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皮笑肉不笑地道:“没什么事,刚吃多了腹胀,我四处走走。”
何妈妈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难辨的光,接着笑道:“这么说你很闲了,正好,二进门的张妈妈约我谈点儿事,你替我把甜汤拿进蓉姑娘房里吧!蓉姑娘晚些时候会回房喝的。”
又使唤她做事!青果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食盒拿在手里,转身去往了蓉姐儿的房间,此时的蓉姐儿正窝在正房与诸葛汐和姚成嬉耍,欢快的笑声透过窗棂子,直直撞入青果的耳朵,青果翻了个白眼,加快脚步将食盒送入了蓉姐儿房里。
几日后,水玲珑在房里清点账册,丫鬟禀报枝繁来了。枝繁去年嫁了安平,三个多月前诊断出身孕,有早产征兆,便没来当值了。
枝繁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步入房内,朝水玲珑行了一礼:“奴婢给世子妃请安,世子妃万福金安!”
水玲珑放下账册,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笑着道:“坐。”
柳绿奉上茶,枝繁端起茶杯,冲柳绿笑了笑,尔后对水玲珑说道:“多谢世子妃。”
水玲珑就问:“原先说胎坐得不大稳,现在感觉如何了?”
枝繁摸着肚子,羞涩一笑:“稳妥了,所以奴婢才敢出来走动。前些日子世子爷给安平派了远差,好巧不巧,就在叶茂的村子里,叶茂便叫安平给您捎了一些土特产。是她相公亲手挖的人参,都成形了,大夫说怕是有好几百年。虽然,几百年的参在墨荷院不算什么,但到底是她一番心意,奴婢便斗胆替她敬献了。”
话落,将手里的锦盒双手递了出去。
柳绿接过,放在水玲珑旁边的桌子上,水玲珑打开看了看,微微笑道:“她有心了。她过得可好?”
枝繁低垂着眉眼答道:“挺好的,她能生,这才嫁过去几年?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丈夫很疼她,小叔子和小姑子也很敬重她,脏活累活都抢着帮她做,这些不是她自个儿吹的,是安平调查到的。”
柳绿转过身,湿了眼眶。
水玲珑不动声色地瞟了柳绿一眼,又对枝繁温声道:“他们的日子可还富足?”
枝繁笑着点头:“她丈夫有手艺傍身,也略懂经营之道,现在已经是他们村儿的首富了。”
“这就好,这就好!”水玲珑会心一笑,想起那个为她几次险象环生的呆丫头,如今成了四个孩子的母亲,她直叹岁月蹉跎,“你与安平呢?安平有没有欺负你?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枝繁摇头:“没,他对奴婢很好。”
是真的很好,几乎要把她捧在掌心的那种,便是叶茂的丈夫再疼叶茂,也不及安平待她一半,她自打过门,连家务都没怎么做过,安平请了个小丫鬟服侍她,他们虽有些体己银子,但在京城置办宅子完全是天方夜谭,她说就住府里的家生子小院得了,安平怕委屈她,愣是借钱买了一座四合院,弄得现在起早贪黑,就是要赶紧把钱给还了,只是她心里…
柳绿抹了泪,看了枝繁十指交握的手,眸光一动,打了帘子出去。
枝繁回头看了看晃动的帘子,疑惑地问:“世子妃,奴婢怎么觉着柳绿不太高兴似的?”
水玲珑喝了一口茶,神色难辨道:“那日乔大爷喝多酒,让她受了些委屈。”
具体什么委屈水玲珑没说,可不说枝繁也猜得到,像柳绿这种美得天怒人怨的女子,碰上乔旭那头大色狼,能发生的还有什么?
枝繁想着自己虽然过得清苦,但好歹有个家,便有些同情柳绿:“女人终归是要嫁人的,柳绿年纪不小了,怎么还不开窍似的?奴婢听说胡大夫对柳绿颇有几分意思?”
胡大夫常来墨荷院为姐儿诊病,一来二去,倒是和柳绿渐渐熟识,胡大夫是王府高薪聘请的大夫,地位非寻常人可比,再者,他模样清俊,作风也非常正派,便是水玲珑亦觉得胡大夫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子。
水玲珑微露出一抹浅笑:“胡大夫娶过一任妻子,年岁稍长了柳绿一些,也不知她乐意不乐意,改天我探探她口风。”
“胡大夫一表人才,柳绿与他为正妻的话,算是高攀了。”柳绿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沙漏,讪笑着问,“以往这个时辰,世子爷该回府了,最近世子爷很忙吗?”
水玲珑眉梢一挑,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却面不改色地道:“你忘了?我屋里有女眷的时候,世子都是会避嫌的。”
枝繁尴尬地垂了垂眸:“是啊,奴婢还当自己是墨荷院的丫鬟,伺候世子妃和世子爷那么多年,都习惯了…”
水玲珑打断她的话:“你脱了奴籍,早和柳绿她们不同了,勿再自称‘奴婢’。”
枝繁眨了眨眼:“是,时辰不早了,奴…我也该告辞了。”
突然,钟妈妈一脸诧异地走了进来:“哎哟,不得了!”
水玲珑放下茶杯,笑着问道:“怎么不得了?我瞧妈妈也不是害怕,倒仿佛有些兴奋,咱们府里又有什么好事儿了不成?”
钟妈妈四下看了看,笑弯了腰:“柳绿不在啊,哎哟哎哟,这小婆子是祖上烧高香还是怎么了,肃成侯府…肃成侯府的乔二爷上门提亲了!要娶柳绿做乔二夫人呢!”
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后记07】发卖
是帘子被陡然放下的声音。
水玲珑、钟妈妈和枝繁齐齐朝门口看去,未见人影,只有不停晃动的碎玉珠帘。水玲珑和钟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钟妈妈举步欲走,枝繁忽而站起身,笑着道:“叶茂做了双鞋,叫我送给柳绿,我这就给她送去。”
枝繁摸着肚子走向柳绿的房间,发现柳绿不在,她确定刚刚甩下帘子的人是柳绿,但这会子柳绿又去了哪里?
花厅内,乔英端坐于冒椅上,面无表情,一点儿也看不出上门提亲的激动和喜悦。他只是喝着手里的茶,但又好像没喝进去,都老半天了,这杯茶仍没见底。
柳绿气呼呼地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乔二爷你什么意思?”
乔英仿佛并不意外她的出现,轻轻地放下茶杯,含了一丝淡淡笑意地看向她因发怒而微红的脸,说道:“如你所知,提亲,你好歹是世子妃的人,我娶你总得与她知会一声。”
柳绿扶额,嘲讽地笑了:“提亲?乔二爷你脑子没进水吧?你是肃成侯府的嫡出公子,任太医院院判,官拜二品,要长相有长相,要背景有背景,又向来洁身自好,风评极佳,你这样的人,会向我这个连贱民都算不上的奴婢提亲?”
乔英闻言却是淡淡一笑,像一缕清风缓缓拂过山涧,惬意舒柔:“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这么好。”
柳绿跺了跺脚:“乔二爷,算我求你了,那次我打伤乔世子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别用这种法子来戏弄我!”
乔英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我是认真的,娶你。”
对这个乔英,柳绿还是有所耳闻的,且不论在宫里二人就打了几回照面,单单是他的前任亲事就传得沸沸扬扬,结的是宁常侯府的亲事。说起来,这宁常侯府与尚书府其实是有些渊源的,宁常侯府的月华郡主曾经看上了水二爷,水航歌和老太太一心攀高枝,便与月华郡主合谋企图拆散水二爷与魏氏的大好姻缘,结果水二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放弃大好前程,带着魏氏去往邰州做了商人。
自那以后,月华郡主就和尚书府断了来往。而大公主的生母吉太妃正好是月华郡主的庶妹,按理,大公主该唤月华郡主一声姨母。月华郡主嫁过人,但没过几年丈夫便死了,她又带着女儿们回了娘家居住。
五年前,大公主从中牵线搭桥,将月华郡主的长女与乔英凑了一对儿。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沈大小姐过门一年就因病去世了,留下一个儿子,如今正好四岁。肃成侯府有意为乔英续弦,乔英却坚持替妻子守节三年。
这个故事被传承佳话,便是姚欣都赞扬了他的重情重义。
但柳绿不管乔英到底是重情重义还是薄情寡性,她只想知道乔英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乔二爷你也别与我打马虎眼了,天底下从来都没有掉馅儿饼的好事,我柳绿有几斤几两没人比我更清楚,虽说我模样出挑,可到底是奴婢出身,你们这种官老爷不过是图个新鲜劲儿,等新鲜劲儿过了,我是病死还是横死,谁又知道呢?”
乔英微偏过头看向她,眯了眯眼,问道:“除了我,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对象吗?”
柳绿冷冷一哼:“我要是想嫁人,早几年就嫁了。我压根儿…”
“压根儿没人敢上门提亲。”乔英打断她的话,曾经被王爷收用过,谁还敢娶?
柳绿心知他指的是什么,越发恼怒,况且,她还没自恋到认为一名前途无量的贵公子会喜欢上她这个小蝼蚁,这求亲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柳绿冷冷地道:“我这辈子就想逍遥自在地过!不想嫁人!”
乔英理了理袖子,淡道:“这可由不得你。”
柳绿的面色一凛:“什么意思?”
乔英指了指门口,柳绿顺势看去,就见她爹娘远远地站在花丛后,笑着朝她挥手!
柳绿气得血气上涌,转身欲要质问乔英,乔英却已起身,在与她擦肩而过时,乔英停下脚步,淡淡地道:“我不喜欢茉莉香。”
柳绿握紧了茉莉花香囊,眼底闪过一丝怨愤!
枝繁来到花厅时,这里除了柳绿已经看不见第二个人了,枝繁提起裙裾,轻手轻脚地行至怔忡出神的柳绿身旁,小声道:“喂,柳绿,你怎么了?”
柳绿霍然回神,摸了摸满是冷汗的脸,说道:“哦,没什么,你怎么来了?”看了看枝繁隆起的腹部,笑了,“五个月了吧?有胎动了没?”
枝繁笑着道:“有了。”
柳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递到枝繁的手中:“这些银子你拿着,算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枝繁忙推却道:“使不得!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孩子尚未出世呢,等生下来办洗三宴时你再来封红包。”
柳绿拉过枝繁的手,强行将荷包放在了她掌心:“早点儿把欠下的银子还了,安平也不至于那么辛苦,你们小夫妻才能多团聚。”
枝繁却是脸色一沉,将银子塞回了她怀里:“柳绿你现在攀高枝了,要做侯府嫡妻了,所以要来向我炫耀你的德厚流光了,是不是?”
柳绿的呼吸一顿,蹙眉道:“枝繁你又发的什么疯?这银子,是你来的时候我就准备了,我根本不知道乔英会上门提亲…”
这话不假,柳绿在枝繁谈及叶茂丈夫成为村中首富的时候,想起枝繁和安平还背负着债务,这才动了心思帮枝繁一把,只不过她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钟妈妈说乔英来提亲,她又惊又恼,于是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枝繁掉下两滴泪:“都‘乔英’‘乔英’地叫上了!我没你漂亮,没你命好,我认,不需要你可怜!”语毕,哭着离开了花厅。
另一边,弘哥儿和湲姐儿在水玲珑房里睡午觉,水玲珑替两个孩子掖了掖被角,便坐在一旁看起了账册。
须臾,钟妈妈打了帘子进来:“哟,清雅院闹开了。”
东厢内,诸葛汐端坐于主位上,温氏、杨梅和青果跪在她跟前,蕙姐儿站着,却与她们三人一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蓉姐儿依偎在诸葛汐怀里,一抽一抽地哭,诸葛汐拿帕子擦掉她眼里,说道:“好了好了,不是找到了吗?”
蓉姐儿吸了吸鼻子,看向蕙姐儿,哽咽道:“姐姐想要我的东西就直说,但凡我能给的,我绝不吝啬,何苦要偷?你知不知道,我为找这鲛人泪,急了好几天!”
蕙姐儿咬了咬唇,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我没偷东西。”
蓉姐儿粉唇嘟起,说道:“我原本没打算怪姐姐的,缘何姐姐做错了事仍不承认?我也说了会送姐姐的!哪怕姐姐偷它在先,但我现在依然愿意把它送给姐姐,只是姐姐别不承认!父亲送我时说了,这是泉州百年难遇的鲛人泪,天底下只此一颗,你倒是告诉我,如果你的鲛人泪不是偷的,又是打哪儿来的?”
蕙姐儿低头不语。
何妈妈叹道:“那天晚上蓉姑娘离开房间之前鲛人泪都在的,蓉姑娘不过是在娘亲房里过了一晚,第二天回去它就不翼而飞了。呃…这…”面向诸葛汐母女,“兴许是青果这小丫头自己起了贪念,未必与惠姑娘有关的。这也怨奴婢,唉!”
青果的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何妈妈:“我没偷东西!我把食盒放在桌上后就走掉了!那食盒还是你给我的呢,你叫我给蓉姑娘送东西!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偷了鲛人泪,却栽赃陷害给我?你这老货,平日里吃酒赌钱,早不知搜刮了多少丫鬟的份例银子,上次便是要与张妈妈吃酒才让我送东西!这分明是个陷阱!”
何妈妈闻言拿出帕子就嚎哭了起来:“天地良心呀,我是蓉姑娘的乳母,最注重自己的德行,吃酒倒是有的,但我晓得分寸,至于她口中的赌博,哎哟,夫人!姑娘大了也犯不着吃我的奶了,您将我随便送哪个庄子里得了,省得我在这儿给姑娘招祸端…我知道!有些人就是看不惯我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谁让我做不来那种口蜜腹剑的小人啦?”
“我呸!”青果啐了她一口,“你这颠倒黑白的老货!谁口蜜腹剑了?你把话说清楚?”
“够了!”诸葛汐狠拍桌面,震得众人俱是一愣,包括蓉姐儿在内齐齐低下了头,诸葛汐冷声道,“咱们府素来敬重乳母,别说蓉姐儿还是姚家的嫡主子,便是庶主子的乳母,也不是你们这些小丫鬟能诋毁的?背着自家主子行窃不说,还口出狂言,不敬长辈,来人!”
华容上前:“夫人。”
诸葛汐大袖一挥:“拖出去打十板子!若是没打死,就卖进窑子里去!”
“啊——”青果吓得花容失色,匍匐在地磕起头来,“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蕙姐儿扑通跪在地上,抱着诸葛汐的腿,泫然欲泣道:“母亲!青果真的没有偷东西!这颗鲛人泪不是妹妹的,是…”
“是奴婢在院子里捡到,觉着好看便拿回来放进蕙姑娘的首饰盒里了,至于是谁弄丢的,奴婢不清楚。”温氏打断了蕙姐儿即将未讲完的话。
蓉姐儿就哼道:“一定是青果偷走后,怕被人发现不敢藏在屋里就藏在院子里了!好你个胆大妄为的奴婢,害我误会了姐姐一场!该打!”
青果含泪摇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粗使仆妇拖了出去。
蕙姐儿跪走上前,要抓住她,却被温氏强行抱住,温氏歉意一笑:“对不住了夫人,姑娘这几日旧疾发作,精神儿不大好,偶尔恍恍惚惚,有冒犯之处还请夫人和蓉姑娘谅解。”
诸葛汐淡淡地睨了满脸泪水的蕙姐儿一眼,没有接话!
倒是蓉姐儿关切地问出了声:“姐姐又咳嗽了吗?怎么不与我们说?”不待蕙姐儿回答,又对何妈妈道,“妈妈,快把胡大夫请来!”
回房后,蕙姐儿伏在温氏怀里,哭得声嘶力竭:“为什么不许我说我的鲛人泪是父亲送的?”鲛人泪原本有一对,父亲送了她与蓉姐儿一人一颗,怕蓉姐儿心里不舒坦,于是对蓉姐儿谎称只有一颗,瞒下自己手里这颗。
温氏从杨梅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看着杨梅拼命忍着泪水的模样,说道:“院子里的衣裳干了,你去收一下。”杨梅转身离开,温氏一边擦着蕙姐儿的脸,一边语重心长道,“说出真相又如何?单是公然斥责何妈妈这一项罪名就足以把青果发卖了,说与不说,青果的下场不会有丝毫改变,可若说了,大爷还想三不五时地与姑娘亲热一番,却是不能够了。”
【后记08】乔二奶奶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柳绿嫁了。因着嫁的是肃成侯府的嫡出公子,又到底在水玲珑身边服侍了多年,诸葛钰破格收了柳绿做义妹,好歹能让柳绿在婆家把腰杆子挺直些。
这主意最早是乔慧提出来的,乔慧知道自己娘亲不乐意二哥娶个奴婢,还是个差点儿害大哥变成太监的奴婢,但乔慧更知道二哥不乐意娶亡妻的妹妹,还是个笑里藏刀的妹妹,为了不让水玲珑的丫鬟成为娘亲和二哥战场中的炮灰,乔慧才想了这么个法子,难得诸葛钰同意了。
但有时候有些人有些事,会因心态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投射效应,枝繁正是如此。枝繁一直以水玲珑的第一心腹自居,觉着风里来雨里去,哪回不是自己陪水玲珑闯荡江湖的?柳绿做了什么?叶茂做了什么?叶茂暂且不谈,水玲珑待她不曾格外优渥,可柳绿…柳绿摇身一变,居然成了诸葛钰的义妹!
婚礼这天,她“病”了!
安平参加完婚宴,喜滋滋地回了家。
枝繁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丫鬟碧桃迎了出去,笑着道:“爷,您回来了!醒酒汤在炉子上热着,我去拿,您先屋里坐会儿。”
安平进了屋,径自走到床前,俯身看了看仿佛没睡醒的枝繁,又替枝繁掖好被角,轻轻地道:“还难受吗?我去请个大夫来。”
枝繁几乎是想也想便脱口而出:“你想请的话早不就请回来了?用得着吃完酒、尽完兴再问我难不难受吗?”
安平瞬间呆怔:“你怎么了?火气这样大?”
枝繁鼻子一酸,蒙住头不理安平了。枝繁是一个很卑微的人,可越是卑微的人越是有着某种不容侵犯的自尊,只是这种自尊轻易不得显露罢了。但对着一个永远把自己当主子一般侍奉的人,枝繁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了。
安平也不恼,只傻傻地笑道:“我说错话了,是我不对。我听世子妃提过,孕妇的情绪波动大,我该让着你些的。”
说着,像变魔法一样拿出了一个锦盒,“世子妃送的金镯子,连柳绿都没有呢。”
原是想哄枝繁开心,谁料枝繁听了这话越发来火,拉下被子瞪向他道:“柳绿当然用不着这么低贱的东西了!她现在是世子爷的妹妹,是矜贵的千金大小姐,她的嫁妆都能堆满咱们一整个院子了!”
安平的脸色微微一变,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你…嫉妒柳绿?”
枝繁撇过脸,嘴硬道:“我不是嫉妒她,我是觉得世子爷和世子妃太偏心了!我和你都是跟随他们俩出生入死的人,我们成亲时,他们不过是拔了九牛一毛,连这宅子还是你借钱买的!怎么轮到柳绿的时候,压箱钱就翻了好几倍?也对,天下息壤皆为利往,我们是什么呀?不过是低等奴仆两个,乔二爷不同,肃成侯府不同,他们就是把柳绿卖过去做垫脚石…”
越说越离谱,安平渐渐听不下去了,将锦盒放在床头柜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与这边的不欢而散相比,肃成侯府可谓是欢天喜地。侯爷和侯夫人喜不喜欢柳绿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有没有胆子动诸葛钰的妹妹,哪怕是名义上的。
乔旭那晚是喝多酒发了酒疯,说什么大公主早已是亡国公主之类的混账话,殊不知第二天姚欣就宣了大公主入宫赏花,并赐了大公主不少金银首饰,又提出将乔旭调到边陲之地做太守,还是大公主“声情并茂”地恳求姚欣,说自己舍不得丈夫、孩子舍不得父亲云云,姚欣才“终于不忍”地撤回了懿旨。自那之后,乔旭乖多了。
唯一不满的是沈家,月华郡主抱着大沈氏的牌位,哭得天昏地暗:“我的女儿喂,你死得好惨啊,你叫我这孤老婆子如何放得下心,把哥儿交给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抚养?”
不过是沈家日益没落,肃成侯府越发兴旺,想傍住这颗大树罢了。
小沈氏没得牌位抱,就抱住小外甥,也是哭,她生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生生哭出了一幅活色生香的“江南烟雨图”:“哥儿莫怕,但凡姨母在世一天,就决不让你受欺负…”
乔琏心疼地皱了皱眉,想要推开姨母,奈何姨母抱得实在太紧,仿佛不这样就显不出那股秒杀一切的母性气息,乔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姨母,这是我爹给我新买的衣裳,被你的鼻涕弄脏了…”
柳绿不知道乔英是怎么处理沈家那对母女,又是怎么安抚乔琏的,反正夜幕降临时,满身酒气的乔英回了新房。
绿芝和吴妈妈笑着退了出去,临走前将洁白的喜帕铺在了床中央,并笑着打趣乔英:“二爷,您得疼着二奶奶些。”
乔英就笑,像一朵明艳的花束开在了隐蔽的角落,隐约有种阴柔的美。
对于见惯了诸葛钰这种极品俊男的柳绿而言,乔英的美貌尚不足以令她垂涎三尺,是以,她也就惊艳了一瞬便起身行了一礼:“二爷。”
乔英愣了愣,有些不适应她的转变,半响,才似笑非笑道:“世子妃调教得极好。”
柳绿淡淡一笑,行至他跟前替他宽衣,又入净房服侍他洗浴,整个过程,她的脸红得可以,却努力压制住这种羞涩,仿佛一派漠然。乔英用水浇了浇她,弄得她满身湿,也不见她生气。乔英挑了挑眉,忽然好奇水玲珑到底给柳绿上了什么紧箍咒。
熄灯后,二人躺在宽大的棉被内。
柳绿未曾与人如此亲密,不免紧张,一双素白纤手揪住被角,隐隐有些颤抖。
乔英是过来人,倒不似她这般局促,却也有些…心若擂鼓。大沈氏也算京城美人了,但和柳绿相比,仍是少了不少艳色。
乔英一个翻身将柳绿压在了下面,柳绿的身子轻轻一颤,用手抵住了他肩膀:“二爷。”
“嗯?”乔英一手撑在她旁侧,一手娴熟地解起了她亵衣的丝带,“害怕?”
柳绿吞了吞口水,不敢与他对视,只望着帐幔的吊顶说:“我想问二爷一句话。”
“什么?”乔英已经剥落她亵衣,露出那白皙的肌肤。
柳绿深呼吸,故作镇定地问:“二爷…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
乔英的动作微微一顿,盯着她看了良久,才徐徐道:“有冲动、有**,想好好疼你,但更多的是觉着疼你便是眷顾我自己。”
这话可真伤人,但起码是肺腑之言。柳绿从多少年前就拒绝活在童话里头了,若乔英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一见钟情,那才是恶心她。柳绿无法不成为父母追求荣华富贵的工具,那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自己过得快乐些还是能够的。
这么一想,柳绿露出一抹轻微的笑来:“我会学着做个好妻子、好嫡母、好儿媳。”
话落,身体撕裂般疼痛,她完成了女人到妇人的转变。
其实,乔英没打算这么早碰她,当初决定娶她是为了断沈家的心思,大沈氏固然是位好妻子,可她的娘家人就不那么乐观了,这些年,打着他的名号,不知背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终于,有些人受不了沈家,将事情捅到了他面前。他义正言辞地警告了沈家,若再打着他的旗号为非作歹,别怪他翻脸不认人谁料,沈家竟是想了让小沈氏给他做续弦的馊主意…
却不知怎地,乔英今晚还是与柳绿圆了房,像第一次与大沈氏一样。
柳绿终归是个初尝**的小姑娘,没几下便被折腾得晕晕乎乎,只是在二人皆飞入云端之际,耳畔响起了一个似有还无的闺名,却不是“柳绿”。
翌日,柳绿起了大早,与乔英一道拜见了侯府的长辈,侯爷称病,未曾有见于她,只让侯夫人代为送了一架前朝大师所造的伏羲琴。柳绿是丫鬟出身,这琴棋书画是万万拿不出手的,侯爷的深意不可谓不明显。
柳绿笑着接在手里,没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乔英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被尴尬得无地自容的乔旭拉去了书房。
侯夫人望着兄弟俩远去的背影,笑了笑,对柳绿说道:“你既然嫁进来了,从今往后,老二院子里的事儿都交给你打理,我先带你见见她们。”
语毕,打了个手势,两名衣着光鲜的女子缓步入内。侯夫人就道:“还不见过你们二奶奶?”
二人面向柳绿,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二奶奶。”
能得侯府亲自介绍,定不是寻常丫鬟了。柳绿垂眸,浅浅一笑:“二位妹妹不必多礼,以后都是一家人,妹妹们叫什么名字?”
身材高挑、杏眼柳眉的女子上前一步,柔声道:“我叫胭脂。”
另一名身材丰腴、面色红润的女子道:“我叫巧月。”
侯夫人拉过柳绿的手,满脸笑容道:“她们都是乔英的屋里人,从前芊芊在的时候就与她们处得极好,你是个懂事的,想必会比芊芊待她们更好。”
更好?柳绿可不是傻子,沈芊芊是五年前过的门,若沈芊芊真与她们相处良好,为何没提拔其中任何一个做姨娘?她没忘记侯夫人在介绍时,说的是“屋里人”,相当于通房丫鬟。那么,侯夫人口中的“更好”是什么意思呢?( )
【后记09】发飙
柳绿觉得自己不是傻子,特别是跟了水玲珑那么久之后,该懂的不改懂的都懂了,侯爷与侯夫人都看不起她这个奴婢出身的儿媳,只是碍于镇北王府的情面,不敢为难得太明显;乔英是什么意思呢?乔英这个男人是最可恶的,他娶她完全是把她当成了他的挡箭牌。新婚之夜,他在最酣畅淋漓的一霎,叫的是先夫人的闺名“芊芊”。这个男人啊,心已经完全被一个死人占据。
当然,柳绿并不感到悲哀,一个人想要快乐,不是拥有的多,而是计较的少。自水敏玉之后,她就从此淡出了期盼爱情的行列,没有期望,自然便没有失望。如今的状态挺好,不愁吃、不愁穿,有个还算养眼的丈夫,有几个能代替自己履行某方面服务的通房,这样的日子,实在是美好得不得了!
做完心理建设,柳绿开开心心地将胭脂与巧月带回了自己院子,并安排她们即日起开始上岗。
胭脂与巧月原以为新来的夫人会与先夫人一样防着她们,事实上,她们压根儿就没打算能爬上二爷的床,二爷比大爷洁身自好多了,除开少年时期教导房事的那几回,后面二爷几乎没碰过她们。尤其先夫人过门之后,她们连见二爷的面都变得极为艰难。她们这一次的目的,与其说是与新夫人争宠,倒不如说是给新夫人添堵。她们已经准备好了十八般“武艺”来挤兑新夫人的,但瞧眼下的情形…完全用不上了?
胭脂与巧月目瞪口呆!
晚上,乔英从书房回来了,一进屋,看到的不是柳绿,而是胭脂,乔英稍稍一愣,当你吃过了满汉全席之后,再来吃街边的麻辣烫,大概不会有什么胃口,乔英此时便是如此,他甚至连看胭脂一眼都觉得不耐。
“二爷!”胭脂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替乔英宽衣。
乔英皱了皱眉,“二奶奶呢?”
胭脂没想到二爷这么快便问起了新夫人,但想想也对,新夫人的确长得非常漂亮,比先夫人还美上三分,胭脂探出手去解乔英的腰带,“回二爷的话,二奶奶说身子不适,暂时搬到东厢住几天,由奴婢与巧月服侍二爷。”
身子不适?哦,一定是昨晚自己太勇猛了,弄疼他的小娇妻了。
这说明,他很能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