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颜晟写上的奏本,看了几行脸上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些。可是接下来的话,却把眉毛重重挤在一起。

“赵希!”低沉的嗓音把赵希吓了一跳。

“奴婢在。”战战兢兢地拢到身边:“万岁爷有何吩咐?”

“还在下雪?”“是,很大的雪。”舒了口气,还好只是问天气。

“关外进的冰鸡可有坤仪宫的份例?”平淡的口气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意思。

“回万岁爷的话,皇后的份例除了比皇太后少了200两银子跟两个宫女伺候以外。余下的凡是皇太**里有,皇**里都会有。”背这些赵希最为拿手。

“朕这边有的,皇后那边可有?”龙瑄炙放下颜晟的奏本,随手拿起另外一份略看了看就批了。

“除了万岁爷御用以外的,皇后也有。”赵希想不出这时候问这个做什么,这主子从不关心这些东西:“比不得余下的几位娘娘那边,上次万岁爷让乌昭仪伺候的醉蟹火锅就要乾靖宫厨房拨过去。”

“让那边厨房预备朕的晚膳,不拘吃什么。”龙瑄炙点头。

绕了这么大弯子就为这句话,从来都是惜言如金的皇帝这是怎么了。

才进殿门就闻到一股优雅的香气,一盆养在清澈碧水间的金盏银台漳州多头水仙开得正艳。

“好香。”龙瑄炙披着玄狐大氅一径进了暖阁,乐晖盈坐在窗下安着水獭皮地圈椅上做着针线。看他进来,赶紧迎了上去:“参见皇上。”

“用不着这么多礼数。”亲手扶起她:“还是这暖阁里暖和。”

乐晖盈帮他脱掉外面地大氅:“皇上打哪儿过来,只怕外面冷得很。”

“还好,离得近。”龙瑄炙在她方才坐地圈椅上坐了。顺手拿起她做地针线:一副寒雀闹枝的工笔画。

乐晖盈捧了盏杏仁茶给他:“皇上喝了暖暖身子。”

“难怪都喜欢你这儿的吃食,精致得了不得。”龙瑄炙似笑非笑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乐晖盈笑而不语。“上次朕记得你给你二哥打了个绦子,什么时候给朕也打一个。”

“只怕臣妾做的比不上内织造府的精致,万岁爷嫌弃。”怎么还记得上次的事情,这都过去多久了。难道每天都不用忙正经事,权且记住这些没要紧的事情。

“朕问你要的,还嫌弃?!”龙瑄炙放下手里的茶盏,顺手翻着旁边垒着的书帖:“你在临魏碑?”

“这天寒地冻的,墨都冻住了怎么临呢。”从清雪手里拿过一件日常穿用的外衣帮他笼上:“原是前些时候闲着无事,翻了出来写得玩的。”

“你倒是用功,朕读书都没这么用心。”龙瑄炙挥挥手,清雪领头带着莫颜榛遐退出了暖阁:“还记着从前被太傅罚抄书的事情。”

“臣妾常听父亲夸赞皇上读书是无人能及的。”乐晖盈侍立一侧。

她敛着眉脸上满是恬静的笑,怎么那抹灿烂看不到。眸光流彩间的慧黠如此耀眼,即使隔得那么远也能夺人瞩目。起身来到她身边,原来这近一年来她长高了不少,已经到了自己颌下了。

“朕跟你好久不见了。”伸手握住她葱管似地十指:“好凉!”

缩瑟着想要夺回自己的手,却也知道这不过是徒劳的。任由他握着,竟然有些莫名心安。猛然抬头,迎上深邃的眼眸顿时脸发烫起来:“皇上。”

手指轻轻划过她青玉般的脸颊:“每次见了朕都是这样,朕有这么可怕?”

“不是。”抬眼看看他,飞快垂下眼睑。

“那是什么?”把玩着她小巧的耳垂:“记得朕从前见过你的,那时候你怕只有六七岁上下。”

脸腾地一下娇红起来:“那时候不懂规矩,让皇上见笑了。”

一只手牢牢环住她的纤腰,紧紧贴在自己怀里:“什么叫不懂规矩?朕还记得那时候你叫朕什么来着,这会子没人再叫一声朕听听。”

“呃!”是说自己忘了还是按照他说的章程办,心里开始打鼓。真要叫出来,只怕就是大不敬。他是君临天下的真龙天子,谁敢叫他的名讳。这时候是闺房里面没大碍,某天闹将出来就是自己的死罪一条。

“忘了?!”湿热的气喷在耳垂上,让人躲避不及。

“皇上,这床上夫妻床下君子。”嗫喏着,乐晖盈轻轻摆脱着他的手臂。

“还知道这个。”调笑着点点她的脸颊。

“万岁爷,该传膳了。”暖阁外,赵希杀风景的叫道。

“知道了。”龙瑄炙皱着眉放开一脸娇红的乐晖盈。

一班侍膳的宫女鱼贯而入,热气腾腾的菜肴散发出好闻的香气。火腿熬就的高汤里滚着肥美的冰鸡,拇指粗细的乳黄瓜和一碟蜜汁火方衬在一旁。还有两碟由小厨房做的清淡可口的精致小菜也排在一起。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龙瑄炙喝了杯南酒:“真是只有这小厨房做的菜才是可口的,难怪每次凡只是在乾靖宫用膳你都是皱着眉吃一点。”

乐晖盈夹起一条翡翠绿的乳黄瓜慢慢吃着,莫颜跟榛遐在帘外伺候着。“就吃这个,怪道手凉。”龙瑄炙看着她:“这蜜汁火方,倒是不赖。”

“只怕不对万岁爷胃口,有些甜腻腻的。”乐晖盈起身给他盛了碗红稻米粥:“原先想着粥与这汤不配,正好今儿有了这碟椒油莼齑酱看着还不错才吩咐熬了粥。。”

“比前些日子在乌雅那儿吃的醉蟹火锅受用多了。”龙瑄炙喝着粥:“你吃什么?”

“臣妾也是喝粥。”乐晖盈指着手里的东西:“皇上可还要他们加些什么?”

“把你素日吃的体己点心拿出来朕瞧瞧。”似乎兴致很好,说话都带着笑意。

乐晖盈腼腆地一笑:“榛遐,看看今儿预备的什么点心。不拘什么拿两碟上来。”

少顷,榛遐端了一碟玫瑰酥和松瓤卷上来:“皇上,娘娘,这是刚做得的。”

每样四个的点心小巧而精致,龙瑄炙略试了试:“还不赖。”起身给他泡了盏普洱茶:“皇上只怕是腻了。”

龙瑄炙接过茶抿了一口:“朕原不知你这么能干。”

“皇上谬赞,臣妾担不起这两个字。”乐晖盈笑笑。

外面一直守着的宫女看帝后用过晚膳,赶紧进来麻利地收拾着用物。

正文第二章独承恩宠3

盥沐过后龙瑄炙由宫女伺候着换了寝衣歪在卧榻上看书,乐晖盈随后穿了见玉色的寝衣进来。一头乌黑的秀发只用玉簪子随意绾在脑后,虽不是第一次二人独处。这样闲适的用过晚膳,如平常人家一样却是第一次。

最后出去的莫颜跟榛遐顺手放下暖阁外的幔帐,一旁紫檀条案上繁花满枝的腊梅甜香扑鼻,被暖融融的热气一蒸越发软腻袭人。

“坐那么远做什么?”翻了一页书,龙瑄炙看她在妆台前发愣:“怎么总是远着朕?”

乐晖盈扭过头,头上的玉簪子已经取了下来。有些羞赧地望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脸颊绯红。

“方才问你从前管朕叫什么,你不答。这会子想起来了?”龙瑄炙跻着鞋过去,轻轻抚摸着如墨的青丝:“可别等着朕说出来,那可就没意思了。”

“只是此刻再叫也和从前不同,皇上若记着放在心里便好。”乐晖盈仰望着他:“臣妾心里,皇上原是从前那人。而皇上心里,臣妾可还是从前那人?”

“你怎知不是?”龙瑄炙挨着她坐下,只是揽住盈盈一握的纤腰。

抿嘴一笑:“若是,又岂会问臣妾可曾记得。”顿了顿:“皇上是万乘之尊的天子,原不需这儿女情长萦绕心怀。闲暇之时偶一为之是为天子多情,多了就有碍了。”

“朕若对旁人无情只对你有情,又是如何?”自是觉得这话出于无心,加之戏谑的口吻带着轻佻也就无碍说了出来。

不自觉地眼角弯了弯,很快便收敛住:“昔日唐明皇宠爱杨贵妃,只是马嵬坡前依旧弃她而去。后来有人说明皇‘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即使皇上愿做明皇,臣妾也不自居杨玉环。”

俏语佳音软腻动人,加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在眼里便有些恍惚了:“为何?”

“人称李隆基圣明天子,有开元天宝盛世。而后安史之乱。就再也不复当初了。”浅浅一笑:“皇上是命世圣主。所要成就的是如汉朝时候地文景之治。四百年皇朝基业,为后人所仰望。岂可因私情而弃大业?臣妾也不愿担此骂名。”

“你若摆出这幅老学究的样子来,朕就想起从前你父亲教导朕读书地情形来。”龙瑄炙环着她:“那时候朕和老二他们在书房里面,只要听说是太傅来了。就规规矩矩坐好写字念书。有一次几个人正在那儿淘气。结果没人报信被抓了个正着。可巧那次。先帝正好问读书地情形来。淘气的几个人全被先帝罚跪在乾靖宫西暖阁,后来还是太后说情才许起来回去吃饭。”

说起先帝和太后。他不是称作父母可见之间纠葛至深。乐晖盈也听父亲略提过这中间地故事,深知细问不得:“皇上淘气,臣妾不信。”

“怎么不信,那时候老二老三都在。几个人年岁差不多,不像后来地安王隔得太远。”龙瑄炙兄弟五个。龙瑄炙是长子。而安王排行老五,中间地三个俱是十来岁夭亡:“大家淘气起来是没边的。”

乐晖盈俏皮地一笑:“皇上从来就不是淘气地脾气。”

“你又知道。”缠了一缕青丝在手指上把玩着,沁人心脾的馨香萦绕其间。

“臣妾见过。”乐晖盈猛地起身,头发却被扯住顿时痛得皱眉:“哟!”

龙瑄炙松了头发,顺势打横抱起她:“还见过什么,都给我说出来!”

“鞋掉了…”乐晖盈一惊,牢牢抓住他的衣襟。

“你没掉地上就成了。”龙瑄炙大步往床边走着:“以后要多吃点,这么瘦。”

“皇上,你的手。”乐晖盈吃痒,又不敢躲只好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好痒!”

龙瑄炙大笑:“原来,你怕这个。”一下把她放到榻上,顺手放下两边的绣帏。

“恭请母后圣安。”乐晖盈一大早就到了奉慈宫给皇太后请安。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睡会儿?”奉慈宫的地龙烧得滚烫,皇太后只穿了件丝绵的夹衣坐在东侧殿的窗下由宫女侍奉着进早膳。

“今儿不是腊八么,小厨房熬了腊八粥想着来给母后尝尝。”乐晖盈在下首坐了:“只怕误了您的早膳,赶早就来了。”

“哟,都腊八了。”皇太后看她亲手奉上食盒里热气腾腾的腊八粥,五颜六色的杂果蜜饯煞是好看。

“是啊,这么快就要过年了。”乐晖盈盛了碗粥端给太后:“您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第一次在宫里过年,只怕有些不惯的。”皇太后接过羹匙尝了一口:“真不错,那天妤琛来请安,给她吃点心。一个劲儿地说母后那儿的东西好吃呢!”

乐晖盈抿嘴一笑:“妤琛这孩子也常去臣妾那儿。”

“她是有的没的总说母后好,到没见说她自己母妃好来着。”皇太后慢慢吃粥,眼神微微一扫。身边掌事的宫女会意,带着一班大小宫女和随着乐晖盈来的莫颜榛遐出了侧殿。

“母后有话吩咐?”乐晖盈看她郑重的神色,有些纳罕。

“咱们到里面说话。”皇太后起身进了内寝,乐晖盈跟着她进去。

皇太后先在暖阁的软榻上坐了:“来,坐着好说话。”乐晖盈自忖不该坐在太后对面,便在下面的软椅上坐了。“那儿冷,就在这儿坐。”皇太后起身拉着她到软榻上坐了。

“有些纳闷,怎么叫你到这儿来。”看看乐晖盈的神色,皇太后笑起来。

“是,臣妾是有些不明白。”乐晖盈第一次很仔细地看着太后,眉目间依旧有着昔年色贯六宫的影子。先帝当年**中最美的就是这位当年封为皇贵妃的皇太后。

“入宫大半年,可惯了?”皇太后紧了紧指甲上的金护指:“宫里规矩大,只怕反不如在家时好。”

乐晖盈想了想:“还好,没什么不惯的。”

“妤琛很黏着你,若不是她母妃在里面只怕就要去坤仪宫跟你住了。”皇太后端起乐晖盈斟的茶抿了一口:“皇帝虽不说独宠你,但是有些事跟对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乐晖盈心下明白是每次共寝以后不肯赐药的事,只是这话不能明说而已。

正文第二章独承恩宠4

“哀家不是皇帝生母,这个你是知道的。”有些苦涩的笑容仿佛一块酸涩的橄榄含在嘴里一般:“有些话,想说也不便。这**,自来就是人间最大的是非之地。虽然富贵荣华一般人不能想象,可这高高宫墙里的苦楚也只有这些人知道。”

“母后虽不是皇上生母,在皇上心里是一直当您是生身母后一样孝顺的。”乐晖盈淡淡笑着,这些话会生出多少是非来。

“你不用替皇帝遮着,怎么回事哀家心里清楚。”皇太后叹了口气:“先前皇后在的时候,是宠冠六宫的。那种宠,不是皇帝对后妃而是丈夫对自己的妻室的宠。任是谁,也不能说错了。只是有些事竟不是天随人愿的。”

乐晖盈猛地想起有一次父亲偶然提起先朝穆皇后的时候,说了一句:皇后误在后家太强,以至于尾大不掉。父亲可谓是揣摩先帝心思最深的人,要不也就不会力保太子了。这样评价先皇后,足以见得这便是皇后出事惹祸的根芽。

“想什么,这么出神?”皇太后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神思。

“在想那位母后当年是怎样的为人。”有些害怕起来,有人传言说父亲跟大哥有不臣之心。

皇太后一双眼睛看着几案上的玉石盆景:“她,若是不好先帝会那样么?若是不好,为何皇帝太子之位始终岿然不动?先帝如今安然归于皇陵,陪伴先帝于九泉的就是薨逝在冷宫的穆皇后。她先于先帝而去,是先帝亲自送她进的皇陵地宫。先帝临终之时留下遗诏:万年之后掩闭地宫,除了皇帝生母任何人不得拊葬皇陵。”

这话听在耳中却是异样惊人,原以为这道遗诏是龙瑄炙即位以后为生母昭雪而借用先帝遗诏昭告天下的。哪里知道竟然是先帝亲笔所书,那先帝和穆皇后又是怎样一对夫妻。

“今儿与你说这些不为别的,只是盼着你别和先头皇后一样。”皇太后回过心神:“皇帝性子比先帝冷淡得多,哀家也从不奢求什么。只是看皇帝这样,念及这么些年名义上的母子心下也是难过的。若说这天底下,能始终陪着他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乐晖盈长长的睫毛闪了闪:“母后这样为皇上着想,若不说与皇上皇上是不会知道的。”

“人说母子连心,哀家跟皇帝名义上的母子这么些年。说的话,数都能数出来。有时候真想安王回来看看哀家,礼制所限是没法子了。”皇太后笑吟吟地看着乐晖盈:“这奉慈宫啊,是你进了宫才有这么些人来看哀家的。从前的时候,除了那几个日子几乎都见不着人。”

皇太后是以天下养地,可是皇太后话里面所透出的凄凉却是告诉世人什么皇宫不过是一座华丽地牢笼而已。

“等天气暖和了。臣妾陪您出去走走。”乐晖盈有些为难。毕竟这话不定能实现。

皇太后笑指着她:“这话先别急着说。你如今要做的知道是什么?”

“臣妾不知。”“记住,你要比这**里所有地妃嫔们抢先生下皇子。”皇太后正色道:“皇帝膝下只有两个公主,倘或你生下皇子不仅是长子还是嫡子。这是祖宗家法里最尊贵地身份。不仅对你对皇子有利。就是对皇帝地江山社稷也是一件大功劳。”

“贵妃已有身孕两月多了。”

“她不配。”皇太后脸上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很快就消失。眼神炯炯地看了乐晖盈良久:“不要辜负自己的心,是你的就一定不要放手。”

乐晖盈愣怔半晌,沉重地点点头。

“颜晟,你呈上来的东西朕看过了。”御书房里,龙瑄炙命赵希给颜晟奉上一盏热茶,便让所有人退出去。只留赵希一个人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臣绝无夸大之词。”颜晟端着茶盏:“流言甚多,已有涉及宫廷内幕的碍语。”

“皇后?”龙瑄炙从密匣里拿出颜晟的奏本:“这儿提到过。”

“臣实不愿涉及皇后。”颜晟起身垂首:“皇后统摄六宫,母仪天下。况且诸人提及皇后莫不交口称赞,盛赞皇后贤惠御下。乐大人的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内外,不免有人打着皇后和乐大人旗号在外生事。”

龙瑄炙背着手站在窗下,鹅毛大雪将庄严的皇城内外穿上一件厚实的白衣。“皇后和乐辉慡究竟怎么回子事情?”

“是嫡亲兄妹,皇后家中兄弟姐妹甚多。皇后年纪最幼,却与乐将军最为投契。从小被乐将军称作是小尾巴,几乎什么事都是兄妹俩一起。”想破头也想不出皇帝为何要人去查实这件事,难道还怀疑皇后跟自己的亲哥哥有何隐情不成。

沉默了半晌:“有人说乐文翰想做皇帝,是么?”

“是,说乐大人心不可测。”颜晟点头:“皇上,先帝朝也有此种谣言。”

“颜晟,你失言了。”龙瑄炙低沉的嗓音有着说不出的阴狠。

颜晟一下跪在地上,额上沁出丝丝冷汗。三九寒冬,已经汗透衣衫:龙瑄炙的生母穆皇后就是在这谣言上出的事。

“下去吧。”龙瑄炙摆摆手,始终没有转身。

“臣告退。”磕了头,颜晟拭着汗出了御书房。老江湖也有说错话的时候,不过又暗自庆幸没有把乐辉慡跟安王的事情说出来。否则皇帝会气得七窍生烟的,唯一的弟弟居然有龙阳之好。而且还是跟皇后的二哥一起,这可不是好玩的。

御书房只有皇帝一个人在内,脸色有些郁郁。转身进了屏风后的小套间,这是一间极其隐蔽的密室。除了皇帝,没有第二人进来。从腰间的明黄荷包里取出一柄钥匙打开紫檀壁橱的连环锁,壁橱里放着几只镶螺钿的紫檀匣子。

打开其中一只匣子,一枚艳若胭脂的血玉凤凰。如烟的往事浮上心头,先帝临终的点点滴滴在眼前掠过。

正文第二章独承恩宠5

“朕今日把皇位传给你,从此以后所有的担子就是你一个人在挑了。谁也替不了你,不论前面是一马平川还是万丈深渊,你也要走下去。为了这江山社稷,朕付出了太多。夫妻父子,你对生父的怨恨只怕一世也抹不去了。”被疾病折磨得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只是一个垂危的父亲牢牢抓住自己的手:“你母后,是我误了她。倚仗后家才有朕的万里江山,朕不想这样的结果。只是这般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然注定。你莫要走这条老路,只是放眼看去只怕也是逃不过的。为了保你,有的人已经开始布局了。朕看得真切,不过他保你并没有错。因此朕不追究!”

“这枚凤凰是你母后生前珍爱之物,朕答应她要把这凤凰交到你手里。你性情冷肃,朕是知道的。只是做了帝王,手段不要太狠。治下还是宽容为上,这样才得民心。”叹了口气,老父在自己手中喝了口水:“你母后早逝,**以皇贵妃为尊。她虽不是你生母,其实维护你的心是看得出来的。尊她为皇太后,给她一个安稳的将来。算得上父债子还了。有一句话,你记住:朕万年后,除你母后外任何人不得拊葬皇陵。”

慢慢的,那双威严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渐渐暗淡下去。最后,手也凉了。任凭太医用尽各种法子也是回天无术,先帝就那样死在自己眼前。

这几年以来,作为一个帝王几乎有了绝对的威信。即使对于乐文翰来说,也从一个趾颐气使的辅臣太傅变得有些唯唯诺诺起来。只是人心不可测,难道他是太傅又是国丈就没有染指君权的愿望。何况他的两个嫡子,一在内参赞朝局一在外辖制藩王,无一不是翻云覆雨的能吏。而最宠爱的娇女又为中宫皇后,换做谁也会有不臣之心。

倒不若趁如今,乐晖盈羽翼未丰寻个错处将她打入冷宫。一来震慑群臣,二来也免去将来尾大不掉的祸患。只是要在六宫中寻她的错处太过艰难:自入宫以来谨言慎行,从不因为自己的冷落和嫔妃们的刻意挑衅而有任何异状。宫女太监也喜欢在坤仪宫当差,皇后温厚御下的言行倒也听闻不少。

手上的白玉扳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磕在桌角上:瑄哥哥!脆生生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原来乐文翰从一开始就在布局。先帝说得没错,他在布局。虽是力保自己做了储君,继而登基南面称孤。的确是要对他心存感激,是他让自己成了一个不算太昏聩的皇帝。可是从乐晖盈六岁之时在她家偶然遇见开始,未尝不是乐文翰有意为之。

是他让自己对他一家永远也无法割舍,从他到他的两个儿子,再到女儿。一个个都和自己掰扯不清了,这样下去留给后代的会是一个永远也无法清理的外戚。不,皇朝万年基业是不能拱手让人的。

“去看看皇后在做什么。”龙瑄炙一个人吃着寡淡无味的御膳,有点怀念起坤仪宫里面精致的清粥小菜。

“奴婢这就去。”声音不是来自赵希,而是二总管赵玉。

“赵希呢?”“希公公告假,让奴婢来侍奉皇上。”赵玉是个办事爱出纰漏的人,虽说是脑子转得快但是禁不住总是出错。赵希想提携老伙计也找不着机会,也只好偶尔告假让他在皇帝身边多露脸,希望当差的时候能够少出事,皇帝念他好处也就好提携了。

“嗯。”龙瑄炙看他一脸的笑容有点抹不开面子,说他吧人家又没出错。不说吧,保不齐就出了什么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快去快回。”

“是。奴婢遵旨。”赵玉将手里地拂尘一下别在腰上。就往外跑。

“玉公公,您慢点。玉公公…”清雪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叮嘱着。语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大动静:“玉公公…”

“清雪,怎么了?”放下手里地碗箸,龙瑄炙走到窗前。眼前的情形让他忍俊不禁:赵玉老大地一个人趴在雪地里。几个小太监赶上去七手八脚扶他起来。

“回皇上,玉公公还没出院子就滑倒在地上。”清雪忍着笑进了寝宫:“像是摔得不轻。”

“叫他进来。你去皇后那里。”龙瑄炙无奈摇头。

赵玉跟着进来:“皇上。”

“朕让你快去快回,没让你往地上趴。你那么大个人,做事还是这么推三不着两!”龙瑄炙看他从前胸开始全是透湿一片,好好的拂也断成了两截。一脸的狼狈相,垂着头站在面前。

“奴婢光记得皇上让奴婢快去快回,没想到外面下雪以后地滑。”赵玉一脸痛楚的样子。

“行了行了,去换身衣裳再来。赵希告假你若是再冻坏了,让朕找谁去?”龙瑄炙摆手,跟这小子掰扯不清楚任何事情。

“是!”赵玉答应着又往外跑。

“好好走路。”龙瑄炙见状赶紧说道。

“是!”还没答应完就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晃了晃终于站住了。

龙瑄炙无奈地捏着额角,一脸苦笑。

很快,换了干净衣裳的赵玉脚步利索地进了寝宫:“皇上,奴婢来复命。”

“晚膳撤了吧。”龙瑄炙回到书案边,腊月将近过了一半就快封印了。接下来的一个月是不用理事的,或许能够清闲一些。

“臣妾给皇上请安。”乐晖盈清朗地声音在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