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到底是常在外间转悠的人。比起我没出过远门的土包子来说,可是有谋略多了。”龙瑄炙笑笑:“想得周全,带你出来还真没错。”

龙瑄蕤披着一领厚实的狐裘大衣漫无目的地在王府里来回转悠,没有了乐辉慡和龙濬焱在身边简直是无聊至极。小姑子只是写来一封信,上面写了四个字:防微杜渐。先前还不明白,倒是乐辉慡明白语出何意,便把龙濬焱送了回去。

“五爷。”赵玉远远叫着。龙瑄蕤听见这声气几乎吓了一跳,果然是防微杜渐。小姑子能掐会算不成,都能料到这件事了。赵玉来了那个人还能不来,赶紧转身。呃!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就是老哥?看多了他穿龙袍不苟言笑的样子,还从未见过一身布衣的他。小姑子要是见到他,会不会还嘴硬说跟他一世不见?

“参见皇兄。”龙瑄蕤迎了过去,正要行礼被龙瑄炙拦住:“微服出宫,不用行礼。”说着已经往前走:“乐辉慡呢?”

“哦,他巡边去了。”龙瑄蕤看见后面的乐辉懿,使了个眼色。乐辉懿会意,有些惊疑不定地神色便安静了下来。

“巡边?!”龙瑄炙没看见两人的神色,自言自语道:“你们守在这儿还有什么要巡边的?”

“哦,云戎几次来见臣弟。都在打听嫂子的消息,我们哪儿知道嫂子在哪儿。看来,云戎还真是长情。”龙瑄蕤毫不顾忌地叹道:“皇兄,你有嫂子的消息没有。要是没有,我索性去和云戎说说。让他去找说不定还能找到,也未可知。”

“龙瑄蕤!”龙瑄炙气得脸都青了:“你闭嘴。”

乐辉懿想笑终于忍住了,要是被人知道皇帝被自己兄弟揶揄成这样只怕真的有碍君威。龙瑄蕤依旧是在不知死活地笑着:“皇兄,听人说又有位波斯公主长居深宫。可是国色天香?”

“龙瑄蕤,有些事不用你管。”皇帝很恼火:“你做好自己的事儿就够了。”

“臣弟知道。”龙瑄蕤答应了一声:“皇兄,请到府中坐坐,好让臣弟尽尽地主之谊。”

龙瑄炙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走。龙瑄蕤望着乐辉懿抿嘴一笑:“防微杜渐,可见是有深意的。”

乐辉懿豁然开朗,哪里想来的。妹妹可谓是对他了若指掌,连这个都能想到了。低头一笑也不说话,跟在兄弟两个后面往朝王府走去。

“你倒是会享福,什么都有。居然把京城里的酒窖都搬到你的王府来了。”龙瑄炙喝了一口龙瑄蕤珍藏用郁金香浸泡过的葡萄酒,赞不绝口:“我那儿的酒看来都抵不上了。”

“臣弟倒是喜欢辉懿家的女儿红,陈年老酒还是当年太傅在皇嫂出生之时埋在后面酒窖的。可是没福,只是喝了一次迄今念念不忘。”龙瑄蕤的酒瘾又上来了:“皇兄,难道太傅没有送你一坛尝尝?我可记得皇嫂大婚的时候太傅可是把好几坛女儿红送进皇宫了。”

“喝多了你就少说话。”龙瑄炙很不爽起来,总爱挑自己的短处来说。越不想听什么就越说得起劲儿。

“皇兄,其实皇嫂要是真的不在了也就罢了。总不能为了一个她就把后位虚悬,再说储君之位何等尊贵。不如皇兄在皇子中另择贤良立为储君,怪只怪皇嫂没那福分。受不得这么大的恩宠。”龙瑄蕤这句话倒不是为了揶揄龙瑄炙,在他看来乐晖盈自打出宫以后神色性情已经大变,很有点像自己初见她时的情形了。既然宫中生活不幸,不如遂了她的心愿。自由自在隐没山林乡间,过最平淡的日子。只是守着身边的两双儿女逍遥快活,纵然是没有天家富贵,也同样省去了宫闱倾轧尔虞我诈。而且对于乐晖盈来说没有什么比给她一个足以倚靠的臂膀更有益处了,富贵荣华或许别的女人甘之如饴。看多了绮罗丛中的重重帷幕,就不足为奇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龙瑄蕤,我很疑心你是不是见过她!”龙瑄炙喝了口酒:“从你见了我就说了许多不着斤两的话,你说叫我怎么处罚你才好?”

“皇兄你可是微服出巡,总说治罪那还要什么微服出巡?”龙瑄蕤宛转一笑,将自己混若白玉的手覆在龙瑄炙手上:“皇兄,嗯?”

龙瑄炙一下甩脱他的手:“发什么神经,你能不能有点正行?”

乐辉懿在旁边几乎忍俊不禁,龙瑄蕤简直是惟恐天下不乱。要是真把眼前这位大爷惹恼了,只怕就不可收拾了。“龙瑄蕤,你再怎么胡闹我都不管你。不过告诉你你最好有点准谱,不要插手管我的事,我跟皇后之间的事情不要任何人再插进来。”龙瑄炙厉声说道:“辉懿,在朝中你我份属君臣也就罢了。按照民间的说法,你是我大舅子。从前总说打断骨头连着筋,那是我恼恨了说的气话。有很多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就不必再提。皇后在哪儿,你们比我清楚。我不问,即使我问了你们会说吗?就是找到她,她依旧不会见我。里面还掺杂了很多事和人,我都不想问了。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回来。”

龙瑄蕤抿嘴一笑:“皇兄,就冲你对皇后那样她还会回到你身边?再说云戎的势力和手段丝毫不输于你,对我皇嫂的心也不比皇兄少。皇兄可有信心?”

“龙瑄蕤,我很想堵住你的嘴。你什么时候学得跟个女人似地,婆婆妈妈叨叨不停。不过是看在你照顾我儿子无微不至的份上,姑且饶过你这一次。”

龙瑄蕤不置可否只是看着龙瑄炙:“皇兄,你从谁那儿听说皇太子在我这儿?又是谁看见皇太子在我这儿?”

“这是什么?”龙瑄炙拈着龙瑄蕤衣袖上绾着一枚羊脂玉珠:“龙濬焱出生以后皇后给他打了一条系在手腕上的系带,上面拴着一粒祖传多年的羊脂玉球那时候小没给他戴上,等渐次打了赐才系在他手上了。不认识别的,还能不认识这个?”

“辉樉给我的。”龙瑄蕤讪笑起来:“嫡亲的兄妹,手里拿着的东西自然是一样的。难道皇嫂送给皇兄的东西就不一样么?”

龙瑄炙鼻子里哼了一声,看着乐辉懿:“咱们明日就该起程,再在这儿呆下去会被他气死。”

“公子要去哪儿?”乐辉懿看了龙瑄蕤一眼:“要不要人提前去办?”

皇帝摆摆手:“先不忙,我想去江南看看。”

乐辉懿和龙瑄蕤对视了一眼,还说不想见想过些时候,明摆着就想去。老爷子在那边倒不值紧要,招惹了老爷子不过是训斥两句也就罢了。要是招翻了乐晖盈,四个小鬼一起闹起来任是谁也招架不住。不过要是皇帝老哥知道一下子多了两个冰雪可爱的宝贝,只怕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还有什么事儿不听皇嫂的?什么波斯公主,就是九天仙女下凡也不够瞧的了。还想住进坤仪宫,简直是痴人说梦。坤仪宫是什么居所,一般的人能够进得去。就是伺候的奴婢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不过皇帝那句话也是骂的太损了:尔乃蛮夷,如何为后?况且又是庶出!如果是个真有脸面的就是这句话也够死上好几次了。

乐晖盈那张嘴换做是谁都辩不过,老爷子又把她宠上天。外加四个小鬼做护身符,皇兄您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乐辉懿答应了一声:“微臣知道,皇上尽管吩咐。还是轻装而行?”

“嗯,不要惊动任何人。赵玉跟在后面也是定然无事,不要露出丝毫破绽。朕不想惊动地方官员,要不就看不到真正要看的东西了。”皇帝摸着微有胡茬的下颔:“有些事不用我说得太明白!”

“是!”乐辉懿赶紧答应了,办起公事就板着脸。谁敢惹他,不过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好事在后面。

第四章涅槃凤凰23

云戎几乎是一路打听到了乡间小路,颜晔不许自己来找乐晖盈说是这个女人甚是不祥。与龙瑄炙大婚之夜就出了纰漏,之后内宫外朝纷争不断出了多少事。追根究底皆是出自乐晖盈命属太阴,没有人能够弹压得住。只是看上去娇柔可亲的乐晖盈怎么会是颜晔说的一样。况且在云戎看来,自己命数已经太硬。即便是乐晖盈命属太阴也是无碍,龙瑄炙对她太过无情,早知如此不如带着乐晖盈离开中原到波斯或者鞑靼任何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

乐辉慡在军中早已习惯了早起的生活,五更而起就必定闻鸡而起,在庭院中将剑法舞了一遍不觉浑身是汗。

“舅舅!”龙濬焱从水榭那边跑过来:“我也会,舅妈教的。”

“臭小子,我怎么教你的?”乐辉慡一把抱起他:“舅妈?要是被爷爷听见又该骂我了。”

龙濬焱马上做出一个噤声地动作:“嘘,爷爷还在书房。我娘也没听见。”

“你娘昨晚是不是骂你了?”乐辉慡隐隐听见乐晖盈发火的事儿:“为什么?”

“说我没规矩。”龙濬焱对着手指:“我还是跟你回去吧,要不就会听见娘骂我了。”

乐辉慡摇头:“跟那个人越来越像,可怜的娃儿。”摸摸龙濬焱的头发:“你娘骂你还是为你好,要不真没规矩起来可怎么好?”

“舅舅,我娘是不是有了熠儿就不亲我了。”龙濬焱带着一缕失落:“以前都说我是乖乖,现在就说我是臭小子了。”

“要不这么着吧,我把你送到你爹那儿。他肯定说你是乖乖。”乐辉慡戳着他的额头:“你去不去?”

“我才不去呢。”龙濬焱头一扭:“皇太子算个屁!”

“你在说什么?!”身后传来乐晖盈尖利的嗓音:“昨晚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又忘了?说话没半点样儿,跟谁学的?”

龙濬焱脸都白了,把头埋在乐辉慡颈窝里:“舅舅,救命啊。”

乐辉慡赶紧赔笑:“话是我说的,不是焱儿说的。”

“全被你们俩宠坏了,没上没下。昨儿居然叫爹老爷子,把爹气得。”乐晖盈伸出手:“过来,不许撒赖。”

龙濬焱一下扭过来:“娘,乖乖不会再胡说了。”

“知道就好。”乐晖盈接过他:“娘教你要懂礼貌,爷爷什么年纪了你能叫老爷子?”

龙濬焱嘻嘻一笑:“娘,乖乖很听话的。不会再和从前一样了,我做哥哥后面还有弟弟妹妹,要做好榜样的。爷爷听我那么叫,不是笑得很高兴么?”

“一次两次爷爷会说你机灵伶俐,多了就是没规矩了。”乐晖盈点着他的额头:“你看姐姐,多懂事了。你要是以后还这样,娘可要好好收拾你。”

“嗯,我记下了。”龙濬焱点头:“娘,舅舅刚吓唬我要把我送到我爹那儿去,我可不去。”

“哦,你就和你舅妈说舅舅回来这段日子呢有些事不许人说。你不敢瞒着舅妈又不敢违抗舅舅的意思。”乐晖盈抱着儿子狠狠瞪了乐辉慡一眼:“二哥,我能让焱儿这么说么?”

“行了,就当做我什么都没说。”乐辉慡撇嘴,还好没说别的。要是知道那个人到了北疆还被龙瑄蕤狠狠排揎了一顿只怕就是眉开眼笑了。不过也未必,到底是夫妻而且两个人之间的事儿也不是外人能够插得进去的。有咬牙切齿恨的,自然别的也就不足为外人道了。不是有句话叫不是冤家不聚头么。况且还有三个小鬼头在里面,要是被那个人知道一下多了两个小家伙那还了得,只怕要长对儿翅膀飞了来也未可知。不过看样子小姑娘的气儿还没消呢,老爷子心里的事儿只怕就被人猜到了。其实老爷子对他比对自己亲生的都好,眼见女儿受委屈自然心里不好受。可是时过境迁之后,依然还是存着万一的心思。总是两人在一处的好,即使如此老爷子还是不想说出来。毕竟小女儿受委屈总是心里不痛快的。

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兄妹两个互看了一眼。是谁啊,这时候来。晨露还没散尽,再说僻静的农家小院怎么会有人造访的人。乐辉慡朝龙濬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顺手把方才放到一旁的佩剑拎在手里。乐晖盈抱紧儿子紧随在二哥身后,乐辉慡把她们母子紧紧护着只怕一个不慎让她受了损伤。

“谁?”乐辉慡朗声问道,没有人答应。乐辉慡朝妹妹使了个眼色,乐晖盈抱着儿子转到水榭对侧让茂盛的花木遮挡住自己和儿子的身影。

乐辉慡片刻之后打开门扉,一个清癯古怪的男人立在门首。“你是何人?”

“连我都不认识了?”云戎微微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云戎!”

乐辉慡一惊,他来做什么:“你来中原?做什么,来看老朋友?”

“我来找乐晖盈,你答应过我的。只要她安然无事,就会许我和她在一处。”云戎笑吟吟地说道:“你许了我的,不会反悔吧?”

乐辉慡一愣:“她是皇后,又育有皇子。你能不见怪?”

云戎笑起来:“我们鞑靼人没有你们中原人虚伪矫情,也不讲究什么从一而终。至于是否有儿子没儿子算得了什么,我要的是她。她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将他抚养成人自然就会把我当作生父一样看待。”

乐辉慡被这番话给镇住了,鞑靼人固然可恨待人居然是用一番淳朴的真心。反倒是自居大国的中原人对人无不是存着戒心和奸佞之心,不说会待再嫁之人怎样真心就是对原配妻子也多有寡情薄幸,可见鞑靼人并非无一可取。

“怎么,她在不在?”云戎进了院子,四处打量着:“你们家倒真是不一样,别处看起来层层叠叠好不厌烦。你们家的陈设课件心中丘壑,难怪总说我们是蛮夷。”

“云戎,有句话我说了你别恼。”乐辉慡跟在他身后。

“你说,我不喜欢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的。”云戎看了他一眼。

乐辉慡笑笑,妹妹的影子一直就在树影后。“我们中原人有句话,先嫁由父母,再嫁由自身。只是我们家不论是先嫁还是再嫁都是由她自己说了算,别说是我就是老父也不得不依她。况且她还有孩子,就越发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乐辉慡,你敢跟我耍心眼!”云戎一下变了脸:“那时候为了铲除徐家,你们兄弟俩一起给我下套,诓走了我的玉印把徐谦兄妹治死。如今又跟我说再嫁由自身,怎么真以为我们鞑靼人好欺负吗!”

“鞑靼人好不好欺负朕都知道,还用得着辉樉来说?”不知什么时候龙瑄炙已经来到云戎身后:“你要朕的皇后跟你走,是不是太大胆了?”

乐辉慡惊异地望了眼后面一脸肃静的长兄,猜不透龙瑄炙如何到了这里。“微臣参见皇上。”

“罢了,来者是客。你不用跟朕行这么大礼。”龙瑄炙摆摆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云戎:“云戎,朕敬你是条真汉子。只是你心中萦之绕之的女人是我的皇后,从我十六岁那年就定下的皇后。你想要她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云戎无所顾忌地一笑:“方才乐辉慡说了,先嫁由父母再嫁由自身。你不过是用一桩看上去盛大无比的婚礼把她诓进你的皇宫,随后是怎么对她很多人都知道。你对她无外乎就是冷落、难堪、冷宫、大火这些事儿在对她。她的死活一向都不是你考虑的,怎么到了这时候却又记起她是你的皇后还和我说你十六岁就定了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