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外族太过桀骜不驯,不是轻易能收服的。而且,若真收服了,每年只怕倒贴的银子,比打仗消耗起来更为可怕。”周瑞靖却是并不赞同这样的法子,摇头直接否定了,理由竟是如此简单明了。而且——“草原地广人稀,土地贫瘠,种不出稻米,根本没法子生存。”
顾婉音除了苦笑之外还能如何回答?周瑞靖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
好半晌,才见顾婉音吐出一口气来,叹道:“只可怜那些大好男儿。”每年死的人,加起来又何止百万之巨?可是为了这样一个可笑而又可悲的理由,竟是这样多人都死在异乡。想一想还真是没有道理。让人觉得很是不值。
若是用在别的地方,也不知会有多大的成就。
周瑞靖轻叹一声,冷硬的面容有些松动,也是有些怅然,不过话语却是坚毅:“如不是这样,我们又如何有富贵安宁的日子可过?”大丈夫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如此死去,比起浑浑噩噩的老死在家乡,他觉得有意义很多。一人死,可换来数百甚至数千人的安宁,如何不为?
不是上位者们太过冷漠,而是为了大义,有时候小义必须舍去。有时候为了战争的胜利,明知道冲上去会死,可是无数士兵还是会冲上去。这就是选择和责任。
“那明年春天岂不是有一场硬仗要打?”顾婉音蹙眉,心中多少有些不舒坦和担忧。她清楚的记得,镇南王镇守的地方,正是和草原外族接壤的地方。草原外族被周瑞靖说得如此凶恶,她怎么能不担心?
周瑞靖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收了肃穆和凝重,微微一笑竟是有些自傲:“父亲从未有过败绩。以往比这样凶险的情况,不知凡几。”
顾婉音瞧着他这样,倒是被驱散了一些情绪,不由笑起来:“世子爷怎么的也不知道谦虚了?”
“自己有真本事,何必谦虚?”周瑞靖轻笑出声,豪气干云。
顾婉音抿唇“吃吃”笑出声来,看着周瑞靖那副样子,却是慢慢的生出自傲来——有这样的夫君,如何不自傲?如何不满足?
“我想,若是实在不行,世子爷便是想个法子,让我父亲去外地任职吧。”顾婉音轻声言道,下定了决心。在外头闯祸,再不济也也就是贪污了,总好过在京城里和千金阁打交道的好。
“这个倒是容易。”周瑞靖点点头,顿了顿又道:“今年夏天一过,我想着你哥哥差不多也就会回来了。”就算不能回来,想个法子让他回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真顾昌霏去了外地,那顾琮瑞最好还是回来,家里总要有个顶门立户的男人才好。
而且,顾婉音不止一次的提起,要给顾琮瑞说亲。
说起顾琮瑞,周瑞靖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来:“你让人找的那个婆子,已经找到了。我让人将她带回来了。”
顾婉音一愣,抬头呆呆的看着周瑞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到底是是在说什么。当下唬了一跳,说不出的吃惊讶异,瞪大了眼睛,话都有些不清楚:“世子爷怎么知晓我在找人?”
“你我夫妻一体,我自然能知晓你在想什么。”周瑞靖笑了笑,神色却是说不出的温柔:“你成日为了这件事情费神,我若还不知晓,那就是真糊涂了。”顿了顿又再言道:“这件事情早日解决了,你也能放下一个心结。”
他既然找到了人,那么自然也是知晓为何她非要找到那个婆子才肯罢休。他只盼着,顾婉音别太因为这件事情难过伤神或是气恼罢了。过去的,毕竟过去了。报了仇,也就该放下。而不是一直耿耿于怀。
“若是以后需要我帮忙,你不许再藏着掖着。”周瑞靖伸手握住她的手,淡淡一笑,却是温情认真:“你自己都说,我是你夫君,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顾婉音听了这话,只觉得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轻轻摇头,她破涕为笑,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掌,轻声回道:“以后不会了。”
然而心中却是有些迷茫——那婆子回来了之后,当年的一切就该真相大白了罢。到时候,她该如何?是报仇,还是……
眼底的温和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犯了错,欠了债,自然是要受到惩罚,偿还的。那个凶手已经逍遥了这么多年,是时候了。
☆、第四五六章 顺水推舟
第二日周瑞靖休沐。
顾婉音想着这么久也没去给老太太请安,今儿周瑞靖在家里,总不能再不去。早上起了之后,便是伺候周瑞靖穿了衣,然后便提说道:“今儿我们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罢。”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周瑞靖有些讶然的看了她一眼,多少有些诧异。那日冬至的情形他还记得,觉得顾婉音大约是再不想去的。没想到——又怕她是勉强自己,便是垂了目光看她,轻声道:“不必勉强。”
顾婉音轻轻摇头,神色自若,看不出半点勉强,反而因了他的话染上一丝淡淡的笑容来,温柔的看他一眼后才回道:“勉强什么?老夫人是长辈,理应过去请安的。况且,这么久过去了,老夫人也该想通了。都是一家人,老夫人怎么也不会真的生气这么久。”
只是周瑞靖却是显然不觉得,不过却也不愿意违了她的意思,当下便是应了。
二人都穿了绛红色的斗篷,相携着出了们。只带了碧梅和素琴两个。
丹枝和荷露送她们出了院子,便是住了脚。等到他们二人走得远了,突然听见荷露低声笑道:“远远看去,可不是一对璧人么?那绛红的斗篷我原先觉得不好看,可是没想到一起穿了,倒是十分的合适。丹枝姐姐果然是想得周到。”可不是么,绛红的斗篷不仅色是一样的,就是上面绣花的颜色都差不多,繁复的同色暗纹,吉祥如意却又不太张扬。不仅斗篷相称,他们今日穿的衣裳颜色也是暗暗相合。
远远瞧去,可不是一对璧人?尤其是二人共撑了一把伞的躲避风雪的样子,更是如同那画上的交颈鸳鸯一般。瑟瑟和鸣。
丹枝抿唇一笑,看一眼荷露:“哪里是我想得周到?那斗篷和那衣裳,都是世子妃挑了布料选了花色让做的。我不过是今儿拿出来让世子爷穿了罢了。”却是完全没想到效果这样好。
周瑞靖和顾婉音二人一路走来。倒是让不少丫头婆子们看见了,自然又是一番感叹。只是二人却是浑然不知。进了老太太的院子,周瑞靖先扶着顾婉音站在廊下,这才抖落了伞上的雪花,交给了丫头拿着,自己也才站上去。
见丫头要替顾婉音脱斗篷,却是一伸手沉声吩咐:“我来。”不由分说便是抢了丫头的我活儿。
顾婉音看了一眼四周林立的丫头婆子,红得脸都要烧起来。却是难得的没有推辞,只是笑盈盈的受了。罢了也是亲自替周瑞靖除了斗篷。
自然,早就有丫头进去禀告了。这一次老太太倒是没说不见。
二人相携进去,见老太太正歪在富贵榻上和周语妍说着什么。便是一起拜下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来,倒是不似往常那般冷着脸:“你们来了,快起吧,地上凉,坐。”说着看了一眼顾婉音微微隆起的腹部,笑容深了几分:“最近感觉可好?可害喜了?”
顾婉音也不惊诧,仍是恭敬温顺的样子,笑着柔声回道:“太医说长得很好。也并没有害喜。老夫人不必担心。”
“那就好。”老太太点点头,意味深长道:“如今你可是金贵的,只要生下嫡子,你就是我周家的功臣。到时候,我有大大的赏。”
顾婉音微微一笑;“我是世子爷的妻子,替他生儿育女,实乃应当的。老夫人这样说。折煞了孙媳了。”她自然听得出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意思——生下儿子她的地位稳固,从此以后老太太不能轻易动她。可是若是生的女儿——那她就要小心了。
不过,她又怎么会怕?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的周瑞靖,她笑容又深了几分,眸子里亦是一片温情。她自己不是那个软柿子,周瑞靖更不是那等愚孝之人,为了长辈一句话,就能休妻弃子。她相信。真到那一步,纵然她什么都不做,周瑞靖也会护她周全。
“老夫人也不必在意是男是女,婉音还年轻,相信我们也不会只这一个孩子。”周瑞靖浅浅一笑,也是看了一眼顾婉音的腹部。目光淘尽了犀利,只有柔软和温情:“不管是儿子也好,女儿也罢。我都是极喜欢的。”
老太太听了这话目光一凝,笑容冷了几分,却是很快又恢复:“我不过也是这么一说罢了。”说着便是不再提说孩子的事情,改而问起一些朝堂上的事情。
顾婉音也就没有再插话,只是静静听着,也不觉得无聊。
忽然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起了顾瑢音小产的事情:“说起来也是运气不好,不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几日瑞明过来请安,我瞧着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有多难过。实在是让人心疼得紧。”
周瑞靖和顾婉音都没有开口。这件事情,他们不好做出评价也不能做出评价。
只是顾畹音心中想着——或许根本就不是因为失了孩子才那样愁,而是担忧绿萝腹中的那一个。周瑞明将绿萝并没有小产的事情瞒得死死的,此时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不过,其实府里也未必没有知情的,只是处于这样那样的目的,和她一般都只做了壁上观罢了。
甚至,二太太说不定早就知晓了。
只是这也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到底是没有证据。
老太太看了一眼顾婉音又说下去:“虽说这件事情也是瑞明媳妇自己的不对,可是要我说,婉音你也有错。那绿萝再好,不过是个丫头,你何必护着?在正妻前头怀孕,就是打死也是应该的。你若是当时顺了瑞明媳妇,哪里还有后来的事情?而且虽然是撞了腰才流产,可是未尝没有其他的缘故。我听说你将她拦在你门外折腾了一下午,可有这事儿?”
顾婉音心中一凛,知晓只怕老太太是要兴师问罪了,当下面容上便是越发的恭顺起来。垂眸敛目,头也不敢抬的低声回道:“的确是有这样的事情。”倒不是她不想辩解,而是她明白,辩解了也是没有用,这个时候,说得多便是错得多。老太太既然已经是下了决断,她怎么辩解也是无用。
她更在意的是,老太太后面打算如何?老太太的脾气,可不像是只说两句就算了的。后面必然还有大招等着呢。
“不过你后面派了檀心去照看瑞明媳妇,却是对的。”老太太却是没有一味的责怪,反而笑着转了口风,如此言道。“到底是一个家里出来的姐妹,总是知道心疼妹妹的。”
“老夫人谬赞了。”顾婉音坦然言道,语气十分诚恳。本来,她让檀心过去,也只是为了给檀心找点事情做,才不是出于关心顾瑢音的身子。就是顾瑢音小产,她也不觉得她自己有多大的错。要真说错了,唯一的错就是不该纵容着顾瑢音跟她闹腾,让顾瑢音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否则,顾瑢音如何敢闹?
老太太看向顾婉音的目光顿时又柔和了几分,好似对顾婉音如此的回应十分满意。顿了顿才又继续言道:“还好瑞明媳妇到底还年轻,只要养好了身子,将来还会有孩子的。”
“老夫人说得极是。只盼着瑢音她将身子养好呢。”顾婉音柔声笑道,没有丝毫的反对模样。
“你二婶跟我提了一件事情。”老太太沉吟了片刻后,忽然如此言道。“你如今怀孕了管家也不方便,你三婶也要帮你三叔打理生意,语绯虽然不差到底是没出阁的姑娘。你二婶说,瑞明媳妇也是会看账的,所以——在你生产之前替你先暂管了如何?就是你将来生产了,她也能帮扶你一把。语绯毕竟要出嫁,总不能留她一辈子。”
顾婉音目光微微一闪,了然一笑——原来兜了大半天的圈子,老太太就是为了这个事情。顾瑢音会看账?这倒是不假,可是要说管家,顾瑢音能管好就奇怪了。自然或许管家的根本不是顾瑢音,而是二太太。要说让她休养好身子,难道顾瑢音就不需要?
毕竟她到底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可是顾瑢音小产了,也算是生产了一般,也是要坐小月子的。少说也要四十天的调养。之后能不能恢复还是两说。
顾瑢音这样的情况,让她管家,可不是恩宠,而是折磨呢。
顾婉音想得分明,嘴上却是微微一笑:“但凭老夫人做主。有人帮忙,总是好的。而且老夫人说得极是,语绯再在么能干,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许多事情不好抛头露面的。”
没想到顾婉音答应得这样爽快,老太太倒是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顾婉音,却见顾婉音低眉顺目的,倒是没有任何异议的样子。只是老太太还是担心顾婉音还有什么后招,蹙了蹙眉之后,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你没有意见?不反对?”
老太太语气里全是质疑。显然是不信的。不仅是顾婉音看得分明,就是周瑞靖也是忍不住蹙眉。
☆、第四五七章 执着
顾婉音微微一笑,抬起头来目光清明的看着老太太,面容上全是坦然之色:“我没有意见。”既然二太太那样想管家,她就让出位置好了。而且,也算是为她之后的打算做铺垫。
老太太深深的端详了一番,到底是没看出什么来,最后只得一笑:“如此甚好。看来你也是个明事理的。”
顾婉音含笑不言,只是看着周瑞靖要开口,却是暗暗的探出手,轻轻的捉住了他的袖子微微摇了一摇。周瑞靖虽然纳闷,可是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只将话又重新咽了下去,只是眸子里那一丝冷凝却是始终没有消退。
老太太为了秦王这件事情,是彻底的和大房生分了。如今已经是彻底的偏向了二房了。二太太做了那样多的事情,却还肯将中馈交给二房,不是肉包子打狗又是什么?
纵容那是再不计较的人,面对如此偏心的行为,要说完全没有意见也是不可能的。
至少,周瑞靖此时已经是有了异议。若不是顾婉音的示意,他自然会开口。
再看一直垂首立在老太太跟前替老太太捏肩膀的周语妍,早已经是满面笑容,说不出的得意洋洋。任谁都看得出,老太太这是偏袒二房,而且周语妍更加明白,一旦掌管了中馈,对二房来说究竟是多好的事情。以前二太太如何中饱私囊,周语妍可是一清二楚。二太太手中有了银子,将来总不会亏待了她去。
甚至周语妍已经是想到,等到二太太听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到底会有多高兴。当下周语绯心道:看来顾瑢音也不是全然一点用处也没有,小产了一回,至少替二房赚来了这么样多的银子,更是让老太太找到了借口。
对于周语妍如此反应,顾婉音只当是没有看见,仍是闻声软玉的和老太太继续说话。又说了一阵子。老太太便是言道:“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我倒是有些乏了。”
这话自然是赶人了,顾婉音顺理成章的拉着周瑞靖告辞退了出来。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顾婉音也不着急着回去,捧着手炉跟周瑞靖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低声笑道:“世子爷是不是很纳闷?觉得我不该是这般的沉默温顺?”
“必然是有其他的缘故。”周瑞靖微微一笑,低头看了一眼顾婉音,笑道:“方才按着我不让我开口,这会可是该告诉我为何了吧?”
“世子爷觉得。等到二房和秦王成了姻亲,圣上会如何作想?”顾婉音抬起头来,深深的吸一口清冽的空气,随后才淡淡言道。眉眼间虽然平静。却隐约有一丝笑意,就是唇角,也是微微翘着的,显然是真的并不因为方才的事情而不开心。
周瑞靖自然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此时听见顾婉音又问起,还是沉吟了片刻才答道:“圣上既然当时没有反对,必然是有了心理准备的。而且,我想我们只要没有异动,忠心办事。圣上自然不会觉得我们有异心。”
顾婉音轻轻摇头,目光看向周瑞靖,澄澈一片:“世子爷又何必说这些话安慰我?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你最近总是愁眉不展,只当我是看不见不成?圣上多疑,纵然一时半会的没有对周家有疑心,可是又能维持多久?若是有心人再说几句,只怕是圣上迟早就会疑心的。”
若是真的不疑心。周家也不会被猜忌。以前忌讳,以后未必就真的能释怀。现在圣上重用周瑞靖,未必没有形势所迫的原因。秦王势大,拉拢了朝中重臣,而剩下的能用之臣里头,未必就都有那样大的本事。这个时候,圣上只能选择周瑞靖。
可是一旦这次危机过去之后呢?周家如今手握重兵,而周瑞靖掌握了禁卫军。可谓天下兵权周家已经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到时候,圣上不可能不担心周家有了异心。
面对顾婉音的反驳,周瑞靖却是无言以答。因为她说的都对,没有半点的错。而这些事情,他也不会死没有想过。
“世子爷以为,这样的局面该如何破解?”顾婉音微微一笑。也不愿意将话说重了,便是笑着反问他。
周瑞靖叹了一口气:“树大分支,儿大分家。这个时候,若是我们能避嫌,那是再好不过。”
顾婉音点点头,随后却又摇摇头,墨玉似的眸子里笼上一层笑意,星星点点绚烂动人:“我和世子爷的想法是一样的。可是老夫人那头却未必会同意——而且,就这么突然分家,外头也会猜测纷纷。所以,不能轻举妄动。而且我怕真的到了那一步,老夫人不肯跟我们住在一处,到时候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就好比当初顾家分家,老夫人执意跟着二儿子一起住,当时顾昌宏好长一段时间都是抬不起头来,为了此事,甚至险些兄弟反目。
幸而顾家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名门望族,也不够惹人注目,所以这才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可是周家却不同。
若是老太太跟着二房,周瑞靖只怕不知道要被议论成什么样子。她和周瑞靖日后只怕是无法出门见人了。就是圣上那儿,也未必满意。所以,她想的是,分家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总也要找一个能让大家都满意的借口才是。
“所以你让出了管家的权力,就是为了日后——”周瑞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不愿意看着顾婉音如此委曲求全。想到这些,他只觉得懊恼。
顾婉音笑容不减,轻轻的将浑身的重量都依靠在了周瑞靖的身上,垂下眸子柔声言道:“能为世子爷分忧,我很高兴,也很荣幸。我是你的妻子,理应如此。就像是……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情一般。并没有什么情愿不情愿,委屈不委屈。只要我们现在做的,能让以后更好,还有什么不值得的?再说,我如今怀孕,也的确是该好好养胎。而且语绯那头,也是该好好相看夫婿了。正好既然二婶想要管家,就让她管好了。”横竖,如今的周家已经不是之前的周家,经过了这样一番整顿之后,二太太想要再中饱私囊,不说难如登天,却也不是那样容易。
而且,她倒是盼着二太太送些把柄和证据到她手上来。其实,若不是今日老太太突然提起这件事情,她倒是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法子。
周瑞靖到底是没有在说话,只是神色却是渐渐平和下来——忽然他改而笑道:“你寻了那个婆子那样久,如何,今儿可要见一见?”
顾婉音一怔,随后才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件事情来。当下微微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见,自然是要见的。有些事情,是该弄清楚了。”过了这么多年,让那凶手逍遥了这么多年,是该还罗氏一个公道了。而且,也是要解开她自己的心结。
只是……既然找到了那婆子,那么周瑞靖是不是已经知晓了当年的事情了?他,又是如何看的?
迟疑了片刻,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道:“世子爷不问问,我为何那样执着的寻一个婆子?不想知道我到底要问她什么话?”终归还是没勇气直接问他是否已经知晓当年的事情,只是这样迂回遮掩。当年的事情,算是丑闻了。顾昌霏宠妾灭妻,而罗氏这个正妻竟是被人这样算计而死,着实不是什么好听的。
周瑞靖低头看她,自然也将她面容上的那些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见她仍是迟疑挣扎,似乎不愿意将此事告诉别人,便是摇头道:“你自然有自己的主张。你若是愿意告诉我当然好,不想说也是没关系。”顿了顿,伸手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在我看来,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不是过去。过去的,已经无法改变,何必耿耿于怀?”
顾婉音浑身一震——她自然是听得出来,周瑞靖分明是在安慰她。周瑞靖想必是明白她心中感受的。
沉默了片刻,顾婉音仰起脸来,看着周瑞靖灿然一笑,眸子里晶亮的光芒璀璨耀眼,一瞬间便是赛过了所有绚烂的宝石,夺去了所有斑斓的颜色,让人情不自禁的陷入那一双眸里,也只能看得见那一双眸子。只听得她轻声言道:“世子爷说得很对。”重要的是未来和现在,不是过去。她太过在意过去,反而会忽略现在。得不偿失。
自然,应该讨要的债,却是半点不能少的。只是,却不会再那样耿耿于怀。
这样想着,继续笑着言道:“那世子爷陪着我一起见一见那人吧?以前的事情,我想世子爷应该知晓了才对。”
周瑞靖倒是也不避忌,点点头算是承认;“听说了。”只是具体怎么回事,他却是不清楚了。只是隐约的明白——事情必然不是那样简单。否则,顾婉音也不会耿耿于怀这么多年。顿了顿又道:“这样的事情,在大家族里很常见。就是我娘,也被小妾算计过。为了争宠,并不稀奇。”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意纳妾。夫妻二人中间,何必添上第三人?第四人?
☆、第四五八章 冥顽不灵
顾婉音自然还记得那婆子的摸样,只是那婆子却是不知道顾婉音的身份——一来,周瑞靖必然先前吩咐过,二来也是这么多年过去,昔日的小丫头已经嫁做人妇,自然是不可能再认出来。再加上周瑞靖也坐在一旁,周身凌厉的气势竟是让那婆子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只偷偷瞧了一眼见自己不认得,便是不敢再乱瞧,低着头一言不发,心中却是惶恐得厉害。
顾婉音却也不先开口,只是盯着那婆子瞧,面上笑盈盈的。只是纵然再怎么温和,那目光落在身上,却到底也是让人不安稳的。
那婆子跪在地上,只觉得身上冷汗都下来了,脚下一片酸软,几乎要跪不住瘫在地上。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婆子总算是熬不住,率先开口求饶:“爷和夫人让人将老奴带来究竟是所谓何事?老奴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爷和夫人大人有大量,绕过老奴吧!”一面说着一面用力磕头,额头实打实的磕在大理石的地砖上,碰碰作响。想必是很疼的。
顾婉音唇角一勾,眸子也是微微眯起,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不过也终于是开了口:“嬷嬷好生糊涂,怎么竟是不认得我了?嬷嬷抬起头来好生看看,我到底是什么人。”她自然是故意如此的,迟迟不肯开口,就是让那婆子好好的被压一压,反省一下自身。只有那婆子有了恐惧之心,一会才会更好问其他的话。
那婆子抬起头来,战战兢兢的看向顾婉音——至于周瑞靖,却是被她主动跳过了,在她看来,周瑞靖实在是太可怕,还是不看最好。而且,顾婉音也并未让她去看周瑞靖。人总是这般,对自己害怕的东西会敬若神灵。半点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顾婉音变化如此之大,那婆子如何能够认得出?而且再她看来,那么多年之前的事情,跟本就不会与现在有牵扯。
看着婆子面上茫然的神色,顾婉音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暖炉调整了一下姿势,随后才淡淡言道:“看来嬷嬷真是贵人多忘事。”
婆子听了这话,却是越发的纳闷起来。却又着实想不起什么来,只得赔笑道:“老奴的确是不知道夫人找我何事,还望夫人提点一二。”不仅语气谄媚,面上的神色更是小心翼翼。唯恐哪里做得不好惹怒了顾婉音,小命不保。
顾婉音垂下目光,掩住眸子里的情绪,依旧浅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提醒嬷嬷一下罢。不知道嬷嬷可还记得,顾家已故主母罗氏?”
婆子听了这句话,立刻惊得克制不住的抬起头来看向顾婉音。却是在触到顾婉音冰冷的目光时猛然一颤,慌忙低下头去。只这么短短一瞬间的功夫,婆子只感觉冷汗湿透背脊。心更是跳得厉害。一时间几乎要昏厥过去。她怎么也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在这个时候下竟然会被翻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那婆子便是猜出了顾婉音的身份,失声道:“二小姐?”
顾婉音挑眉一笑,无尽温和,“嬷嬷终于想起了。”
然而她这笑容虽然温和。可是落在婆子眼里却是犹如恶鬼般恐怖——一时间,婆子恍惚像是看见了罗氏。罗氏也总是如此温和,端庄优雅,纵然恼了也是强忍着,面上始终是平和的。可是罗氏最后却是……
想起当时的情形,婆子忍不住战栗了一下,只觉得浑身冰冷。
“不知道二小姐找老奴何事?”婆子强自镇定的开口问道,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声音里的虚弱和惊恐。只是她心中却也明白。顾婉音找她绝不会是有好事。八成是和当年罗氏的事情有关,但是她心中到底还有一丝侥幸。更是打定了主意,当年的事情死无对证,既然都过去这么多年,如何也不能承认。
然而婆子心中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全,便是被顾婉音一句话扰乱了盘算。只听得顾婉音浅笑着垂下目光来。清冷道;“当年一笔旧账,嬷嬷打算何时跟我清算呢?”
婆子听了这话,心中重重一跳,先前的盘算都是猛然空白,好半晌才嗫嚅着强自否认道:“二小姐这话老奴却是不明白了,什么旧账?”只是话虽然如此说着,可是神色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只瞧着那心虚的眼神,便是看着不像是清白的。
顾婉音看着婆子这幅样子,便是清楚婆子必然是知道她的意思的,当下也不挑破,只冷冷一笑,声音却依然是玩味:“哦?嬷嬷看来真是老了,记性太差了。那样重要的事情,竟是不记得了。还是说,嬷嬷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一命抵一命也是不亏?”
婆子又是一颤,几乎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听着顾婉音的意思,分明是要她偿命了!听了这样的话,她如何能不害怕?早已经是吓得两股战战了,心中直道——怕是今日过不去这个坎了!
不过顾婉音却是不肯罢休,顿了顿后又笑道;“是了,嬷嬷觉得值,我却是觉得不值。我听说嬷嬷和家人这些年来过的很好?”自己的命或许不在乎,可是子孙的呢?
果不其然,顾婉音很快便是如同猜想的那般看到婆子越发的惊恐害怕起来。只是这个时候,却是激不起她半点的同情,反而只更让她戾气汹涌——想起罗氏的死,想起当时她的懊恼自责,想起这么些年来,顾琮琦没有母亲的疼爱,再对比这个婆子一副惊恐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恨不得立刻揪出那幕后凶手来。
顾瑢音此时已经是完全收敛了面容上的温和,目光如刀般凌厉,几乎是要将那婆子凌迟一般。任谁见了她这幅样子,也不会觉得她先前的意思是在开玩笑,或者仅仅是为了威胁那婆子。她根本就是真正的动了杀心。
婆子已经是吓得说不出话来,面色又青又白,说不出的难看。但是这婆子倒是也不傻,知晓就算她说了实话顾婉音也未必会放过她,当下反而一口咬定:“二小姐这话怎么说的?好似老奴做了什么对不起二小姐的事情似的。还请二小姐明示,老奴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二小姐?”
顾婉音听闻了这话,气得手指一缩,几乎就是克制不住的就要出声。她也是因为过去的事情搅乱了思绪昏了头,所以才会如此。不过就在最后关头,周瑞靖却是蓦然伸出手来按住了顾婉音的手,轻轻的在手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顾婉音一怔,随即便是冷静下来,待到彻底清醒,便是有些自责——好险坏了事儿。当下侧目看一眼周瑞靖,眸子里自然是带了几分感激。亏得周瑞靖在这里,否则的话——
周瑞靖淡淡一勾唇角,却是将目光投在了那婆子身上,沉声开了口:“得罪了又如何?没得罪又如何?区区几个人,消失了也不会有人过问。”他语气说不出的冷酷冰凉,像是兜头一盆冷水,直让人凉彻心扉。
那婆子几乎是在话音还未落下的时候,就是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战。周瑞靖这话分明有仗势欺人的味道。可是偏偏,却是天底下最让人无奈的话。一旦抬出权势来了,那婆子就是舌灿莲花,将自己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也没有用。换言之,周瑞靖的意思分明就是——伺候好了,够诚实或许可以留着,若是一旦惹怒了他们,那么后果就是……
这样的后果那婆子如何能不怕?况且周瑞靖一开口便是指的是她全家!
周瑞靖这话,嚣张无比却也霸气森然!一句话便是让婆子所有的狡辩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婆子面色变了几变,最后竟是抽抽噎噎的哭起来,无比冤枉的模样呼天抢地道:“你们纵然尊贵,可也不能这样冤枉好人,朗朗乾坤之下——”
“朗朗乾坤?”顾婉音一声轻笑打断了婆子后面的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嗤鼻:“嬷嬷不妨抬头看看,想一想,若真有朗朗乾坤,嬷嬷这会儿该是个什么下场?”
婆子剩下的话,终于是压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是吐不出来。不由自主的顺着顾婉音的话想了想之后,她甚至不有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顾婉音说的这话,分明就是在嘲笑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顾婉音说的,却是实话。
对于冥冥之中的神灵,这婆子到底还是存了一丝的敬畏之心。要知道,从来都有句话,叫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谁都是怕真有报应的。
见婆子不在说话,顾婉音缓缓收了笑意,淡淡言道:“你真以为你一口否认我们就真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了?你却是错了。当年那个幕后主使之人,如今的下场可不比你好。我之所以让你自己i承认呢,不过是想给你个机会辩驳一下罢了。她可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你身上了。我给你一刻钟时间想明白,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这样说了之后,顾婉音似乎仍然意犹未尽,看向婆子的眸子里,充满了怜悯之意。仿佛为对方的愚蠢感到可笑可叹。
而周瑞靖,则是如杀神一般的淡然坐在旁边,虽然没有开口,可是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冷厉之色却是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四五九章 真相
婆子面色死灰的颓然伏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大理石的地板太过冰凉,还是她自己太过害怕,一直瑟瑟的不住颤抖。自然,此时她心中是迟疑的,是天人交战的,是犹豫不定的。她怕死,更怕一家人都死。可是她怕她最后说了,仍是逃不过一个死子。
然而对于婆子的迟疑和犹豫,顾婉音却是恍若不见,只气定神闲的将手炉放在膝盖上,捧起茶盏轻轻的啜饮起来。那副胸有成足的样子,的确是让人忍不住觉得——顾婉音找来婆子不是想要问出真相,而是早就知晓了真相,现在不过是戏耍那婆子罢了。
一刻钟时间能有多长?自然是很快就过去了。
顾婉音放下茶杯,重新捧了手炉,轻笑着开了口:“嬷嬷可想好了?”声音自是轻柔无比,就是神色也是一派温和。
纵然此时顾婉音的声音再如何温和柔美,此时在那婆子听来,也是和催命魔音差不多。婆子狠狠一颤,终于是咬咬牙,抬头看向顾婉音,却是故意避开了周瑞靖凌厉的目光,只对顾婉音哀求道:“我愿意说实话,只是还请二小姐饶了我们一家罢当年的事情是我一时糊涂,和他们没有关系哪”
顾婉音歪了歪头,似乎有些迷惑的看了那婆子一眼,好半晌才蹙眉言道:“那嬷嬷的意思是,若是我要嬷嬷一命抵一命,嬷嬷也没有怨言了?只要我放过你的家里人?”这话她问得十分无辜,更是带了一分讶异,好似完全没有想到那婆子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是是真的讶异,还是故意如此说折磨那婆子,却是只有顾婉音自己才知道了。
那婆子闻言之后,果然面色又复杂了几分。半晌后才咬牙言道:“但凭二小姐处罚。”只是那声音以及那神情,却都是扭曲得厉害。更是透出一股灰败绝望之意——毕竟,人都是怕死的。
“嬷嬷倒是心疼你的家人呢。”顾婉音缓缓收了笑容,冷冷言道,眸子里折射出的目光几乎如同刀子般,一刀刀恨不能将人凌迟,说出的话更是无比的凌厉:“那嬷嬷当初,怎么就不可怜可怜我和我哥哥,还有我那怀孕的母亲呢?嬷嬷到底得了多少银子,也值得那样做?嬷嬷可曾想过,你那一个决定,便是直接让我和哥哥弟弟失去了母亲,破坏了我们的家?”
面对顾婉音的质问,婆子只觉得冷汗涔涔,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答。好半晌终于是挤出一句话来:“老奴也是被逼无奈——”若是她当时知晓会是这么个结果,如何也不会伸手拿了那钱的若是她知晓当年的小姑娘今日有这样的态度和本事,她也不会一时糊涂答应了那件事情
可是如今,后悔却是没有半点用处一切已经成定局罗氏身亡,一切不可逆转婆子纵然是此时后悔得肠子都发青了,却也是没有半点用处
“后一句被逼无奈。”顾婉音嗤笑一声,气得喘息都急切了一些。心中更是悲怆无比——一句无奈,就能弥补了罗氏早亡所带来的伤痛和后果?就能弥补她们兄妹多年的委屈?自然是不能。只是婆子说她无奈,那好,这笔账就让背后指使那人一一偿还
想到这里,顾婉音素日温润如墨玉的眸子里只剩下了清冷如霜,那股凌冽的杀意更是如何都掩盖不住。就是周瑞靖瞧在眼里,也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自然是不会觉得顾婉音惹了麻烦,而是担忧顾婉音如此伤了身子。在他看来,顾婉音若真想要了那婆子的性命,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凭着他的本事,杀几个人不被发现又有何难?就是被发现了,谁又会什么,敢说什么?
不过周瑞靖心中却也明白,这股气散发出来比闷在心中好得多。所以,他也就没有出声,只想着此事情快些结束才好。顾婉音如此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能如此长久下去。否则不仅对她身子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那婆子已经被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顾婉音的杀意她当然是能感觉到,而周瑞靖更是让她觉得,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打算留她一命二人的身份决定了他们若是真有那个念头,只怕是再容易不过。故而婆子只觉得此时此刻头顶上像是悬着一把刀,随时都能掉下来取了她的性命这样的感觉,怎么能让人不惶恐?怎么能让人觉得不害怕?
婆子依然是承受不住压力,当下连连磕头告饶:“求二小姐饶命,求二小姐饶命。”
“当年你得了多少银子?”顾婉音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微微压了压,目光和语气却仍是森寒一片,渗人心脾。
婆子战战兢兢的看了顾婉音一眼,本不想答,可是看到顾婉音的目光之后,却是不敢不答,最终只得咬牙小声的说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顾婉音闻言几乎是立刻忍不住紧扣了手指,指尖以为太过用力,直接便是褪尽了血色。好半晌,她才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冷笑:“好,很好。”一百五十两银子,就买了罗氏一条命甚至还险些搭上顾琮琦的
她几乎已经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可笑?悲凉?愤怒?荒唐?这些情绪交杂的在心中织成了一张大网,然后慢慢缩紧,几乎是让她喘息不过来。若是罗氏知晓自己的性命只换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悲愤?
看着顾婉音神色不对,周瑞靖终于是按捺不住,轻声唤了一声:“婉音。”
沉静的嗓音像是一道清泉,陡然注入了顾婉音的心中,慢慢的透出一股温润,直让她心中好受了许多。她自然是听得出周瑞靖话里的担忧和着急,所以当下勉强一笑,与周瑞靖对视一眼,总算是渐渐的恢复了平和。朝着周瑞靖投过去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之后,顾婉音这才又开口,催促那婆子道:“继续说下去。”纵然是语气温和了不少,可是到底还是难掩那股冷酷之意。
婆子已经是完全不敢抬头,而且这样的双重折磨之下,她倒是有些豁出去了,只觉得再这么拖下去倒是折磨人,反倒是不如一次性说清楚了,要死就死,好歹有个爽快:“既然二小姐知晓了当年是怎么回事,那我也就不瞒着二小姐了。当时的确是我在后面推了夫人,夫人才会摔倒。夫人摔倒之后,我便是跑出了园子。后来的事情,二小姐都知晓了。”
说完这番话,婆子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静静等着顾婉音的最后宣判。
顾婉音却是良久不言,眸子里却是渐渐平静下来。有过片刻,直到那婆子有些忍不住抬头的时候,才听得她再度开口:“那当初你为何要陷害莉姨娘?”她自然不能肯定是陷害,这样说不过也是为了套出背后那人罢了。
只是,她心中却是有八成的把握,那个背后之人,绝不会是莉夫人。莉夫人当时的矢口否认,甚至那日在家庙中的回答,都是不承认。最重要的是——若真是莉夫人策划的,那婆子根本不可能还有机会跳出来指正。莉夫人虽然不够聪明,可是却够狠。
且最后得益的人,也根本不是莉夫人。
所以这些年来,她的怀疑已经是渐渐的从莉夫人身上转移到另外一人身上。而现在,就是印证的时候了。若真是那人……顾婉音的眸子微微缩了缩,目光陡然凌厉几分。
那婆子却是没有太多的诧异,似乎早就猜到顾婉音会有这样的问题,当下竟是笑了笑,言道:“当初我是莉姨娘派去夫人房里的,可时候来事发之后,莉姨娘非但不保我,反而坐看我受罚这口气我自然是咽不下况且,齐姨娘也是想推给莉姨娘,我既然收了银子,又有私怨,何乐而不为”
“你就不怕老夫人一怒之下要了你的命?”顾婉音在听见齐姨娘那三个字的时候,只觉得心头重重一顿,一股闷疼传来。她的猜测竟是对的。那个背后之人,竟然真是是齐氏。齐氏亏得她之后为了压制莉夫人,还帮了齐氏不少如今想来,只觉得心口郁闷不已
齐氏此仇,我顾婉音必十倍与你讨之顾婉音几乎是咬着牙在心中如此重重发誓。
面对顾婉音的质问,婆子微微瑟缩了一下脖子,仍是如实答了:“齐姨娘答应过我,只要我一口咬死了莉姨娘,一定能让我平安”不仅如此,齐姨娘更是许了重金,她这才被银钱迷了眼睛,糊涂的做下这等事情,以至于后半辈子都到处流离,如今更是有灭顶之灾
一时间,婆子倒是对齐氏无比憎恨起来。
顾婉音冷笑一声,心中却是明白,若不是当年她和顾琮瑞放走了婆子,只怕如今这婆子的尸骨都化作枯骨了齐氏比起莉姨娘,更是狠辣了十倍不止
不过齐氏也真够贪心的,当年竟是打着一箭双雕的意图罗氏去了,莉夫人若是再被老夫人厌弃,纵然不死也再难翻身到时候,她又怀了孩子,加上顾昌霏宠爱,她在顾家自然是横着走了真真是好算盘
第四六零章 自责
顾婉音冷凝若霜的目光从婆子身上扫过,婆子登时便是瑟缩成了一团,心中暗自叫苦——当年罗氏看着是个好性儿好欺负的,可是怎么的竟是生了这么让人看了就怕的女儿?
满意的看着婆子那副样子,顾婉音微微勾起唇角,吩咐丹枝“先带下去吧。留着还有用呢。务必好好看管。”她要让齐氏,死也死个明白。到时候,二人对峙,凭着齐氏巧舌如簧,也不知道会有多精彩的情形出现?
对于这样一幕,她很期待。同样的,齐氏也应该期待吧。在那之前,且先留了这婆子性命,不过……
微微一笑,只听得顾婉音柔声添上一句:“我记得她是顾家的逃奴。如今既然回来了,那么仍是给她找个差事吧。府里不是缺个刷马桶的人么?就让她去吧。”虽然要留着性命,可是却也不能好吃好喝的供着,这样活也不累人,只是恶心折磨人了一些,想必这婆子是受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