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不是疯了啊?他说他喜欢她?开什么玩笑啊!
她扑到铜镜前,仔细摸了摸自己的脸,长相一般般。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身材也一般般。再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学识才智全都一般般啊!!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东宫里的李良娣,才高八斗,徐又菱,身姿婀娜,最差的奉仪承徽啊,哪一个不比她强,不是出身名门?还是他在捉弄她?可是捉弄用得着吻她吗?!
想起那莫名心慌的感觉,荀香一下子扑到床上,哀叫连连。
*
淳于翌独自在凉亭坐了很久,直到日薄西山。他的脑海中一片空茫茫的,什么都没有想,就那样坐着。
顺喜找来,暗暗吃了一惊。已经很久没看到太子这么茫然无助的身影了。
“殿下?”他上前轻轻唤了一声,“晚膳准备好了。”
“嗯。”
“恕奴才多嘴,殿下好像有心事?”
淳于翌看着这个自小就跟自己的心腹,低声说,“我被拒绝了。”
顺喜愣了愣,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待想明白了,竟是一蹦三尺高,“什么?太子妃她,拒绝殿下?!”
淳于翌无辜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顺喜直直地盯着淳于翌,多么俊美的容貌,多么伟岸的身形!最重要的是,那聪明的脑袋瓜,那果断勇敢的性情!别说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就算是个平头百姓,一般女子也是趋之若鹜的。太子妃眼睛是被猪油蒙了吗!太没眼光了!
“殿下,天涯何处无芳草。”顺喜悠悠地叹了口气。就算太子妃没眼光,他一个小小的奴才又能怎样?何况感情一事,本来就无法勉强。
淳于翌望着远处桃林之外的夕阳,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若是个无心无情之人,我倒也认了。偏偏萧沐昀出使西凉,她以乐曲相送。那枚黄金飞鹰,她也戴在贴身的地方。还是我真的这么差,排在那两个人之后,甚至都入不了她的眼睛。”
顺喜想了很久,说了一句,“太子妃还年轻。殿下也不要过早气馁,你们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来日方长。”
“小顺子,今夜我想喝酒。鸣泉宫的地窖里,应该还有很多佳酿吧。”
“殿下…”顺喜为难地说,“喝酒伤身,而且您不会喝酒。”
淳于翌站起来,换了轻松的表情,“何妨?拟把疏狂图一醉。”说着,便出了凉亭,往住处的方向走。
顺喜叹了口气,“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
绿珠觉得自家小姐今日很奇怪。若说因为没有买到黑泥而沮丧,也不至于一个人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吧?
“小姐,该用晚膳了。”
“不去不去。”荀香用被子蒙住头。
绿珠走到床边摇了摇她,“小姐,去晚了殿下又要生气了。何况回来的时候,小姐不是说要去找殿下帮忙买黑泥吗?”
荀香从被子中钻出来,抓着绿珠的手臂,“绿珠,我病了。”
“小姐,你怎么了?”绿珠急切地问。
“我很想睡,但是睡不着,脑子里面一直在重复着一个场景,是不是病了?”
绿珠疑惑地想了想,灵机一动,“是跟殿下有关吗?”
荀香没有说话,但满脸都写着“你怎么知道”。
绿珠坐在床边,怕了拍荀香的手背,“小姐是怎么想的,绿珠不知道,但绿珠进宫之前,夫人交代过,绿珠要保小姐平安。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夫妻之间相互利用,反目成仇的,不计其数。但退一万步来讲,小姐现在与太子是夫妻,在寻常的百姓家,这是最亲密的关系。而太子其人,绿珠说句实话,好。”
荀香连忙凑近了问,“好在哪里?”
绿珠笑道,“小姐自己最清楚的不是吗?虽然对小姐严厉,但是哪次小姐有了麻烦不是太子殿下挺身而出呢?而且堂堂太子,虽然被硬塞了很多女人,但守身如玉,洁身自好,光能做到这一点,就不容易了吧?”绿珠怅然地垂眸,“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
荀香喃喃地重复这句话,“绿珠,你为何从不讲你的过去?”
绿珠扬起笑脸,“奴婢的过去有什么好讲的?倒是小姐您应该想清楚,自己的未来。太子妃的命运与太子的系在一起,您是与殿下继续形同陌路,还是赌一赌能让自己幸福的机会?殿下喜欢小姐呢,奴婢和顺喜公公他们都能看出来。”
荀香脸颊发红,轻推了推绿珠。
“小姐在敦煌的军中,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在爱情面前,倒变成胆小鬼了?去找殿下吧。您也不讨厌他,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昂,今天早点写完就早点更吧。
第二十五本经
淳于翌一个人在住处独酌。他向来不喜欢饮酒,也说不清今日为何酒兴大发。但想一醉。
等他桌子上摆了四五个酒瓶子,大脑有些飘忽,全身无力的时候,他唤了一声,“小顺子!”
无人回应。
他这才想起来,下午跟小顺子说过,晚上谁也不要近前来打扰。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地往床上走,还没走两步,左腿一软,就要栽倒在地。有一只手伸出来,适时地扶了他一把,他侧头看过去,见到少女艳丽却不张扬的面容。
“杏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杏儿不说话,只是用力把淳于翌搀扶到床边,为他褪去鞋袜。
淳于翌无力地躺在床上,头疼欲裂,见少女欲自行解衣,声音干涩地说,“你要干什么?”
“太子殿下有没有试过拥抱女人的身体?”杏儿仍是那样轻轻软软的声音,衣服已经退到肩膀,只差一步就要露出酥胸。淳于翌别过头去,暗暗叫苦,酒里怕是被下了药,否则他也不会浑身无力。
他觉得有一只蚂蚁往他身下爬去,属于男人本能的反应,几乎要摆脱他理智的掌控。
“杏儿,我命令你住手!”他挥手打在那只芊芊玉手上,却又被轻易地制服。
“殿下,不想要吗?”杏儿的手继续在淳于翌的身体上游走,淳于翌闭着眼睛,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身心。就在这时,杏儿惊叫了一声,那游走在他身上的手,也终于抽离。
淳于翌疑惑地回过头,见荀香怒气腾腾地抓着杏儿的手,质问道,“你干什么?”
杏儿吃惊地望着荀香,下意识地说,“奴婢只是见太子殿下喝醉了,想为他更衣…”
荀香坐在床边,一边帮淳于翌拉好衣服,一边说,“他不愿意,你看不出来吗?”
杏儿咬了咬牙,“太子妃怎么知道殿下不愿意?就是殿下把奴婢唤来的。”
淳于翌还没说话,荀香一巴掌盖住他的嘴,直直地看着杏儿,“东宫里长得比你好看,身材胜过你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太子殿下就算想要个女人,也不会要你这样的。你若坦白说你喜欢殿下,那并没有什么可耻。但你撒谎,就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了。”
杏儿的脸色陡然一变,很难把眼前的女子跟平日里活泼爱闯祸的太子妃联系在一起。她不知道,一个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人,内心本就比一般的人要强大。
荀香轻轻地说,“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叫人把你请出去?”
杏儿拉紧衣服,转身奔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微弱的烛光在壁上摇曳。橘黄的灯影,静默得像是一张发黄的纸页。廊下的占风铎轻轻响了两声,好像是起风了。
淳于翌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荀香。他的内心翻滚着惊涛骇浪,面上却很安宁。
荀香要把手拿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的眸光绚烂,像是绽放的烟火。
“放手啦!”荀香轻轻挣了挣,便轻易挣开。她这才发现不对劲,摸了摸淳于翌的额头,“你是喝醉了,还是生病了?”
“应该是喝的酒中被人下了药。你为什么来?为什么,看到杏儿这样,却没有走?”
荀香疑惑地望着他,脑袋里面天人大战,这是什么问题?怎么比孔子孟子还难回答的?
淳于翌潇洒一笑,把双手枕在脑后,慢慢地平复心绪。刚刚有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了不起的胆识,可以站在跟自己同样的高度上说话。但这一刻他才发现,那跟胆识无关,只是天性使然。
“你为何来找我?”
“晚上没见你来用晚膳,绿珠叫我来看看你。”荀香吸了吸鼻子,皱眉道,“这屋子里很重的酒味,我以前没听说太子殿下是个酒鬼。”
淳于翌语气不善,“我以前也不知道,一个婢女比太子妃还关心我。我是不是应该娶这个婢女才对?”
荀香连连摆手,“那不行!绿珠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不喜欢你了。喜欢你的女人那么多,你就放过绿珠吧。”
淳于翌暗咒了一声,勉力坐起来,不断用手指敲击着额头,这个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太子,我仔细想过你下午说的话。”荀香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身体前倾,凑近淳于翌,“我们来打个赌吧。”
“什么?”淳于翌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
“我们赌三个月。若是三个月后,你能让我爱上你,我赔给你一生。但若是三个月后,我想走,你给我自由。”
淳于翌讶然,荀香的表情却异常的认真。
“绿珠说,只要嫁进东宫,除非你跟我和离,否则我一辈子都出不了皇宫。我坦白告诉你,我的爱很自私,不能容忍和很多的女人去分享一个男人,哪怕对方是太子,是皇帝,都不行。所以奉旨嫁进东宫的那天起,我就没打算付出真心。”
淳于翌的脑子还有些轻飘飘的,像被塞了一团团的棉絮。在他十九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人敢跟他赌,下的赌注还如此大。他轻轻一笑,抬起手掌,“好,击掌为盟。”
荀香毫不犹豫地抬手击掌,心中想的是,如果赌输了,她还能有自由。
双掌相扣,淳于翌扬了扬嘴角,他可从未输过。
“你今夜留下。”击掌之后,淳于翌心情大好,慢慢地躺下。
“啊?”荀香跳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你要干嘛?”
淳于翌斜她一眼,“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酒里的药效可能要一夜才会退,你得在这里帮我挡着那些不速之客。”
“叫顺喜来不行吗?”
“顺喜今天休息。你有点身为太子妃的自觉可以吗?本太子的清白差点被毁了好吗!”
荀香心想,你一个大男人,清白有那么重要吗?但仍是老老实实地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准备守夜。以前在军中,累的时候,也常常坐着睡,站着睡,所以这不算什么。
“问你一个问题,御马术是谁教你的?”
“我答应过那个人不能说。”
淳于翌本来透向着屋顶的目光,稍稍往荀香那里挪了挪,“那今天去买黑泥,结果如何?”
荀香叹了口气,“那个美人说黑泥都被别人买走了,我就回来了。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容貌不输给公主的人呢。”
淳于翌淡淡地说,“民间有很多的美女,才貌不输给淳于瑾的也不在少数。所谓的第一美人,不过是一些人阿谀奉承的追捧罢了。黎雅夕说没有,你就信了?”
荀香点了点头。
淳于翌闭上眼睛,突然有点头疼,“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难求。如果人家随随便便就卖给你了,人人可得的东西,哪还有半分价值?更何况,黎雅夕这个人,向来是不畏权贵,不会把黑泥全都卖给一个人。她一定是在试你。”
荀香懊恼道,“唉!你不早说!都怪那个李扁来闹了一顿,要不然,我还可以跟那个美人多说两句话!”
“李扁又是谁?”
“哦,李昊的妹妹李翩翩,嫁给南越国的什么诚王了。她说她急着找她家王爷,寻到美人那里去了。”
淳于翌猛然睁开眼睛,西凉王的妹妹这个时候找慕容子陌干什么?莫非西凉生变?可为什么月山旭的上一封信只字未提,京中也毫无消息?
荀香拍了拍正在出神的淳于翌,“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要睡了。太子妃,你确定你不要睡到床上来?”
“不要!”
“随你。”淳于翌翻了个身,脸朝里,再也不说话了。
荀香打了个哈欠,靠在床边。墙壁上的火苗跳起了舞,不一会儿,眼皮就重得抬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会忙一点,更新次数可能会减少,搜瑞啊!
第二十六本经
荀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早上。她发现自己躺在太子的床上,还盖着被子。她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掀开被子朝里面看了看,还好衣衫完整。
她下了床,四处看了看,并未发现淳于翌的身影。
她分明记得昨夜自己是睡在床边的,是什么时候躺到了床上?她躺在床上,那臭太子躺在哪里呢…
荀香想得脑袋疼,走到窗边想要呼吸新鲜的空气,忽然看见窗前的软榻上放着一床叠得很整齐的被子,瞬间就明白了。她坐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被面,勾起嘴角。叫她守夜什么的,分明只是托词吧。太子有太子的骄傲,就像老爹打战从来不愿意认输一样。
男人们总是有一些固执又可爱的地方。
门外响起了两下敲门声,绿珠端着早点进来。
“小姐,昨夜睡得可好?”绿珠脸上的笑容很揶揄,“这是太子殿下‘特地’吩咐厨房做的早点呢。”
荀香轻轻咳嗽了两声,走到桌子旁边坐下,“绿珠,昨夜我留在这里,你没来找我么?”
绿珠为荀香盛了一碗粥,笑吟吟地说,“顺喜公公来给我传了个信,说太子殿下把小姐留下来说话了。顺喜公公还说,这是太子殿下头一次主动留人呢。”
荀香往嘴里塞了一个水晶饺子,瞥绿珠一眼,“你这么快就把冀州知府的美娇娘给忘了?太子可跟那个姑娘在一起三个晚上呢。”
“奴婢还以为小姐不在意呢,没想到记得这么清楚。”绿珠见荀香横眉竖眼的,连忙补充道,“奴婢昨夜也是这么问顺喜公公的,顺喜公公说了,那个小云姑娘只是帮太子抄了几分佛经,又写了一些供状,并没有侍寝这一说。殿下只是通过她来对付冀州知府那个贪官而已。”
“小顺子是太子的狗腿子,他说的话你也信。”
“奴婢当然信啦。因为太子跟一般皇室的男人不一样。”绿珠走到窗边,把那床被子抱起来,又给了荀香一个眼色。
“绿珠,你见过几个皇室的男人了?我们大佑的皇室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两个男人而已嘛。”
绿珠顿了一下,随即浅笑道,“奴婢只是以前听过一些事情。小姐,快趁热吃吧。”
等到早点吃完,绿珠整理盘子的时候,荀香问她,“我起来的时候就没见到臭太子,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清楚。好像是跟顺喜公公一起出去的。奴婢还有些活要干,先退下了。”绿珠行了个礼,把盘子收走了。
荀香早就听闻鸣泉宫的足汤很出名,能够消除疲劳。昨日去永川城,骑马走路,腿脚酸疼,正需要足汤来疗养。她出门去寻足汤,不知怎么走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水井旁有两个宫女正在浣衣,间或聊几句。
她本想上前问路,听到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宫女说,“我听说太子今早在禁军营地里露了一手呢。”
“哦?”
“从山下买早菜回来的嬷嬷说,太子吹了一声哨子,就让马厩里头的马跨栏奔了出来呢。”
“这么神奇?”
“可神了,那个嬷嬷说,当时整个禁军营地没有一丝响声,估计都被吓呆了吧。”
荀香越听越觉得这场景好似昨天才发生过。可是,那人不是说,这御马术既神奇,又需要慧根,天底下没有几个人会吗?所以当时她才学的。但她现在无比怀疑,那个人是糊弄她的。
荀香从那院子退出来,问了一个路过的宫女,才寻到足汤。足汤池建在一个凉亭里头,沿着汤池的边沿,摆放着木质的长凳。足汤的温度比一般的汤泉要高许多,荀香挽起裤管把腿伸入水中的时候,被烫得嗷嗷乱叫。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腿完全地浸入水中。
她正打算作罢的时候,忽听到身后“哗”地一下水声。她转过头去,见淳于翌已经气定神闲地把双腿浸在汤里,正坐在长凳上望着她。方才,淳于翌从山下回来,本想独自去泡温泉,经过这里时,见荀香在足汤旁边又是叫,又是被烫到跳脚,实在看不下去,才转而来泡足汤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路过。”淳于翌指着汤池说,“你先一下子把腿全部浸入水中,等到双腿适应了水温,只要你不乱动,就不会觉得烫了。”
荀香依照淳于翌所说的试了试,果然有用。她也在长凳上坐下来,舒服的几乎要睡过去。
淳于翌看着她那满足的神情,不经意地问,“喂,你还要不要那黑泥了?”
“太子殿下,我有名有姓,不叫喂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