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帝梓元信笺中温婉秀丽的长公主早已不复当年,长年累月的征战沙场使她身上袭上了军队的刚烈和凌厉,帝承恩毫不怀疑她说到便能做到。

在百姓心中声望崇高,得尽嘉宁帝圣宠的长公主有说这句话的资格和豪气。

“心雨,送客。”帝承恩转身,冷冷丢下一句,朝小径外走去。

从始至终,再也没有回转头。

安宁站了半晌,直到帝承恩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轻声叹了口气,出了锦园。

自安宁长公主拜访后,整个锦园一下午皆是紧张难安的氛围,生怕一个小错便能惹得书房里休息的那位勃然大怒。

夜晚,心雨悄然走进书房,见帝承恩已换好衣袍站在窗前,低声道:“小姐,他们已经到了,我让管家吩咐仆人和侍卫不得靠近书房,没人会发现我们出去了。”

帝承恩一身书生模样打扮,眉微皱,“锦园里定有太后和陛下派来的人,打发远了也好,来接的人可稳妥?”

“上次便是他送信去的泰山,小姐放心。”

帝承恩点头,将脸掩在折扇下,和心雨走出书房,朝锦园后门走去。

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拉开后门,两人坐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消失在月色里。

马车停在郊外一座别庄前,庄内守卫森严,鸡犬不闻,安静异常。蒙着黑布的人将帝梓元领进园子,行过长长的回廊,来到别庄内最深的一间书房前。

帝承恩示意心雨留在门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夜明珠柔和的亮光在房内静静闪烁,这是一间极简单也是极奢华的房间,虽看着简朴,却无一不是御品。

大靖王朝里,能享得这份尊荣的人并没有几个。

“帝小姐,数年不见,别来无恙?”

书房上首,一老者静然安坐,手里转动着两颗颜色翠绿的玛瑙,抬眼朝门口望来。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帝承恩抬头,望着木椅上温良谦和的老者,走上前行了一礼:“得您照顾多时,多谢相爷挂念,承恩一切安好。”

仿似极为受用这个礼,左相哈哈大笑,胡子直抖,虚抬了帝承恩一把,“帝小姐无虚多礼,请上坐。”

说完深深看了帝承恩一眼,见她笑容得体温婉,遂眯着眼道:“帝小姐如此深夜都要急着见老夫一面,不知到底所为何事?”

帝承恩言笑晏晏,“唐突约见,实乃有一事相求,还请相爷相助。”

左相并未应承,只是慢悠悠饮了一口茶才道:“帝小姐可是忘了当初在泰山的承诺,如今小姐回京已有一月,从未曾对付过任安乐,小姐当初之言都如同虚话?老夫又何敢再帮?”

“相爷。”帝承恩神情淡定冷静,不急不缓开口:“任安乐得尽民心,和太子交好,又得陛下宠信,连相爷您都轻易撼动不得,何况是我这个刚回京城的孤女。”

“哦?帝小姐此言何意?难道是要放过任安乐不成?”左相沉眼,转着玛瑙的手猛地一顿,发出沉钝的撞击声。

“当然不是,帝承恩奈何不了任安乐,可是东宫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却未必不行。”帝承恩斩钉截铁的开口。

左相瞧着她,笑得意味深长:“帝小姐想做什么,不妨直言。”

“请相爷帮我做一件事。”她起身,走到左相面前,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左相神色大变,眼底明灭不定,骤然抬眼朝帝承恩看去,“帝小姐,这是大逆之罪,本相可不会陪你做这种蠢事!”

帝承恩眼底幽沉一片,后退两步,信誓旦旦:“相爷也知太子一心迎我入宫,绝不会娶别家女子,若是相爷肯助我一臂之力,他日我入东宫后,定会为姜小姐留下侧妃之位。”

左相神情微动,仍是未应允。帝承恩嘴角轻抿,继续道:“我听说相爷和太子殿下关系一向不太和缓,日后太子即位,相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恐怕就要拱手让给右相了。相爷,上次科举后,令郎远赴江南,至今未归,只要此事成功,我便会向太子殿下举荐姜少爷回京,相爷觉得可好?”

左相疼惜幼子天下皆知,可这个姜少爷不成器亦是天下皆知。

夜风飘摇,屋内满室静谧,良久后,左相才缓缓开口:“帝小姐回锦园吧,这个忙老夫帮了。”

帝承恩行了一礼,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一声感慨:“是老夫看走眼了,想不到帝小姐如此聪慧,日后风云便要看帝小姐了!”

帝承恩未转身,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相爷谬赞了。”说完消失在月色中。

半晌后,管家推开书房,见左相立于窗前,上前道:“相爷,都布置妥当了,咱们真要冒这个险帮帝承恩坐上太子妃之位?”

左相哼了一声,“姜浩,这些年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能撼动东宫地位一分,这个帝承恩是太子唯一的软肋,用好了,对九皇子百利而无一害。”

“可小姐若真屈居侧妃之位…”

“急什么,路长着呢,一时得势又能如何?当年帝盛天冠绝云夏,最后还不是落得个牵连满门的下场!像帝承恩这种人,野心极大,又不得太后之心,迟早会祸及东宫,成为众矢之的。”左相摸着胡子,神情森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居然也敢说帮老夫坐稳相爷之位,真是笑话,她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呼风唤雨的帝家小姐帝梓元不成!”

嘲讽的声音在书房内久久回响。

翎湘楼内,歌舞鼎盛,弦乐之声远传街道,牡丹阁内,安宁抱着酒坛大醉如泥,醉话连篇,施诤言素来对她的酒品敬而远之,这次无奈成了长公主酒后吐真言的知心人,年轻耿直的少帅眉头拧成了一团。

他几乎可以想象,明日当朝长公主和少将军同游青楼的谣言会传得满城皆知,然后他会被嘉宁帝请入宫,好好畅谈一番。

“明日宫里有宴席,你醉成这样也不怕失了皇室体统。”

安宁翻了个白眼,朝榻上一躺,翘腿醉着嚷嚷:“皇室哪里有什么体统,不过就是个人吃人的鬼地方,和咱们西北比一百个不如!”

施诤言捂住她的嘴,喝道:“安宁,你给我清醒点。今日在锦园你和帝梓元到底说什么了?”西北四年相处,他从来没有见过安宁如此失态的模样。

听到‘帝梓元’三个字,安宁总算有了一点清醒,她愣了半晌,嘴角扯出苦涩的笑意,坐起身,看着施诤言,低声道:“诤言,我今天告诉梓元我要毁了她的婚事。”

施诤言愣住,神情不解:“安宁,你不是一直盼着帝小姐能从泰山回来,怎么会不愿她嫁给你皇兄?”

“我希望她能自由,但她不能嫁进皇家。”安宁突然握住施诤言的手,喃喃自语:“诤言,梓元一定不能嫁给我皇兄,一定不能。”

“好好,她不能嫁进皇家。他们俩的婚事让他们自己愁去,你摊在身上做什么!”见安宁酒气熏天,已经开始毫无意识的胡乱说话,施诤言顺着她的话安抚,小心翼翼背起她朝外走去。

“你不懂,我欠她的,这是我欠她的。”

耳边传来安宁胡乱的嘟囔声,施诤言身子一顿,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门。

京城尽人皆知,翎湘楼牡丹阁从来只招待最尊贵的客人,可却没人知道,这间阁房内的隔音却有些差强人意。

旁边的朝凤阁据说只在每年花魁选出之日开启拱花魁休息,是以这间房从未有任何客人踏足过。

此时,朝凤阁内,沉木雕刻的木榻上,盘腿坐着一个女子,她拖着下巴,神情若有所思。

素来清冷傲绝的翎湘楼头牌琳琅立在她身后,神态恭谨,见榻上女子半晌不语,请示道:“小姐,可要派人暗中护送安宁公主回府。”

榻上女子闻言转头,赫然便是任安乐,她笑道:“琳琅,施将军是个正人君子,安宁有她护着不会出事。”

琳琅脸一红,呐呐行上前替她满上酒杯,她自小在风月场所长大,尝尽人间冷暖,对男子更是痛恨不屑,自然也不相信施诤言。

“小姐可是在生公主的气。”琳琅听到了刚才安宁的酒后之言,见任安乐沉默,还以为任安乐在为安宁阻止这场原本属于她的婚事而生气。

任安乐摇头,起身行至窗边,推开纱窗,望向街道尽头施诤言背着安宁缓缓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

“当年帝家的事,或许安宁…知道一二。”

琳琅愕然,“怎么会?帝家的案子虽牵连甚广,可是太过突然,知道内情的几乎没有,我在京城五年,除了探出可能和忠义侯有关外,连一点别的消息都没查到,再说安宁公主当年只有八岁,怎么可能牵涉其中?”

任安乐负手而立,唇角轻抿,没有回答。

若安宁不知道当年的事,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去阻挡韩烨的婚事,可她不惜与帝承恩反目,让韩烨失望,依然如此做,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安宁无比确定,帝承恩若为太子妃,必将祸及性命,而大靖王朝里能对太子妃造成威胁的,只有皇室中人。

当真…这世上所有人都不能相信吗?即便是那个曾经乖乖巧巧跟在她身后,笑得单纯率直的安宁。

墨黑的青丝随风而起,拂过脸颊,冷意袭来。任安乐闭眼,放在木窗上的手悄然握紧,泛出青白的痕迹来。

大靖的长公主,十年前帝家之事,你到底知道多少呢?

“琳琅,去查查十年前宫里照顾安宁的人。”

琳琅听到任安乐略显疲惫的吩咐声,有些愕然,抬眼,看见窗前立着的孤寂身影,轻轻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第二日上午,慈安殿的总管太监张福守在上书房门口,见御驾前来,急忙迎上前跪地道:“陛下,太后请您去慈安殿一趟,说是有事儿和陛下商量。”

嘉宁帝眯着眼瞧了张福一眼,步履未停,走进了上书房。

“回去禀告太后,说朕今日身体欠安,恐不能前去慈安殿,待晚宴过后再去向太后请安。”

上书房的门被关紧,张福听出了嘉宁帝口中的不耐,悻悻回了慈安殿。

上书房内,赵福替嘉宁帝泡了一杯龙井,见他揉着眉角神色不虞,忙道:“陛下的头可是疼得很,奴才这就去请太医过来。”

“回来。”嘉宁帝斥道,睁开眼,“无需大惊小怪,朕刚才只是拿托词来挡太后。”

赵福闻言立马转身走回来,神色轻松不少。

“朕知道太后要见朕是为了何事,她不想让帝承恩入东宫。赵福,你来猜猜朕今晚会作何决定。”

赵福被问得惶恐,干笑道:“陛下的所思奴才哪里能猜得到。”

嘉宁帝靠在御椅上,闻言笑笑,突然转头朝书房角落里摆着的青色长剑看去,神情深沉难辨,却又带着深深的怅然。

大靖未来的国母,十几年前太祖颁下圣旨时几乎人人都认为只能是帝家幼女帝梓元,如今,一场东宫选妃惹得整个大靖世族趋之若鹜。

十六年过去,大靖子民心中,他终于成为了能代替太祖的帝皇,成为这个王朝真正的主宰。

但却是以铁血的统治,帝氏一族的陨落为代价。

父亲,这是你当年期望的…或者永不期望的?

第四十三章

傍晚,皇宫马车将帝承恩和洛银辉请入后宫于四季阁休憩。洛银辉原本抱着满心欢喜来见见当年京城的传奇人物,哪知端着点心讨好了半日,帝承恩言谈客气,面上却是显而易见的疏离。

这姑娘率真不假,可却不是个痴傻的,自然瞧出帝承恩对她只是明面上的应付,失望之下呆坐在一旁踢着脚尖晃荡,直到傍晚歌舞声渐起,宫娥来请她们出席她才嘴一咧朝外跑去。

帝承恩亦观察了她半晌,待洛银辉跑出去后她才漫不经心的拂了拂裙摆,勾起嘴角,起身往外走,如此天真幼稚的小姑娘,太子和皇室怎么会看得上!

只是…她身后手握雄兵的洛家确实是个阻碍。

这场皇室宴会虽不盛大,却是少有的郑重。出席者皆是皇室宗亲,就连素来极少现于人前的太后亦是摆驾前来,大靖太子妃的择定之重,由此可见一斑。

宴会在御花园举行,帝承恩这些日子常入慈安殿请安,对去御花园的路很是熟悉,让领路宫娥退下后,她只领着侍女心雨闲步而往。

一路上,华丽的宫灯将整座皇宫点亮,巍峨的宫殿隐隐绰绰,在黑夜中犹为庄重。

近到御花园门前,帝承恩突然顿住脚步,神情莫测,藏在月色下的面容晦暗不明。

心雨见她停下,有些担忧,低声问:“小姐,长公主定会阻挠婚事,左相真的会帮咱们吗?”

昨日帝承恩让她侯在书房外,她并不知道帝承恩做出了什么安排,今晚帝王之言定结局,若不能扭转乾坤,那主仆一生际遇由此而变。

“放心,此事对相府有利,他是个聪明人,只能和我联手。”

帝承恩长吐一口气,脸上袭上温婉得体的笑容,朝御花园内走去。

此时,东宫护卫队的马车正停在朝阳门前,韩烨从马车上走下,一身浅黄冠服,挽袖处蛟龙欲腾空而起,面容俊美,薄唇轻抿。

他朝皇宫外当年帝家的府邸望了一眼,神情郑重端毅,毫无犹疑的抬步朝宫内而去。

“殿下,太子殿下。”急切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韩烨转头,见新任大理寺卿黄浦匆匆朝朝阳门前挥鞭而来。

他皱眉停下脚步,以黄浦的稳重,若非事关重大,他绝不会在此时前来惊驾。

“殿下!”奔到韩烨面前,黄浦从马上跳下,行礼道:“刚才城北五柳街有乞丐为抢夺银钱发生暴动,争斗之下不慎燃起大火,现在整座街道都进去不得。”

韩烨沉声问:“可派人前去救火…”话到一半猛地怔住,五柳街是他将温朔带回来的地方,当初照顾温朔的老人尽在此处,每月十五温朔都会去五柳街,今日正是十五月圆之夜。

韩烨声音有些干涩:“可是温朔…”

黄浦点头,“附近有百姓看见温大人傍晚入了五柳街,卑职本不该在此时叨扰殿下,只是五柳街百姓之数向来繁多,且多是老弱妇孺之辈,光凭大理寺的衙差…”

韩烨摆手,神情镇定,“五柳街里不止温朔一人,百姓之命同样重要。黄大人,孤马上调遣东宫侍卫前去五柳街救人,你亲自去一趟五城兵马司,请任将军调兵援助。”

说着将太子令牌扔到黄浦手里,对守宫禁卫吩咐了一句‘将此事禀告陛下,等火势扑灭后孤再回来参加宴会’后跨上俊马,飞奔而去。

黄浦有些惊愕,尽管他知道太子殿下极为看重温朔,但却未曾想到择定太子妃如此重要之事,他都可为此抛至一旁。

宫门前的插曲先不管,御花园内仍是歌舞升平之景,嘉宁帝淡笑高坐上首,不时和太后闲聊,五皇子正在府邸里忙着准备聘礼,九皇子去了西北军营历练,是以只有几位公主在席。

至于一向厌烦皇室宴会的长公主安宁盛装出席宴会,倒让众人一阵稀奇。

此时,她坐在嘉宁帝右首处,不时打量御花园门口,待一道人影缓缓走进时,她眼一眯神情复杂起来。

“帝小姐到。”比之刚才已经入园的洛家小姐,这一声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园中宗亲皆抬眼朝入园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素白宫廷裙装的少女缓缓行来,容颜盛丽,端庄大方,和当年帝家家主的面容有几分相似。

嘉宁帝高坐上首,这是他第一次见帝承恩,这个少女和他想象中帝承恩理应变成的模样极为契合,可不知为何,见到这样的她时,他却有几分失望。

嘉宁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看着行到面前的少女,微微感慨。

这便是当年那个太祖赐名亲口许下大靖未来国母之位的帝梓元?失了帝家气度风骨的帝承恩,实在太过可惜了。

或者说,待真有一日他见到这样的帝梓元时,失望大于心安。

“臣女见过陛下,太后。”帝承恩停在一米远的地方,盈盈而拜。

“无需多礼,坐吧。”嘉宁帝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很是平淡,这是帝承恩第一次见嘉宁帝,她坐到一旁,微微抬眼朝高位上端坐的帝王看去,

嘉宁帝龙目威严,帝承恩掩在裙摆里的手悄然握紧,生出冷汗来。

众人皆齐,唯有太子还未前来,嘉宁帝神情有些不虞,安宁见状,忙举杯笑道:“父皇,今日皇兄选妃,他迟迟未到,不如这皇嫂便由我定下算了!”

帝承恩闻言,神色一冷,望着突然起身的安宁抿紧了唇。

“你这丫头,你皇兄选妃,你倒闹腾得慌!”安宁素来不喜入宫,且难得开玩笑,嘉宁帝罕有的得了长女一个笑脸,心底极为受用,摸着胡须不轻不重的呵斥。

“皇帝,安宁去了西北这些年,长了见识,说不准还真能替咱们皇家选个好媳妇出来。”太后摆摆手,面容慈祥,望着安宁笑道。

安宁举着酒杯的手微不可见的一僵,她抬眼朝太后看去,声音突然有些淡:“祖母说得极是,西北大营里男儿多,不说别的,安宁替自己择个把夫婿,还是绰绰有余。”

今日她拜访了几位王爷,极力劝服他们在宴席上举荐别家女子为太子妃,太后想必是听到了消息,不愿亲口阻挠帝承恩入东宫,此时才会帮她。

可她偏偏,不想领这个情。

“安宁,胡说什么!”见太后面色微有尴尬,嘉宁帝神色一沉:“罢了罢了,你坐下吧!”

“父皇,您还没有听我的意见呢,要做我的皇嫂,总得德容出众贤良淑德才成,即便不是如此,能如我一般征战沙场也行,素来咱们大靖的女子便能撑得起半壁江山。”安宁停住声音,突然抬眼望向太后,眸色深沉,道:“皇祖母,您说…是不是?”

御花园内有片息的静默,太后漫不经心放下酒杯,轻轻转动手腕上的佛珠,看了安宁半晌,笑了起来:“安宁果真是长大了,皇帝你听听,这孩子说自己都能撑得起半壁江山了,不愧是咱们大靖的长公主!”

太后的笑声打破了御花园的沉默,嘉宁帝沉下脸,无声警告了安宁一眼,挥手道:“安宁,坐下,太子妃人选等太子来了再定不迟。”

安宁扬了扬眉,大咧咧坐下,对上帝承恩望过来的眼,顿了顿,并未移开,而是坦荡的回了过去。

帝承恩眼底划过嘲讽,举起酒杯对着她遥遥一敬,安宁举杯一饮而尽,不经意垂眼,瞥见帝承恩嘴角的笑意,心底陡然生出古怪的感觉来。

就好像有什么事悄然发生,她却完全不知一般。

“太后娘娘,陛下,我大哥今日身体欠安,未能前来,臣女替他敬陛下和太后一杯。”许是瞅出了园里的沉默,洛银辉从座位上起身,眨着黑溜溜的大眼脆声朝嘉宁帝和太后敬酒。

太后笑着说‘无妨无妨’,对比帝承恩,显是更喜欢洛银辉。

“你兄长一向身体孱弱,明日朕让太医去行馆看看。”嘉宁帝对洛银辉亦是格外和气,摆手让她坐下,见太子还未前来,正欲让侍卫去请。

“陛下,臣女有一事请陛下成全。”帝承恩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神色郑重,缓缓起身,走出案桌,行到嘉宁帝面前。

这一幕太过突然,众人悄然沉默下来。

嘉宁帝眯起眼,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