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家门,鸡犬不留!”
“打破家门,鸡犬不留!”
外面嚣张地喊声伴随着重物撞击门的声音,让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顾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表情平淡地仿佛眼前的一切混乱不过是小孩过家家,根本不能给他造成任何麻烦。
外面撞击吵闹,厮杀震天,而这个男人仍旧巍然独立,仿佛擎天支柱,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味道。
楚惜情颇有些佩服他,瞧瞧人家这心里素质,怪不得人家能带兵呢,要赶着她,早就迫不及待地打出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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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
“大人——”谢禀满头是汗,他看着四周跃跃欲试的手下士兵,大家都不能忍受被贼子挑衅,想大干一场了。
“不急。”
顾渊还是那两个字,谢禀有些奔溃,还不急,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到时候怎么跟上面交代?
府衙要是被人打穿了,别说知府了,到时候光是皇帝的怒火就够他们自尽了。
虽然他不是顾渊的旧部,可是也听说过这位的事迹,虽然很想相信这位威远侯爷的本事,可是此刻他也难得紧张起来。
撞门的声音越发重了,门口顶着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顾渊换了个墙洞,他望着后街方向,见又有一队人赶到帮助人去围攻衙门,算了算时辰,心中已有了定数。
情况越发紧急起来。
绍兴府衙内燃起的黑烟直上天空,眼见着顶着前后门压力的府衙官兵已经快受不住了,而撞门的人也快撞开门了,楚惜情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在许多人紧张的视线中,顾渊却是最平静的,楚惜情心里嘀咕:反正他总是个面瘫脸,总也瞧不出什么心情变化的,这倒是能博个喜怒不惊的美誉。忽然,府衙的方向划过一道璀璨的焰火,虽然在白天,那浅黄色的烟火还是很醒目,这烟火飞上天空,四散开来。
一旁张谦大喜:“是援兵来了,现在正在围剿前衙的人了。”
顾渊颔首:“各自准备。”
他却并没有立刻下令要人立刻动手,正在众人奇怪时,城外也亮起了焰火,那是红色的火焰,在白天更为醒目,声音颇大,在空中久久烟雾不散。
顾渊眸中精光一闪,他扬起手,挥下,宛如死神镰刀挥动:“动手!”
堵在门后的士兵瞬间退下,门外正在撞门的无生教教徒受惯性影响猛然撞开了门,因为失去重力,门前瞬间栽进来十来个人。
伴随着一声轰响,铁包木的大门倒了下来,在外面教匪还未反应过来时,便是如雨的一阵狼牙箭居高临下射来!
惨叫声瞬间响起,仿佛瞬间而已,便让此地变成了修罗地狱。
不止是这条小巷里聚集的人被射中,外面正在围攻的诸人也被射中,顿时血腥气在空中漫延开来。
小巷子里的二十多人全部被杀,顾渊踏着血腥走进巷子,“张谦,谢禀听令,各率人前往支援府衙,前后围剿,务必全歼!”
“得令!”
潮水般的士兵从这院中涌了出去,钢铁洪流一般包围住了原本嚣张的教匪,前后夹击,不止是后街,就是前衙处,也已经是被团团围住了。
杀声震天,顾渊却表情淡漠,似乎对他而言,这一切都不过是家常便饭,小菜一碟。
也许是的,对他而言,剿匪这种难度,真的太低了。
然而,虽然难度不大,他从来也没有轻视过任何一场战争,这才是他为何能够在这么年轻就建功立业的缘故。
楚惜情看着他那样的表情,忽然有些毛骨悚然。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人命只怕真的跟草芥一样吧?
楚惜情看着面前血流成河,那样恐怖的场景实在让她有些反胃。
顾渊回眸看她,眸光一闪,道:“你这丫头带你家小姐进屋里去梳洗下,暂时不要出来。”
“谢谢大人。”楚惜情也实在呆不下去了,急忙跟梅香进了这宅子,绕过月洞门,进了厅堂。
梅香找了水来服侍楚惜情梳洗了一下,重新挽好了发髻,整理了一下衣裳。
梅香犹自心有余悸:“亲娘咧,太吓人了,奴婢的心肝都快不是自个的了。”
楚惜情喝了口茶,才感觉好些了。
这宅子既然是布置好的,厅堂里还摆放着茶具,显然是之前顾渊曾经安排了将领在这边值守。
“好在总算保住性命。”楚惜情想起今天的事情还有些后怕,“可惜了,我那包药材,落在轿子里了。”
梅香哭笑不得,小姐这会子居然还记得药材,她可都快被吓死了。
不过想起今天的事情,若非是小姐足够聪明,只怕他们早就跟外面那些死人一个样死的透透的了,死之前说不定还要被人侮辱。
想想那种情景,梅香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楚惜情耳边听着还有喊杀声,不多时,这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正想着是不是出去看看,便见顾渊大步流星地进来了,身上仍旧是纤尘不染,但是那一身煞气终究还是十分难以让人承受,这种常年沙场带来的气息也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顾渊已经收敛了气息了,楚惜情起身道:“今日真要谢谢大人相救之恩,若非大人,惜情今日只怕要命丧于此了。”
“不必如此。”
顾渊在中堂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拿茶盏撇去茶沫子,楚惜情有些尴尬,“大人来这里,外面的事儿结束了?”
“嗯,左不过收尾罢了,无甚大事。”
见他敛眉品茶,楚惜情没话找话:“倒没见顾炎将军…”
顾渊顿了顿,盯着她看了许久,心道这丫头莫非对平凉有甚么想法?
“他与铁牛去城外剿匪了。”
“哦。”
怪不得没瞧见他们呢,楚惜情一想,今天的事情怕根本就是个陷阱。
顾渊抓住了李福如,无生教的人要来救人,顾渊就将计就计,引来了这些人,想要一网打尽。
事情是成功了,可是想到今天自己遭到的无妄之灾,楚惜情还是心里冒火。
你说你为了抓人就把绍兴城弄得乌烟瘴气的,乱了半天,还不知道多少人倒霉,难道他们合该倒霉?
“这么说大人是早有预谋了,待会发安民告示时,也不知道满城的百姓能不能体会这道理。哦,想必,大人定是不会说真相的。”
楚惜情略带嘲讽地说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心中有火气,尤其是见到今天街面上的乱相,而顾渊却无动于衷的表情,更是心中有气。
这个男人果真是个冷血无情的阎王!
“姑娘——”梅香吓了一跳,她是瞧见顾渊就心胆寒,真没想到自己小姐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顾渊没想到她会这般说,清洗一番,她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美丽,脸上也有了血色,只是此刻,那双轻灵的眼睛却带着些讽刺和不满,像只满身带刺的刺猬。
“你说我草菅人命?”
“难道不是?如果百姓能提前疏通,说不定今天不会有那么多人被牵连。”
顾渊从来没有跟女人解释过这些,他也不屑跟人解释,可是此刻看着她脸上的讽刺,偏偏觉得久违的心火也冒了出来,周遭冷气更甚,锐利的双眸带些冰冷。
“怎么通知?告诉他们贼人要来了?无生教不是山贼,他们是来救人的,没工夫对付普通百姓,何况他们的教义是发展信徒,不会自毁前程。今日是有些无赖生事,凡作乱的皆杀了,便有几个人死了,总比邪教再煽动愚夫愚妇造反连累千万人强!”
楚惜情刚想说自己,顾渊又接着道:“有死亡的,衙门自会补偿,不趁此机会一网打尽,难道还要留机会让那些贼子壮大了?你可知江西无生教造反,害死了多少人?”
楚惜情被他说得无话可说。
虽然知道他说得没错,可是心里还是郁闷,凭什么呀,自己就倒霉催地遇到这劳什子的事儿,莫非她是霉运当道了!
顾渊一气儿解释这么些话,也是他这些年少来的事情了。
他见楚惜情不说话,自己端起茶盏喝了几口茶,随即放下,道:“从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楚惜情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了,今日多谢将军了,外面乱子算平了,小女子想还是先回家,怕是家人担心。”
顾渊正要说话,却见那个之前楚惜情曾经见过的黑衫飞鱼服的瘦长脸男子进来在顾渊身边说了几句话,顾渊皱了皱眉,起身对楚惜情道:“外面正乱,小姐先在此等着。”
说罢便又大步离开。
楚惜情气恼,跟着出去,见顾渊出了院门去,这不大的功夫,院门口尸体都收拾干净了,这边侧门是不干净,但是正门正对后街,却是干净得很。
楚惜情跟梅香两个到了门前看,见外面果然是乱子平了,正有士兵在打扫街面尸体,楚惜情瞧得头晕,梅香想出去,却被门口守门的两个卫士给拦了下来。
“小姐还是先回去等着,顾大人吩咐了,您暂且要呆在这里,等大人回来自有安排。”
楚惜情心中郁卒,忽然间后街南边飞驰来一骑枣红大马,当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身宝蓝的劲装,手上提着一杆红缨枪,枪尖血红,似染满了鲜血。
这少年正焦急地四处寻找,身后跟了二十来个家丁护院,见到府衙前被官兵拦了下来。
“咦,那不是武昌侯世子吗?”梅香忽然嘀咕道。
楚惜情定睛一看,果然,那个手上提着红缨枪的不是杨锦深却又是谁?
“他怎么会在这儿?”
“肯定是那些逃跑的混蛋轿夫回去把事情说了,杨世子是出来寻小姐的,怕您出事。”梅香嬉皮笑脸地说着,楚惜情捶了她一拳:“尽胡说!”
梅香却是笑着躲开了,对外面喊了起来。
“杨世子!杨世子!”
却说杨锦深本来是在家中招待客人,眼瞅着客人送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是外地亲戚留宿的,却也差不多忙完了。
可是没过多久,外面就乱了起来,杨锦深不知道外面出了何事,舅舅他们已经关起大门,约束家人,召集护院应付外面的乱子,杨锦深却是想起楚惜情之前坐轿子回家,但不知道她有没有平安到家,心中不由有些担忧。
谁曾想左等右等也不见自家轿子回来,过了半晌,倒是跑回来几个轿夫,带回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杨锦深大怒,气几个轿夫居然扔下楚惜情一个弱女子,而且想到楚惜情遇到那些贼人,又生得秀美,万一…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当即就从兵器房里取了自己惯用的枪,不顾舅舅的阻拦,带着家丁就出去寻人。
他出来时,绍兴府衙的战斗已经打响了,杨锦深路上遇到几波逃跑的无生教教匪,迁怒之下使出自家家传枪法,杀了数人,枪尖红缨都被染红了。
这一路到了府衙这边,战斗已经结束了,杨锦深正急忙寻人,不想却听人喊他的名字,扭头一看,竟看到楚惜情跟她的丫鬟站在门前,脸色虽不好,好歹脸上带着些笑容,显然是无事。
杨锦深大喜过望,急忙掉转马头直奔过来,谁知道楚惜情才刚跨出门框,忽然门口一个趴在地上本该已经死掉的男人居然跳了起来,那人便是之前追逐楚惜情的黑衣人之一,此刻看到楚惜情,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大喊一声:“贱人,今天爷们死了也要拉上你!”
说罢竟是疯狂地朝楚惜情扑去。
门口守卫的二人都被吓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杨锦深一惊,只是霎那间功夫,也顾不得其他,当即扬手把手上的长枪狠狠朝那人攒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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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
他这一手使出了十分力气,本就是习武之人,力气就大,长枪脱手而出,瞬间便直取黑衣人心口而去!
“嗖”的一声,长枪竟贯体而入,从背后狠狠地把那个黑衣人给钉在了地上!
饶是楚惜情方才已经是见了许多厮杀,此刻也不由得倒吸口气,直接倒退几步,被梅香扶住,见那人死不瞑目地瞪着她,心中剧跳。
天杀的贼老天,我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楚惜情心中那个郁闷就别提了,杨锦深却从马上跃下,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她跟前,忙问道:“楚小姐无事吧,可受了伤?”
楚惜情勉强笑道:“没事,刚刚真要谢谢世子了,我真没想到这儿还藏着一个。”
看来顾渊说得没错,外面太危险了,她这会子还是老实呆着,暂时不要想回家的事了。
杨锦深见她果真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门前两个守卫上前道:“楚小姐,您还是进去吧,再出这样的事,小的可没法跟大人交代。”
楚惜情这回也没拒绝,跟杨锦深一道进了院子。
梅香回头看了看那被钉死的人,拍拍胸口道:“奴婢真没想到世子还有身好功夫呢。”
“是呢,看世子琴艺好,真没想到您也是武艺超群。”
说实话,楚惜情实在没想到杨锦深也能那般果决杀气腾腾,她还真是把他当成了书生了。
杨锦深似笑非笑地说:“吓着小姐了?这不奇怪,我杨家是将门之家,我怎可能不懂武艺,好歹杨家还是杨家将的后代,岂能丢了先祖的脸面?”
“杨家将?”楚惜情有些愕然,掩唇笑得灿烂:“真没想世子还是忠烈之后,莫非那会子你使的是杨家枪法?”
“自然是如此,方才那招是后羿射日,好在未尝失手。”
楚惜情被他说得忘记了刚刚那惨烈的一幕,好奇心完全转移了,不得不说杨锦深的确有几分能耐,楚惜情跟他说了几句话,脸色便好了起来,不再如之前惨白。
其实说起来,武昌侯虽然是姓杨,但到底是不是杨家将之后那自然是难考证了,总不是嫡脉,杨家之人每朝都有人做官,倒也繁盛。
“我还要代杨家和钱家给小姐赔礼,那些轿夫居然敢甩下小姐独自逃了,方才听小姐说话,若非是小姐机警,后果不堪设想,我心中实在无颜见小姐了。”
说罢,杨锦深便是深深给楚惜情行了大礼致歉。
楚惜情虚扶一把,“世子无需如此,当时情景也是人之常情,便是他们留下,也是保不住我的。”
虽然梅香对那几个轿夫很不屑,可是楚惜情难道还能说什么?
那些人毕竟不是楚家的家奴,忠诚自然谈不上,大难临头不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上楚惜情也能理解此事。
杨锦深沉声道:“这事儿总是钱家和我杨家的不对,毕竟小姐原是客人的,竟是让你受这般惊吓,原是我家的不是,那些轿夫我已命家法处置,回头还要再去贵府上赔礼道歉才是。”
楚惜情忙道:“世子不需如此——”
杨锦深却不肯应,执意说要这么做,楚惜情见他不肯改口,想了想,试探地问:“也不知道世子是怎知道我得过一支名箫的?”
杨锦深掩唇轻咳一声,眸光流转:“小姐是怕我说出此事?”
“世子若答应肯替我保密,惜情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至于你我之间的恩怨,也算是一笔勾销了。”
杨锦深眸光深沉,他侧眸看着楚惜情,她秀美清灵的脸庞在阳光下尽显柔美,然而那双点漆也似的眸子却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杨锦深心中但觉有趣,颇想逗逗她,便故意皱着眉道:“那便是另一件事了,今日的事是今日的事。其实那日,在下倒是曾经有幸聆听小姐在八士桥上吹奏的那一曲《葬花吟》,余音绕梁,常常回味不已呢。”
楚惜情脸上一僵,“世子若真要说出去,那我也无话可说,最多顶着被家人责罚。”
杨锦深见她真恼了,便忙道:“小姐别生气,我既答应你,怎会到处宣扬?在下只是想要个曲谱而已,别无他意。”
又是曲谱?
楚惜情哼了一声,想了想道:“好吧,只希望世子遵守约定才好。”
“人无信不立,杨某怎么会不懂此理?”
楚惜情这才放心,虽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来她是个女儿家的,但也深觉自己化装技术颇不过关,连连被人识破,心中怎能不郁卒呢?
杨锦深见她答应了送曲谱来,想着后面见面总有法子,便自心情愉悦,跟楚惜情只谈些金陵风物,说些有趣事情,倒是相谈甚欢。
顾渊回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早春的山茶已是开了,迎春花三五朵点缀其间,楚惜情半蹲在一株白山茶面前瞧着,玉人清雅出尘,正轻嗅着山茶的香气,阳光掠过她凝脂般细腻的肌肤,在她眉眼间跳跃,她润泽的唇瓣微微上扬,笑着跟一边的杨锦深说着什么。
杨锦深则英气勃勃,此刻瞧着更是玉树临风,看着楚惜情的目光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欣赏和温柔,那是少年的未知情愫。
一对璧人。
此情此景,当真极美。
顾渊却觉得分外刺目,他冷眼瞧着,也未出声,径自往前走着。
越近了,便听到楚惜情的声音,她的声音清澈如泉水,此刻带着些迷蒙:“淡极始知花更艳,我却偏爱素雅,便是花也是如此。这白山茶之美我看却在其他之上。”
“如何这般说?”
“白色瞧着是最纯的颜色,似乎是无色,但是它却是由红色、蓝色、绿色三种颜色综合之后形成的,你说,白色是否是最艳丽的颜色?”
杨锦深从未听过此种说法,心中不免有些惊奇和疑惑,采了片白色花瓣研究,着实看不出来它是由红蓝绿三色组成的。
“从未听过这种说法,我竟是闻所未闻,恕我愚钝,不知道如何用红蓝绿组成白色?”
楚惜情正待说话,便听到一阵低沉的声音传来。
“子初,你怎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