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华生怕言昭宁再像上回小产时那样,为了怕被言修送去庙里,就不肯好好养伤,弄得身子虚耗太多,时常生病。

言昭宁闭上眼睛,点点头,幽幽说道:“放心吧,这回我一定好好养伤,这就是我的命,伤好了之后,我会…”

最后几个字言昭宁没有说出口,就沉沉睡了过去,看来是真的累了,言昭华看着她脸上包着的白布,虚弱的样子让言昭华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当时她被谢氏害的缠绵病榻,重活一世,没有了谢氏阻挠,她终于活出了自己的生活,宁姐儿被谢氏保护的太好,以至于谢氏走了之后,她没了主心骨,没了今后的方向,做出了很多错事,她对言昭华的伤害全都因为害怕和嫉妒,待龚氏那样冷漠无情,原因也是因为龚氏对她无情,明知道谭家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明知道宁姐儿并不善于周旋,她却还用一个空心的画饼,诱导着宁姐儿嫁去谭家,言昭华有理由相信,龚氏就是想借由言昭宁和谭家的婚事,进一步在贵圈之中站稳脚跟,是想踩着宁姐儿继续往上爬的,不料,却在爬的途中,被言昭华和裴宣找到了她的致命穴位,以至于让她潦草的被谢国章杀死,宁姐儿与她并无真正的亲情,所以她不可能对龚氏有多少感情,冷漠也许是必然的。

言昭华走出房门外,正好遇见了言修和裴宣从回廊走来,言修两鬓有了白发,裴宣则意气风发,这两个男人,是言昭华这一世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他们从回廊穿行,阳光撒在他们身上,金光点点,仿佛带着岁月的沉淀,真实而又平静美好。

言修走到言昭华面前,居高临下睨视着她好一会儿,看的言昭华都有点不好意思,不住往裴宣看,想知道裴宣到底有没有说服言修,只听言修冷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俩的帐我先记着,可没有原谅你们啊,成亲之后一年之内,我就要抱到外孙,否则的话,哼!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两个小兔崽子!”

言昭华脸猛地涨红,言修拂袖从她身边经过,入了房内去看言昭宁去了,裴宣走过来牵住言昭华的手,两人一同去了园子里,言昭华对裴宣问道:“你跟我爹说了什么呀?他干嘛跟我说那个呀?”

裴宣恬不知耻:“只有用这种承诺的方式才能缓解你爹的怒火呀,不就是个孩子嘛,咱们成亲之后努力一些,你爹要几个,咱们就生几个,到时候外孙满堂,我看他还怎么跟我们生气!”

言昭华竟无言以对,两人来到凉亭之中,言昭华让裴宣坐下,裴宣坐下的时候,背部碰到了亭子柱,忽然眉头一皱,哎哟了一声,言昭华紧张的看着他:“怎么了?刚才救我的时候受伤了吗?”

说完就往裴宣背后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刀伤,倒是背后的衣服上沾着一点木头屑屑,言昭华伸手把木头屑屑拿起来看来看,送到裴宣面前问道:“这什么呀?”

裴宣无奈摊手:“唉,我岳父的气性儿还挺大,要不给他打两下,他才不高兴听我在那儿忽悠呢。”

“我爹打的?”言昭华惊讶的不行,当场就要看裴宣的伤,给裴宣阻止了:“别看了别看了,没伤着筋骨,就是皮外伤,不是我说啊,你家那个家法藤条上夹着木板子,打着可真疼。”

自家的家法藤条什么样儿,言昭华当然知道了,心疼的说:“唉,我爹可真舍得打你,我都舍不得呢。”

一句话,把裴宣的心都给暖了起来,伸手环住了言昭华,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无赖兮兮的说道:“你为什么舍不得?跟我说说。”

言昭华伸手指抵住了裴宣不住拱过来的额头,想要挣扎开,却被按住了腰动弹不得,只好挣扎着羞赧道:“说什么呀!哎呀你放开,这花园里呢,让人瞧见多不好意思。”

“我不放,你不告诉我,我说什么也不放。”

“你放不放?”言昭华下达最后警告,裴宣果断摇头,言昭华也不再和他客气,伸手就去探裴宣的腋下,裴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娘子挠他痒痒,当场就想跑,言昭华追了过去,两人在院子里打闹,园子里花开正茂,而两人年华正少,昭华正好,正是人间好时节。

尾声

最近京城里发生了好几件大事,长宁候府三小姐和威武候府世子成亲不过三四日,就和离回家。

过了一个多月之后,定国公府和威武候府相继出事被捕,定国公谢国章与威武候谭城卖官弊爵,被刑部和吏部掌握了确实证据,告到了御前,皇上大为震怒光火,当即命大理寺彻查审理此事。

定国公谢国章直到被捕之前,还在温柔香里做梦,柳氏的离去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待和柳氏的财产完全分割之后,他感觉自己独自占领了定国公府,带着让柳氏后悔的臆想,成天沉浸在温柔乡里,手中也有余钱,全是和谭城合谋捞到的,定国公挥金如土,奢靡成风,可这样的‘好日子’还没过多久,就被现实里的一记惊雷劈的皮开肉绽。

他带着宿醉被大理寺的官差锁上了镣铐牵出定国公府大门,府里上下哭闹不已,定国公府当即就被查抄贴封,谢国章云里雾里,在人群中,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柳氏,柳氏目光深沉冷漠,让谢国章飘飘而起还未降落的魂魄,一下子从天际回到了体内,他被柳氏那目光看的背脊发凉,至此才明白,柳氏决意和谢家一刀两断的真实含义。

谢国章想咆哮,想指着柳氏骂她没良心,骂她连自己的丈夫都算计,可仅剩的良知让谢国章终究是没把那些难听的话骂出口,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意识到柳氏对自己的绝望,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定国公和威武候卖官弊卷,收受贿赂,赃款高达五百万两,情节极其严重,经由大理寺审理之后,上报御前,皇帝对两府失望至极,按照他们的罪行,就算是满门抄斩亦不为过,但皇上仁慈,念及两府先祖功绩,免去死刑,改为阖府流放西北。

言昭华扶着柳氏,不时观察着柳氏的神情,生怕她后悔受到打击,但柳氏比言昭华想象中更坚强,在看见谢国章被锁出谢家大门的时候,柳氏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在这一刻,言昭华似乎能理解到柳氏作为一个女人,最深沉的绝望。

在这样的世道中,一个倚靠丈夫生存的女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可见那个让女人赖以生存的丈夫到底有多让这个女人失望,那种看不到尽头的失望,无关富贵贫穷,那是一个人失去了希望,失去了方向,迷茫而生的。柳氏没有像普通女人一样被绝望打倒,因为她有子女牵绊,她不能被打倒,她要为子女创造一个平安的未来。

“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言昭华扶着柳氏上车之后,对柳氏这样问道,柳氏目不斜视,不再去管定国公府门前的混乱,对言昭华回道:“就在这个月底了。”

谢渊打了胜仗回来,那些柳氏从定国公府失去的荣耀多少就能回来一些,言修和裴宣联名作保推荐,谢渊被封个三等侯爵应该不成问题。

十几天后,出城的官道上两辆青蓬马车缓缓驶出,走到城外五里亭处,马车停下,言昭宁和言昭华全都走下马车,两人都戴着帷帽,双手牵住,言昭华对言昭宁问道:“一定要去吗?”

言昭宁肯定的点头:“嗯,一定要去,这是我的宿命,当初在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就该听从爹爹的话去家庙中渡过,要是我那时能醒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这些错事。现在我的容貌毁了,但是我的心却平静了,我想庙里应该是我最好的归宿。”

言昭华叹息一声:“你不必如此。爹爹当时与你说那些,全都是气话,当不得真。你如今去了,倒叫爹爹和我如何舍得。”

言昭宁笑出了声,开朗精神的对言昭华说道:

“姐姐,这世上的事情本就如此,你从前比我看得开,怎的现在就看不开了呢,咱们姐妹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了,就算我从今往后出家,但我本家还是你的妹妹,只不过,你与裴世子成亲之日,我只怕不能在场了,那样的场合,从今往后,都已经不适合我了。你放心吧,等我安顿好之后,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只是到那时,我可能已经是方外之人,回来就要跟你们化缘了呢。”

言昭华被言昭宁的话给说的笑着红了眼睛,言昭宁透着帷帽,看着言昭华哀伤的脸,不由得牵动嘴角,鼓起勇气,张开双臂,主动与这个她恨了一辈子的人抱在了一起,这一刻,两姐妹的心总算是靠在了一起,一切的恩怨情仇,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言昭宁最终还是坐上了去宛平的马车,她和言修深谈后做出了这个决定,言修百般挽留,可言昭宁去意已决。

言昭华站在栈道一侧,看着言昭宁的马车渐渐消失,心中五味陈杂,有很多话要说,却又好像这虚无缥缈的风一般,能感受狂风,却很难将之抓住,描画出来。

生活还在继续,永远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做停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言昭华不知道这一世的一切,是不是上天对亏欠她上一世的弥补,若是弥补,那么她希望言昭宁也能得到这个机会,重来一世,看清世态,辨别人心,过出自己希望的一生。

正文完

第183章 番外一

三年后的除夕,言昭华和恭王妃在府里张罗年夜饭,今年朝里发生了不少大事,当年镇国公谢国章与威武候被擒,两家举家发配西北,但两人牵连的人和事却一直让朝中进行着紧要调查,今年差不多到了尾声,有不少官员也因此落马,朝里朝外大换血。

大太监王福全罪行曝光,勾结政党,阳奉阴违,意图谋反,被皇上下令午门斩首示众,其在狱中承认的儿子亦是同罪。

光就这些事情,就让裴宣这两三年忙的飞起来。

恭王妃看好了热菜单子,言昭华已经使婢女将凉菜摆放上了桌,正要过去帮忙,言昭华却扶着恭王妃坐到一旁:“母亲别太劳累了,这里我来就好。”

王妃年前摔了一跤,腰部受伤,不能过于操劳,这几年府中之事,全都仰仗儿媳帮忙,在婢女和言昭华的搀扶之下,坐了下来,王妃看着这个能干的儿媳,心中欣慰不少:“你身子重,别光顾着照顾我了。”

言昭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簸箩般的肚子,莞尔一笑:“母亲放心,我好着呢,宝宝这几天挺乖的。”

王妃也过去摸了摸言昭华的肚子,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踏踏踏的小脚步,奶声响起:

“祖母,娘亲,稻儿回来了。”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大概两三岁的样子,矮冬瓜似的,却是十分结实,像个小球似的,动作还很敏捷,小脚步噔噔噔的就跑过来,像个小炮仗似的,穿着喜庆的小棉袄,头上带着狗皮帽子,手上拿着两根糖葫芦,笑起来眼睛都是眯的,后头跟着好几个奶妈子,全都在喊:

“哎哟,小祖宗诶,别跑,别撞着世子妃。”

言昭华这个时候也不敢像从前是的硬接这个小肉球,而是让染香赶忙截住,一把抱了起来,染香也嫁人了,她和青竹都是言昭华亲手配的婚事,嫁的都是府里管事家的儿子,品行端正,老实可靠,又在眼前伺候,出不了事,青竹半个月前生了孩子,现在正在家里做月子。

染香一把抱起了小肉球,把他抱到了言昭华面前,言昭华抽出帕子给小肉球擦了擦红扑扑的脸,柔声说道:

“瞧你这调皮的样子,还不去给祖母请安。”

小肉球从染香手上挣扎下来,颠儿颠儿的跑到王妃面前,像模像样的给王妃行了个礼,就给王妃抱起来放到膝盖上了,小肉球搂着王妃一阵腻歪,把王妃逗得笑呵呵的。

裴宣和恭王回府,就看到这温馨的画面,言昭华走过去接过裴宣手里的貂绒披风,递给一旁伺候的丫鬟,王妃抱着小肉球迎上前,恭王连披风都来不及脱,就从王妃手里接过了小肉球,亲了又亲,小肉球也不客气,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祖父和父亲。”

然后抱在恭王手中就是例行公事——拔恭王的胡子。

恭王又舍不得把他放下来,只好从茶几上拿了一块点心递给小肉球,转移他的注意,然后爷孙俩才抱着一起去院子里看花去了。

裴宣牵着言昭华的手,温柔的看着她的肚子,问道:“小东西今儿有没有踢你?”

言昭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今儿可乖了。”

“最好乖乖的,要是让我知道他欺负你,有他好看的。”

“…”

两人相视一笑,年夜饭很是丰盛,白天一天都在宫里陪着,晚上吃了茶果,看完了烟花礼炮之后,就马不停蹄回来陪老婆孩子了,噵哥儿喜欢看烟花,刚才就缠着奶娘抱去了府外头看。

“明儿回去看侯爷,可得备些厚礼。”王妃给恭王身上的小肉球夹了一筷肉片,送到他口中,却被他嚼了两口就吐了出来,然后又伸手去抓糖球吃。

裴宣给言昭华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回道:“行了,这些事还用母亲叮嘱啊,岳父那儿我向来重视。”

“你是该重视,这些年你岳父帮了你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

恭王这么对裴宣严厉的说了一句,转过头又对孙子笑逐颜开,嘟嘴逗他:“咱们稻儿可是乖乖的,对不对啊?”

噵哥儿看了一眼正对他瞪眼睛的裴宣,一点都不怕,认真的对恭王点了点头:“嗯,稻儿乖,比父亲乖。”

一桌子的人都忍不住为这句童言童语逗笑了起来,言昭华喝着暖心的鸡汤,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肚中暖暖的,一如她的心般,这样平静美好的日子,真希望一直过下去。

裴宣见言昭华低头抚摸肚子,立刻紧张凑过来:“怎么,小东西又踢你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说着就作势要撩袖子,言昭华白了他一眼,在他探过来的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夫妻俩才相视笑了出来,小肉球忽然从恭王手上滑下来,登登跑到言昭华身边,抱住言昭华的肚子,将耳朵放在她的肚子上听了一会儿,大大的黑眼珠子一转一转的,然后煞有其事的说道:

“小妹妹说她饿了。”

慢吞吞的话语,故作正经的小家伙,恭王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啊,好啊,小妹妹好啊,再生个比稻儿还可爱的小妹妹就好了。”

恭王这句话让噵哥儿听懂了,摇摇头,说道:

“不好不好,稻儿最可爱,还有双双妹妹。”

双双是谢馨柔的小女儿,言昭华经常带噵哥儿去看她,两个小娃娃感情很好,双双没会说话,可没回瞧见噵哥儿都要笑得止不住,兴奋的不得了,噵哥儿也喜欢和她一起,两人凑在一起,有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能说好半天话呢,就是别人听不懂两人在交流什么,光顾着看这两个小宝贝了。

“那是双双妹妹好看,还是稻儿你好看啊?”

王妃这般问道,原是想看看这小子为难的表情,可没想到,这小子只是稍微想了想,然后就很果断的做出了判断:

“双双妹妹好看些,她的毛毛是卷的,手手软,还有…嗯…”

喋喋不休,吐字不清的稚声在饭厅中不断,不时引来一阵发笑,饭桌上欢声笑语,外头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年味正浓。

第184章 番外二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一大早言昭华与裴宣便带着噵哥儿往长宁候府去给言修拜年,马车到了门房,言昭华才知道,言修已经来门房问过两回了,噵哥儿搂着裴宣的脖子,整个人吊在他身上,裴宣一手抱着他,一手过来扶大腹便便的言昭华。

言昭华的肚子已经有八个多月,正是吃力的时候,不过气色还算不错,言修听门房说他们到了,火急火燎的从里面小跑了出来,裴宣刚抬手和他打招呼,就看见言修一言不发的冲到了噵哥儿面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噵哥儿啊,你来啦,有没有想外祖啊?”

言昭华和裴宣对视一眼,对于言修无视他俩的行为有些无奈,噵哥儿在裴宣手上看着言修,也送上了个大福脸,奶声奶气的对言修喊道:“外祖,新年好,稻儿来给你拜年了。”

这一声可把言修给听的高兴,对噵哥儿张开双臂:“乖乖乖,来来来,外祖抱抱。”

说完就把噵哥儿从裴宣手中接了过去,先是亲了两口,然后才用完全不同的语气,对裴宣和言昭华说道:

“你们来就来,把噵哥儿带来就好了,还带什么礼啊,去去,交给堰伯,厅里准备了茶果,先吃点,然后我们一起去拜见你外祖母。”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抱着噵哥儿往厅里走去,完全不再管这两个大人了。

两人无奈一笑,裴宣过来一手圈住言昭华的腰,一手给她当扶手,两人相携缓缓的往厅里走去。

吃了些茶果之后,便启程往定国侯府去了。

当年柳氏被定国公执意休弃,带着大房所有的人一起离开定国公府的时候,可能很多京城的人都会觉得柳氏太可怜了,一把年纪还被夫君休弃,就算身份高又如何,总是可悲可怜的,自己被休弃不说,连带儿子的世子之位都没保住,可是定国公府一朝被抄,柳氏带领的大房却因早就剥离定国公府,又因长宁候竭力保障之下,谢家大房没有遭受牵连,谢渊打了胜仗回来之后,长宁候与恭王作保,给封了一个定国侯,虽是三等侯府,可终究是入了侯爵的等,并且这个定国侯与他之前所当的定国公府世子又有些不一样,这个侯爷的身份,是靠谢渊自己挣来的,和袭爵的不太一样,算是新贵。

定国侯府在朱雀街尾,言修带着噵哥儿坐一辆马车,言昭华与裴宣坐一辆马车,可言昭华他们到了定国侯府,言修和噵哥儿的马车还没到,明明他们是走在前头的,堰伯来回禀言昭华和裴宣:

“姑娘,姑爷,小公子看见街上有人放炮和打鞭,说什么也要去看,侯爷就让马车转了方向,一会儿就该到了。”

正说着话的功夫,言修他们的马车从街尾转了过来了,噵哥儿率先从车上窜出来,旁边伺候的婆子赶忙跑去过接着他,生怕他从马车上掉下来,言修在马车里喊道:“哎哟,小祖宗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言修走出马车,一把将调皮的噵哥儿捞起,跳下了马车,轻轻的在噵哥儿的小屁屁上打了两下,算是先前的惩罚,噵哥儿却满不在乎,双手搂住了言修的脖子,如此萌态之下,言修哪里抵受的住,再大的气儿也消了,何况也没真的生气。

谢渊亲自迎出府来,先和站在门前的言昭华和裴宣打招呼,两人行礼:“舅舅,新年好。”

“哎,新年好。都站在门口做什么,快些进去吧,柔姐儿和元姐儿都在花厅里呢,年轻人都在那儿,你们快去吧。”谢渊让门房来领言昭华和裴宣入内,自己走到言修面前,很恭敬的对言修行了个礼,喊了声:“姐夫,快请。噵哥儿啊,还知道我是谁啊?”

噵哥儿坐在言修的臂弯里将谢渊打量了一圈,古灵精怪的喊了一声:“舅公公好。”

谁也无法抵挡这么一个漂亮的孩子,谢渊连连点头:“好好好,噵哥儿也好。快些进去吧,双双和囡囡都在里面呢。”

言昭华和裴宣去了花厅,柳氏,顾氏都在,还有年轻一辈的孩子们,谢馨柔夫妇,谢馨元夫妇,谢馨元算是新婚,去年九月里成的亲,嫁的是宁远候府世子陆青,两人都是活泼性子,只要有他们在的地方,总是多些欢声笑语的。

顾氏先看到了言昭华他们,就喜笑颜开的迎了过来:“总算等到你们了,瞧瞧这肚子,骨碌圆的,快快进来。”

“舅母万喜。”

裴宣扶着言昭华到了柳氏面前,柳氏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正坐在主位上受小辈儿拜见,言昭华等来了,也跟着在后头拜见,柳氏慈爱的让他们起来,然后对言昭华招招手:

“来给我瞧瞧,嗯,气色还不错。多少时候了?”

“八个多月了,估摸着快了,家里又得添一个调皮蛋了。”

噵哥儿先前请了安就拉着谢馨柔的女儿双双去院子里玩耍了,言修是孩奴,自然追随左右,柳氏瞧着噵哥儿活泼可爱,说道:“调皮好啊,多招人喜欢呀!”

柳氏说完之后,就牵着言昭华的手,比平日里少了些话,言昭华见她这样,不禁看了一眼顾氏,轻声对柳氏问道:

“外祖母这是怎么了?怎的还忧愁上了?”

顾氏过来,轻声对言昭华说道:“唉,能不忧愁嘛,就在昨儿,西北那儿送了信过来,说是国公病了,要你舅舅上表朝廷,免了他一个人的罪,还要派车去西北把他接回来养老,这事儿一闹,母亲能高兴嘛。”

言昭华对这事儿表示惊讶:“这,这怎么可能啊。外祖流放西北是圣旨,圣旨怎么违背?舅舅刚封了候,怎么可能去上表求饶呢?”而最叫人不齿的事情,言昭华没有说出口,谢国章也太无耻了,居然要求把他一个人接回京城养老,这简直是…也不想想谢家那么一大家子的人都是因为谁被流放西北的。

顾氏赞同:“可不是嘛,他从头到尾想的就是自己,一大家子的人都是因为他被流放的,如今他要那些人在西北替他受苦恕罪,自己却要抛开他们,想躲到京城来享福,说句不好听的,我可真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看来不是言昭华一个人这样想,只要有脑子的都会这么想,谢国章这个人太自私,太恶心了,难怪柳氏要阴郁。

第183章 番外三+作者有话说

言昭华坐在柳氏身边,对柳氏问道:

“那外祖母是想依着他的意思,把他接回来吗?”

柳氏看了一眼言昭华,忽然伸手在言昭华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你把你外祖母看成是什么样的人了?去接他回来?我脑子是有坑啊?”

柳氏的一句话让言昭华心稍微安定了一下,不是说她心狠,不愿意去接谢国章,可是这个人真的不能接啊,这样的品行,接回来也是惹祸。

“我就是觉得郁闷了些,你说这世上怎会有他这样的人?我要是没有做这个决定,咱们这一大家子不就都跟着他遭殃了吗?”

原来柳氏心情郁闷不是因为谢国章,而是因为后怕啊。是啊,要是当年柳氏没有快刀斩乱麻,看穿了谢国章的本性,设计被休弃的话,现在跟着他在西北受苦的就是他们了,这能不让人后怕吗?

“舅舅怎么说的?”言昭华对顾氏问。

顾氏压低声音说道:“你舅舅更加不可能去接他了,当年你舅舅在外杀敌,生死未卜,可他倒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你舅舅身上的世子之位给撸了,那时他怎么没想起来,你舅舅是他的儿子呀!虽然你舅舅没有明说出口,可我知道他心里早就恨透了那人,如今他犯了罪,给皇上流放去了西北,居然要你舅舅去上表朝廷替他开脱,这不更是说明了,他没把你舅舅放在心上,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心上,若你舅舅真去说了,皇上该怎么想咱们,他自己的罪,自己不想受,还想着拉人下水,他脑子里就有骨肉亲情吗?你舅舅一句都没提要去接他,只说了一句:他自己的罪,就该自己受着。”

毋庸置疑,谢国章的要求实在太恶心人了,柳氏瞧言昭华都感染了郁气,不禁拍着她手背说道:“好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不需要为了那样的人心烦,他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他自找的,自己做的孽,犯的错,当然只有他自己承担啊,旁人谁会替他?”

谢馨柔和谢馨元来喊她去内厅玩耍,谢馨元的陆相公是个书呆子,棋痴,单方面视裴宣为知己,觉得裴宣和他一样,都是文人,所以只要每回裴宣过来,他都要缠着裴宣下棋,不过人却是极好的,温和润谦,对元姐儿也是和风细雨,元姐儿的肚子比言昭华要小很多,才五个月,刚刚显怀,其他样子,跟她做姑娘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差别,姐妹们相聚总是开心的,大家说说话,吃吃茶,宁静中透着温馨。

门房过来通传,说是有一位定易师太求见,言昭华在内间听见了门房通传,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挺着肚子走出去,门房的还在等着回话,言昭华赶忙上前对他说:

“快去请师太进来。”

柳氏和顾氏对视一眼,顾氏对言昭华问道:“怎的华姐儿还认识什么方外高人?”

言昭华笑了笑:“待会儿她进来,舅母就知道她是谁了。”

顾氏见言昭华卖关子,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眼前一亮,走到言昭华身边,悄声问道:“难道是…”

言昭华点点头,忍不住出去迎接了,一个穿着灰白僧尼的袍子,头戴方帽,已然剃度出嫁的女子,脸上那道疤痕没有经过任何遮掩,就这样露在外面,不是言昭宁又是谁?

言修在内厅看见了她,将噵哥儿从膝盖上放了下来,也跟着走了出去,言昭宁随门房家丁入内,一手竖于胸前,一手捏着佛珠,神态平和,嘴角带着笑,竟比她做姑娘的时候要圆润不少,往昔的风采回来不少,若不是脸上有道难以消除的疤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