索,引着看客想象某几种结果。结局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荀香见月山旭不搭理他,索性扶着墙根,想要自己走出院子看个究竟。
“你跟我走。”月山旭忽然抓住荀香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把她往回拖。
荀香奋力挣扎,“你放开我!月山旭,你放肆!”
月山旭冷峻的表情使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严厉,“太子妃,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乖乖地跟我走。第二,我把你打晕带走。你选一个。”
荀香不想选任何一个,一心系着荀梦龙。攻城的阵势太猛烈了,对方好像顷刻之间变出了数十万的大军。整个敦煌城都在摇摇欲坠,沙石漫天,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
月山旭见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一个手刀劈在荀香的脖颈上,强行把她带走。
此时敦煌城外,荀梦龙所领的大军和李绥的大军早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双方的兵力并无过大的差距,敦煌的大军因为是突然被袭,阵法显得有些凌乱不堪。但好在没有什么致命的弱点暴露出来。而在战场几里外的军帐里头,趁乱脱身的黎雅夕再次见到了萧天蕴。
萧天蕴正在聚精会神地观看行军的地图,一身浅紫色的袍子,让他的气韵含而不露。他听到背后的响声,知道是黎雅夕来了,却并未转身,仍是继续行军布阵。
黎雅夕跪在矮桌旁,倒了一杯茶,静静地注视着萧天蕴的背影。他像一棵长在峭壁上的松,高大挺拔,枝叶秀美,但这世间人只能遥遥地望上一眼,无人能够触及。纵使有人甘冒粉身碎骨的危险,试图靠近,也终只会换来冷漠的一眼。
军帐外,依稀能听到不远处那场战争的厮杀声。几里的距离并不算远。此刻却是天堂和地狱的距离。萧天蕴转过身来,见黎雅夕正支着下巴出神,便开口道,“你倒是一点儿都不急。”
黎雅夕轻柔笑道,“等公子做完事,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我顺利把太子妃带到了敦煌,可也没能阻止荀梦龙出战。这场战说到底,赢的是公子你。”
萧天蕴走过来,在黎雅夕的对面盘腿坐下,“你说我赢?赢的是大梁,不是我。老头派出五万大军帮助西凉,不过是不想西凉国丝绸之路要塞这个位置,被大佑给夺去而已。大佑朝中也有很多人不想让荀梦龙赢,所以这场战荀家军根本就赢不了。”
“那公子要我把荀香带到敦煌来,是何用意?”
萧天蕴不悦地说,“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你不用知道,也无须多问。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回永川去吧。”说着便站起来,要继续走向行军图。
“我不走!”黎雅夕扑抱住萧天蕴,在他身后说,“公子,我不要名分,但让我陪在你身边几天,哪怕就几天,好不好?”
“雅夕。”萧天蕴把黎雅夕的手从自己的身上强行掰开,毫不留情面地说,“你和我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不要再做没用的事。沈冲!你进来一下。”
一直侯在帐外的沈冲听到传召,立刻进账,“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萧天蕴背对着黎雅夕说,“替我把黎姑娘送回永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