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给自己吃了什么东西,总是在浑浑噩噩间沉沉入睡。有时候明明睡着了,怎么会感觉有人跟自己说很多话。都是没有听过的东西,很远又很近,想要抓住一丝头绪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把握。为什么一向清明的思绪变得如此混乱,是谁在操纵自己?

“娘娘,入宫了。”不知是谁在外面说了一句,五百对宫灯迎接天子元后入宫的大婚礼仪果然是隆重非凡。可是想要掀开轿帏居然不行,外面的御林军若是看到皇后容颜只怕就是死罪也显得自己不庄重。甚至看不请自己身上究竟穿着什么样的服色,难道皇帝如此不愿迎娶自己入宫做皇后。早知如此又何必答应父亲那么多,又何必秉承继母的旨意奉迎自己成为嫡妻。

山呼万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难道皇帝亲自来迎接自己?奉迎大婚礼仪中并没有说还有这道礼仪,皇帝亲迎可是没有的事情。只是依旧掀不开轿帏,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宫廷生活在等自己。

终于一缕久违的光亮透过轿帏缝隙射了进来:“请娘娘下轿。”凤辇稳稳当当停在一座富丽堂皇却又清秀雅致的宫院门口。两个长相俏丽的宫女侍立在外,堆着一脸的笑意。有些不习惯刺眼的光亮,毕竟已经被隔绝了很久很久,仿佛有一世一样漫长。

看清自己身上的装束,龙凤同和袍是帝后大婚的服色。只是头上白子九凤的盖头已经被掀了去,硕大的凤冠顶在头上让人喘不过去来,耗费了无数银钱,只是为了一场大婚,是不是太过靡费了?

人显得有些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那些礼仪是否已经行过。毕竟大婚礼仪中的繁文缛节太多太多,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漏了什么。这儿就是坤仪宫,皇后寝宫,今晚会和皇帝在此合卺,是不是还是自己那年看到的那个人,他还是那样么?

忐忑不安夹杂着羞涩,缓步走进寝殿。旁边两个高级服色的太监或许就是皇帝身边的内监首领,以后打交道的机会自然是多得很。无数宫女太监跪下行礼,都不知道谁是谁,只有一个人走在漫长的满地红毡上,他在红毡的尽头等着他的新娘。

一个同样穿着龙凤同和袍的人坐在宝座上,头上耀眼的金冠在烛火照耀下显得异常夺目。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地上交织着:“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吧。”似乎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许久,都不见移开。又不能平视君王,只好低着头良久。他很是清癯修长的身形,如此熟悉的面容,仿佛在哪里见过,那天在家的时候,扇了一个耳光的陌生男人怎么和他这么像。同样的目光盯着自己,好像要在自己身上生根似的。

“都下去。”手一挥,根本不许太监宫女留在里面,做什么,想要给自己立规矩么?没进宫就听说他宫中宠妃甚多,或者皇后真是不好当了。绣满金龙的龙靴停在面前,叹了口气。自行除掉束腰的腰带,转过身看着自己:“折腾了一天,累不累?”

“臣妾…”说话都不带皇帝的口吻,好像认识了好久一般。正要说什么,他已经抬手取下头上沉重的凤冠:“这凤冠好沉,只怕累坏了你。”

“谢皇上。”避开几乎贴上脸颊的修长手指,堂堂君王轻薄至此?想要推开忽然想到自己是在大婚之夜,原来今夜无论他怎么轻薄自己都是无法退却的。有了今晚他就不只是皇帝,也是自己的夫皇,是未来儿女的父亲,是自己的天,所有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将和他息息相关。

龙瑄炙心底再次叹了口气,数次提醒自己她不是真的失忆,而是摔得太重所有忘掉了一切。只要由一场大婚她就会记起一切,于是在远远开始布置又不能惊动了她,只好让人悄悄给她加些足以安睡的药在她的膳食中,只是她依旧记不起一切,再次穿上大婚的服色还是唤不回遥远的记忆。

“时辰不早,该安置了。”如此厚重的袍服,即位后大婚的皇帝或许会穿上几次,毕竟除了嫡妻还有继后,只是自己是对着一个女人穿了两次。

“是,臣妾伺候皇上安寝。”艳压桃花的羞红染上双颊,乐晖盈哆嗦着手去解皇帝衣襟上的钮绊。龙瑄炙很想抓住她的手,然后直接撕掳掉她的衣服。只是现在的她竟然又变成了初涉人事的小丫头,若是惊吓到她只怕又是自己的不是。只好强行按捺住自己的冲动,漠视她娇羞满面的样子,曾几何时也是见过她如此。回首相看恍若隔世,不知她还要多久才能忆起一切。要不就是再做一次夫妻,都有三个孩子的夫妻又变得认不出自己来,可算得是大笑话了。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解开他的龙袍,羞怯地望着他几乎不敢抬头。龙瑄炙一把将她环入怀中,顺手解开她腰间的鸾绦,然后熟稔地移除掉她外面的凤袍。直接将她放到宽敞的榻上,距离上次两人见面已经隔了好久。俯下身看着一脸疑惧的乐晖盈:“何至于怕得这样?”

两人裸裎相对,乐晖盈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抱紧我。”他低哑地一笑:“还要我教你么?”不由分说覆上她明艳的樱唇辗转亲吻,仿佛已经为此等了很久。乐晖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贞洁处女,他唇舌间的挑逗,自己居然能够熟练地回应。甚至会随着他的手停留在身体每一处而悸动颤抖,会放任他在自己肌肤的每一处燃烧他的欲望。两人肢体亲密的痴缠在一起,知道他完全进入了她,都没有嬷嬷教导所说的那种刺痛出现。“不!”乐晖盈尖叫着推开了正在兴头上的龙瑄炙,眼角沁出惊惧的泪水:大婚之夜皇后不是处子之身,何等的大事是要祸及全家的。

“怎么了?”你失忆了,只是你的身子并没有失忆,每一次抚摸和亲吻它都会起反应。还要闹什么?皇帝恼怒地望着她:“不舒服?”不会吧,这也能再来一次?

“皇上,臣妾臣妾…”乐晖盈语不成句:“臣妾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没有越礼。怎么会是不洁之身?皇上不要怪罪臣妾的家人,臣妾知罪。”抽噎着,乐晖盈不知道怎么去澄清这件事。

龙瑄炙被她说得头都大了,你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虽然身子还是跟从前一样完美,怎么还会出现初夜的事情。“傻丫头,没事。”把她搂进怀里:“我知道你没做,我知道。”擦掉她眼角的泪水:“记住,你的身子只有我碰过,你信你。”

半信半疑的女人被他拉在怀里搂得紧紧的,贴着他滚烫的胸膛不知道怎么说出:你的身子只有我碰过。这是什么话,他把自己想成什么人了?就是如此想着,乐晖盈想要问清楚已经不可能了,就这么痴缠着,比先前更紧密的痴缠着,知道天明都不肯松开自己的手。

赵希和赵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站在坤仪宫廊下:“你说你是怎么当得差,好好的皇后回来你都不知道,还有脸回来和我说万岁爷带回的人要住进坤仪宫,吓得我半日说不出话。”赵希死磕了赵玉一下:“那人是谁?除了皇后还有谁能住进坤仪宫!你叫我明早怎么回话!”

“得了啊,我哪知道是谁!”赵玉也是一头雾水:“万岁爷压根就没说过是谁,只是和我说要回来收拾坤仪宫,还要把大婚的器皿收拾出来,就连两套大婚的婚服我还不知是哪儿翻腾出来的。你埋怨我做什么,我哪儿猜得透万岁爷在想什么。不说别的,就说跟着万岁爷出去,我都不知道娘娘打哪儿出来的,换做你,也比我强不了多少。”

赵希回想方才看到的种种:“也是,若是娘娘没事怎么会认不出我们两个人?而且跟在娘娘身边的也不是那两个丫头,还是咱们没见过的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是看我们的眼神竟然比当初娘娘大婚时候还要生疏,不会不是娘娘吧!”

“不会,皇上除了乐家哪儿也没去。”赵玉几乎要跳起来肯定:“一定是娘娘,便是不认识我们,气度也是一样得。只是怎么会小殿下不跟在身边?我真是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赵希把浮尘别在腰里:“老天保佑,一定是主子娘娘回来了。以后也不要再走了,后宫终究是她的后宫。皇上也莫要再犯糊涂,把主子娘娘丢了可真是没趣了。”

赵玉也是虔诚的祷告,只是所盼望的跟赵希略有不同,老天保佑里面睡着的一定是乐晖盈,若是旁人的话宁可把眼眶里的一对眼珠子挖出来。谁叫自己认错了人,错跟了主子,给人错磕了头。天边泛起鱼肚白,龙瑄炙还没有起身,已经说了第二日不必早朝自然就不用一大早爬起来。而且旁边的女人还在“新婚”,说什么也不能撇下她不管。

第四章涅盘凤凰28

日上三竿的阳光照进困一共后寝殿,耀眼的阳光几乎让床上的人睁不开眼睛。揉揉惺忪的睡眼,扭过头就看见枕边还睡着一个人。想了很久终于记起来昨儿是大婚之期,枕边的人不仅仅只是皇帝还是自己的夫皇。昨夜怎会没有落红,这事放在哪里也是说不过去的。何况是皇家。他没有怪罪还说出很奇怪的话来。男的有什么隐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醒了?”那边传来说话的声音,乐晖盈循声转过头,龙瑄炙一脸闲适地望着自己:“看着我不说话?陌生得这样?”

昨晚就觉得奇怪,堂堂天子说话满口都是你呀我呀的。连自称的‘朕’都没有听他说过一次。哪里来的缘故,皇宫就是从里到外透着蹊跷。

“臣妾不知皇上这话从何而来。”刚转过身就被他搅在怀里:“皇上…”

“怎么,不惯了?”轻薄地抚弄着她粉嫩的脸颊:“昨晚可不是这样的。”

想要拉下他的手,手腕却被他牢牢固定在头顶上:“皇上,该起了。”

“起来做什么?”脸逼近她的眼睛:“你是不是想和朕一起去做什么?”

赶紧移开脸,他想做什么?随时可以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下意识地锁紧脖子。在一床被子里怎么躲都躲不过他的手:“臣妾伺候皇上更衣。”

龙瑄炙笑笑,等会儿要是有小鬼来了只怕她就招架不住了:“你还会伺候朕更衣?太傅家的家教真是无懈可击了。”

乐晖盈赶紧穿好自己的寝衣,转过脸他已经自己穿好了外袍。

“赵希!”皇帝靠坐在引枕上。

“奴婢在。”赵希早早就在外面守着,不敢进来叫起。惊扰了男主子倒是不值紧要,要吵醒了女主子只怕自己就永远都不得安宁了。

“传膳。”龙瑄炙想起大婚之时的事情,再看看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两个截然不同的情形,到底谁是真的?莫非她原本就有两面,只是自己从不曾仔细探究过内中真假便把她真是的面孔淹没在脑后了。

赵希也顺势看了眼一旁面带羞赧的女主子,真的是一个人?怎么就跟当初初入宫禁时候一样,还有一丝漠然的笑意。究竟是不是她,世上怎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如果是,皇后早已不是初入宫禁的小姑娘哪里又会羞赧至此?

“你是赵希?”依旧是在吩咐人摆膳,乐晖盈与皇帝对坐看见他不免问道。

“是,奴婢赵希。”赵希有些意外,是她说话的口吻:“参见娘娘。”

“罢了。”淡淡一笑:“听说过你,皇上身边的大总管。”

“奴婢不敢当。”赵希在两人面前可不敢尝膳,尤其是皇后面前。要是惹得皇后吃的不痛快,那位爷的脸色是一定的不好看。

拿起牙箸浅浅尝了两口,心底泛起一丝疑窦:都说御膳房的手艺华而不实,费而不惠。怎么会和家里的味道一样,尤其是面前的瓜瓤酥简直就和素日吃得一模一样。龙瑄炙在对面看她浅尝辄止的样子,不觉好笑。如果换了人,只怕都吃不惯了。

“父皇!”龙濬焱穿了一身太子服色的袍子头上顶着金冠跑进来,看见母亲很有点意外:不是说病了的,怎会在这儿?

“焱儿,过来。”皇帝看乐晖盈略显慌乱的神色,不认得自己却能认出儿子就值得人怀疑了。

龙濬焱没有过去,只是站在乐晖盈面前看了好一会儿:“娘?!不,母后。”想起舅舅交给他的话,母亲记不起很多事情包括自己了。眼圈红了,要是娘记不起乖乖就是说不会再有护着自己,姐姐还有弟弟妹妹了。

“你是?”乐晖盈看着面前的龙濬焱,他是谁?怎么会穿的皇太子的服色,不是说皇帝没有皇后的。自己正因为太子元后的身份,才能有了五百对宫灯的奉迎之礼。

“我是龙濬焱。”龙濬焱跟从前一样爬到乐晖盈身上:“母后。”

是啊,应该是嫡母的身份。

也就是说他的子女都是自己的儿女。做皇后也就注定会是这样无法选择的身份和境地,龙濬焱?是谁的孩子,好生可爱。“乖!”乐晖盈摸摸龙濬焱的小脸:“用膳不曾?”

“没有。”龙濬焱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和母后一起吃。”肆无忌惮而且丝毫不顾及对面父亲满是妒忌的眼光,坐在母亲怀里。

“要吃什么?”家里没有小孩子,虽则是父兄疼爱依旧是孤独长大的她对这个一见到就对自己依赖不已的孩子油然而生一种陌生的怜爱。

“都好。”龙濬焱是在母亲怀中长大的,很习惯母亲的摩挲。是舅舅把他送回来的,好些时候都没见到生母了。乍一见了哪里还肯从母亲身上下来,就是赖在她怀里:“母后,娘。我要跟娘一起住。不去毓庆宫住,没意思。”

乐晖盈满是惊疑地看着他,一来就赖上自己还要和自己同住。“这药问你父皇。”

龙濬焱一下滑下来跑过去拉住皇帝的袍袖:“父皇,乖乖来坤仪宫住好不好?”

“龙濬焱,你是怎么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忘了?”如果叫她记起儿子早过自己,就太没面子了。

龙濬焱趴在龙瑄炙耳边:“父皇,舅舅说娘不记得很多事情了。如果乖乖让娘记起父皇,父皇是不是答应乖乖以后都不用住在毓庆宫?”

“龙濬焱,你跟你舅舅就没学到一点好的。”龙瑄炙咬牙切齿道:“好,父皇允了你。”

“君无…”想起最近刚学会的一句话,歪着头说了一半有些忘了:“父皇,君无什么啊?乖乖忘了。”

“君无戏言!”龙瑄炙道:“光会学舌,过些时候就叫你进学了。”

“父皇,是您说的君无戏言的。”龙濬焱很有礼貌地滑下来。赵希在旁边憋笑憋得内伤,看来真是皇后了。母子连心,小殿下就是认准了生母才会如此的。要是别人,小殿下才不会撒娇撒到身上去了。

“嗯,是朕说的。”皇帝应了一声:“行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父皇刚许了我在坤仪宫和母后一起住的。”龙濬焱笑嘻嘻地拢到乐晖盈身边:“娘,您也听到父皇说的了是不是?”

奇特的皇家父子,居然跟普通人家骨肉亲情一样无所顾忌地说笑。皇帝心思很重,怎么会答应自己的儿子跟自己如此无忌地玩笑。看来皇帝很是疼爱他,那他的生母一定也是受尽皇帝宠爱的。做皇后不错,只怕那位宠冠六宫的妃子会来跟自己不对付。皇帝回护宠妃,是不是会把自己置于不堪的境地?

“好啊,只要你愿意都可以。”面前的孩子却让自己说什么也狠不下心来,把他拉到身边:“你叫什么?”

“龙濬焱。”龙濬焱口齿清晰:“母后叫我乖乖,都这么叫我。”

“哦,你娘也叫你乖乖?”乖乖,很有爱意的小名。

若是自己有个孩子也可以叫这个小名,只是皇帝已经把全部的宠爱给面前这孩子了。

“嗯。”龙濬焱坐在她怀里,很想告诉她弟弟和妹妹很久都没有见到娘了。不过见到了也不会叫人,就在舅舅家住着也很好。过些时候也会回宫的,舅舅说只要娘好了就把弟弟妹妹送回来。

乐晖盈无话可说,要是认定了自己就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了。只是他的生母会同意一个备受皇帝宠爱的儿子抚养在嫡母身边?孩子留在身边,皇帝临幸的机会自然是多得多。把大好机会拱手让给初入宫禁的自己,绝对是有预谋的。不得不对这个孩子加以提防,不能让自己在不经意间翻身落马。少不得要打点起精神应付这些事,后宫是天下最大的是非之地。立足未稳就遇到强大的对手,越发要提高警惕。毕竟妃嫔想要陷害皇后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只要在皇帝耳畔枕边说上两句话,就够自己受用不尽了。

龙瑄炙看她若有所思地神色,想到凌恪交待的事情。只要是她用心去想一定会想起很多,不过自然是不愉快的事情居多。只有让她忘掉不愉快的记忆,才能有助于记忆的恢复。真的是曾经欠她良多,才有一劫。那两个还在乳母怀抱中的孩子只怕近日之内是无法回到生母身边的,什么时候才能一家团聚。也就是让她重新接纳自己,她对儿子不排斥或许算不算是走近了一些?儿子真的能唤起母亲的记忆?看母子两个的神色,也不像是会毫无芥蒂的。至少她不像当初初入宫时的天真无邪,沉稳的神色叫人捉摸不透。她究竟有多少张面孔是自己作为一个皇帝或是作为她的夫君所没有见识到的?

皇后大婚入宫后三日是嫔妃朝觐中宫的时候,宫女早早伺候她大状停当。昨晚就听见内监二总管赵玉叨叨了一番,说是会有不少妃嫔前来。包括皇帝最宠的波斯公主昭容樱筠和掌管六宫事的德贵妃乌雅还有宸妃柳心,德贵妃还身怀六甲。看了是劲敌不少了,不仅仅是有一个皇太子天天呆在自己身边更有这么多虎视眈眈的女人。自己不过十四岁,就要应付如许多并非自己擅长的争宠谄媚,父亲只说叫自己做皇后并没有说要自己怎么去固宠。倒真是件为难的事情。

赵玉站在坤仪宫正殿外,说的真是没错。皇后果然是不记得很多事情了。跟她叨叨那么多事儿愣是没别的反应,只是说自己要小心谨慎都没说别的。不说别的,至少德妃和宸妃是应该记得的。可是茫然无知的表情就是一无所知的神色,不过又和先前不同。那时候皇后眼神纯净无邪,此刻却是深邃了许多。不知道在皇后失忆的背后还有什么事不为人知的?

“嫔妃们朝觐皇后,初行大礼。”眼看德妃和宸妃带着众人在正殿站定,赵忠是第二次主持这种事。皇后较之先前那次除了漠然还有一股莫名的震撼人心,不像从前的娇羞和恬静。

乌雅是前日听赵玉说起要朝觐中宫的事情,皇后哪个皇后?难道除了乐家的皇后还会有第二个皇后!早早吩咐人收拾出坤仪宫,又用极其盛大的礼仪来迎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入宫,接着又是朝觐中宫的礼仪,是什么人让皇帝大摆排场,难道还有人比乐晖盈能让皇帝一次次破例。不多年的后宫生涯已经让她从骨子里认识到,皇宫里不论是什么人只要有了权就能扶摇直上,就能傲视所有人。不由想念起乐晖盈在的时候,不论如何她都算得上是一个明事理的皇后。没有什么偏袒,对于嫔妃从没有有意为难过。只是她生死未卜,皇帝都找不到她。何况是久居深宫的嫔妃们?

“臣妾等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乌雅来不及看清宝座上坐着的人就引领着诸多嫔妃跪下行礼。

“平身。”果然是天家富贵,光是这成群的姬妾就是别人家比不了的。为首的那一个好大的肚子只怕不久就要分娩,一定是会在自己前面生下皇子的。已经有一个龙濬焱了,再多几个只怕皇后之位就是有名无实了。

乌雅起身之后才敢朝上看了一眼,吓得一个趔趄。上面坐着的不是乐晖盈还有是谁:“皇…皇后?”

“如何?”乐晖盈心下不解,才是第一次见面这个身怀六甲的德妃怎么如此失礼!挑眉看了她一眼:“你是德妃?”

“皇后不识得臣妾!?”乌雅楞了,皇后的口气好像跟自己素不相识一般。不是皇后,怎么可能。要不是皇后的话,皇帝也断断不会找来一个跟她一般容貌的女人来做皇后。皇帝好内嬖所以不断有女人冲入后宫,也有女人因为有些小地方像极了乐晖盈因而得宠。只是要皇帝去找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做皇后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想做皇后仅仅只是因为容貌相似就想得宠几乎是不可能的。

“本宫将将入宫,怎么认识德妃!”乐晖盈有点恼怒,德妃是不是有些故意挑衅自己。听说她的哥哥还是跟在大哥身后当官的,如果不知进退只怕她哥哥的官位也保不住了。

“臣妾失言,皇后恕罪。”瞧着神色只怕是不肯稍加辞色,马上认错才是好的。要不等会儿翻了脸,第一个绕不过的就是自己。

乐晖盈嘴角一扯,一个僵硬的笑容挂在嘴角:“赵玉,给德妃加个椅子坐下说话。这么大的肚子,要是有个闪失本宫担待不起。”

“是。”赵玉赶紧答应了。皇后绷着脸的样儿可真不好看。乌雅谢了恩在一边坐下,昭容樱筠有些不平起来,自己要住进来就有许多的言语不许。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娇怯不堪,怎么看也不像是统摄六宫的风范。怎么就要自己给她行礼,还有乌雅怎么会有位子坐下。自己可是最贵的波斯公主,哪里站着说话的道路。

“我也要和她一样坐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樱筠从来就是这个性子。在皇帝面前也没有过丝毫的收敛,看见乌雅坐下心里就是死活的不舒服。站着柳心身后不服地叫嚷,倒是把柳心吓了一跳。乌雅坐下之前悄悄给柳心做了个仔细小心地手势,柳心不免加了小心却遇到这一位又是不知死活起来。

“你是什么人?”乐晖盈睨了她一眼,生得也不见得多好看。明显异族人的长相,高鼻深目,瞳孔中隐隐带着海水的颜色。唯一叫人惊讶地是她如羊脂般细腻的肤色,只这点足以傲视旁人。

“波斯公主樱筠。”樱筠很是得意地说道。

“本宫问的是公主份位,波斯公主是未入宫时的闺阁名分与本宫无干。入了宫就是皇上后宫嫔妾,不论什么出身都与本宫无涉。”

“昭容!”樱筠脸挂了起来,恨恨瞥了她一眼。

“昭容?!”乐晖盈望着柳心:“你是宸妃?”

“是,臣妾在。”柳心留意到乐晖盈与从前的不一样,不敢怠慢小心翼翼说道。

“告诉她昭容是什么份位,休说有座就是与本宫说话也要恭顺有加。谁容得她如此放诞无礼,目无尊卑。”乐晖盈抿抿嘴唇:“敢是欺负本宫初掌六宫事,蔑视本宫不成?”

柳心答应了一声:“昭容是位列九嫔之一,属于正二品的女官。”

“昭容,宸妃说的你可听见了?”乐晖盈目光瞥向樱筠:“不过一个昭容,在本宫面前放肆如此。你可知罪?”

“我没错,我是公主就该有座。”樱筠很不屑地说道:“你是皇后?我怎么也不知道你是从何而来的皇后,谁知道你是什么人!”

“昭容不可放肆!”宸妃很镇定地喝道:“前次皇上饶过你不过是为着你初入皇宫不熟公众礼节,皇后面前谁不是小心翼翼。如是不知礼体回话,皇后责罚无人救你!”

“哼!我堂堂波斯公主,就是在我朝中也是人所不敢仰视。何况你一个小小的皇后,谁知你是什么货色。”

“掌嘴!”端坐在宝座上的乐晖盈脸色很不好看,嫔妃初次朝觐中宫堪比皇帝登基之后第一次召见朝臣,礼仪之隆重,形制之严谨几乎无可匹敌。被一个蛮夷女人这般轻视,不是刻意的凌辱是什么?

第四章涅盘凤凰29

赵玉一直提防樱筠会有意闹事,皇帝面前都不知收敛。昭容在娇怯怯的皇后面前越发是不知礼体如何了,因此专职家法的太监也就跟着在外面伺候。无数宫女太监都立在坤仪宫大门坤仪门至正殿大门处的院子里,不闻丝毫咳嗽和交头接耳的声响。

待到一声令下,执行宫中家法的太监已经戴着特制皮手套过来。两个牛高马大的太监左右抓住樱筠当中一个戴着皮手套的太监当着所有人已经朝着樱筠脸上扇了两耳光。牛皮手套下去,顿时脸颊如吹气一样肿了起来。

“娘娘,娘娘饶了我吧。”樱筠忍不住讨饶,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乐晖盈绷着一张脸坐着上面,冷冷扫视下面噤若寒蝉的妃嫔们:“本宫何等身份,你一个九嫔之列的昭容如此蔑视本宫。传将出去岂不是本宫枉顾家法,置皇后尊荣于不顾。连一个昭容都处置不了,本宫如何掌管六宫?”

“臣妾再也不敢了,娘娘饶了奴婢吧。”樱筠红肿着脸跪在地上,泪水四溢。

“拉下去。”手一挥,赵玉赶紧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目光把每一个都招呼到,乐晖盈脸色转圜过来:“你们都比本宫入宫早,宫里的规矩也比本宫知道的清楚。什么是触犯宫规家法的想必也比本宫清楚,若是还有人要和他一样不惜以身试法的。大可以有样学样,宫中日月深长多少人闲着没事做都等着看人的热闹。只要是不怕罚不怕禁足甚至是打入冷宫的,都可以来本宫这儿一试。”

“臣妾等不敢。”乌雅听见这话不敢不起身,要是真把她惹急了只怕又有一场是非。她和柳心对视了一眼没敢说话,后面有几个是最近新入宫的。还不知道有皇后一说,只是最近看着热闹,皇宫中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事情。尤其是五百对宫灯的礼仪伴着一顶大轿直入坤仪宫叫人议论纷纷,哪知道轿中的人就是坐在宝座上的皇后。皇后何许人也没说一声,皇帝在坤仪宫住了三天不曾早朝却是看在众人眼里。一直想要知道皇后究竟怎生模样,终于见到了。

一个清瘦高挑的娇怯怯女子,脸色不是很好。只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秋水星眸叫人不敢小觑。发落昭容也是没有料到的,这位昭容依仗自己是波斯公主在后宫多有骄横就是掌六宫事的德贵妃也没有过多责罚。半路杀出的皇后第一次召见妃嫔就叫人用皮巴掌给了她一个下马威,看来皇后真是不好惹。

几个小小的婕妤在后面窃窃私语,乐晖盈抬去眼皮目光停留在远处:“什么?说给本宫听听可好?”

“皇后恕罪,臣妾管教不严。求皇后责罚。”柳心先行跪下,且不论乐晖盈究竟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代摄六宫出了事,自然是先拿自己责问。柳心不敢躲避,只好跪在乐晖盈面前:“妾身甘愿受罚。”

“你是宸妃?”乐晖盈想起方才问话时叫了声宸妃,她答应来着。

“是。”柳心应了,人是乐晖盈又是谁?乐晖盈的目光是柔和的,这一位却透着精明利害,不可能是孪生姐妹吧?乐家在如何也不会官迷心窍如此,再把第二个女儿送人深宫效仿娥皇女英。男的乐晖盈的不幸还没有看见?

“本宫不罚你,做事难免有疏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乐晖盈捋着胸前的霞帔绶带:“该做什么不用本宫教你,不用以为皇上宠幸本宫就会有所忌惮。”

“臣妾不敢。”柳心跪在乐晖盈面前,脸色十分恭敬。想起徐沁和舒贵妃的旧事,心底泛起一丝寒意。在皇后面前谁又有特权,徐沁曾在皇帝面前何等得宠。只是皇后真的忍无可忍的时候,皇上也是无法转圜。自己还能不好好听话,真若是如此只怕自己也就走到头了。

“嗯,能够知礼最好。”乐晖盈缓缓起身来到柳心面前:“平身吧,本宫并非只会责罚。或赏或罚全在自身,本宫断不会哟所偏袒。”

“是,臣妾等谨遵懿旨。”妃嫔们几乎大气都不敢出,皇后不怒而威的眼睛看的人心里发怵。

“罢了,都散了吧。”理了理鸾绦,坐回宝座重新审视了一遍面前的嫔妃:“本宫乏了,不想多说,各自好自为之。”

“臣妾等告退。”行过礼,宫嫔们各自散去。

乐晖盈独坐在宝座上面对着空荡荡的殿堂默默出神,赵玉赶紧进来:“娘娘?”

“嗯?”乐晖盈抬起眼皮:“怎么了?”

“小殿下在外面四处找娘娘来着。”虽然是不记得别人,母子天性却是抹杀不掉的。只要是龙濬焱跟着她身边,都不见她又发愣或是怔忡的时候。

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脸看着他:“叫他进来,大冷的天倘或冻坏了怎么好。”

“娘!”龙濬焱已经由外面跑进来:“呃,怎么穿这衣裳难看死了。”

“不好看啊,那去换掉好不好?”

“好!”龙濬焱前者她的手:“娘,我们出去走走。屋子里很闷的。”

乐晖盈在宫女的伺候下换了轻便的袍服,龙濬焱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旁:“娘,你好久没亲我了。”

“以前常常亲你么?”小家伙总是喜欢说以前如何如何,难道以前见过自己不成。小家伙约莫三四岁的样子,自己才不过进宫数日,怎么会见过。

“有了弟弟妹妹,娘就很少亲我了。说我是哥哥,要有做哥哥的样子。”龙濬焱嘟着嘴:“要是没有父皇的话,娘也会不高兴的。”

“你娘在哪儿?还有弟弟妹妹呢?”乐晖盈一头雾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的事。龙濬焱说的头头是道,自己就是听不明白。

龙濬焱仰起头:“我不会叫别人是娘的,就是父皇的妃嫔跟我也没干系。”

“你几岁,知道这许多。”乐晖盈越来越觉得龙濬焱来历有问题,怎么看怎么像跟自己有莫大关系。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关系,难道老天执意要给自己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我就到四岁了。”龙濬焱伸出四个指头:“娘,什么时候把弟弟妹妹接回来。父皇说,还没见过两个小的。妹妹叫瑶瑶,弟弟叫熠儿。还是娘取的呢!”

“瑶瑶?熠儿?”乐晖盈望着小家伙:“他们在哪儿?”

“舅舅家啊!就是太傅府啊!”龙濬焱拽住她的裙角:“娘,您忘了好多事儿。我不要娘记不起乖乖,也不要娘记不起弟弟妹妹。娘,您可以不记得父皇。只是不能忘了我们。”

“忘了很多事?”乐晖盈愣住了:“我忘了什么?”

“何蔺叔叔说娘忘了自己已经是皇后,也忘了很多很多。甚至不记得我和弟弟妹妹,尤其是不记得父皇了。”龙濬焱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娘,乖乖很听话的。娘走到哪儿都会把乖乖带着,千万不能不要乖乖了。要是没有了娘,父皇会很伤心的。”

乐晖盈摸着儿子小脑袋:“焱儿,如果娘忘了很多事你要提醒娘。娘不会不要你,你是娘的命。”还是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当小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手,眼中俱是企盼的神色实在做不了假。

“娘,您记起来了么?”龙濬焱有点小兴奋:“是不是啊?”

乐晖盈摇摇头,却把儿子抱进怀里:“没有,不过暂且相信你是我儿子。”

“娘,就是记起来也不要告诉父皇知道。”龙濬焱搂住她的脖子:“要是知道您记起来,父皇就不许我住在坤仪宫。一定会叫我搬到毓庆宫去住,我不想去。”

“嗯,好。”就势在儿子脸上亲了两下:“以前是不是这样亲你的?”

“还带响呢。”龙濬焱也亲了两下母亲:“就是这个样子。”

母子两个慢慢走在内廷的甬路上,望着西下的斜阳,乐晖盈紧紧拽住儿子的手不肯松开。

起了更,皇帝方才回到坤仪宫。龙濬焱早就被宫女带到偏殿去睡下,乐晖盈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坐在寝殿里,慢慢梳着一头黑瀑似地秀发。

“皇上回来了。”看见皇帝回来,放下手里的事迎了上去。

“回来了。”为了波斯的事情几乎是日日头疼,白玉扳指不毁掉终究是心腹大患。按照乐辉懿的说法不妨让鞑靼去何波斯鹬蚌相争,自己最终渔翁得利。只是付出的代价势必也会很大,为了给子孙后代留下稳固的江山很多时候都必须冒死一试。

由着赵玉带着人给皇帝盥洗更衣后,捧了盏茶放到皇帝手边:“皇上可要用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