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承恩有何求?”
“得陛下洪恩,臣女这十年才能在泰山安稳度日,皇家之恩,承恩永不敢忘。”帝承恩缓缓跪下,抬首,神情感激而真挚,“臣女一介罪人,万不敢再肖想太子妃位,今日承恩入宫,只愿陛下能取消当年太祖赐下的婚事,承恩愿自此回归泰山,潜心修佛,为我大靖王朝昌盛繁荣祈福一世。”
帝承恩叩首,“唯此一事,请陛下成全。”
御花园内死一般的静默,众人不敢置信的望着跪在嘉宁帝面前的帝承恩,神情惊愕而荒谬。
他们料想今晚的宴席不会平凡,但却绝对想不到帝承恩竟然会亲口放弃太祖当年赐下的婚事。毕竟这桩婚事,对于已经没落的帝家而言,是最后一个机会。
太后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她眉头微皱,眼底隐有怀疑逸出。安宁身子朝前倾,面容僵住,连杯中之酒倒出亦不自知。
嘉宁帝盯着地上跪着的女子,有些叹然,神色微有柔和,正欲开口,一个侍卫从园外跑进,跪地禀告:“陛下,城北大火,百姓被困,太子殿下已经领着东宫侍卫去城北了…”
此言一出,满园皆惊,嘉宁帝皱眉晃神之际,突然一道剑光电闪雷鸣般划过黑夜,朝嘉宁帝刺来。
这一幕太过突然,直到剑尖临近嘉宁帝,惊慌的尖叫声才骤然响起。
“陛下小心。”
“父皇小心。”
“来人,有刺客,救驾!救驾!”
嘉宁帝身前的侍卫根本拦不住此人,一剑而过倒下大半。闻声赶来的禁卫军将太后和一众公主团团围住,朝嘉宁帝的方向跑去。
嘉宁帝仍是坐于御座上,望着刺来的长剑眉宇不动,他身旁的赵福脚步一错,平时略带笑意的脸此时郑重无比。
眼见着长剑已近到胸前,嘉宁帝眼睛眨了眨,突然,长剑刺进血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垂眼,看着骤然出现挡在身前的人,脸上隐隐动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长剑入胸而过,帝承恩脸色苍白,素白的衣裙上满是鲜血,身体缓缓朝地上滑去,脸上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决绝。
这一息几乎被静止,刺客见一击不成,抽出长剑,砍杀了几个侍卫,跃上高墙,朝宫外逃去。
“梓元!”安宁瞥见这一幕,脸上血色尽失,推开侍卫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抱起倒在地上的帝承恩,大声叫道:“梓元!”
“赵福,去,抓住刺客,给朕带回来。”嘉宁帝神情冰冷,沉声吩咐,赵福瞬间消失在嘉宁帝身旁,身形之快,在场之人几乎无人能看清。
众人隐隐惊骇,想不到这个平时总是笑脸相迎的内侍总管竟然是个绝顶高手,刚才即便没有帝承恩挡在陛□前,恐怕那刺客也伤不了陛下分毫。
只是…她终究是挡了这一剑,救了陛下一命。
太后推开侍卫,着急的行到嘉宁帝身旁,知他无碍才松了口气,见嘉宁帝盯着已经昏迷的帝承恩默不作声,低声唤道:“皇帝。”
正在此时,帝承恩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更加苍白,好像随时就会死去一般。
嘉宁帝像是突然惊醒,朝侍卫摆手,朗声道:“让太医院院正即刻入宫,传朕谕令,若是帝承恩出事,朕为他是问!安宁,你带她去元华殿照顾,给太子传话,让他尽快回宫。”
嘉宁帝说完,负手匆匆离开御花园,朝上书房而去。
安宁抱着帝承恩手忙脚乱的跑向元华殿,宗亲请安离宫,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而几乎所有人在此时都已隐隐明白,大靖太子妃,怕是已经定下了。
张福扶着太后回了慈安殿,幽深冰冷的宫殿里,太后立在佛像前,一夜未言。
第四十四章
任安乐一骑当先赶到五柳街时,整条街道已经被吞没在火海中,漫天的火光染满天际,哀嚎声此起彼伏,房屋倒塌,围着的百姓面容惊骇悲痛,却不敢再跑进这处死地去救人。
东宫的小太监林海哭丧着脸跪在火焰外,身上灰扑扑的全没了平日里太子近侍的神气。
任安乐扫了一圈,没瞧见要找的人,从马上跃下,林海呆滞的看着一身绛红盔甲落在他面前的女将军,打了个激灵,瞬间有了生气,扑到任安乐脚下,朝火焰滔天的五柳街里使劲指,嚎叫起来:“任将军,快去救太子殿下!”
果然如此,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任安乐脸一沉,喝到:“好好说话,太子怎么了!”
“殿下知道温小公子入了里面还没出来,二话不说就跑进去了,奴才拦不住啊,东宫的侍卫全进去了,可殿下让他们先救百姓…”
不时会有侍卫将受伤的百姓带出来,却始终没看见韩烨和温朔的身影,五柳街一片火海,浓烟密布,小路弯曲难辨,即便是韩烨的身手,想完整无缺的把温朔带回来亦是难上加难。
“混账,他是什么身份!”任安乐听见这话,眉峰一肃,带了几分凌冽的煞气出来,林海被骇得一跳,脸白着听任安乐吼出的话,活像见了鬼一般。
若是他没听错,任将军这是在骂太子爷吧,他摇摇头,或许是在骂他这个奴才没护好太子。
身后马蹄声响起,五城兵马司的将士和黄浦一齐奔来,黄浦见太子没了踪影,任安乐脸色又沉得可怕,心底一咯噔,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来。
天可怜见的,皇上看重太子天下皆知,他若是把太子给弄没了,掘了老黄家十八代坟怕是都不能息帝王之怒啊。
任安乐待黄浦下马,沉声吩咐:“黄大人,火势凶猛,将百姓尽快驱散此地,令一半侍卫入街救人,你领着另一半在此灭火。”话音落定,任安乐行至一旁的商铺前,砸破门口水缸,浇了自己一身,随手抄起将士手中大刀,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就朝五柳街里跑去,瞬间被吞没在浓烟中,不见身影。
任安乐虽名头响,说白了也只是个十八的大姑娘,黄浦看她波澜不惊吩咐好众人,又一声不吭进火海救太子,一张端正的国字脸颇为赫然,忙不迭指挥着将士救人灭火,盼着这两尊菩萨快些出来。
五柳街里头,任安乐用袖子遮着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中长刀不停挥舞,将拦路的火舌和不时从屋檐落下的木头挡住,凭着当初跟着温朔来过一次的记忆,她一步不停的朝街道尽头走,足足过了半刻钟,绕过曲折的小径,她瞥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蹒跚身影,才松了口气,任安乐跑上前,一把抓住他,急道:“温朔,太子在哪?”
待温朔一抬头,她微微一怔。*.**/*少年头发被烧掉大半,冠服破烂不堪,右肩处焦黑一片,血肉模糊,他抿着唇,脸色苍白。
任安乐见惯了他英气欢快的模样,此时猛地一见,心里猝不及防像被咂了一下,神情一沉,脸色很是难看。
温朔忙道:“任将军,殿下在里面,还有几个孩子被困在院子里…”
任安乐扫了一眼温朔怀里和背上昏迷的幼童,点点头,朝前面一指,“从这里出去,我把来路清理出来了,韩烨交给我。”说着一马当先进了院子,温朔一怔,见任安乐毫无自觉的直言‘韩烨’二字,古怪的抽着嘴角,跌跌撞撞朝外走去。
刚才若不是太子赶到,他和一院子孩子早就被困在屋里烧死了,不趁着现在出去,只会给任安乐和太子添乱。
任安乐跨进院子,只见得韩烨正一个个把吓傻了的幼童从即将倒塌的房里搬出来,舒了口气。韩烨是大靖正儿八经的储君,他死了朝廷可是会动乱一阵子。
韩烨俊美的脸被黑烟熏得不成人样,累赘的冠服下摆随意绑在腰间,脸上有几道被木刺划过的细小血痕,这幅模样怎么瞅着怎么惨,实实成了个黑金刚。任安乐却偏生瞧着很顺眼,见韩烨一个不落的把孩子抱出来,她走上前道:“殿下,您今儿个受苦了。”话说着,拽起一个女童,抱在了怀里。
韩烨见任安乐出现,脸一沉,怒道:“一个个不省心的,我刚刚才把温朔给弄出去,你怎么又给进来了,外面那些废物,谁敢不拦住你!”
这场火势蔓延太大,整条街道都毁于一旦,身手好的禁卫军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偏这浑人混不把自己当个丫头,本就生得平凡,若是被烟熏了被火烧了更嫁不出去,韩烨怒从心中来,头一次懒得讲什么礼仪。
任安乐瞥了他一眼,朝四周涌来的火舌打量道:“殿下,臣这辈子打算着将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可不是为了死在一场火灾里头的,要再不出去,咱们可真成个笑话了。”
韩烨哼了一声,手里抱着两个孩子一言不发朝外走,任安乐咧嘴一笑,头一次见他如此沉不住气,竟生出些许笑意来,刚一挪步,身后的木房轰然倒塌,两根房梁柱毫无预兆朝韩烨砸去,他抱着两个孩子,根本来不及反手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任安乐神情一凛,将右手女童挪至左手,瞬间跃到韩烨身后,手中长刀带着浑厚的内劲将倒下的木柱挥断,雷厉风行,整个院落的火势都似不及这一刀劈下的威力骇人。
韩烨缓缓转头,有瞬间的惊愕,深深的看了任安乐一眼,半晌未动,炙红的火光印着他墨黑的眸子,片息冷寂。
任安乐恍若未见,收起长刀,朝韩烨抬了抬下巴,“殿下,要谢臣您还是换个地儿吧!”说完把长刀往肩上一抗,大踏步朝外走去。
韩烨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眉轻轻皱了起来。
两人披荆斩棘走出五柳街,一众伸长了脖子望着的属官恨不得立刻向诸天神佛谢恩,巴拉一下全聚上来围着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浑然不觉这位尊贵的殿下其实跟个黑炭差不多。
温朔见两人出来,苍白的脸有了血色,韩烨挥退众人,正要领着温朔回东宫招太医,一骑快马自皇宫方向本来,马上禁卫仓惶紧张,一见韩烨便下马跪在了地上。
“殿下,陛下于御花园中遇刺,帝小姐为救陛下受了剑伤,陛下请您即刻回宫。”短短一句话,语焉不明,却让刚才还杂乱无章的街道兀的安静下来。
皇帝遇刺!大宁王朝开国几十年,国祚安稳,还从未遇过如此荒唐之事。
韩烨神色一变,听明白了侍卫口中的意思,急忙翻身上马,握缰绳时回转头朝任安乐道:“安乐,温朔受了伤,你把他带回任府去,我把他交给你了。”
任安乐瞅了他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眯着眼笑容有些漫不经心,她行到马边,隔韩烨极近,轻声开口:“帝小姐救驾之功,功在社稷,恭喜殿下多年心愿遂成,臣…功成身退。”
话音落下,任安乐抓起愣在一旁的温朔,拽着他上马,朝任府扬长而去。
皇帝遇刺,怕是今夜整座皇城都不得安寐了,她还是早些回去躲清静得好。
韩烨愣在马上,硬是待那绛红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才回过神,一言不发朝皇宫而去。
“恭喜殿下多年心愿遂成,臣功成身退。”
不知为何,他总是无法忘却任安乐眼底的暗沉和嘴角微凉的笑意。
元华殿内灯火通明,侍卫在殿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围得似个铁通一般。殿内安宁脸沉得快拧出水来,指着一殿颤颤巍巍花白胡子的御医,怒道:“她到底怎么样了,你们看了半个时辰,就没个结果?”
太医院院正方简之也是有苦说不出,大半夜的整上这么一出,若帝承恩救不回来,他们怕是晚节不保,遂擦了擦汗,不去理会暴跳如雷的长公主,以金针刺血止住了流血,见帝承恩好歹保住了一口气,回过身长舒了一口气道:“公主殿下,幸得这一剑刺偏了些,否则臣也回天乏术,若是能撑得过今晚,帝小姐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安宁心里绷紧了的弦猛地一松,身子一软差点瘫在了椅子上,她素来刚强,此时也懒得应付御医,缓缓朝帝承恩床前走去。
方简之完成了谕令,拱拱手说着下去为帝承恩配药,领着一众倒霉催的御医退下了。
殿内,清寂幽冷,安宁望着床榻上脸色苍白浑身是血的帝承恩,半晌,闭上了眼,缓缓开口:“梓元,若你能醒过来,我便再也不阻你和皇兄的婚事了。日后…只要我安宁还在,总能护你周全。”
她这声极轻,却也极重。
脚步声在殿外响起,安宁回头,见韩烨披着乱糟糟的冠服黑不溜秋从外面走进,也是一愣,只是想到床上重伤的帝承恩,算是放过了这个千载难逢损太子的机会,她识相的退到一旁,见韩烨在窗边瞅了半晌,只是眉头紧锁,虽神情怅然紧张,却并无他想象中的悲痛和慌错。
安宁是个藏不住话的,问:“皇兄,一场火灾,跟去的侍卫多的是,你怎么把自己整成这个模样了?”
“温朔被困在了里面。”韩烨回的言简意赅,安宁听得直摇头,“皇兄,你如此看重温朔,难道这小子还能比得过梓元?今日若是再偏上一分,梓元就没命了。”
韩烨垂眼,“皇家欠她的,又多了一分。”
安宁顿了顿,沉声,见韩烨眉宇沉重,带了几分劝解:“皇兄,我知道任安乐人才超绝,非寻常女子可比,可是你不能负梓元。”她朝榻上脸色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女子望去,叹了口气,“也负不起了。”
安宁说完,出了元华殿,身影在月色里有些萧索冷寂。
元华殿里,韩烨坐在榻前,沉默无声。看见任安乐出现在火光中的一瞬,那种不安恐慌,尤甚于听到梓元出事时的心境。
他骗了所有人,却惟独自己不能。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任安乐或许远不止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聪慧睿智的女将军。
那一道凌厉的刀气,是永宁寺净玄大师的般若内功所化。
他自小修习的心法,即便任安乐只露出分毫,他也不可能会认错。
国寺宗师,二十年不曾下过泰山,远在南疆的任安乐,两人之间怎么会有半点干系?
他闭上眼,掩住了眸中的神色。
任府,温朔被任安乐请来的老中医抓着剐腐肉,疼得哇哇大叫,任安乐实在听不得半夜鬼叫,拿了一坛子陈年老酒出来,灌了一口径直喷在他伤口上,被娇生惯养的少年眼一直,差点没昏厥过去,看着大口饮酒的女将军,欲哭无泪。
任安乐假装没瞧见,完全没有罪恶感,瞪着大眼道:“是韩烨把你交给我的,你在我府里头扰人清梦,我作为一家之主,当然得制止。”
温朔一时悲愤,不顾按着他的老中医,扯着嗓子喊起来:“若不是有人想把我关在五柳街活活烧死,殿下才不会把我送到你府上来!”
任安乐眼一眯,朝温朔走来,看着他可怜兮兮的煤炭样,心底猛不丁怒火滔天,脸上煞气满溢。
“哪个混账东西活腻了,敢把你关在火坑里!”她说着行到温朔面前,摸了摸他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头发,对着少年懵懂的神情,打了个响指,豪爽一笑“来,温朔,叫声姐来听听,等姐找到了那个混账,替你灭了他九族。”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温朔在东宫长到十四五岁,是太子亲自教养、大靖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大世面是见过的,但现在神情可怜的少年除了愣愣瞧着面前飒爽神气的女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灭九族?如果他过往十五年所受的天地君纲的教育没错的话,这句话貌似好像似乎只能从帝王嘴里听到吧?
菩萨啊,救救我吧。若是传出去,连他这个听到的人怕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这个没见过世面、为所欲为、傻里傻气的山大王!
但是任安乐眼底的怒气一丝不假,对他是真的好。
温朔一个激灵,顺势起身,拉住任安乐尚来不及收回去的手,紧紧握住,脸板得老紧,一字一句说得极顺溜:“任将军…”见任安乐眉一扬,忙换了称呼:“姐,你太实诚了,帝都水深,这话在自家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拿出去显摆,要让陛下知道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你才十八岁啊,连人都没嫁过,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温朔仿似天性中对‘姐’这个称呼格外看重,见任安乐不把他当外人,一改平日里的老成,抓着任安乐喋喋不休,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
一旁的苑书见温朔抓着自家小姐的手不放,眼瞪得似铜铃大,只是任安乐不为所动,她也只能鼻孔哼哼着出气。
任安乐瞧他这模样,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瞧你这出息,还是在东宫长大的。”
没等她说完,抓住机会的老中医手一动,将最后一块烧焦的地方以迅雷之势解决,对着小脸煞白煞白的温朔笑眯眯道:“小公子,养个把月就好了,只是肩膀上怕是要留疤了。”
温朔逞笑笑,咂着嘴角:“无事无事,本公子又不是个姑娘,哪里在意这些。”
任安乐见他无大碍,让他早些歇息,抱着酒坛子利落转身,摇摇摆摆出了房间。
苑书跟在她身后,几次欲言又止,任安乐将酒坛扔到她怀里,斜眼道:“说吧,这么扭捏做什么?”
“小姐,温朔细胳膊细腿的,你别是看上他了吧。”苑书被砸了个踉跄,小跑上前小声问。
“想什么呢,他这么点岁数,太嫩了。”
任安乐横眉冷对,踩着木屐一路到了书房,苑琴坐在书桌前眉头紧皱,见任安乐进来,迎上了前。
任安乐换下将袍,着一身里衣,扫了桌上一眼,淡淡问:“今晚宫里到底出了何事?”
“有刺客潜进宫里行刺,帝小姐替陛下挡了一剑,刚刚宫里传来消息,刺客自毙在西山,赵公公无功而返。”
任安乐皱眉,“帝承恩如何了?可碍性命?”
苑琴摇头,“方太医医术高超,听闻那刺客刺偏了些,没有伤及心脉。.她顿了顿,加了一句:“殿下现在还守在元华殿里,没有回东宫。”
任安乐倒是满不在乎,“帝承恩为救他老子才会受伤,这是他应为的。”
就算知道任安乐是个大咧的性子,苑琴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任安乐往榻上盘腿一坐,托着下巴,“刺客的身份可查出来了?”
苑琴摇头:“没有,陛下已经下令关闭城门,搜查余党。刺客剑法极高,听说陛□边的禁卫军连一剑都挡不下来,但是剑法单一普通,瞧不出任何来历,赵公公找到时,那刺客已经自尽于西山,我怀疑刺客是…”
“是豢养的死士,所以陛下才会怀疑不止这么一个刺客潜进了京城。”任安乐眯眼,缓缓接口。
苑琴点头,“我便是如此猜想的。只是到底有谁会如此大胆,敢行刺陛下,更奇怪的是那刺客无心恋战,一击不中就逃离了皇城。”
“应该说谁能舍得用一个高手来做这么一件完全不讨好的事。”任安乐叩了叩扶手,声音有些悠长。
苑琴微愣,“小姐是说今晚的行刺不是为陛下而来…”
“我只是猜测。”任安乐眸色深沉,“皇城禁卫森严,刺客若想混进去,除非有人接应,否则你以为皇城是这么好闯的,再者,刺客既然已经逃出,却自尽于荒野,摆明了是身后之人在灭口。想来那人没料到赵福有如此身手,才会匆忙之际绝了后患。”
“小姐,照你所说,此人平白损了一名高手,又没伤到陛下分毫,反而让宫里有了警觉,如此拙劣的刺杀,岂非愚蠢至极?”
任安乐闭眼,眉头轻皱,这件事确实太过奇怪,嘉宁帝和太子未必看不出端倪,只是如此布局太过愚蠢,反而让人陷入迷雾之中。
不过对她而言这倒是个好机会。任安乐声音幽幽:“苑琴,把这件事查下去,既然做了,断不会不留半点痕迹。还有…去查查五柳街的大火,温朔被人锁在里面差点活活烧死,连太子也被引了去,这件事绝对不会简单。”
苑琴一听这话,想到那个人前板着脸、人后喜欢插诨打科的小子,秀丽的眉眼一肃,应了一声,急急退了下去。
这丫头倒是对这件事格外上心,任安乐摸着下巴,有些晃神。
这件事虽透着诡异,但若是逆其道反过来想却有一丝线索,万事皆有其因,谁在这件事里讨了好处,或许便是谁做下的鬼祟。
但…偏偏,那个人却最不可能,或者说没有半点能力做下这件事。
一个被皇室囚禁十年与世隔绝的孤女,能布下行刺嘉宁帝的局,这种猜测,才是真的笑话…恐怕谁都会这么想吧。
时至明曦,露出浅白的天色,任安乐立在窗前,望向皇城的方向,神情莫测。
京城被封了足足三日,直到禁卫军把整座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出半点可交差的线索后才算安生。禁卫军虽动了三日,可皇城龙椅里端坐的那位却半点声色都不动,让一众勋贵吊在喉咙里的一口气不上不下,把人都能愁死。
皇城里混进了刺客,上至禁卫军统领,下至九门提督,没一个不是担一身罪责的,可偏偏向来手腕铁血的帝王雷霆之怒硬是没降下来。
想着宫里还昏迷不醒的功臣帝家女,众臣一琢磨,难道是因为帝家小姐没醒过来,陛下顾不得其他,听说太子殿下守了元华殿三日,还未回过东宫,想来便是这个理了。
哎,虽说莫名其妙的去了半条命,但一醒来便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妃,这一剑是福是祸还真说不清。
太子日夜守在元华殿,嘉宁帝不好宣召,便寻了个傍晚乘着御辇自己找上了门,见东宫属臣不时进出,有些宽慰,虽说记挂着一个女子,太子到底没忘了储君的本分。
偏殿里,韩烨一身月白冠服,神情端毅郑重,见嘉宁帝信步走进,忙迎上了前,“父皇怎不提前告之,儿臣也好出去迎驾。”
嘉宁帝一声不吭,坐在榻上,挥退侍婢,瞧了太子半晌,缓缓开口:“三日不出元华殿,连政事也搬到了此处,太子,你这是在逼朕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