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守卫的群英门徒甲被长铁锁链卷起,身子凌空飞出,跌进山谷。另一名门徒张口欲喊,惊蛰长剑飞出,疾透其胸膛。铁敖和他同时跃起,落到屋门口,抬脚踹开屋门,跨步冲进。
太后惊喜道:“三儿!铁总捕!”
惊蛰飞身挡在太后面前,力斗群英阁众人,白虎坛主见势不妙,仓皇退下:“撤!”
铁敖迅速跪下:“卑职救驾来迟,令太后受苦了!”
突然间地动山摇,小屋摇摇欲坠起来。惊蛰背起太后,向门外飞速冲去。刚到门口一阵乱箭飞来,又是一番恶战。
机关越来越多,惊蛰与铁敖护着太后往外冲,试图突围,经过半天的打斗,铁敖有些急,挥动锁链,一声呐喊!
四周陡然寂然无声。太后惊讶:“他们又在玩什么把戏?”
惊蛰思忖道:“此阵诡奇,不宜久留,我们得尽快冲出去。”
太后想起了什么,把口袋里的纸条掏出来,递给他:“这是一位白衣姑娘交给我的,我看不懂……”
惊蛰打开纸条,扫了一眼:“这是破阵之法!肯定是云姑娘。”
根据阵图的指示,三人冲出重围。丛林中,惊蛰身负太后,和铁敖攀援而上,他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嘘了口气:“若不是这张破阵图,我们还真走不出来。”
“论聪慧悟性,云姑娘确实颇有过人之处,但我真的很担心她,无论是狡诈还是从武功上,她都不是麦加的对手。我们得赶快去救她。”铁敖道。
惊蛰摇头:“我和她早有约定,以粉碎阴谋为重。麦加是她的母亲,一时尚不会与她为难。柳玉成一死,武林会盟已被麦加所控制。我估计,她的大部分人马还有被她收服的武林会盟中的盟友应该已经到群英阁去了。”
铁敖迟疑道:“可这只是估计而已,现在形势危机,一刻也不能耽搁……”
白虎坛主出现在谷口,挡住去路,惊蛰低声道:“答案送过来了。”冲天飞起,只用了五招,就制住白虎坛主。
白虎坛主闭目以待:“你们杀了我吧。”他是个粗汉子,满脸浓须,眼似铜铃,和画中张飞神似。他比惊蛰年长若干,况且惊蛰出师多年,两人认识而已,并不熟。
“我只想问你,吴长天和清风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铁敖大为不解:“你何苦呢?我还真弄不懂那麦加……哦,吴长天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不惜一切地卖命?”顿了顿,他续下去说,“你们大概还不知道,你们现在效忠的吴长天,是帮主夫人麦加所易容所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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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坛主沉默片刻:“难怪他性情大变。可这些对我并不重要,我只知道如果不将你们交到帮主手里,我迟早得死。”
太后稳稳地站着,惊蛰帮她捶背,她忽然道:“可惜了一条好汉!哀家本来就敬重不怕死的汉子……不过,现在哀家同情你!你知道为什么吗?你虽然表面上不怕死,骨子里却胆小怕事!”
白虎坛主愣住:“草民愚昧,斗胆请太后明示。”
惊蛰插话:“你怕的是麦加!你畏惧这个女人给你的压力胜过畏惧死亡!”
太后颔首:“你习惯了听群英阁帮主的指挥与命令,也习惯了去害怕他。确切地说,你是畏惧一个身份,因此就连我们揭穿了麦加的真面目,让你明白此帮主非彼帮主,你仍无动于衷。”
“你们不用来说服我!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铁敖道:“麦加给过你什么?蚀骨丹!她不过是像控制一条狗一样控制你们!你在她面前还有什么尊严还有什么脸面?”
白虎坛主无话可说。铁敖接着道:“你为什么不想想看呢?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怕她?她许诺过你什么?给你黄金万两?给你封侯加爵?可这有可能吗?你跟她都做过些什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果她想要留住好的声誉,要杀的第一个恐怕就是你们这帮最得力的助手。到那个时候,她根本就不需要你们了!”
太后接过话头:“蔑视我皇家尊严的,天理不容。绑架哀家已是谋反大罪,你们这些为她办事的,若不及早脱身……”
白虎坛主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惊蛰见他已然动摇,趁机道:“可是如果你跟我们合作,就不同了。”
白虎坛主眼中现出一丝光亮:“怎么不同?”
“你如果和我们合作,我们可以粉碎麦加的阴谋,为朝廷建功立业,就算死了,也算是留下声名了。再说,你还不一定会死,我们可以逼她交出蚀骨丹的解药,你和手下的那帮兄弟也许就得救了。”
白虎坛主:“这……”
“你还犹豫什么?如果你还算条汉子,就站起来,和她干到底!”
白虎坛主仍然不安:“就凭我们几个的实力,不见得能对付得了她,到时候……”
惊蛰扶住太后,轻松一笑:“看起来似乎力量悬殊,其实未必。麦加虽然笼络了大批人马,但我相信其中大部分都是受她胁迫,人心不齐,必然会有很多可趁之机。”
白虎坛主赞同道:“这倒也是,我手下的很多兄弟心里都不舒服的,但他们和我一样,在表面上从不敢违背她的意旨。要是有人给他们一点激励,他们绝对会起来反抗。”
太后道:“哀家可以保证,只要平息叛乱,你等都是功臣,定然有重赏!”
白虎坛主不由为之一震:“帮主和大部分兄弟都回本帮驻地了,说是要为少主举行婚礼。那些来会盟的武林各派要不就被我们干掉了,要不就决定和她一起举事,所以这次在会州会盟后,他们都将集中在群英阁,即刻动手。”
“跟你一块留在这里布阵的有多少人?”
“一共有一百来号兄弟。”
惊蛰问:“他们会听从你的号令吗?”
“他们都跟我很多年了,应该不成问题。”
“那你们如何同麦加会合?”
“她让我们将你们活抓之后,马上赶回驻地去参加少主婚礼。要是不能活抓,困死也行,这样的话,她会随时通知我们,直接上京城与她会合。”
惊蛰眼中精光一现:“白虎坛主,你立刻带上兄弟,将我们三个押上,回群英阁!”
第十四章:烈焰
你就不怕,这酒中,或杯上,有解不得的毒?你出门的时候,竟然没有备下几根银针?
天子末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
一碗唯吻润,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千卷,
四碗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肤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风雨,
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巅崖受辛苦。
便从谏议问苍生,到头还得苏息否?
——唐·卢仝
边关信使打马冲来,在张谓丞相府外匆匆下马,入院,越门过坎,直趋中堂。这时的张丞相,在数千名草民的请愿中,已获平反。
听闻通报,张谓由下人陪同,急急奔向中堂,信使双手托举文书:“张大人,边关告急公文!”
张谓浏览告急文书后眉头紧蹙,询问边关信使:“紧急公文,为何不直接奏报朝廷,却来找我?”
边关信使恭身道:“这是雷大帅的意思,大人,他担心奏报落到有些人手里,贻误军情。还请张大人直接奏报皇上!”
“边关守军不易呐,西域军队素来强悍……”
边关信使俏声道:“雷大帅让属下禀告大人,当朝面临着内忧外患,他很怀疑,近来在江湖上生事的群英阁与西域有勾结。”
张谓道:“先请奏明皇上,我稍后入宫。”
边关信使退下,大汗如林,纵马飞驰向皇宫而来,路上行人纷纷恐慌躲避。
御书房内,皇上道:“然儿这次回来,便收心了吧?”
“正是。”洛阳王代了然答。
“然儿今年二十三了,该是独挡一任的时候了,朕就给你封个……长史,你看如何?”
“多谢皇上。”
洛阳王欠身道:“皇兄,然儿初出茅庐,尚是青涩,委以要任实是不妥,还请皇兄再斟酌一二。”
皇上面有不悦,转向了然:“然儿以为呢?”
了然清朗如玉的脸上始终带着薄薄的微笑,温和作答:“臣承蒙皇上厚爱,但备敢惶恐,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叹气:“你离家多日,对国政还得从头学起,也好,过段时间我们再说吧。”
洛阳王笑道:“臣弟听说城东离园的梅花开得正好,不若皇兄随我一道前去观赏?”
“也好。”
船家有着黝黑的皮肤结实的手臂。自然,他并不认得,眼前温和儒雅的中年男子,原是微服的九五之尊。
“客官是自北地来的?”
“是。”
“北地可有这大片梅花?”
皇上和洛阳王同时顺着他骄傲的手臂望去,满岸梅花,入目缤纷,绵延着不知数里数十里。皇上摇头:“或许,有吧。我出门少,不曾见得也未可知。”
“恐是不多见的,离园土地肥沃,气候湿润,这才有四季不败的梅花,从春开到冬。小人听说,皇宫也没能移植成功呢。”船家笑起来,黑红嘴唇里露一口白灿灿牙齿,放声唱起船歌。
“船家说得对,做皇帝,哪有在山野之地赏百花来得逍遥?”极目而望,碧水蓝天,鲜花芳草,如一展长卷,在眼前次第开放。皇上悠然发问。
“可不是?”船家附和,竹篙一点,小船顺风顺水,放逐而去。
冬梅阵阵,施施然退向身后。洛阳王走回船舱,放下粗蓝布帘,闭目养神,梅花也好渔歌也好,统统给他挡在帘外。剩下了然和皇上并肩立于船头。却仿佛有琴音隐隐传来,嘈嘈切切,宫商角徵。
多年来,整个王府就如同一个销金窟,日靡钱米百千万,雌伏雄飞,笙箫如狂。并未识着洛阳王任何杵逆的可能性,他似乎安于这种奢靡生活,且津津乐道。直到群英阁频频作乱,才引起皇上警惕,但了然天性淡泊,沉迷琴棋书画,对武功几乎不曾通晓,他却是放心的。
扑面而来的寒风紧烈,了然立在船头,皇上指给他看:“多少珠帘不下钩,诗潦倒了酒风流。”了然应对:“夜深千里状元路,天亮都去卖豆腐。”
那又怎样呢?他们都看见的,是大千之上,繁花丛生。了然向来不问经韬大略,谁家江山,可这些时日,对父亲若许经营有所耳闻,他为此苦恼过,隐晦地劝戒过,但毫无益处,父亲只当他年幼单纯,他说:“我只是拿回本应属于我的。”
皇上转向了然,话语说得明晰:“你爹爹恐怕是在等一个硕大的时机。”
了然依旧笑:“爹爹和伯父您的名字前头,一并顶了一个‘陆’字,您家江山,莫不也是我家江山?又有何区别。”
言辞机锋之间,各自拆了一招。皇上满意而笑,他看着了然,如同面对自己寝宫的琉璃镜。二十三岁的了然,分明是当初的自己,或者说,是当年的七弟。那时他们说,皇后好福气,先后生出双龙,大位便在这两兄弟之间了。而他是二哥,先见着这人世间,决定他龙椅高坐,七弟放逐自己,决定他年后,他生,或他死。
皇上喝酒,看风景,任由洛阳王安睡。除了流水鸟鸣,就是身边安然如一的了然,悠闲自得地看梅花,天色近黄昏,云层中折射出绚烂的天象,江面也闪烁着碎金似的光芒。他背着太阳而立,轮廓被镶上奇幻的金边,浑身似有屏障,将一切嘈杂、纷争,统统阻隔在身外,好生清净自在。他所不知道的只是,凭了自己那句江山并无区别,伯父心中已然透亮,他将宽恕他,就算治罪,也由父亲一人承担,不累无辜。
阳光西斜又西斜,斜到散去色彩的时候,洛阳王醒过来。
“等得好辛苦。”皇上说。
洛阳王道:“你说你,还是我?”
皇上展开眉眼,笑:“有分别吗?”
洛阳王也笑。
了然端来酒坛,给二人斟满酒。这是他从江南小镇带回的花雕,乐子家窖藏了五十年的,清淡入口,浓烈入腹。
洛阳王和皇上碰杯:“昨日这酒正好五十年,今日便受皇兄召见。我说我呢,终究是不可逃吧。这么多年,你还是放心不下?”
“各为其命而已。我或者只想为这两岸梅花,他们却依旧要我为这天下。”
洛阳王牵起嘴角,疲倦地笑:“好个天下……你就不怕,这酒中,或杯上,有解不得的毒?你出门的时候,竟然没有备下几根银针?”
“无论如何,你是朕的七弟。”皇上站起来,话头一转,“西域与我国多年交好,日前竟然犯我边境,你是西域驸马,可与之交涉?”
洛阳王答:“臣弟调查过,此次入侵,并非西域王的意图,而是他手下的一支叛军。他们已将叛军头目抓下,如果皇上愿意,他们不日即将叛军头目送来,向皇上求和。”
“真有此事?为何朕却不知?”
“皇上威震八方,尽可安居平天下!臣弟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再说,以皇上九五之尊,不必亲见小小西域信使,臣弟出面,足以应对。”
“这么说,他们不会再扰乱边境了?”
洛阳王懒懒伸手,拂去肩头落花:“确是如此。请暂且坐而待之,静观其变。”
回京城后,接到张谓及信使来报,皇上一拍龙案站起身来,阴沉着脸,目光在大殿上掠过:“狂妄之极,简直是欺人太甚!”
众大臣面面相觑,张谓和兵部尚书交换了一下目光。
“弹丸小国,反复无常,再三骚扰我边境,杀我边民,劫掳妇女钱财,此患不除,我朝脸面何存?羞煞国人!”皇上拿起龙案上的奏折,哗啦啦扔到地上,“西域国兵再次侵犯我朝,朕将众爱卿召集过来,就是要一个计较之策……”
张谓上前一步:“皇上,臣当初就说过,西域人无信义,前两日王爷认为此事甚小,如今却……”
“追究过去是非,有何意义?朕今天需要你们的是如何面对!”皇上看着洛阳王,“七弟的意思呢?”
“臣弟想先听听诸位的想法再说。”
“看样子你已经想好了,那就说吧。”
洛阳王道:“臣弟虽为西域驸马,未能说服西域王退兵,实在惭愧。如今,西域兵如狼似虎,来势凶猛,气焰正盛,必有大图谋,臣弟对此考虑不足,照眼下形势来看,是我掉以轻心了,还请皇上不可小觑。”
金銮殿一派寂静,皇上焦灼地踱步:“朕自会考虑,退朝!”
众臣上前躬身施礼,洛阳王打马回到洛阳城。
锦绣厅内,一干人等聚在此处,却是肃穆安静,放眼看去,个个都在平静无波的面容下,深藏了凝重之色。端的是洛阳王治下生力军,随便挑出一个来,都有一方诸侯的气度。
洛阳王居中坐了,听侍卫副统领说事。了然在另一旁,尽量不让心底情绪,有丝毫露头。
“变故始末,便是如此。还请王爷……”了然到时,只听见副统领这么说了一句,前因后果,却不曾听到。
众人的眼,便都望着洛阳王。洛阳王的眼神停在不可知的远处:“王府这么多年,只怕是太平静了些。”
厅内有了轻微的骚动,连了然都不由抬头,坐正身子看定洛阳王。也在同时,洛阳王仿佛无意地把眼光转向他身上,又迅速转开,接着道:“既然北方武林会盟已经形成,你转告帮主和少主,恭候待命,准备听后调唤,进京。“
副统领道:“是,王爷。”
“此外,非常时刻,做事如下棋,每一步都要仔细落子算计好,不可随意,没有我的话,切忌不可乱动!”
“是。”
群英阁内,麦加住所的院子中央种了一株梅树,风过,一朵朵浓艳红花,羽毛般地飘落下来。清风看看手中的信,惊讶地瞅着麦加:“西域人又动手了?”
麦加笑笑:“这次是大的,翻天覆地。”
“这,这不会打乱我们部署吗?”
“不会。西域这一搅和,皇上必定派十万大军支援镇远将军雷震霆,这样一来,京城兵力空虚,我们终于有出头之日了。”麦加转头看着清风,“你懂吗,清风,水混才能摸大鱼。”
清风道:“娘亲之大智大勇,孩儿佩服。”
麦加满意地点点头:“命各坛速作准备,你的婚礼就是我们出征前最好的壮行典礼,清风,一个吉祥的开端!”
清风继续道:“黑虎峡一阵,果真将铁敖几个困死,白虎坛主已将他们三人生擒回来,明日成亲之时他们就能过来。”
“好消息不断,看样子我们这次是志在必得了。”
“不过,我们该如何处置顾青?我总觉得此人不甚可靠。不如先将他……”
麦加摇头:“不行,顾青是王爷手下第一红人。万一有什么变卦,我们到京城再除他也不迟。”
清风回到自己的房间,已是后半夜了。明日即将成亲,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只知道新娘是附近村落的女子,却是连模样都不曾见过的,娘亲说这毫不重要,只是需要借这么一个机会,有足够的理由将武林人士聚集群英阁即可。
风很烈,深蓝的天幕中,星群摇摇欲坠,他起床,踱到云真的窗前,她还没有睡,那么浅淡的影子,在灯光的映照下,落在窗户上,剪影如诗,他禁不住伸出手,想将这身影长久地留在手心,留在他年余生。
——他,一早就知道,与她绝无可能。他们之间,被血缘深深阻隔,他可以娶天下任何女子,独独,不能是她。他怔怔地立着,内心悲怆,他甚至要成亲了,离她,越来越远了,越来越远了。他想起那时初见,她翩然落地,眉目如画,白衣胜雪,烟雨清白,情愫最初的萌动,一步一步的接近危险的山顶而不自觉。
原来,还是路上的朦胧风景,最为美丽,最为铭心刻骨。他宁可终生不知真相,就这样远远地恋慕着她,哪怕永不可得,也好过如今这般,连恋慕,都叫他羞惭,她是他的姐姐,一开始,就失了先机,他必须和自己不甘愿的人成婚,他还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