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晖盈慢慢戳了口茶:“见不见有什么要紧,我只是不想自己每次为了他都过得为难。他是皇帝我不能一错再错,四个孩子都好可怜。尤其是珗珗,要不是我把她拦在怀里只怕会比路边的乞儿还要可怜。什么公主,还不如民间的小孩子有人疼有人怜。”
榛遐看她示意自己坐下,便在一边的小凳子坐下:“小姐疼珗珗就够了,抵得过她亲娘了。”
“我疼她,日后谁来疼我的儿女?”
乐晖盈没来由生出一股彻骨寒意,双手缩瑟着蜷进袖内:“我想我还是要做自己该做的事儿,至少总要为自己想想。”
“小姐还是觉得何太医如何?”榛遐小心翼翼地问道。
乐晖盈摇头:“难道只有委身于人才能是做自己?”抬眼看着榛遐:“榛遐你毋须瞒我,是不是你对何蔺有了心?”
“小姐,您在说些什么啊!”榛遐红了脸:“我没,我没。”
“何蔺是个好男人,只要有那个心就去做。我也是无怨无悔过,没想到梦终究是要醒的。醒来以后四壁皆空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连累的都是家人。”乐晖盈静静地坐着,书案上跳跃的烛火映红了苍白的脸颊:“外加这三个小冤家,都是魔障。”
“小姐!”榛遐有些急了,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弄得说出这些话来。
“别说了,我知道该要如何。”乐晖盈摸摸榛遐的脸:“我没事,不过是做了个恶梦。”起身走到窗下,遥遥月色斜斜照在身上:“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我倒是想做嫦娥,只是连个月宫都给不了我。”
清瘦的身影借着月色铺在地上,原本披着的外衣落在地上。榛遐赶紧拾起来给她披上:“小姐,再睡会儿吧。还早呢。”
“你睡去吧,别管我。”摩挲着双肩,梦里的情形就在眼前掠过。榛遐不敢多停,一个人掩上门出去。你到底是个多情人,只是对每个人都多情独独对我竟然是如此薄情。要是我真的和你一世不见,只怕也是我的福气。我不敢再去面对那些纷争,真的是累了厌倦了。汉明妃也曾合番塞外,我不是明妃不是昭君。只是想做自己。你就放过我吧,我不会让你难堪。除了你,还有谁是我要嫁的人?由始至终你都不曾替我想过,你只是一个君王,一个最合乎儒家风范的帝王。我曾想过要你只爱我一人,然后至死不渝。错的却是我,我想得太多,错得太多。等到一无是处的时候想要悔过是不是太难了?
不知不觉泪水从眼角滑落,就任由它挂在眼角渐渐干涸直到脸颊泛起一丝干裂的疼痛方才惊觉天边已经泛起鱼腹白。启明星就在那个地方闪闪发光,脚已经酸软。如果跟随他回去,就会在深宫中盼天明。盼到鬓染秋霜,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还在盼着他的到来。
“小姐?”莫颜推开门,手里端着温热的洗脸水:“一夜都没睡?”
“睡不着。”转过脸,过于苍白的脸色显然是把莫颜吓到了。
“小姐,吃药吧。”榛遐看她不睡,自然是睡不着的。煎了一碗浓浓的药汁端过来:“吃了若是能好好睡一觉也是好的。我和莫颜把珗珗小姐和小殿下带出去玩儿。”
“我和你说的话你别忘了,既然有心思就该有个正经主意,千万别辜负了自己。”望着榛遐,乐晖盈一字一句道“千万别学我,我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说完接过药一饮而尽,莫颜有点摸不着头脑,天知道又是想到什么了才说话没头没尾的。
“我想见我二哥,只是要防着人跟来。焱儿这个臭小子要是知道他来了,只怕一定要见的。昨儿还嚷嚷呢,被我在二哥身边拦住了。”乐晖盈坐下匀脸:“看看怎么掩人耳目,把二哥请到何蔺那边,我或可一见。只是一点,千万别给人看见。尤其是那些人。”
“小姐放心,我去办。”莫颜想了一会儿:“我先看着孩子们,等天到晌午的时候,我自然会去做小姐吩咐的事情。”
乐晖盈点头:“别漏了馅儿就好,我心里乱得紧。”
乐辉慡接过身边小幺儿送来的字条,上面画着一朵别致的小花。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不便明说只是把字条儿放到熏笼里焚掉。只怕是有什么事儿,要不也不会隐蔽到这种程度。父亲那边也没有惊动,龙瑄炙由大哥陪着去了府衙问事。赵玉被留在家里,这个小子从来就是向着妹妹的。只是不知道此时还是不是这个心思,要是真是的倒也好办。倘或不是,怎么避开所有人去见她?
“赵玉!”乐辉慡站在庭院里,赵玉屁颠屁颠跑过来:“二爷,什么事儿?”
“有件事要你去办,你小子心眼活泛我知道。”乐辉慡不动神色道:“你想皇上是不是想见皇后呢?”
赵玉眨巴眨巴眼睛:“二爷,有话您就吩咐吧。别拿这话绕着奴婢说,谁都知道奴婢是娘娘身边的人。”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乐辉慡点头:“我出去一会儿,别说我去找谁。甭管是谁闻起来都是不知道,明白不明白?”
“二爷放心去吧。”赵玉点头,早就是被划到皇后这边了还在乎一次两次的,再说这是皇后家还要自己担什么责任不成。乐辉慡换了件极寻常的布衣出了后门,这件衣服异常简单。从后面看就如同平常农夫,就是在龙瑄炙眼前掠过也不会认出自己来。
第四章涅槃凤凰26
何蔺给乐晖盈仔细珍视脉息,双眉皱得很紧:“昨儿诊脉甚是平和,怎一夜之间便浮躁不堪至此?你究竟做了什么?心脉不稳是要出大事的!”
“噩梦不断,夜夜不能安枕。”乐晖盈缩回手:“榛遐一大早给我喝了一大盅药,还是不成?”
“心病只是喝药是医治不好的。”何蔺叹了口气,“老爷子开的药你不吃,我开的药你吃了没效果。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又是怎么了?”乐辉慡闻言从外面进来:“又病了?”
“谁病了!”乐晖盈警觉地看着外面,乐辉慡一下子挡住她:“没人,我来你也是疑神疑鬼的。”
“不放心。”叹了口气:“还没走?要什么时候才离开?”
“你问大哥去,也都不知道哪有这么多地方可去,老爷子也是与他有那么多事儿说。我就纳闷了,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爷子还没看开啊?”
乐晖盈从袖中拿出白玉扳指:“只怕是为了这玩意儿才不走的,二哥可怎么处呢?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让我长长远远躲他一生一世。”
乐辉慡一下夺过扳指:“留着做什么,淬了的好。”说着就要往地上掼,乐晖盈一手拦住:“哥,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何蔺皱着眉,乐辉慡盯着她:“说,什么事儿我都依你。”
“给我去找云戎来,我跟他走。”乐晖盈一字一句:“我想走得远远的,你看不论是在何处他都能找来,分明是不愿给我一条活路,只是我真的腻了,我只想自己好好歇歇,甚至那三个孽障我都不想要了。我只要自己一个人躲到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如果再这么下去,我会疯掉的。”
乐辉慡被她的神情惊到:“三儿,怎么了你?和二哥说!”
“哥,我每晚都做噩梦,梦里总是有他,就好像白日间活生生发生过一样,他就像影子一样出现在每一个地方,我想躲都躲不掉。哥,我看见娴妃跟我说她在皇宫中的苦楚,要我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去。还有徐沁,会一脸媚笑地跟他在一起,冷宫的火每天都在烧我。哥,我怕!”乐晖盈扑到乐辉慡怀里:“我一直和自己说这都是自己想得太多,如此下去会疯掉的。可是就是这么不由自主地做梦,哥,那是个天牢,比刑部大牢还要可怕的监狱,他手里拿着钥匙却不肯放我出来。哥,送我走吧。我求你帮我,哥!”
乐辉慡吓得抱紧了她:“何蔺,三儿究竟是怎么了?”
“神思不属,只怕会是失心疯。”何蔺从她地述说中终于明白为何她的脉息时而平稳而更多的时候却是游离于三魂之外。
“失心疯?!”乐辉慡惊呆了:“这可怎么好?”
“试试针灸吧,或许有用。”何蔺叹了口气,由此可知皇帝对她的影响实在是已经深入骨髓。
她一个劲儿地叫自己忘掉皇帝,许久不见兴许已经渐渐淡忘。只是知道他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便把所有心血加诸在梦寐中。好梦便罢,噩梦却会反复刺激她瘦弱的身体,要知道上次难产几乎把她送入鬼门关。幸亏父亲及时赶到才挽回母子三人的性命,整整一个月里她几乎都是在昏睡中度过。后来远离京城也就远离所有不愉快的回忆,没有人提起皇帝也就渐渐遗忘。可是徒然之间出现在眼前,触手可及一切的记忆自然是回来了。
“试试。”乐辉慡抱紧妹妹:“三儿,你听我说,只要你没事,哥哥什么都依你。”
乐晖盈痛苦地埋首于乐辉慡怀中:“哥,他又来了。”
何蔺拿出两枚寸许长的银针:“我跟老爷子学过针灸,只是从来没试过。”
“行了,你尽管扎,有事我担着。”乐辉慡低声道:“三儿,要是疼你就说,好不好?”
乐晖盈点点头:“哥,我好了你就送我走。”
何蔺试着将其中一枚刺入乐晖盈的百会穴,慢慢转动针柄、乐晖盈呆呆地看了乐辉慡一眼:“瑄哥哥,你好狠的心!”
乐辉慡和何蔺同时呆住了,怎么会激起她的记忆?莫非刺到不该刺到的地方了?乐辉慡抱着她坐下:“三儿,我是二哥,不是他。”
“我不想见你,瑄哥哥你伤我那么深却从不知道心疼我一次。我们家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都不肯信我。只是信任徐沁,还有贵妃,贵妃用秘药害我,你都没追问却要把我打入冷宫,你知不知道冷宫有多冷,我多害怕从那以后就见不到你和焱儿。你忍心把我关在那儿不闻不问…”滚烫的泪水从乐晖盈呆滞的眼眸中滑落,乐辉慡心疼地搂紧妹妹。
“不碍事,让她说出来。”凌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心里闷着太多事,蔺儿这一针正好让她说出来。只要宣泄得当,反倒对她有好处。”说着,凌恪从随身的药袋里拿出一枚清香四溢的药丸放进乐晖盈嘴里:“丫头,来听话吃下去。不会让你疼太久,只要你说出来就好了。老头子也舍不得你得了什么失心疯的。”
乐晖盈顺从地咽下丸药,眼泪却是不停:“爹,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要做皇后的,害得您偌大年纪还要颠沛流离,好好的宰辅不做,只能做乡间私塾的教书先生。爹,女儿再也不会做错事了。”
“这个臭老头,就是不肯听小丫头说心里话,绷着一张脸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凌恪不免骂骂咧咧起来,乐晖盈的脉息反倒较先前平稳了许多,只是眼神依旧呆滞,原本灵动飞扬的眼眸失去了以往的神采,靠在乐辉慡怀里。
“二哥,你来接我走啊!我不要住在皇宫里,我看不到我的乖乖。他是我的儿子,你的外甥,我知道你会很疼他的。我把他交给你和安王好不好,你们好好待他,别叫他做皇太子,那个位置会把好人变成恶魔的。瑄哥哥原来是好人,就是为了做皇太子做了皇帝,伤人都不见血起来。二哥,你帮我把我的乖乖带走,我要他无拘无束地长大,能够大声说笑没有顾忌。”脸上浮现出一丝母爱,没有丝毫伪装的母爱。
“好了,快退针。”凌恪断然喝到:“要不会出大事,她的心事还有的就是不能说的了。要是不退针会伤了心脉。”
何蔺赶紧拔出银针,百会穴没有血迹渗出。何蔺不免吁了口气,乐晖盈却是昏昏睡去。“辉慡,把丫头送到皇上那儿去。”凌恪思忖好久:“心病还需心药医。”
“不必了,皇帝”虽然知道她离他不远,只是本性难移,只怕身边新收的那个女子还没有腻味呢。乐辉慡摆手:“我实在是不想三儿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她若真和云戎走只怕云戎会疼她一辈子也未可知。”
“只是这样的话,丫头一辈子也不会再高兴。”凌恪想了想:“问问你家老头子,老谋深算只怕心思不少。”
“老爷子想要把波斯和鞑靼收入囊中,顾不到这些了。我还是把三儿带到北疆一段时间,让她好好静静,唉!”乐辉慡叹了口气:“总是在躲,真的又没有躲开过,皇帝待她又有几分真心?”
“要不这么着吧,让皇帝把几个孩子带走,索性就认了,只是不许丫头见他的面。”凌恪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我正好有一味药能治皇帝的毛病。”
“什么药?”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让丫头失去记忆,只是保留到大婚之时的一切,婚后一切都不知道,若是皇帝有情自然能够弥补自己的过错,也就不再让丫头记起所收的伤害;若是皇帝依旧旧病不改,半年之内,丫头会记起所有的一切。那时候就再无挽回的意义,她愿做什么谁都不许拦着她,就是跟着乞丐浪迹天涯也不许人阻拦。你们答应不答应?”
何蔺知道父亲不仅是要让乐晖盈重新活过,也是要让自己忘掉这段孽缘。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再想起乐晖盈,这个女人从来就不属于自己。她这朵花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攀折不到的,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谢空折枝,乐晖盈是一朵永远也不会属于自己的花,开在凌霄之上,只有那个人才有攀折的可能。可是看花的人却不知道这话实在是需要人好好爱惜才行的,否则花开得再好又有何益。
“试试吧。”乐辉慡替父兄还有自己下了最大的决心:“好歹算是给皇帝一个机会,如果再让三儿受到一丝伤害,我看还是把三儿带离的好,只是又有谁把皇帝引来?”
凌恪想了想:“你把丫头抱过去,告诉他丫头忘了所有的事儿。”
“三儿还认识什么人?”乐辉慡看着昏昏入睡的妹妹:“四个孩子怎么办?”
“除了你们家人,皇帝也只是隐约印象。或许会认识我,孩子们就说不准了,说不定会记得妤珗,毕竟妤珗是她入宫之时就有了的。”凌恪很为难地说道:“从什么地方摔下去的就要打哪儿爬起来,我想丫头能做到。”
“会不会跟从前一个性子?”乐辉慡隐约知道妹妹就是太在乎这个人才会隐藏心性,由此而被人欺负地。只有让她把自己隐藏的心性表露出来才不至于吃亏,也唯有如此才是一个合格的皇后。不过皇帝的心毕竟难测,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要将各色女人收纳身边。或许妹妹失忆真的是件好事,毕竟又是一张白纸。
“你们家的家教如何她就是怎样的性子,再不会深深隐藏了。”凌恪看他应允,转身进了内室拿出一个白玉药匣,开启以后一股莫名好闻的香气在鼻翼间晃动。
顺手拿起药丸纳入乐晖盈口中,乐辉慡灌了她一杯温水。乐晖盈紧闭着双眼,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水。凌恪叹了口气:“这孩子终究是依了我们,要不说什么也不会咽下这药的。”
“何以见得?”乐辉慡不解,妹妹几乎没说一句话。
“她哭了,心在哭。”凌恪很想帮她,想把所有的伤害减到最低。万不得已出此下策,若是皇帝再一次伤了她就真是无药可医了。只是皇帝会会不会依旧狠心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事情,最可以肯定的一点:乐家不再是人臣。只要这一点不出错,皇帝或可放手。后宫的嫔妃才是乐晖盈必须要好好提防的人,依照她本身的心性只怕也不会轻易认输,只有这样才能是万无一失。
“让她睡一个时辰,不要吵她。”凌恪望着乐辉慡:“辉慡,等她要醒的时候就是药性散去的时候。你带着她回去,我先去找你父亲。白玉扳指不要再给丫头了,这是她的心魔。因为关系到焱儿的未来,她才会念念不忘。”
乐辉慡点头:“我明白,您放心。”说着搂紧了昏睡中的妹妹:“三儿,我们所有人陪着你赌一次。不掺杂家人的所有荣辱,只是赌他对你的心。要是有心,我就许你再和他一处。若是无心,说什么也要离他远远的。原谅哥哥的私心,真的只是要你高兴。你不会笑了,没有一件事能够激起你的愉悦,这才是哥哥最担心的事情。”
何蔺站在一旁,心中满不是滋味。
真心为她打算才知道真的心仪与她,不是要占据她的身子,只是要她能笑得没有丝毫负担,跟着她心中那个男人双宿双飞才是爱她。自己爱她是因为从初见那刻起就认为她不可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就好比她对皇帝的一片心。因为仰望因为隔得太远才会生出没来由的爱慕之心,只是她许了他。而自己才是一颗心毫无依傍,只要她能笑能高兴就别无所求。原来自己比她更痴,却没有一个人肯给自己吃下一枚失忆的药丸,去掉多年的心病。但愿等待她的会是一个好的开始,她也该有一个好的结果。
龙瑄炙正在乐文翰书房商议波斯和鞑靼的事情,包括乐辉懿在内三人的心性出奇的一致。只是想要永绝后患,也是为了给子孙万代留下铁铸的江山。乐辉慡掂量再三,又跟凌恪反复计较过抱着乐晖盈冲进书房:“父亲,不好了!”
乐文翰正要说什么,次子风风火火进来怀中还抱着一个清瘦的女子。定睛一看却是小女儿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卧在儿子怀中。皱皱眉头:“怎么回事?”
“三儿从阁楼上跌落下来,摔伤了脑子。醒来以后什么都不知道,人也不认识,何蔺说怕是失忆了。”乐辉慡有意不看皇帝:“隐约能认识人,就是问什么都不清楚。”
“什么?!”乐文翰还没说话,龙瑄炙按耐不住过来。试着用手去探乐晖盈的额头,冰冷得有些凉手,皇帝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起来。乐辉慡根本就不在乎他那张冷几乎可以冻死人的脸,只是低头看着妹妹:“问她,都说自己将要大婚愣是记不起别的事情。”
龙瑄炙倒吸了一口冷气:“将要大婚?”
乐辉慡点头:“给她吃了点药才安稳下来,估摸着药性快散了。”
“快把她放在榻上!”看儿子这情形不像是说谎,女儿的身体也为着有了何蔺在悉心调理方才安心。不过夜不成眠,噩梦连连也是让人烦心。怎么会突然从阁楼上摔下来,还连带摔坏了脑子变得失忆起来,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目视了两个儿子一遍,两人跟在后面出了书房,只留下两人在里面,少不得去向凌恪问清楚,一定知道是什么缘故。
龙瑄炙打量着面色青白的女人,瘦得叫人看了都觉得可怜,双颊都没什么血色,嘴唇干枯紧抿在一起。嘴边还有褐色的药痕,只怕是灌了药。抬起手抚摸着她的鬓角:“失忆了,还能记得我么?”
“唔!”乐晖盈低低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被眼前的情形惊得呆住:“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房中?谁许你的规矩,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敢乱闯!”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说话如此尖利,几乎不容忍喘息。
“一个陌生的男人怎能擅闯我的闺房,可知我是谁!”乐晖盈不假思索抬起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我是当今天子元后,不日就要入宫。门外是门禁森严的御林军侍卫把守,你一个不知深浅的无知男人擅入我的寝宫岂非自寻死路!”
龙瑄炙捂着脸,还从未有人敢对自己无力。她倒好,刚一醒来就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说话振振有词,莫说她在病中,手上力道实在是不小:“你如何不问问你父亲我是谁?”
“父亲便是见我也需整肃衣冠,行君臣之礼!”说着叹了口气,满是秋霜的目光黯淡下来:“莫颜,把这个不知轻重的混人给我撵出去。要是不听,就让外面的侍卫押着出去。”
一直站在外面的乐文翰父子三人听到动静不对,果然是她原本的性情。乐辉慡将凌恪的话告诉了父亲,乐文翰不置可否,以为只是说说而已,谁知道药和针灸果然有效。待要进来,女儿已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皇帝脸上。要是再没人进来解劝,谁能去找把守府门的御林军请进来啦?
第四章涅槃凤凰27
“爹?”乐晖盈看见父亲进来:“您终于来了,他是谁,怎么进了女儿闺房?要是被人知道女儿还能见人么?”
“三儿,你不认识他?”凌恪给她吃的什么药,说话就是让人受不了的咄咄逼人。
乐晖盈摇头,一下看见后面的乐辉慡:“二哥,你不是说你不回来了么?”
“爹许我回来看你。”乐辉慡趁机挡在皇帝身前,乐辉懿把龙瑄炙拉出书房:“皇上,只怕您要再经历一次大婚了。若是皇上觉得太过为难,也不用忧心,我们会把她和孩子们带离的远远的,从此以后都不会在皇上面前出现。”
龙瑄炙皱着眉:“你以为朕是什么?她失忆不失忆都是我的皇后。立即着人预备回京,我带她回去。”脸色铁青的有些难看,背着手一语不发站在书房外。
龙濬焱和妤珗被莫颜带着到了龙瑄炙面前,姐弟俩对视一眼都没有叫他。“龙濬焱,你见了父皇都不会叫了?”
“呃,父皇不要我们了。”龙濬焱伸过手讨抱:“娘有了弟弟和妹妹就没抱过我了。”
龙瑄炙蹲下身抱起他:“弟弟和妹妹在哪里?”
“睡着了。”龙濬焱接住父亲的脖子:“娘不喜欢我们,父皇。”
“不会的,过些时候就好了。”龙瑄炙看着亭亭玉立的妤珗:“你怎么也不叫父皇?”
“父皇还得娘病了。”妤珗看见龙瑄炙,心底生出一丝胆怯:“娘都不和我们说话,弟弟和妹妹也见不到娘。”
龙瑄炙看着女儿,越来越像乐晖盈的神情。
“我怕夜里听到娘哭。”妤珗惊恐至极的表情:“父皇,我怕。”
入夜,坤仪宫里灯火通明。跟随皇帝出宫的赵玉先行回来,指挥所有人连夜收拾坤仪宫。赵玉有些惊慌,不知皇帝的脸色为什么只是一瞬之间就变得莫名难看。睡在皇上车轿上的女人究竟是谁,皇帝连着三天几乎一语不发。那个女人又有什么本事,只是被皇帝带进宫就要安在坤仪宫住下。这件事是发生在乐家的,乐家父子却没有丝毫异议。莫非这个女子跟皇后有什么姐妹之分,乐家富贵已极,难道还要坑一个人进去才肯罢休?
乌雅撑着腰过来:“赵玉,皇上呢?”
“回禀德贵妃,皇上最迟明日即便回宫。”赵玉一面看人收拾,一面想着乐家的种种。小太子紧跟着皇帝,还有二公主也是皇帝身边不可或缺的人,都在一起,却独独和车上那人隔开,这是出了什么缘故。
“怎么连夜收拾坤仪宫?难道皇后找到了?”乌雅惊疑不已,真是找到了还好,要是另立皇后只怕要出大乱子。
“万岁爷只让收拾,什么都没说。”赵玉看乌雅这样子也是可怜,都已经偌大月份了,还要劳心皇帝在外的事宜,稍有不慎就是怠慢之罪。听赵希说,那位波斯的昭容最近颇不安分,常常去找柳心的晦气,要不是乌雅偶尔弹压着,只怕又是一个徐沁,只是再没有第二个皇后受人欺负了。
“那就好生收拾,别出了纰漏。我精神一天天短了顾不了这许多。”乌雅嘱咐了几句,便由贴身的宫女扶着回去。
缓步走在甬道上,想起很多事情来来回回在心头滑过。那时偶尔看见乐晖盈眉目间的倦怠和失落都不知何时从何而来。只是觉得皇帝对她是恩宠有加又是安富尊荣的身份,怎么还是愁眉不展。甚至还带着叫人难以接受的忧郁和冷漠,说是皇后,其实跌宕起伏,所受一切都是任何一个嫔妃难以企及的。罢黜、冷宫、大火…她和皇帝之间究竟是缘还是怨都是任何一个局外人无法明了的事情。
柳心担忧乌雅一个人出来,又不好都往坤仪宫那边去。昭容樱筠几乎总要找机会给她难堪,左想右想只好少出来,省的惹事。
便带着几个宫女甬道边等着,直到看着乌雅由几个宫女扶持着从坤仪宫那边过来:“怎么?没事吧?”
乌雅微微一笑:“瞧你吓得这样子,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四处走走,赵玉带着人收拾坤仪宫,只怕是有人要住进去。”
“谁,谁住坤仪宫?”柳心一怔:“别是那位吧?”
乌雅摇头:“怎么会,赵玉是跟着皇上出去先回来的。要是那一个,该是你我先知道,一点音信都没有哪会是她。我倒是担心会出别的什么事,要是有个外人住进来岂不是又要出大纰漏。”柳心小心翼翼扶着她,两人在深宫之中相依为命说出去别人都不信。哪有皇妃寥落至此的道理。
“罢了,无风无浪过下去最好,再出了什么事你我都没法子收拾,难道还有谁敢跟皇后似的无所顾忌的想罚谁就罚睡,想废谁就废谁?大家薄命,还有什么可争持的。”乌雅叹了口气:“我倒是真的明白皇后那时候怀着小殿下的心境了,你们都闹去愁去,我只要肚子里这个安然无恙就比什么都好,他是我的命。”
柳心笑道:“但愿吧,如果再立一个皇后,只怕你我就难做了,也不知道那位爷究竟是什么心思,你说他滥情吧,除了皇后似乎也没见对谁那么上心过。都说以前那位有宠,等到大事临头的时候还是皇后一句话结果了性命;说痴情吧,对皇后也是喜怒无常,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丝毫没有顾虑,真不懂是什么心思,就是让人琢磨不透。”
“琢磨不透就是皇上了,要是谁能琢磨透了就不妙了。”乌雅一笑:“得了,咱们各回各家了,要是明儿回来还有一天的忙乱呢。”
乐晖盈坐在黑暗的车轿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的行仪中没有一个人来和自己说话。
将要大婚的皇后就被关在精致华丽的地方,偶尔在昏睡中醒来会有人给自己送吃的,恭敬而缩瑟,贴身丫鬟莫颜和榛遐都没了踪影,隐约记得父亲给自己吃了一样东西,嘱咐自己一路小心。接下来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事,醒来后就是在黑暗中等待天明。
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有一个温热的小小的身躯依偎在自己腿边,很是亲热地拉着自己的手用几乎为不可闻的声音叫了声娘。或许是在做梦,哪里会有小孩子来。自己是即将成为皇后的太傅娇女,说什么也不会做出不才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