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打量着四周,喃喃低语:“要是云姑娘在就好了,以她的聪明,一定能看出这内中的奥妙。”

薄雾弥漫里,三人手持兵器,转身移步,小心前行。

山崖上,夜风疾劲,麦加居高临下地瞩望着,发出一声冷笑,扭脸看着身边的顾青:“老鼠走进夹子阵了。”

忽闻脚步声响,清风和云真并肩行来。麦加看到云真,微微怔住:“你怎么也来了?”

清风答道:“她老呆在群英阁,我怕她嫌闷。”说着,凑近麦加,“可以动手,移动阵形将他们裹住。”

麦加摆摆手,急行在前:“才刚刚开始呢,你急什么?我们要做的事情多着呢。我先带你们去见两个人!”

顾青、清风和云真连忙跟上。

黑虎峡一角,阵中巨石、巨马等障碍物接踵排列。惊蛰、铁敖和周行天全神贯注盯视着四面八方,向前缓缓行进。

一阵阴风怒号,惊蛰闻声望去,左前方烟雾中,人影在晃动,在消失。接着,又听见几声鼓响,随之令人心颤的锣鸣。铁敖的右前方,几十条人影交错穿梭,形如鬼魅。

周行天大喊道:“喂,好样的出来,躲躲闪闪是孙子!”

山林烟雾弥漫,无人应声。惊蛰低声地:“这是干扰我们,不要理会。”

周行天道:“我知道,激激他们呢!”

“记住,任何情况下,我们阵形都要保持不变,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以防偷袭。”铁敖拉了周行天一把。

只听得哗啦啦铁链声响,周围山崖丛林内,几条大锁链四面八方甩来,疾卷三人。惊蛰、铁敖和周行天旱地拔葱,纵身翻起,飘然落地。

铁敖提醒道:“靠拢,保持队形!”

三人脚下速移,顿时恢复了背靠背。大锁链分别从不同三个方向,横扫卷来。铁敖就地一滚避开,周行天身子被卷住,拖着向树丛方向而去。

惊蛰凌空纵去,长剑挥击,锁链应声而断,他趁机拉起周行天,身子后跃,又和铁敖形成了背靠背。

四方变得寂然,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周行天对着看似空旷的山林喊道:“刀对刀,剑对剑,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

喊声回荡无人睬。铁敖冷笑:“别喊了,老兄,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

还未行得三步,又冒出一群门徒,将三人隔开。惊蛰出剑,快如闪电,围在其身边的群英阁门徒们纷纷倒下,他牙关紧咬,一意守住周身空隙,掠到铁敖身侧:“大人,紧跟我,不要分开。”

铁敖点头:“这个地方最危险。”回头对周行天道,“跟着我走。”

三人相互掩护,边战边向谷外退去。

台阶上又开始积落叶了。云真随麦加一行到达黑虎峡半山腰的一处僻静草屋门口,一片小小的叶子因了风,打在她苍白的手上,仿佛还铿地响了一声。她将叶子拈在手中。那枚黄叶的调子暗暗的,近叶柄处还有点儿残余的绿。这冬,已悄然而至了。

草屋内,一位华贵得体的老妇人端坐在椅上,旁边还有几名丫鬟给她捶着背。见麦加进来,老妇人冷冷地问:“你又来做甚?”

麦加丝毫不在意老妇人的态度,谦恭地答:“太后,您知道,请了您过来,也是迫不得已的法子。”环顾着草屋四周,语调更谦恭,“草民也知道,这里实在委屈了您老人家,再过几日,我定当……”

太后打断她的话:“你告诉我,到底是何人派你敢向我下手?那皇觉寺本该并无闲杂人等,为何寺内僧人皆为人制,我刚一进去,便被迷倒了……”

麦加一笑:“太后不必多虑,我会尽快将您送回皇宫的。”

云真立在一旁,趁众人不注意,朝太后眨了眨眼。那太后是何许精明角色,立刻会意,闭上眼睛,不再多看麦加一眼,懒懒道:“哀家有些累了。”

麦加正要张口说什么,门外有人匆匆进来:“报告帮主,大事不好!”

麦加脸色一变:“何事?”马上随来人出去,清风向云真使了个眼色,也跟了出去。

云真有意走得慢些,把袖子里的纸条团成一团,身形极快,晃到太后跟前,脚下踉跄,纸条顺势塞到太后掌心。

人群尽散。草屋内,太后闭上双眼,命两名丫鬟退下:“哀家困了,你们下去吧。”

丫鬟们依言离去,在草屋外加了一把锁,守在门外。太后随即展开纸条,见是一张地图,思索片刻,明白它是布阵图,标明了破阵的方法。这些天以来,她看似对自己的处境不闻不问,实则留心麦加等人的言语,隐约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所疑惑的是,那递纸条的姑娘面生得很,像是从未见过,又像极为熟悉的感觉,却不知是哪家姑娘。

三个时辰后,太后稍微看懂了一点儿这布阵图,根据图表所示,此阵一定要从外面而内逐步破解,而且需要人力。她想了又想,将图收好叠起放在怀里,闭目养神。

浓雾弥漫的黑虎峡内,一大帮丐帮弟子随群英阁众门徒扑向铁敖。铁敖大怒,狠狠地瞪着周行天:“老混蛋,你……”

周行天面露惭色:“老铁,我对不住你。”

铁锁链横扫而来,周行天躲过铁敖的攻击,眼里含着泪:“原谅我,老铁,他们都吃了蚀骨丹……”

铁敖咬牙切齿:“回京城我掘你八辈祖坟。”

周行天忽然转向丐帮弟子,喊道:“莲花落子阵。”

丐帮弟子呼啦啦回身,连冲带杀,将惊蛰、铁敖和群英阁门徒隔开。周行天用力地推了铁敖一把:“老铁快走!”

麦加、顾青、清风和云真在半山腰观战,麦加攥紧拳头:“周行天竟敢背叛我!这个世界上不要命的人还真多,还好我早就料到。”转头向顾青吩咐道,“放箭!”

云真望着前方,记挂着惊蛰的安危,六神无主地搅着手指,百感交集。

黑暗中万箭齐发,挡在前面的丐帮弟子纷纷中箭。利箭疾射惊蛰、铁敖和周行天三人。

几张大网铺天盖地,疾罩而来。三人闪挪腾越避开,周行天却被罩进了网内。铁敖一声大吼,手中铁锁链疾卷而去,顺势后带,周行天连人带网,拽了过来,顺手解开。

周行天冲到铁敖面前:“你们快走!”说话间,他的身上已插满了箭。

铁敖惊呼:“老兄弟!”

周行天推开他:“快走!”

惊蛰眼见又有几名群英阁门徒逼身而来,心下一叹,双手一甩,掌中已多出两枚圆弹,竟是其父镇远将军雷震霆的成名绝技霹雳雷火,场中数人但闻一声巨响,来不及反应即已毙命。

麦加倒吸一口气:“当年只道他是城东季老伯的三子,便收他为徒,不想竟是雷震霆的后人!”但她到底还是笑了,“不过,就算他有天大本事,在群英阵他也插翅难逃!”

更猛烈的箭雨飞来,惊蛰明白过来:“跳崖,大人,帮主!”

三人纵身腾空跃起,扑向山林。可惜周行天晚了一步,两支利箭射中其腿部,他啊了一声,扑通跌落尘埃,浑身上下插满利箭,摇晃着身子大吼着:“老铁,我欠你一坛好酒,来世再还!”

一名群英阁门徒冲上前去,手中长剑疾插周行天胸口。周行天惨然地笑了:“我不怕你们!龟孙子,来吧!”

惊蛰和铁敖已坠下山崖,潜伏在巨石后,这才松口气:“铁先生,太后应该就在半山腰那间草屋里。”

铁敖冷静道:“刚才已是侥幸,若不是周行天和丐帮兄弟……”他深叹道,“我身为九城总捕头,明白孰重孰轻,真正较劲的时候到了!眼下设法脱险不是为活命,也不只是为救太后,为弄清群英阁的底细,查获洛阳王谋逆证据,朝野死了多少仁人志士?决战前夕,我们必须保存力量,摸清群英阁底牌并设法一举歼灭。”

惊蛰道:“我明白。铁先生,我大概琢磨出这个阵的玄机,它设置这些危险障碍实际是牵制和规定你的行动路线,只要我们不动,就没有人能发现我们,发现了也奈何不得。我们一动,埋伏的人就会借复杂阵形连环出击。”

铁敖颔首:“我们不动,他们必定着急,他们一着急,这阵法就会露出破绽。我们就有机会找到太后,然后再设法冲出这里。”

壁立千仞,犹如刀削,云真担忧着惊蛰,也料定他对群英阵有所忌惮,是以伺机而动。她颦眉从怀中掏出他赠送的竹笛,拿起来放在嘴边,吹奏一曲《折柳》,好叫他听见,让他明白,无论如何,她总是和他在一起的。

无论如何。她总是在的。

那乐音,就像是雨点打在树叶上,时而急促,时而舒缓,仿佛有种魔力,又仿佛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安慰着,让躁动的心渐趋安静。场内的人都被震住,一时间再无私语。

巨石后的惊蛰也听到了这笛声,他竟不知道,她在短短数日内,已将这曲子吹得炉火纯青了呢,他不知如何去珍惜此刻,只有掏出怀中她送予的玉佩,爱惜地摩挲。

他的姑娘正站在月光中,吹奏着,凝视着。

一旁的铁敖呆住了,急促地问:“惊蛰,能将玉佩给我看看吗?”

惊蛰含笑奉上:“铁先生请看。”

铁敖接在手心,借着月光,仔细观察着这枚年代久远的玉佩,上面浮雕着精致的流云、花朵和小鱼儿,古朴方正,有着淡淡的高贵。他一迭声地问:“它,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惊蛰不解:“是她赠与我的。”

铁敖咳了一声:“你知道这是什么物事?”举起玉佩,看了又看,“也难怪,你们年轻人是不大了解早些年的江湖掌故了。此乃昔年武林盟主向问天持有的盟主令。”

“盟主令?”惊蛰拿过玉佩,“我小时候听师父讲过,说向问天义薄云天,深受爱戴……”

电光石火,他蓦然想通了一件事情:怪不得洛阳王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追杀云真,原就是为了这枚玉佩!既然要纂位,若能号令武林,加上西域力量,大位并非幻梦。

铁敖仍在惊疑:“向问天在十多年前便为西域一伙神秘高手截杀,半个月后才被人发现暴尸荒野,盟主令不知去向,数年来此物也未出江湖,人人只道离奇失踪了,不想竟在云姑娘手中,奇了,奇了。”

但这其实并不稀奇,云真三岁那年,尚是王府中的未央郡主,因为并非王妃所出,毫不受重视,只由一位丫鬟照料她。那丫鬟才十四五岁,正是贪玩的年纪,趁着王爷不在府中,偷偷将小郡主带出王府,到附近的田野玩耍。

丫鬟去放风筝,三岁的云真坐在草地上玩,巧遇遭人追杀逃到此处的向问天,他满身鲜血,把云真吓傻了,又听不懂他的话,攥着他塞给她的玉佩,哇哇大哭。等丫鬟赶过来的时候,向问天已经走了。

追杀向问天之人正是洛阳王自西域重金收买的绝世高手,目的就是为了他手中武林盟主令。想必他自知大限将至,不忍盟主令为奸人所得,宁可交给路遇的小姑娘当成玩物,湮没于市井之间,不给江湖添乱。但是为了留下最后线索,匆匆绘制一副肖像图藏在身边,以期为后人知晓,帮他沉冤昭雪。

丫鬟是不知其意的,见小郡主手中的玉佩,认定小孩子家不懂事,值不了几个钱,便没有据为己有。担心王妃责备,她隐瞒了偷偷出府的事情,直到半年后,云真自己出门,走失了,才慌张报告给王爷,经她形容,王爷知晓了玉佩的模样,联系盟主令失踪一事,料得它在女儿手里,从此开始了茫茫寻找。

天意弄人,幼年的云真甚至被惊蛰收留过,在群英阁住过一些时日,就在麦加眼皮底下,她都不曾发觉。

……这些往事,恐怕也只有洛阳王知晓始末了。

竹林小屋里的萧茗夫妇自然也是识得盟主令的,这才明了云真原是向问天心念托付之人,因此执意命她出师寻访。然而对云真和惊蛰而言,这只是一枚信物,承载的,也仅仅是彼此的情意。当然,也好在,它在他手里,若然被王爷夺了去,举事之机,恐是要提前了。

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在刹那洞悉,却又转眼就抛在这风里。

一曲终了。有人鼓着掌,打破了这份清凉。众人一看,原是清扬踏着月光,正从树木的暗影处款款走出。她径直走到云真跟前,目光凄迷地望着她,双手抠着她的肩膀,像是要把她碎尸万段一般。

云真没有闪躲,任她撒着怒气。

空荡荡的山谷里,铺陈着异样而厚重的月光。清风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影子覆盖在地上,他将清扬推开,嘶声道:“姐,你不能对她这样。”

清扬笑了,轻描淡写道:“她也是你姐姐。”

苍凉的氛围持续有顷。

云真一声长长的喟叹,朝清风看了看:“弟弟,这是我和清扬之间的事。”清扬的脸近在咫尺,她看着她,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确实是美的,穿着火一样红得烧人眼睛的丝绸裙子,裸露着一双玉臂和光洁的小腿,纤细的足踝上,戴着若有若无的链子,间或一闪。再看那张脸,明眸皓齿,粉面含春,言笑晏晏,令人目眩神迷。

真美,她想,清扬真美。竹林小屋的姐妹们都是公认的美女,竟也不及面前的女子。大师姐龙晴是明朗俊秀的美,三师妹碧落是温婉可人的美,小师妹玉露则是天真娇俏的美,而清扬的美,是集她们三位于一体,更是美不胜收。

感情是没有道理的,并不会因为你是美女,便可随心所欲,云真懂得这一点,但她不能理解的是,惊蛰对清扬的态度,几乎称得上冷酷。她有什么错呢,不过是爱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已。云真想,若能逃过这劫,见着惊蛰了,定要开导他。毕竟,清扬是他的师妹,毕竟,清扬只是爱他。?

清扬看着云真,想起的却是惊蛰。若是那年,她不曾将他所收留的流浪女童狠心丢弃在路旁,她,是不是能挽留他的心?或者,在他十五岁那年,她不曾为和师弟们斗气,将附近一家农户家里的鸡和羊全部毒死,他,是不是也不会因此更加疏远她?还有,如果那年她不是一时鬼迷心窍,掳了各地十来名幼童到清幽谷,取其鲜血练邪门大法,他会不会因此出师?

父亲吴长天以为惊蛰只是厌倦了群英阁的生活,加之少年气盛,想闯荡江湖,可她清扬明白,他是想尽自己所能,替她给那些失去儿子的贫苦家庭赎罪。

于是,在他十六岁时,他走了,开始长达一年的艰难寻找,走遍了荒山野岭大漠平川,宛转的采莲曲和粗犷的花儿交替着将他带进梦魇的睡眠。他穿最简陋的衣裳,满面的风霜,谁也看不出他曾经的气宇轩昂。

终于,在一个落日黄昏,他寻到了最后一家农户。

——这些,都是她跟踪他,才得来的线索。可在这之后,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明明在半个时辰内,他还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出现,可几乎是她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了,去南洋修习制琴技艺。

那夜的月光,也是这样,厚重而异样,她站在清冷的大地上想,凭他的武功,他原是知道的,知道她在跟踪他,但他不点破,任她看着自己的一念之差,给无数家庭带来怎样的痛苦和灾难。他就是要她自己亲眼所见。

之后,她找了他多年,直到数月前。但有些什么用呢,她还是发现了那个可怕的事实,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也不会爱上她了。因为,他爱上了别人。

云真清楚地看到,清扬的目光,如厉剑一样,直劈下来。

清扬发现自己在云真的眼睛面前,不能多言。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呢,即便在这样的黑夜里,也是那样的清澈而沧桑,奇异地混合在一起,使人无法逼视。她吁了一口气,道:“清风说你棋艺高明,我想和你赌一局。”

清风马上跳出来:“云姑娘,不要答应她!我姐最会使诈。”

麦加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们。

云真捋了捋头发:“赌什么呢?”

清扬握紧拳头,志在必得:“你赢了,我帮你救他;你输了,我让他陪你死。”她并不把这并非自己娘亲的麦加放在眼里,瞅了瞅她,补充道,“这群英阵,我深谙破解之道。”

云真在此之前便已研究出破阵方法,但这不能为麦加所知,便淡淡地答:“他的生死,与我何干?”

清扬嘴角浮现出嘲弄的笑容:“云姑娘,莫非你是真的决意呆在你娘亲的身边,做个乱臣贼子,接受满门抄斩的后果?”

麦加这才动怒,喝道:“清扬!上次你私自放走雷惊蛰,我不曾惩罚你,这回你自己小心。”

清扬不受她的威胁,继续道:“云姑娘,我也是女人,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你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换取他的一线生机呢。”

“你错了。”云真说,“我相信他会安然无恙,并不需要由我从旁协助,达成某项协议才可脱身。”

清扬不肯死心:“可是……”

“不过,我愿意接受你的赌局。”

清风又叫了起来:“云姑娘,不要答应她!输赢你都是死,我不同意!”

云真缓缓摇头:“傻弟弟,我在和清扬谈,与你无关。”她看着清扬,“你好你坏,你毒你善,现在都不重要,但有一点,咱们都愿赌服输。”

清风默然地站着,盯着云真远去的背影。麦加轻声道:“清风,你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了,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出入朝廷,让天下人跪伏在你脚下。”

清风缓缓回头,凝视着麦加:“娘,我不懂你为何这样热衷于权力、天下!你曾经不是这样的人呀!而父亲现在更是权势炙手可热,你们还想要什么?可你们快乐、幸福吗?”

麦加冷然道:“对我来说,获取权力的过程就是快乐……”

清风恨声道:“我宁可我不是你们的孩子,我宁可生活在普通人家,和父母亲在一起,过着平静而安宁日子……”

这处山腰非常辽阔,除了开垦的田地,四顾都是芦苇。满耳呼呼的风声,吹得成千上万枝芦苇倒向同一个方向,浩浩荡荡。麦加说:“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每个人的命运都不是他自己安排的,总是阴差阳错。”

清风将脸扭向一边:“我宁可你不要告诉我任何真相。”

“这更由不得你。”

清风眼里泛起了泪花:“我只想问你一句,我非得成亲不可吗?可我……”他双手掩面,悄然擦去眼泪,“我爱的是云姑娘啊!”

麦加怒不可遏:“清风!我和你说过多少次,她是你的姐姐!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我要做什么,也都是为了你!”

清风逼视着她:“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你就应该为我着想,而不是让我随便娶一个我只知道名字的女人。”

麦加不欲再和他争辩,转身走去。走了几步,她停步回过身来:“你是好孩子,可你太简单了,要成为强者,你只有成为冷酷的人!我现在不图你别的,只求你不要添乱。你必须明白,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夜风苍凉,月色浓重,云真随清扬走进一间草屋,室内仅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并不见棋盘。

“你是说和我弈棋?”

“不错,第一盘是‘心棋’,云姑娘先请。”

“那么规则呢?”

“我出子,你接。”

云真点点头。清扬道:“我出两子:容颜和心。”

“容貌,娇美如花,可惜心术不正。”

清扬冷笑,再出一子:“你身在我群英阁,清风和帮主时常不在,我虽然武功不济,但号召几名帮中高手取你性命,倒是不难。可我并没有这样做,为何?”

“你的恩典。”

清扬面露得色:“错!扣掉一子。我从来不恩典人,我对你是一份看重,一份情。”

云真愕然,既而浅笑:“昏招中的昏招,清扬,当扣你两子。你我之间,何来情意?”

“情不是错,情应该加分……我很小的时候,娘亲就死了,父亲娶回了你的娘亲,但两人都顾不上我。我本来以为,清风是我弟弟,后来才知道,是你娘和别人的孩子。”清扬望着云真,好象要看到她的眼睛深处,“我和清风不亲,父亲又终日忙于帮中要事,他离奇死亡后,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云真不知说什么才好,凝望着她,叹了口气。

清扬接着说:“我从小就认识惊蛰,总是幻想着长大后就嫁给他,但……”一席话没有说完,她扑上来,一双手紧紧抓住云真的肩膀,“你告诉我,为什么他爱的是你?我认识他十多年了啊,可你们才相识不到一年!”她看着她,面容恬淡,眼神柔和,里面没有半分怨毒之色,穿着白色长裙,黑发披肩,被夜风吹着,安静得像仙子出尘。

云真很想告诉她,是不能这样衡量的,若是一个人无心于你,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他都无心于你。可话语太残酷,她说不出口,只好任由这暴怒的女子摇晃着自己的身体。

隔了半晌,云真才轻轻道:“爱欲参商,无非不得。这盘棋你还下吗?”

清扬一凛,抬头望向天空,星光黯淡。隔许久,神情恢复正常:“当然要下,但不是今天。”

“好。我等着。”云真走到窗前,默默地看了看天空,夜凉如水。

明晃晃的月光下,山涧中,惊蛰和铁敖拨开枝条钻了出来,两人身上都是绿叶做的伪装,并肩朝远处太后所在的小屋望去。惊蛰道:“如果太后还在这阵中的话,一定是在那里。”

“我想也是。不过诱饵都是放在最危险的地方。”铁敖笑了笑,“他们本意是想让皇上出兵攻打黑虎峡,以救出太后,趁机架空京城,咱们偏不上当。”

惊蛰轻声道:“这个阵,我们必须以静制动,我们人越多就越麻烦,我们人少,他们倒不容易发现我们,只要不被发现,我们就有机会接近那木屋。”两人在林子里继续匍匐潜行,铁敖拨开树丛,悄然探头望去。关押太后的小屋越来越近,轻步向前移去。

太后屋内走来走去,见两名看守的丫鬟正在打瞌睡,她探头向窗外望去,捡了一块石头扔出去,立刻一阵乱箭飞来。她想了想,开始把屋里能找到的所有东西纷纷往外扔,白虎坛主带一伙群英门徒冲了进来,推开门,恭敬地问:“不知太后请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