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姐儿既然被我们接回去了,那她的嫁妆和财产我会派人在这里和你们清点,谭家看不上我家宁姐儿,说实在的,我言家还看不上你们谭家呢,早早的划清界限,从今往后再无来往才好。”言昭华不再与他们废话,对身后伺候的堰伯说道:“你带人留下清点三小姐的一应物件,务必核对清楚,别让某些卑鄙小人钻了空子,占了便宜才是。”
堰伯低头领命,言昭华拎起裙摆就走,不给耿氏任何辩解的机会。
堰伯带着人来,要耿氏交出言昭宁的嫁妆单子以便核对,耿氏手忙脚乱,后悔莫及。
言昭华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血迹,也是担心言昭宁的伤势,看那伤口的深度,这辈子只怕都消除不掉了,她是真的不想过了,但凡还有一点留恋,她不会做的那样绝。
言昭华原本是想趁机对谭家提出,让他们给言昭宁写休书,从此一刀两断,可是又觉得这件事情应该等当面问过宁姐儿之后再做决定,反正只要宁姐儿自己不想和他们过了,那么她自有法子让谭家写休书,一切还要看宁姐儿的意思。
染香等在马车边上,看见言昭华赶忙迎了上来,见她满身是血,担忧的问道:“大小姐,你没受伤吧。”
言昭华摇摇头:“没有,是宁姐儿的血。”
染香这才放心,扶着言昭华上马车,说道:“侯爷刚才抱着三小姐,由护卫们送回去了,堰伯呢?堰伯不和大小姐一起回去吗?”
言昭华上了马车之后,靠在车壁上,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回道:“堰伯我让他留下来核对账目了,我们先回去吧,不用等他了。”
“是,我给小姐拧毛巾擦手。”
染香也上了马车之后,车夫才驱动马车,往长宁候府赶去。
大概走了半柱香的时候,言昭华刚刚把手上的血渍擦干净,马车就猛地停住了,车夫慌乱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你们,你们什么人?”
一声剑鞘出动的声音,车夫惨叫一声:“有刺客,染香快带小姐跑。”
染香掀开车帘,一把剑就刺了进来,刺入了她的肩头,染香往马车外直直倒下,言昭华吓的花容失色,钻出马车就要去看染香的情况,可她刚一出去,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利剑,她僵着身体一动不动,看着眼前大概十几个黑衣蒙面人,为首那人用剑指着自己,沉声说道:“言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显然是冲着言昭华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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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修回到家中,找来大夫替言昭宁医治,他负手在房外等候,正心焦之际,门房老刘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急忙忙喊道:“侯爷,侯爷不好了!侯爷不好了!”
言修正心烦,听见老刘的声音就更烦了,抬脚就踹了他一脚,老刘从地上爬起来,不顾疼痛对言修说道:“老爷,送大小姐的车夫马良背着染香回来,两人身上全是血,说是大小姐的马车遇到了刺客,大小姐被人劫走了。”
“什么!”
言修怒不可遏:“堰伯呢?护卫呢?怎么让大小姐一个人走?”
“回侯爷,马良说他听见大小姐和染香说,堰伯和其他人留在谭家清点三小姐的物件儿,他们没有想到会有刺客啊。已经派人带马良和染香去医治了,两人受了很重的伤,不知道大小姐…”
言修抱着头,简直头疼欲裂,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底是谁下的手,到底是谁!
正在他心慌意乱的时候,府里的护卫总领王传走过来,对言修冷静道:“侯爷当务之急是派人去找大小姐啊。您还犹豫什么?属下这便去通知世子知道。”
言修被一提醒,也稍微清醒过来,连连踱步:“是,是,快,快派人去找!务必要把大小姐平安带回来!裴宣那里暂时不用通知,他就是来了,也帮不上忙,你们快去找,快去找啊!”
王传抱拳领命下去,言修便焦急的在院子里踱步,言瑞谦从外面回来,听闻了府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也不回去换衣服,就赶了过来,正好看见王传带着府里的守卫出门去,言瑞谦知道大姐被人劫持了,想了想后,决定跟王传他们一起去找,言修看见了,也没阻止,他现在已经乱的不行,心情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小女儿刚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怎样,大女儿又在半路上被人劫持,失踪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他可怎么跟死去的谢薇交代,左思右想,言修还是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也该出去搜寻一番才是,老是在家里等消息也不是个事儿。
唤出了正在替言昭宁诊治的一个大夫,跟他交代务必要尽心之后,便也去了门房,套了马往事发地点赶去。
言昭华被塞入了马车,马车行驶出城,一路奔跑到了一片山林之中,言昭华被他们驱赶着下了马车,从树林入口进去,走到了一处被竹子包围的竹苑里头,言昭华紧张不已,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四周看了看,实在想不通到底是谁要绑架她,要是仇杀的话,完全可以当街把她杀了,何必费这么大功夫呢。
心里正纳闷之际,就听见竹苑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言大小姐,咱们别来无恙啊。”
言昭华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龚如泉从竹苑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怪笑,目光猥琐的在言昭华身上不住打量。
见是他,言昭华心中一凛,故作镇定道:“原来是你,怎么,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绑架我什么后果,你不记得了?”
龚如泉来到言昭华身旁,一摆手,那些黑衣人便往旁边退去,他负手围着言昭华打转,从脸蛋到身材,越看越满意,似笑非笑道:“不是我要绑架你,是我爹要看看你,他要看看他的宝贝儿子挑中的儿媳妇长什么样子。言大小姐何必生气呢?尽管你越生气,就越好看。”
言昭华蹙眉,将龚如泉的言语调戏放在一边,脑中只回想他话语中所提到的‘爹’,龚如泉的爹是…王福全?
第180章
言昭华的目光在这竹苑中转了两圈,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果真看见一脸笑意的王福全从屋里走了出来,边走边哈哈大笑,在左右护卫的保护之下,来到了言昭华跟前,点了点头,说道:“嗯,我儿选中的儿媳果真不错。我,很满意。县主别来无恙啊。”
言昭华看着他冷笑出声:
“王公公,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怎么你什么时候成了龚如泉的父亲了?”
龚如泉伸手想要去碰言昭华,却被一掌打掉,言昭华狠狠瞪着他,龚如泉当场就要动手,却被王福全给阻拦,说道:“哎,怎么能对县主动手呢!她可是要做你媳妇儿的,媳妇儿得疼,不是打的。”
王福全语毕后,龚如泉才收回了手,退到一边去,王福全诚恳的走到言昭华面前,说道:“县主不要怪我们父子鲁莽,实在是因为小儿痴情于你,他一大把年纪了,至今还是光棍儿,我这个做爹的总不能看着他没人在身边照顾吧,他既然看中了你,我劝你,还是从了,这片林子,鸟兽绝迹,没有其他人,你若是从了,那好说,我定会给你一份体面的聘礼,若是不从…我劝你还是从了,免得大家伤了和气不是?”
“哼。王公公说的话可真好笑,我与裴宣已经定亲,这是皇上赐婚的,你这样私下把我掳过来,就不怕我爹和裴宣找你的麻烦吗?就算你不怕他们,可我总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你们就是杀了我难道还能逍遥法外?王公公你辛苦了一辈子,才爬到如今这个地位,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野种,也值得你这样费心?”
言昭华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但是她知道,此情此景,她就是紧张也无济于事,干脆把心豁出去,跟王福全谈起了条件来,王福全脸上笑眯眯的,似乎对言昭华所言并无所感,倒是龚如泉被言昭华毫不留情的点名叫‘野种’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动手推了一把言昭华,言昭华被他推得往后退了一步,毫无惧意的继续说道:“你激动什么?说你是野种哪里不对?你娘作为我外公的外室,与人通、奸生下了你,你本就是野种,她将你带入国公府里,你吃国公府的饭,住国公府的房子,可是你却是怎么对待谢家的?仗着谢家的威势,在外胡作非为,却丝毫不懂感恩,吃里扒外的畜生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你活着对谁来说,都是累赘,都是祸害,你看着好了,早晚有一天,王公公也要被你连累。”
龚如泉不敢相信言昭华在这节骨眼儿上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胡说八道,王福全脸上的笑容却是渐渐少了:“县主这是在干什么?想用激将法,让我们早点杀了你吗?”
他踱步来到言昭华跟前儿,笑得有点变态:“不要再一口一个野种了,这是我的儿子,他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也许他现在不成器,可是我不在乎,我与你说一句实在话,我是个阉人,注定今后都没有子嗣,他累赘也好,祸害也罢,我这辈子就只有他这么一条血脉,我不为他着想,为谁着想啊?我爬的再高又如何?到最后,不过就是个无子送终的阉人罢了,那些身外物,我不在乎。”
“今天既然动手把你掳过来,那我自然有法子让你从了他,只要你,安安心心的替我儿传宗接代,我保证你长宁候府今后顺风顺水,保证你爹平步青云,我与你爹强强联手,就是把持朝政也并非不可能,裴世子固然出色,可是他今后也就是个袭爵的小王爷,我儿不同,我会替我儿争得这万里江山,我要让他做皇帝,到时候,你母仪天下,岂不是比做一个区区的恭王妃要妙哉吗?”
言昭华看着王福全近乎癫狂的模样,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阉人的异想天开,不由得捧腹大笑起来,指着龚如泉道:“做皇帝?就他?没做梦吧!”
王福全见言昭华不相信,开始列举自己的优势:“怎么是做梦?如今我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皇上每一道圣旨都要经由我手,我说的话,比一般朝臣说的话管用多了,这些都是其次,关键是,皇上的命…都捏在我的手里!我想他什么时候死,他就得什么时候死!我手下有杀手无数,到时候杀了皇帝,谁若不服,我就杀谁,像割韭菜似的杀那么几茬儿,还怕那些朝臣们不服我?哈哈哈哈。”
也许是未来畅想太美好了,王福全笑得挺起了腰,就好像他现在已经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了一样,让言昭华想对他说话都没机会,一阵拍手声从林子里传了出来,王福全的笑声戛然而止。
言修阴冷的声音只竹苑外传来,身后带着一队人马,擒住了王福全在林中安排的十几个暗哨,王福全看见言修,面上一惊,龚如泉反应迅速的一把将言昭华拉过,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言昭华的脖子上,对着言修叫嚣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她杀了。”
言修抬手,让身后之人止步,对着神色有些慌乱的王福全和龚如泉说道:“识相的就把她放了,否则的话,你们就是插翅也休想跑出这片林子。”
王福全觉得不敢相信,一直摇头:“不可能,凭言修你,绝对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也不可能破破我的防线,这不可能,不可能!”
言修不理王福全,径直就要对他动手,想要趁势将言昭华给抢回来,可是他一动手,王福全身后的四个高手护卫立刻上前与他开打,言修双拳难敌四手,开始有些落得下风,王福全趁势,就想带着龚如泉和言昭华突围,言昭华关心言修,叫道:“爹,你别管我了,回去找裴宣,让他来救我。”
对言修喊完这句话,言昭华就给龚如泉拉着往外突围而去,王福全身边的确高手如云,四个高手牵绊住了言修,其余的人则和言修身后的护卫们打了起来,趁着乱,言昭华被龚如泉挟持着,跟在王福全身后,往林中逃去。
言修眼见言昭华遇险,不顾自身安危也要追过去,却始终摆脱不了这些人的纠缠,言昭华就要被带离他的视线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自松树林上方飘逸而下一人,窄袖劲装,轻功卓绝,风流倜傥,英俊不凡,裴宣自高处而下,出手迅即如电,如鬼似魅般,将言昭华从龚如泉的手上一把抢了过来,动作之快,龚王二人几乎都来不及抵挡。
言昭华惊魂未定,吓得挂在裴宣身上,裴宣带着她款款而落,言修心系言昭华,所以,虽然在混乱中,却也看见了裴宣那翩翩身姿,愣了半拍,给对方的刀鞘抽了一下手臂才回过神来,看见有两个杀手扑过去,言修急得大叫:“小心身后。”
两个杀手已然到了裴宣和言昭华身后,眼看那刀就要看在二人身上,裴宣一个转身,带着言昭华左突右闪就躲了过去,顺手还将两个背后偷袭的杀手的刀给卸了,这种行云流水的身手,就连言修都不禁愣住了,这,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裴宣吗?
说好的文质彬彬,弱不禁风呢?要不要这么厉害啊。
裴宣将言昭华救下来之后,范文超也带着龙骑卫赶了过来,将王福全和龚如泉尽数擒获,连带他身边的那些人也悉数抓起,言修的手臂受了点轻伤,由一个护卫扶着走到了裴宣和言昭华身边,言昭华看见言修受伤了,赶忙过去探望,言修轻轻的拉开了言昭华的手,走到裴宣面前,疑惑道:“你…会功夫?”
裴宣那身手,绝对不是‘会功夫’三个字可以形容的,言修心里清楚的很,就裴宣刚才露出的那两手,就是他也未必是对手,这让言修怎么都难以置信,一直被他认为是弱鸡的准女婿,突然画风变了…
而于此同时,言修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裴宣正要回答,言修就抬手阻止,说道:“等等,你会武功的话,有很多事情,我就不得不重新思量了。”
裴宣挑眉,看了一眼同样紧张的屏住呼吸的言昭华,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两个字:要糟。
果然,只听言修对裴宣说道:
“你这身手我觉得很眼熟…我和你交过手,对不对?还不止一次,对不对?”
裴宣咬着唇,避开了言修的目光,没有说话,不过他这表情等于是默认了言修的问题,言修扶着额头,转过身去对言昭华说道:“你早知道,对不对?”
言昭华也是抿唇望天,不知道如何回答。
言修看这两人这副样子,忽然笑了,笑自己居然被这两个小兔崽子骗了这么长时间。
裴宣会武功,和他交过几次手,一次是在小树林中,二皇子有意刺杀言修,派的杀手将他打伤,却是没有杀害,那人的身手和后来夜闯长宁候府那黑衣人的身手极其相似,他怀疑了很多人,可是却一次都没有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身边的人,不得不说,裴宣藏的可真够深的,或者说,他的这个外表实在让人很难去怀疑他。
第181章
言修一直搞不懂,那夜闯长宁候府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好不容易闯了进去,一不行盗,二不伤人,三不打探,四不报复,一个人耍着整个长宁候府的人玩儿,看来这两个小娃娃早就已经背着他私下定了终生,就说怎么裴宣那小子会毫无示警的看中自家大姑娘呢,原来是有这个缘由在里面,完全就把他当个猴儿一样耍!
言昭华看见言修神情变了,也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受控制了,裴宣抿唇看向言昭华,言昭华对他递去一个‘怎么办’的神情。
言修看着小两口在自己面前还这样你侬我侬,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两人说道:“好哇,好哇!你们两个全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说完拂袖离去,言修简直气疯了,华姐儿被绑架,他着急的很,原本是没有任何头绪的,后来裴宣找遇到了他,告诉他言昭华被王福全的人绑架到这片林子里,他马不停蹄就赶过来相救,正好听见王福全说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言,他身后的护卫们异常厉害,将林子里王福全手下的暗哨全都揪了出来,华姐儿被挟持,就在他以为要糟的时候,裴宣那小子出现了,救了华姐儿的同时,也打破了言修对他的既定印象。
从前的种种疑点涌上心头,言修实在有些接受不了裴宣的这个设定。
言昭华看着言修失魂落魄的离去,感觉有点心疼,想追上去,却被裴宣拉住说道:“别去了,让他自己待会儿,现在你去也是挨骂。”
言昭华还是不放心:“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咱们骗他在先,要是连道歉都不去的话,那他估计不会原谅我们了。”
言昭华知道言修一直觉得她是言家最省心的孩子,可是他哪里知道,言昭华才是藏的最深的那个,再加上裴宣的暴、露,更让言修觉得幻灭,要是不去开解的话,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
裴宣将言昭华担心,想了想后,才说道:“那你也别去了,待会儿我去吧,他要骂骂我好了。”
言昭华横了他一眼,忽然瞥见在一旁呆愣了好久的言瑞谦,只见言瑞谦抱着一把剑,滑稽的站在哪里,言昭华喊他:“愣着干什么呢?”
言瑞谦猛地回神,看着裴宣,忽然在自己的脸上狠狠的抽了一个大嘴巴子,然后就发现,这一切并不是梦,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裴宣面前:“你会武功!你居然…会武功?”
裴宣将食指放在唇边:“小声点儿,还怕别人不知道啊?”
言瑞谦赶忙捂住了嘴,忽然又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我就是不说,他们也知道啊。”
裴宣扫了一眼正在打扫战场的护卫们,勾唇一笑:“他们都是我的人,不会说的,我会武功这件事情,也就只有你们知道而已,千万别给我传出去,我今后可还要做事呢。”
言瑞谦最崇拜武力值高的人,从前只觉得自己这个准姐夫是个肚子里满肚坏水的文人,对他一直没有好感,可如今言瑞谦算是见识了,这个准姐夫不仅本事大,人脉广,片刻的功夫就能找出姐姐被坏人掳走的藏身之地,并且能调兵遣将,以最快的速度把人全都聚集到这里,要不是姐姐遇险,估摸着他也不会从暗处出来,那样一来,他和父亲哪里会知道他的身手呢。
“姐夫,你是干什么的?是兵部的吗?怪不得你跟兵部的人那么熟,就你这功夫…教教我呗。”
言瑞谦腆着脸凑到裴宣面前,讨好的神情让言昭华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想理会这个傻孩子,转身就要走,裴宣自然是跟着言昭华走的,言瑞谦跟着裴宣,一路返回了城内。
言昭华问裴宣:“你怎么知道我被他们带到树林里了?”
裴宣解惑:“我一直都派人监视王福全,你言家的护卫全是我的人,你失踪的第一时间,我的人就追踪上了你的位置,我途中遇到了你爹,想着让你爹出面救你,我就不用出面,可没想到王福全身边的高手那样厉害,你爹不是对手,眼看你就要给抓走了,我怎么还能躲在背后不出来呢。”
“你早就派人监视了王福全?你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要说了,我也不会像早晨那样冒险了。”
谁会想到王福全的人会埋伏在她从威武候府返回长宁候府的路上呀,偏偏她身边的护卫全都给她支走,跟堰伯清点东西去了,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就这么给碰上了。
“王福全一直是个挺稳定的人,这么多年在御前伺候,并未有不妥之处,可谁想到他在遇见自己儿子的时候,会这样失控呢。可能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阉人对后代的感情比常人强烈吧,为了逼婚,居然说出要替儿子谋朝篡位的话,真是大开眼界。而那个龚如泉也真是个祸害啊,害死了他娘,如今连王福全也要给他害死了。”
对于裴宣的评价,言昭华觉得很对,王福全谨慎了一辈子,各方势力全都打点顺畅了,若是龚如泉不异想天开想要逼婚于她的话,说不定他们父子俩联手,今后真能在宫里闯出什么名堂来。
言昭华回想上一世,龚如泉在后宫中攀上了贵妃,春风得意的样子,谢家为他所累,削爵没落,如今想来,龚如泉之所以那么厉害,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王福全吧,可王福全那样爱惜子嗣,又怎么会让龚如泉净身呢?言昭华将事情想到这里,突然感觉不能往下细想,龚如泉当年真的是被净身入宫的吗?王福全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净身?不,不会。所以说,龚如泉当年和贵妃…
裴宣见言昭华几度失神,不禁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啊。”
言昭华回头看了看他,摇头说道:“我只是在想,若是龚如泉不来这么一招,他们父子俩低调一些的话,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王福全会把龚如泉带到宫里去吧,他是太监总管,带个人入宫这样的小事,绝对难不住他!到时候,后宫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呢。”
裴宣将言昭华所说的可能性放在脑中想了想,随即赞同:“王福全为了儿子,既然能说出谋朝篡位的话来,那把儿子带进宫去,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见言昭华一脸担忧,两人坐在马车里,言瑞谦骑马在外,裴宣将言昭华搂入怀中,轻轻在她的头顶吻了一下,低声安慰道:“好了好了,这种没发生的事情,你就不要去多想了,反正王福全这条线也算是追查清楚了,他手下有多少人,占用了多少资源,这些事情就交给大理寺去处理好了,咱们就别多想了。”
言昭华点了点头,收敛心神,靠在裴宣怀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忽然想起了谢家的事情,对裴宣问道:“对了,上回你说刑部和吏部在彻查我外祖和谭家,这事儿怎么说了?可有查到确切的证据吗?”
裴宣沉吟片刻:“查是查到了,只是我还要去和你爹商量商量才行,毕竟这个罪量下来,不会小,整个定国公府都会遭受连累,我得问问你爹的意思,然后才能回答这个问题。”
“量刑会很重吗?”言昭华问道。虽说她对谢国章没有一丝丝好感,但若是谢家不可避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的话,还是挺让人感觉唏嘘的。
咦,等等,不对啊。
柳氏已经带着大房的孩子们脱离了定国公府,在外自立门户了,就算谢家受牵连,也牵连不到柳氏才对,一想到这里,言昭华的心似乎又活了过来。裴宣也能猜中言昭华的心思,说道:“我觉得你外祖母真的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女人,她懂得取舍,就算被人压制住,她也能寻找到最合适的机会抽身或者反扑,有壁虎断尾的决心,定国公当初被冲昏了头脑,将你外祖母休弃,就注定了他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若是他后半生安分守己也就罢了,最多名声不太好听,可他不仅不安分守己,还与谭家一起作奸犯科,这样都没人收拾他,就天理难容了。”
潘辰点点头,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可惜了我舅舅,原本他还能袭爵的,可是现在…他身在战场,拼死拼活,等他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世子的位置都没有了,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你舅舅已经快回来了,驿站送了捷报,他大获全胜了,皇上龙颜大悦,直说他回来之后就要赏他的,纵然不能一步登天做定国公,但若是有你爹和我爹保荐一番的话,说不定还能封个候,做一个自己拼来的侯爷,未必比做一个受祖宗荫封而成的国公爷要差吧。”
裴宣说的这个消息真是让言昭华觉得意外,惊讶的露出笑容:“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舅舅立功了,回来能封侯爷?”
裴宣见她笑了,自己也开心了,点着她的鼻头说道:“我早跟你说过了,你外祖母很聪明的,她早就算准了让你舅舅走这条路赌一把,这回你舅舅的机会,说白了,就是你外祖母用人脉给你舅舅铺出来的,当然你舅舅自己争气,这么快赢了胜仗回来,我猜你外祖母早在很多年前,就想好了怎么整治你外祖了,说实在的,十个你外祖都不会是你外祖母的对手,偏偏你外祖还毫无所觉,到现在可能还以为自己有天大的本事呢。”
第182章
裴宣对谢国章和柳氏的评价,言昭华觉得相当中肯,因为她也是这么觉得的,谢国章想要斗赢柳氏只怕下辈子都不可能,而从前有柳氏在他身边,他还不至于走的太偏,如今柳氏走了,谢国章自己本身能力有很大的问题,不走偏是不可能的,他真的是对柳氏一点都不信任,但凡有一点点的信任,柳氏带着大房的人集体离开,他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马车踢踏着回到了长宁候府,王福全和龚如泉等人全都被押入了天牢,范文超主审,听说王福全在狱中,还想对龚如泉多加照顾,到处求人不要伤害自己的儿子,似乎有点疯魔的症状。
裴宣扶着言昭华在长宁候府门前下马车,堰伯迎了上来,对言昭华和裴宣行礼:“大小姐,世子,侯爷回来了,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一个人去了书房,就连和他说三小姐的事情,他都没有出来。”
言昭华和裴宣对视一眼,交换了个‘果然生气了’的眼神,言昭华咬了咬唇,裴宣就在她肩上拍了拍,然后主动承担了责任,说道:“你先回去休息休息,我去看看,放心吧。”
说完就径直掀袍子跨过了门槛,言昭华暗自祈祷裴宣能够说服言修。转而对一旁的堰伯问道:“宁姐儿怎么样了?”
堰伯回道:“回大小姐,三小姐已经醒过来了,伤口大夫上了药,只是…伤痕太深,估计是要留疤的。”
言昭宁脸上的伤口的确很深,言昭华是当场看见的,那时候就知道一定会留疤,如今听堰伯说了,言昭华并没有太多意外,叹了口气:“唉,我去看看她。她情绪怎么样?”
要是以往,言昭宁受了伤,一定会大吵大闹,逼着言修去看她才罢休,可堰伯接下来的话却让言昭华感觉到意外,只听堰伯说:“三小姐不哭不闹让大夫给她上药,上好了药之后就睡了过去,这会儿醒了,倒是跟丫鬟要了一碗桂花莲子粥。”
言昭华来到了言昭宁所在的翩然居,进入了房内,看见脸上缠着白布,规规矩矩躺靠在榻上的言昭宁,言昭华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因为言昭宁对自己向来没有好感,这个时候她正敏感,自己过去,要是引起她的激动,牵了伤口就不好了。
言昭宁也看见了在屏风外徘徊的言昭华,主动喊她:“大姐,你来了?”
言昭华虽然失踪了一会儿,但言昭宁并不知道,言昭华听见她喊自己,才小心走了进去,言昭宁看着言昭华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觉勾了勾嘴角,却因为牵动了伤口,发出嘶嘶声,言昭华赶紧上前探望,紧张的说道;“没事儿吧,别笑了,回头伤口又裂了。”
言昭宁温顺的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身旁床沿的空处,让言昭华坐下,然后说道:“大姐,谭家那边怎么样了?他们没有再为难你和爹爹吧。”
“没有!谭家没有再为难我们,你这丫头太傻了,就算你不这么做,谭家也不敢把咱们言家怎么样,他们不占理儿,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言昭华是真的没有想到言昭宁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傻事来,对她叹息道。
言昭宁幽幽的说道:“我这是不想过了,不瞒大姐说,从前我只觉得外面的人比家里的人值得信任,一直与你为难,与你作对,我娘在世的时候,总是跟我说,我和你是不一样的,虽然你是言家的嫡长女,可我才是爹爹和娘最爱的孩子,你不过是个丧母嫡女,我一直都瞧不起你,对你也不好,直到我娘死了,我就发现,我的优越感没有了,我变得和你一样,成了一个丧母的嫡女,我害怕爹爹变心,害怕你超过我,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能原谅我吗,大姐。”
没想到言昭宁会突然和自己说这些,言昭华也是颇有感慨的,牵过她的手,说道:“说什么傻话,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没有在太太去世之后,将你带在身边一起长大,我一直也想着,既然你不亲近我,那我也不要亲近你,致使我们姐妹感情生分。”
言昭宁摇头:“不怪大姐,凭我从前的性格,就算大姐对我好,将我带在身边,我也不会服大姐的管教,可能会做出更加伤害大姐的事情。”
言昭宁的悔悟让言昭华觉得很感动,眼眶有点发红,对言昭宁问道:“不管从前谁对不起谁,咱们今后都要把日子过好了,谭家那边,我已经让堰伯清理了你的东西,全都带回来了,本来是想顺便就替你要了休书回来的,可是我想了想,还是等你醒来之后问你一下,再做决定吧,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不想回谭家生活了吗?”
“不想了。”言昭宁心情平和的说道:“从我毁容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想了,谭孝之不值得我为他牺牲,谭家更是乌烟瘴气,我承认我从前嫁进他们家的时候,的确动过歪心思,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明抢压迫,耿氏是个狐狸,对我没有任何仁慈的心,我在她手上只有被吃干抹尽,压榨的份,谭孝之也是无情,他根本不是因为对我有爱才娶我的,他昨天喝醉了酒,跟我说了实话,他说是会娶我完全就是因为想拉拢外祖,压制爹爹,我实在是太傻了,当初不明白你和爹爹为什么那样反对我嫁去谭家,我一直以为,你们反对,是因为瞧不起我的不检点,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辜负了你们的好意,我真是该死。”
言昭宁的这番话,让言昭宁觉得她真是长大了,只可惜,她长大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大到必须用一辈子去弥补。
“大姐,我想跟谭孝之和离,可正如你说的,谭孝之自己在皇上面前夸了口,他会同意跟我和离吗?”言昭宁非常担心这个问题,要是谭家不配合,还要让她再回谭家的话,她宁可死掉。
言昭华给了言昭宁一个肯定的回答:“当然!只要你愿意,我就有法子让他们答应和离。谭家自己理亏,不敢跟咱们对簿公堂的,要是真的牵连起来,只怕不会是只有和咱们言家的事情,他们不敢的。”
这件事情,倒不是言昭华胡说八道安慰言昭宁的,而是她确实有法子让谭家放手,耿氏不敢把事情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去,只要言昭华坚持上书,耿氏必然会来阻止,到时候就能谈条件了,而言昭宁对她们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再加上她自毁容貌,态度坚决的偿还了谭孝之,耿氏更加没有理由留她了,所以,只要言昭宁愿意,就可以不用再回谭家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了。
得到了言昭华的这句话,言昭宁才放心,点点头,似乎有点倦意,言昭华扶着她躺下,盖好了被子,说道:“你这身子原本就已经不好了,这回一定要听大夫的话,好好养着,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