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贵妃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乐晖盈的厉害,上次在冷宫只是觉得她在做困兽之斗。这会儿才知道这位皇后远非自己所知道的那样,这几句话不仅打了脸还让自己无从置喙。即便是皇帝问起来,自己也是无话可说。嫡母、嫡子、长女几个字生生就把这么大的女儿拱手让了人:“皇后一顶大帽子活活要把臣妾压死,皇后这么做实在欺人太甚。”

龙妤琛看嫡母和生母说话不对,拉着龙濬焱出了寝殿:“焱儿,我们去把父皇找来。”

龙濬焱回头看看寝殿:“好,我们去!”姐弟两个一起往东暖阁那边跑去。

乐晖盈兀自好笑,好像一直都是你们在为难我。略微拿出点手段来就说我欺人太甚,看来人不能太好欺负太好说话了。否则都会不择手段欺到头上来,最后还要说是自己欺负了他们。

“贵妃说话注意些分寸,本宫自付做事并无偏袒或是疏漏。贵妃无故指责本宫,莫不是看本宫素来好说话任由你们说话行事都不过问,反而处处避让就觉着本宫好欺负?”乐晖盈有些腰酸,自己往后面加了个软枕:“榛遐,把药拿来。”

榛遐一直在外面听传,很久都没听过这位小姐这样子正言正色地说人了。自然是有那不知进退做得太过分了,要不她断不会这样待人的:“是,奴婢这就端来。”话音未落,已经端着一盏补药过来:“娘娘。”

贵妃看着热气腾腾的药汁从面前掠过,若是这一下把乐晖盈烫到了也能解恨。伸出脚往榛遐身前一绊,榛遐在乐晖盈面前走路一向都是注意脚底下的。这会儿端着托盘就有些大了意,一个趔趄往前一扑眼看跌到乐晖盈身上。皇帝正好进来,眼疾手快的上前遮在乐晖盈身上。滚烫的药顿时泼了皇帝一身,手上全是滚烫的药汁。

“皇上......”榛遐吓得跪倒在地:“万岁爷,奴婢该死。”

皇帝摆摆手,看在怀中的女人:“没烫到你吧?”

乐晖盈摇头抬眼看见皇帝手上已经有些烫得发红:“你的手!榛遐还不拿药来?”

下懵了的榛遐被乐晖盈一喝方才记起自己该做什么,马上跑出去拿药。听到信的莫颜跟着拿了冰透的帕子进来给皇帝冷敷。皇帝放开乐晖盈在一边坐下任由两个丫头给他擦净,贵妃面如土色站在一边惶惶然地看着一脸怒容的皇帝。

“这碗药如果泼到皇后身上,你预备如何?”龙瑄炙把手伸着,乐晖盈看两个丫头双手不住颤抖怕弄痛了他。命榛遐把专治烫伤的药拿到手边,自己给他敷药。

“臣妾该死。”贵妃一下跪在地上:“皇上恕罪。”

龙瑄炙看着她:“恕罪?朕恕罪的地方太多了,皇后说的话朕都听到了,你说的话朕也是一个字没漏,你在冷宫跟皇后无礼的事情打量着朕不知道是不是?叔嫂相睨?!这话也是你说的,安王不和你计较皇后也不和你计较你就得了意了。朕告诉你,要不是念在你在身边这么些年,又有了两个孩子。就冲这几件事,朕也饶不了你去!实话告诉你,妤瑾这孩子先天不足是为着朕的缘故。皇后不过是替朕受的委屈,皇后不说是不想你心里难受,说朕这个做父亲的心狠。一而再再而三的跟皇后无礼,你也是熟知宫规的,自己说怎么罚!”

贵妃嗫嚅着看了皇帝一眼,铁青的脸看得人心发悚:“臣妾情愿受罚,皇上息怒。”

“朕要你自己说,你又把这件事推倒朕身上还真是聪明伶俐来着。”龙瑄炙皱了一下眉,乐晖盈看在眼里:“还是很痛?让何蔺来看看吧,只怕这药还是不成的。”

“没事,过两日就好了。”皇帝看她给自己包扎得不错:“竟然会做这个,看来以后你倒是能做个御医了。”

乐晖盈笑笑:“不是为了我,也不必被烫到了。”贵妃跪在地上,听他们说话心里不是滋味。皇帝护卫皇后先前就有,谁知道会护卫到这样。几乎都是旁若无人,什么事情都一手担了下来。皇帝是不会害自己的子女,这是为了乐晖盈才这样说的。

“曦儿,你跟在朕身边最久,朕的脾气你最清楚不过。不用朕多说了,琛儿以后就是皇后的女儿,与你再无干系。好好照顾妤瑾,要是再有下次怎么处置你都不为过。”皇帝看看她:“朕的话,你记下了?”

“臣妾记下了。”贵妃磕了个头起身,皇帝紧紧把乐晖盈的手握在手里,手指交缠着没有一丝缝隙。心底一酸,泪水涌到眼角:“皇上,你好心很。”

“下去吧,朕不想听你说话。”皇帝摆摆手。

贵妃拭着眼泪退出寝殿,乐晖盈看着她的身影默然不语。不是不恼贵妃这样顶撞自己,只是看到这么多眼泪都是为了一个人的眷宠和欢喜在流,心底就会有无限凄凉在内。不是为了别人,只是因为自己也是这诸多女人中的一个。

“好些没?”乐晖盈看着包扎好的手:“真的还是让何蔺看看为好。”

“先给你诊脉吧。”皇帝长长叹了口气:“赵希,叫何蔺过来。”

乐晖盈这才发现他龙袍上满是药渍:“身上也烫到了?”龙瑄炙没有吱声,要下去更换袍服。眼泪一下从乐晖盈眼里迸出来,总是在自己下定了决心之后就是这样考验自己的决心。明知道自己一世都放不下这个,这又是加上孩子在内。总有一天会把自己逼疯,为了他为了自己更为了孩子。

何蔺进了西暖阁,乐晖盈有些烦躁地在屋子里踱步。“看脸色不错,就不会好好歇歇?”何蔺笑道。已经是熟不拘礼了,何蔺也不似从前那样拘谨,生怕自己说错话或是做错一件事让乐晖盈小瞧了去。

“皇上被滚烫的药烫了,先给皇上看看。”乐晖盈住了脚,赵希已经打了帘子龙瑄炙随后进来。

龙瑄炙在乐晖盈常坐的靠座上坐下。何蔺赶紧上去解开他手上包着的手帕,手上有些红肿。何蔺仔细地给他涂上药:“皇上身上可有烫到?”

皇帝点头,赵希上来解开皇帝的衣襟。乐晖盈此时才看到肩上的肌肤也有些红肿了。何蔺过来诊视过:“没什么大碍,微臣留下一盒药万岁爷记得按时涂抹两日也就没事了。”

“给皇后看看。”皇帝由着何蔺涂好药,赵希赶紧给他穿好衣服。

何蔺飞快看了乐晖盈一眼:“娘娘请让微臣诊脉。”

乐晖盈伸出手腕,何蔺极仔细地开始诊脉:“娘娘胃口可好?”

“有些害食。”乐晖盈道:“只是喝了点玫瑰露觉得开胃,实在是吃不下什么。”

何蔺点头:“不碍事,娘娘脉息平稳。腹中的小皇子也很好。”

“是皇子?”乐晖盈不信,这一次跟上一次的反应完全不一样怎么会又是个儿子。

何蔺点头:“是,跟小殿下一样。”乐晖盈瞪着他:“怎么不是女儿?”

何蔺无奈:“娘娘,儿女自是天数。小皇子有什么不好?”

乐晖盈回头看着皇帝,狠狠瞪了一眼不说话。龙瑄炙头大,这又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事情。多一个和龙濬焱一样的儿子,最终招架不住的是自己。

“开药吧。”龙瑄炙想要快点支走何蔺,乐晖盈阴沉着脸仿佛这孩子就合该是个女儿,是儿子全是自己的错。

何蔺低头写方子,乐晖盈盯着他的手就想从他的笔意中得到这孩子是个女儿的消息。何蔺写得有些慢,好久才落笔。准备递给皇帝的时候却又不小心把镇纸遮住了后面。乐晖盈一眼瞟到四个字:儿女当归。

皇帝接过方子端详了一遍:“赵希等会儿跟着一起抓药。”何蔺抬头看见乐晖盈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瞪着自己,心里飞着小飞刀:“娘娘,儿女之数乃是天定。好生将养身子才是。”

“下去!”乐晖盈怒道:敢跟我玩这个,开的药方子里隐着藏头。以为我没看见是吧。

何蔺不敢在皇帝面前露出笑意,行过礼退了出去。

“儿子就儿子,有什么大不了的。”龙瑄炙看她尤未回过脸色:“身上也没烫到什么,看你那张脸跟什么似的。”

乐晖盈转过脸看着他:“皇上没烫到就好。”慢慢走到贵妃榻上坐下:“晚间我给皇上敷药吧。”

龙瑄炙愣了愣:“两个小鬼都在这边,我在这儿?”

“皇上多少次都把焱儿从我身边抱走,要不就是把焱而扔在那边睡自己过来?”乐晖盈撇嘴,以为您那儿子什么都不知道是吧。臭小子鬼精着呢。

龙瑄炙讪笑起来:“你不生气了。”

“看在皇上替我挡了一碗药的份上,今儿暂且不生气了。”乐晖盈拉着他坐下:“焱儿说皇上每次跟他说故事,都是眼一瞪,然后说龙濬焱你再不睡觉就把你扔到外面去。可有这事?”

臭小子学会告状了,龙瑄炙点头:“这孩子皮实得很,要是不唬着他只怕每天夜里都要三更过后才睡。”

“以后不许这么唬他,要是唬怕了每晚都吵着跟我一起睡皇上怎么办?”乐晖盈笑道。

龙瑄炙搂着她:“以后都不生气了?”

“再说吧。”乐晖盈推开他:“两个小鬼都在外面,等会儿跑进来看见又不得安生。”

第四章涅槃凤凰5

贵妃被皇帝训斥一顿的事情很快在后宫传开,叱令禁足的慧妃在过了一月时候,出了景阳宫和煦的阳光照在脸上分外刺眼。

“咱们去永寿宫。”徐沁走在咸阳宫宫外,往常都是人来人往的咸阳宫寂寞得有些凋零了。依旧是宫门大开,只是没什么人再在这里出出进进了。徐沁冷笑了一声:奸夫淫妇的勾当,幸而是皇上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这一宫主位做不成不说,只怕脑袋都保不住了。

贵妃似乎还是有些心不在焉,龙妤琛在身边的时候总是嫌烦。这孩子不喜欢这个生母自打乐晖盈进宫以后就有的,原本母女之间不睦多半是为着自己嫌弃她是个女儿或是这孩子从来不向着自己。抱着小女儿在宫院内慢慢走着,身边少了龙妤琛叽叽喳喳这种寂寞实在是无法排遣的。

“姐姐。”徐沁小心翼翼地过来,贵妃抱着女儿的样子活似一只护着幼崽的母兽。任何人的靠近似乎都会引起她强烈地攻击。

贵妃扭过头看向一脸关怀的徐沁:“慧妹妹禁足的日子到了?”

“可不是。”慧妃大不以为然:“犯得着为了一个废过的皇后这样子折腾人么。”

“话不是这么说,无论如何她都是皇后。皇上护卫也是应该,毕竟是结发夫妻与你我这些人自然是不一样的。”抚摸着怀里瘦弱的女儿,龙濬焱比她还要小些。说话那样清楚,满地的跑跳。这两个孩子差异这么大,也难怪皇帝会冷落自己母女。

“向着她也就罢了,怎么将大公主也从姐姐身边抢走了。大公主伶俐是谁都知道的,说什么也不会不向着生母而向着皇后,一心要留在皇后身边。”

慧妃虽然禁足,外面的事情知道的是清清楚楚:“我看啊,多半是她挑唆的。谁不知道她出了名的利害记仇,一定是记着姐姐在冷宫给她难堪的事呢!”

贵妃看女儿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样子:“瑾儿,好好睡别闹了。”

“说是大公主在她身边,哪里会及得上自己生母照料得周到。”慧妃不失时机地说道:“姐姐可不能被她蒙哄了去,将来大公主有什么只怕心疼的还是姐姐这个做娘的。她除了心疼自己生的和肚子里面没出世的那个,还能疼顾姐姐的孩子不成。”

“皇上已经说了,琛儿和皇太子是一样的。”贵妃心中未尝不是这样想,自己的女儿好端端给了别人还美其名曰是嫡母疼爱女儿。只是徐沁面前断乎不能露出自己的心思,这个女人可不是好东西。

“那时皇上受了她的蒙骗什么事儿都顺着她,如今又有了身孕。她说什么自然是万无不允,姐姐没看看张婕妤好好的怀着孕,她一回来就毫无预兆地小产了。焉知不是她干的,皇上真是上了她的当了。”徐沁眼皮都不眨地说着瞎话,贵妃最是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只要是能够扳倒乐晖盈做什么都可以,自己的哥哥被发往北疆生死未卜。北疆是乐辉慡的地盘,安王也是乐晖盈一伙的人。要是不把乐晖盈治死,哥哥回不来不说,自己做的这些事一旦被抖搂出来皇帝是万万饶不了自己的。

贵妃心下一惊:“又是她?不是说是太医不小心弄错了药么,邓院正至今还关在天牢里候审的。”

“姐姐难道不知道,天牢一向都是乐辉懿的地盘。邓院正在里面还不被屈打成招了,乐辉懿说什么也是要护着自己妹妹的。那个泯灭人性的状子一旦递上去,邓院正还有命活着?”徐沁忽然想起要是这话传到娴妃耳朵里,只怕乐晖盈的麻烦就更大了。娴妃可是为了邓昶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那时候自己悄悄脱身把所有事都推倒娴妃和贵妃身上。三个人斗去吧,等你们都败了组后得胜的就是自己了。这岂不是一石三鸟之计!如此想着,心下得意起来:“姐姐可要为张婕妤主持公道,不能让人家说咱们宫里以大欺小这么欺负人家。这要是传出去,别说是皇上就是姐姐脸上也挂不住是不是?”

“好不好的,上面有皇上皇后下面有文武百官,不论怎样都轮不到我们来说三道四。”皇帝那天说的话已经是够重了,实在不想再让皇帝说出更难听的话来。皇帝的脾气她是知道的,真的招翻了是无法补救的,何况女儿还在人家手里。说是投鼠忌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自己在名份上就矮了人家一大截去了。说什么人家是嫡母是皇后,自己什么身份?在民间就是个妾,在男人身边最久的妾。

“姐姐这么说我就没法子了,有一日等她说姐姐的瑾儿有碍皇家脸面对孩子下手的时候姐姐再想挽回可就晚了。”看她不为所动,慧妃干脆下了剂狠药。你不是疼着自己的小女儿,就怕人家说她先天残缺,这就是天下最好的借口。谁叫你的女儿先天就不如人的。看看龙濬焱再看看龙妤瑾就知道了,盯着怀中熟睡的龙妤瑾,徐沁阴恻恻地说道。

贵妃悚然一惊,大的无事谁能保得住小的无事。瑾儿连话都不是说得很清楚,又是个残缺不全的孩子。要是乐晖盈一心要整治这孩子,只怕谁也没法子说出一个不是来:嫡母管教子女天经地义。既然能把琛儿带走,那么带走瑾儿岂不是易如反掌。瑾儿又不如琛儿聪明伶俐能够得到帝后的宠爱,势必会被人唾弃。手心顿时沁满了冷汗,满是怜惜地看着怀中的孩子。所有的愧疚和怜爱写在脸上:“不会的,皇上怎么都不会对自己女儿下手的。”

“皇上自己是不会,皇后呢?姐姐可看到了张婕妤的结局?那可是太医诊脉说是皇子的,保住了吗?还不是这么大的月份小产了。这些事哪一件不是出自皇上自己的儿女,皇上心疼过?”慧妃笑起来:“皇上倒是个好皇上,只是摊上这么个心狠手辣的皇后也就没法子了。姐姐可听过一句古话:燕飞来,啄皇孙?这说的是汉成帝的时候,汉成帝因为宠爱赵飞燕姐妹,不惜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子女。最后落得皇位旁落,如今皇上宠爱皇后,难道就不会为了讨得皇后的欢心去做这些事?姐姐不为别人总要为自己的孩子打算一下。”

“你容我想想。”贵妃看了她一眼,她微微一福:“臣妾告退,姐姐三思。”说完微笑着离开了永寿宫。

阳光照在怀中女儿的脸上,这孩子虽不如人却清秀得可爱。粉嘟嘟的小脸仿佛可爱的小苹果叫人见了就恨不得咬上一口。说话不清楚也会很清楚地叫娘了,也比妤琛可疼。只要是在自己身边看自己神色不对,总是不吵不闹地看着自己笑。“瑾儿,娘不会让人欺负你也不会让人小瞧了你去。”

澄碧端着漱口水站在娴妃身后,害喜害得很厉害。娴妃不住呕吐,脸色跟金纸一样。龙妤珏坐在旁边:“娘,您是不是病了?让舅舅来给您看看吧。”

“没事,宝贝儿你和他们玩去吧。”娴妃喘着气:“娘一会儿就好了。”

“嗯。”龙妤珏答应着出去,澄碧轻轻给她捶背:“娘娘,漱漱口会好些。”

娴妃依言漱过口:“让你去打听的,他怎么了?”

“姐姐不必去问了,邓昶被关在天牢里。只要有人证实他开的方子确实是让张菱儿小产,只怕就是开刀问斩了。”徐沁笑着从外面进来:“看姐姐害喜,只怕姐姐快有两三个月了。一旦出怀就怕瞒不住了,我想着这个宝贝儿要是一出生就没了父亲可真是命苦啊。”

澄碧看她嚣张如此,气得脸都是煞白。几乎想要抢白几句,却被娴妃拦住:“澄碧,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我饿了。”

“是。”澄碧答应着下去,徐沁狠狠瞪了她一眼旋即在娴妃身边坐下。

“你说的是真的?”若是他死了,不是腹中的孩子可怜而是自己可怜。冷寂的深宫只是为着有他的陪伴才不至于难捱,虽说自己时时纠结没有正位中宫的福分。但是要把他生生从命里去掉,竟然是万般不忍的。

徐沁一笑:“姐姐这样子,我若是还敢瞒哄于你岂不是太心狠了?”

“谁在审问这个案子?”只要不是乐家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谁都知道乐辉懿是什么人。只要他在六部里面放句话,还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

“乐辉懿。”徐沁咬牙切齿说出这个名字,这个人把自己的哥哥送到北疆。北疆是乐家的地盘,龙瑄蕤跟乐家就是蛇鼠一窝。

只怕哥哥在北疆已经是凶多吉少了,绝对不能放过乐晖盈。还有她腹中的孩子,谁许她一个又一个的生孩子的,自己却是一个都没有。

娴妃本来就苍白的脸色一下冒出无数冷汗下来,越是不愿发生的事情越是害怕的事情就是这么凑巧的发生。邓昶的下场恐怕不止是开刀问斩,皇帝要是知道自己跟别人暗结珠胎还会放过他去,他死了还有谁是全心全意给自己打算的?要不是他陪着,护卫着只怕自己也不会撑到今天了:“我去求皇上,求皇上放了他。”

“姐姐凭什么求皇上?他跟姐姐算怎么回子事情?”慧妃鄙夷地一笑:“姐姐这么去算不算不打自招?不过这也难保,只要姐姐说肚子里这个孩子是皇上的。皇上念在昔日的情份上,也会谅情一二。您看贵妃姐姐不慎把药泼在皇上身上,不也因为皇上身边日子最久皇上都饶过了。姐姐的面子,皇上还是要给的。”

这两句话虽然满是鄙夷,却把娴妃说得清醒起来。自己去求皇帝,凭什么去求皇帝。皇帝一旦知道又岂会放过自己,女儿还小是不能没有母亲,皇帝又是从来不喜欢女儿,龙妤琛还跟皇后亲,而女儿出了自己谁也不要。这倒是跟龙濬炎一个脾气,出了自己的生母是谁也不认的:“如你所说,我该怎么做才好?我不要别的,只要他平平安安活着。”

“看不出来姐姐对他倒是一番痴情。”慧妃笑起来:“姐姐平日何等决断,此刻竟然这样退缩起来。要不是那女人回来,张菱儿好好生下那孩子姐姐独得圣宠,大家都是相安无事。坏就坏在那女人回来,皇上又被她迷惑了去。所有的事儿,都跟咱们先前想的不一样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加之满是同情的目光看着娴妃:“都怪姐姐当日心慈手软,没有斩草除根了去。要不即使冷宫那把火烧不死她,奉慈宫那把刀也该插在她身上而不是杀死了那个叫采薇的宫女。”

娴妃一股气闷在胸膈间,这女人的心怎么这么毒。把所有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奉慈宫的人是自己派去的,这个自己承认也没有想过要推辞。只是冷宫那把火究竟是谁放的,烧死的是谁的贴身宫女?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她也太过毒辣了。看来是想自己把所有的事情一肩担下来,徐沁我怎么没想到你会在这时候跟我落井下石,要不是我有顾忌岂容你这样放肆。我先收拾了你自然是不妥的,你还要给我去挡上一阵子呢。我先收拾了乐晖盈,再来料理你。你别得意,早晚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姐姐可别生气,我这也是为姐姐着想。要是姐姐有丝毫闪失,可就不止是折了姐姐一个人。邓院还有姐姐腹中的孩子,和二公主可都是跟姐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姐姐可不能逞一时之气,冲动之下铸成大错可就是得不偿失了。”徐沁笑道:“姐姐可曾想过,在这宫中除了我还有谁是替姐姐打算,谁不是在等着看笑话。西暖阁那位,我们哪一个人单枪匹马是斗不过的,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日后才会有好日子过。”

娴妃摸着自己的肚子,这孩子一定不能出事。邓昶为了自己一直没有成亲,他若是有事这就是他唯一的骨肉。他对自己的恩情,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这个孩子。这是自己唯一能够报答他一番深情的补偿,已经对不起他了。断断不能把他的期望全都灭绝掉,孩子,娘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绝对不能再失去你和你爹。

徐沁笑笑:“我说了这么多,姐姐怎么想我是不能揣测的。只是想告诉姐姐一件事,如果你我再不动手只怕我们就万劫不复了。我出了事不过是一个人,姐姐后面可是一大串人呢。孰重孰轻,姐姐好好掂量掂量吧。”随之行了个万福:“姐姐好生养着,我这就告退了。”说完,大摇大摆离了咸阳宫。

澄碧看她离开方才进来:“娘娘,这可怎么是好?是奴婢没用,真的没能打探出院正的消息来。”

“不怨你,刑部大牢谁能进得去。就是知道他在那儿,也不能看他。乐辉懿一定会知道我和他的事,他为了自己的妹妹是不会放过我的。我死倒是没什么,可是妤珏怎么办?还有肚子里这个,他等了这么多年才有这个孩子。我怎么忍心不留下这个孩子?这一路你是看过来的,为了我他付出了多少心血。每日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我不能负了他。”娴妃眉目间带着一丝惆怅:邓昶是她的债,一生一世都偿还不清的债。

幼年时候他是自家的邻居,也是父亲的弟子,每日都在家中与自己形影不离。可是皇太子宫中要选良家子做东宫妻妾,自己因为出身很好很快就被选入东宫做了太子良媛。邓昶跟自己几乎私定终身了,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以为那以后邓昶会死了心,做一个民间悬壶济世的大夫也就算了。他为了见到自己,刻苦钻研医术,皇上登基以后他也进了太医院。不记得是哪一次自己生病,他接了牌子来给自己诊病才知道他为了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这时候自己已经是龙妤珏的母亲了,不再是那个和他海誓山盟过的女子了、他知道自己想要出类拔萃在六宫中首屈一指,所以不论自己要怎样他都会帮自己达到目的。原本就有情,加之皇帝冷落自己。耳鬓厮磨间哪里还禁得住?真的有了他的孩子才想起来皇帝很久都没有来过,怎么保全这孩子是两人必须要想的事情。这时候他却出了事,如果真的在民间两个人该是神仙眷侣的。为什么要把自己选到这无情的深宫里来?每次看到帝后两人鹣鲽情深的样子,羡慕还是妒忌都不知道。深爱的人就在身边,却是咫尺天涯。

这份苦,有谁能解?皇帝是不会体谅的,他是天是属于乐晖盈一个人的皇帝。他可以拥有全天下所有的女人,而这些女人是不是真的为了他活着。难道这些女人只是要为了他一人而哭而苦么?乐晖盈是他的宝,自己又何尝不是邓昶的宝?他可以把乐晖盈捧着手心,邓昶却连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都不行。谁定下的规矩?不能这样,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保全自己的邓昶。邓昶和自己说过,两人生死患难永不相负。两人不止有彼此,还有两个人的孩子和妤珏。

第四章涅槃凤凰6

乐辉懿一身寻常装扮进了刑部,刑部尚书嬴善刚好出来遇到,“参见乐大人。”乐辉懿笑笑:“我们两个用得着这样?”

嬴善笑道:“来提邓昶的暗自?”当下放着自己的事情不管,跟着乐辉懿进去:“这些时候邓昶在这里没人为难他,什么都是照大人吩咐做的。”

乐辉懿点点头:“他的性子软硬不吃,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就行了。干着他,把他搁在那儿不搭理。”

嬴善掌管刑部多年,手中经过的大案子不少了。还从未见过像乐辉懿这样审案子的:“乐大人想怎么做?”

乐辉懿看了嬴善一眼:“听说过关外专司狩猎的人怎么熬鹰吗?你想想天上的海冬青可是连老鹰都敢吃的猛禽,为何会听人的摆布?不就是因为熬鹰的人磨掉了海冬青所有的傲气和精力,最后不得不俯首称臣。邓昶不能和海冬青比,只是出了名的软硬不吃。没法子,只好把你们刑部大牢当做熬鹰的地方,我就是要磨磨他的锐气。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跟他说一句话。等过两日,慢慢开始减掉吃食,他晚间入睡之后马上惊醒,不许他有一刻打盹的机会。”

嬴善暗地咂舌,这可真是一招绝的。乐辉懿面上看去言笑无忌待人和气可亲,为官多年也没人说他半句不是。单单是审问邓昶这一招就让人学好多年,不是对邓昶了若指掌,这一招拿出来说什么都没用。

“笑什么,我做得很过分?”乐辉懿敛住笑意:“你先去看看他的卷宗,再跟我说这个。”

嬴善摇首:“涉及宫闱隐秘,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还想多活几年,多拿几年的俸禄银子将来也好养老。”

“养老是我们家老爷子的事情,你少来。”乐辉懿正色道:“邓昶这个人面上看去谦谦君子,暗地里没有一件事能见得了光。又是涉及宫闱,我都不知道怎么去回禀这件事。”

嬴善想了想:“大人还是先别回了,索性等问了出来再回也不迟。”

乐辉懿不语,这件事皇帝会不知道吗?娴妃三天两头让人来打听,很是关心。这个娴妃也是多少件事都脱不了干系的人,如此热衷难道不是另有隐情在内。

“乐大人,皇上召您入宫。”贴身的小厮进来回禀道。

“知道了。”乐辉懿迈步出门,复又转身:“记住我的话,一个字儿别漏。”

“是。”嬴善看他郑重其事,也不敢马虎:“大人放心。”

乐辉懿这才放心:“走吧。”

榛遐陪着乐晖盈在乾靖宫后花园散步,龙妤琛和龙濬焱姐弟两个在一边跟赵初一起抓着蝴蝶。“等会儿,你到鸾莺嬷嬷那儿去一趟。就说我说的,等嬷嬷有空的时候就到我这儿来住段时候。”乐晖盈轻抚着腹部,徐徐说道。

“只是和嬷嬷说这个,嬷嬷会来么?”榛遐看她淡然的神情:“前两次依照小姐的吩咐去嬷嬷那儿,总是觉着小姐和嬷嬷性情很是相似。难怪这么投缘呢。”

“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我做得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嬷嬷会不避嫌疑的跟我说出来,自然是好事。”只是觉着手脚酸乏,榛遐赶紧在洁净的石几上铺下坐褥扶着她坐下。

“慧妃闹得有些不成话了,这些时候不是去永寿宫就是去咸阳宫,每处不呆上一两个时辰是不会出来的。”榛遐每处都安了些小耳目,这些事情最早知道的就是她。

乐晖盈满不在乎地一笑:“深宫日长,不这么蜚短流长的她怎么过?贵妃上次闯的祸还不够大,皇上要不是念在孩子的份上绝不会斥责几句就罢了。我看是嫌自己过得太舒坦了,总想找些事情出来。”

“娴妃倒是安静得,每日在咸阳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榛遐给她捶着肩:“这么爱闹事的人怎么就能闲得住呢!”

乐晖盈笑笑,如今邓昶在天牢里被大哥命人熬鹰,再不仔细些过些时候肚子越来越大了只怕遮也遮不住的。真的要让皇帝明说这孩子不是他的,一桩秽乱宫闱的事情不知道这些女人要怎么闹将出来。徐沁看样子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每天就在永寿宫和咸阳宫之间来回撺掇,也不知道他们每天都在忙些什么。榛遐倒是日日叫人盯着,如今这丫头可是越来越灵光了。泼醋争宠之类的事情对于这丫头来说已经是手到擒来,要是谁在西暖阁闹事只怕莫颜和榛遐就能够辖制住了。

“小姐,你说这肚子里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啊?”榛遐好奇乐晖盈的腹部居然比先前怀着龙濬焱的时候要大上许多。

“我也想知道,每次问何蔺都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我恨不得要凌叔叔来吧何蔺的脑子敲开看看,一肚子鬼主意。”乐晖盈忍不住抱怨道:“我真是服了他了,每次也不嫌絮烦。总是絮絮叨叨不止,结果又没弄出什么来。”

榛遐捂嘴一笑:“小姐,莫非您就是没看出他对您的心思。”

“那又如何,一直都是拿他当作哥哥一样看待。他清楚得很,只是自己走不出心魔而已。”乐晖盈盯着自己的腹部:“榛遐,要是真有什么不测的话,你们要好好给我看着焱儿和肚子里这一个。不许人欺负他们。”

“小姐又说榛遐不愿听的话来着,小姐福运量大断断不会有事的。”榛遐惴惴然,她有时明明是笑语嫣然的,不知想到什么就马上止住。龙濬焱有时候是在跟她撒娇来着,只是偶一回眸脸上带着太多的不舍。连皇帝跟她说话,她也是说得好好的就住了口。心中有无垠的愁闷一个字都没法子跟谁说出来,亲如自己的夫婿也是一字不漏。

“不说就没有了么?一直都会有的,焱儿慢慢长大等他懂事了就会知道这些事了。”乐晖盈手撑着腰:“也没见吃多少,怎么肚子就是比怀着焱儿的时候大多了。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干脆再让何太医来看看,有些话小姐也好问清楚。总比一个人暗自琢磨的好,万岁爷想来也是要知道的。”榛遐笑道:“我可想知道这里面是不是一个和小殿下一样的殿下呢!”

“我要个女儿,再跟焱儿一样岂不要把人愁死。”乐晖盈苦笑。

“娘,跟乖乖一样怎么不好?”龙濬焱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头一脸的汗:“榛遐姐姐,我要喝水。”

“好。”榛遐笑着给他去拿玫瑰露,龙濬焱趴在母亲膝上:“娘不喜欢乖乖了。”

“谁说的?”乐晖盈拿着帕子给他擦汗:“娘什么时候不喜欢乖乖了?”

“姐姐说她母妃有了妹妹就不喜欢她了,娘也是的。”龙濬焱撅着嘴:“如果娘不喜欢乖乖,乖乖会伤心的。”

乐晖盈搂着宝儿子:“你是娘的儿子,从你一出世娘就没有放开过抱着你的手。没有你,娘不会撑这么久。”龙濬焱似懂非懂:“娘,他们都说我是吃娘的奶长大的。是不是啊?”

“你这个小脑袋成天都在想写什么?”乐晖盈亲了儿子一下:“是的,你只认娘。谁抱你你都会哭个不停。”

龙濬焱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把耳朵贴到母亲肚子上:“小乖乖,我是哥哥。”

“怎么就知道说是小乖乖了。”乐晖盈摸着儿子的脸:“乖乖,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都要,我要一个和我一样的弟弟成天跟在我后面玩,还要一个和娘一样好看的妹妹。”龙濬焱接过榛遐端来的玫瑰露就喝:“有人叫我是大哥哥,多好啊!”

乐晖盈哭笑不得,儿子日后一定比他父亲更让人难得伺候。还只这么小就知道叫他哥哥是一件美事:“你做了哥哥,凡事都要让着比你小的弟妹,你能做到?”

“娘和父皇会教乖乖做哥哥的。”龙濬焱看着榛遐给他擦干净了手,马上就抓起一个母亲常吃的樱桃应子放进嘴里:“好酸!”皱着眉呲着牙叫道。

“谁叫你吃这个的。”乐晖盈拿起一块糖腌的玫瑰花给他:“这个不酸,父皇和娘都会教你。你还要好好学,是不是?”

“是。”龙濬焱咬了两口糖玫瑰才算是解了口:“娘,姐姐一个人跑回永寿宫去了。我没跟着去,那儿不是乖乖去的地方对不对。”

“真是娘的乖乖。”乐晖盈夸赞道,转眼看着榛遐:“你这丫头有句话说对了,喂不熟啊!”

“幸而小姐先就留了个心眼,小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榛遐笑着给龙濬焱擦脸:“小殿下,刚才娘娘问你那里面是弟弟还是妹妹你还没说呢。”

龙濬焱擦擦手:“都有啊。”

乐晖盈黑线,还能花开并蒂不成;“榛遐,去请何蔺来。”都说小孩子眼睛最准的,昨儿去奉慈宫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也是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说了句有儿有女才算是好字。难不成是真的,这可是说不清楚了。

何蔺很快来了:“娘娘觉得哪里不好,微臣给娘娘诊脉。”

“嗯。”乐晖盈伸出手腕给他:“这两天害口好多了,就是有些乏得慌。这次又跟上次怀着焱儿的时候不一样,总是觉着喘不上气。这是怎么个说法,方才焱儿说这里面有弟弟和妹妹。这么些日子了,你能不能给我一句实话。少给我来那些藏头诗或是一张莫名其妙的方子成不成,难道不知道我不能太耗神了?”

何蔺微微一笑:“这种事如何能够说是有什么实话,娘娘心想事成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的。至于娘娘腹中无论男女,都是娘娘和皇上的心肝宝贝。娘娘何须对此事时时萦绕于心怀。”

乐晖盈望着他:“何蔺,你我相识这么些年你的心事我明白。趁着我精神还好,给你挑一个才貌双全的妻子吧,你该有个家了。”

何蔺呵呵一笑:“娘娘知道何蔺最羡慕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