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淳于望送她的剑穗后,她的剑柄上一直是光秃秃的,直到最后光秃秃的断作两截送回他的手边

收回所有的兵权,他的天下终于固若金汤。

可他却大病了一场,自此再没有当年子牙山上那位大师兄的矫健风姿,当然也再也没有师弟或者

师妹闯一堆祸后向他撒娇求助。

子牙山上曾经的手足情深,后来回忆着,竟像是大梦一场。

有时午夜梦回,他会失声唤一声“永师弟”或一声“晚晚”。

他几乎不能相信,是他亲手杀了他那么娇憨的师弟和师妹。

就为了他身下这个高高在上却冰冷坚硬的宝座吗?

或许,是吧?

或许,值得吧?

更或许,他和他们一样,出来都是,身不由己!

司徒凌低低的咳着,问向靳大有:“南梁可曾有密信来?“

靳大有道:’有,摄政王淳于望于上月秘密离开雍都城,下落不明。如今的摄政王府,由一位姓

秦的男子打理。“

他静默片刻,低低道:“这人同样双腿残疾,又有一位姓沈的夫人,应该是秦彻吧?他告病还乡

后,不到一年就病逝了。可到底朝中并没有人亲眼看着他病死,也不好开棺验尸,都是秦家下人

回的话。”

“即便是,又能怎么样?”司徒凌回头又看一眼中宫,说道:“秦家除了这个被逐出家门的皇后

,哪还有什么亲人?便是叛了大芮投了敌,也不能去掘秦家的祖坟,由他去吧!”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靳大有连声应着,又道:“说来这淳于望,奴才当年也见过,还

真看不出他有这么大的能耐。看看,这才几年的功夫,居然成了南梁的摄政王了!如今他们的小

皇帝才四五岁,能懂什么?李太后收外戚连累,如今已经吃斋念佛不理政事,这南梁的天下,岂

不就是他的了?依奴婢看,当日荣王谋反被诛,承平帝年纪轻轻就病死,想来都是和这人有些关

系。“

这些话本不该是一个太监可以说的,但是长长久久跟在司徒凌身边的,似乎也只有他了。

何况,身边有个不断找出话来说的人,虽然厌烦,可到底不觉得那么孤单了。

他甚至顺着靳大有的话头问:“你有没有听说,那位摄政王曾在醉后扬言,总有一天要攻入北都

,屠尽大芮皇族。”

靳大有怔了怔,“这倒没有听说,不过他执政后对大芮的态度的确不友好。不但不再提和亲的之

事,几位将军甚至说他可能会对大芮用兵。”

“哦!”

司徒凌并不放在心上。

没有挚爱的亲人相伴,却能有个致命的仇人虎视眈眈,或许更能让他活的像一个人,而不只是被

供于高处独享香火却也独享孤寂的神祗。

他负手望着当空皓月,慢慢的皱起了眉。

“淳于望不想为晚晚报仇雪恨了吗?为什么离开雍都这么久?”

番外二暗香疏影,寻取旧时约

“加油!加油!”

几个乡间小童在榆树下面拍着手,仰望着树上的女子。

一只灰扑扑的手伸出,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袖子晃了一下,已够着了树梢上的纸鸢,一把抓

在手中,重心却已不稳,砰地摔到了地上。

“太好喽,拿到了,拿到了!”

小童上前,从女子手中夺过纸鸢,呼啦一下全跑开了。

女子揉着自己的腰站起,倒也没有受伤。只是转眼看到小童们走开,顿时急了,赶着他们飞奔过

去,叫道:“等等我呀,等等我”

她跑得快了,便能看出腿有些跛,身体也不那么平稳。但是她自己并不在意,往村口赶得飞快,

气喘吁吁的奔到那群小童前,擦着汗水向他们笑道:“我以前也放过纸鸢。”

小童不屑的啐一口,说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记得放过纸鸢?”

“可我就是记得啊!”

女子脏污得已经看不出原来肤色的脸上便有些茫然,忽见纸鸢已接好了线,重新飞上了天空,顿

时眼睛亮了,连连拍手叫好。小童们也不理她。

好一会儿,看小童们玩的有点腻了,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手中牵着线的那女童身边,问道:“可以

给我放一会儿吗?”

女童向后退一步,扁了扁嘴。

旁边便有男童冲过来,将她猛地推个趔趄,骂道“你一个傻女人,别来碰我们!这么脏!滚,快

滚!”

女子退了几步,挠了挠蓬着的乱发,眼底又是茫然。

身畔忽然有很好听的声音问道:“你以前放的纸鸢是什么样子的?”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俊秀的白衣男子站在前方,眼睛亮的出奇,却又像蒙着一层亮晶晶的水,快

要漫过长长的眼睫涌出来。

他旁边还站着个十岁上下的小女孩,却和村里别的女童全然不同的美丽精致,也正仰着头望向她

,水汪汪的眼睛像要说话一样,可女子却不晓得她想说什么。

她只认得他们旁边站着的是本村的一个长者。

那长者正和那男子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好像是那边山里有谁捡到的,看着是个

女人,就救了下来,想养好伤卖给村子里的单身汉做老婆。谁知这个女子脑筋不好,力气却大,

见人想占她便宜,把人打了一顿就跑出来。先在山里住过几个月,后来就跑到我们这里来了。她

不伤人畜,自己做了弹弓在山里打小兽飞鸟吃,所以就由她住下来了。诺,就住在那边山脚下的

小岩洞里。”

在说她妈?

她还是茫然。

那白衣男子又向她走近了一步,洁净的手快要碰到她了。

他们的衣服和村里所有人穿的都不一样,即便她没有见过,也晓得他们更珍贵。想起村里小童嫌

恶得连衣角都不让她碰,她退了两步,有些不安的望向他。

那男子看着她那双分明有着极美好形状的眼睛,更加柔和地问道:“还记得吗?你以前放的纸鸢

,是什么模样?”

她竟真的记得。

她比划给他们看:“这么样的一只大蝴蝶,后面拖着个小蝴蝶。小蝴蝶粘得得不牢,常常

常常一个人飞掉了!”

旁边的小女孩本来只是眼泪汪汪的看她,听她说完,忽然呜哇大哭出声,一头扑向那个女子。

女子一惊,忙跳了开去,打量那父女二人,一种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情绪忽然涌上来,让她无端

的惶恐起来,掉头便往她住的那个岩洞飞奔而去。

身边那俊秀男子凄凉的唤道:“晚晚”

晚晚

晚晚是谁?

听起来有些耳熟

女子很是怏怏地在岩洞卧了半日,闻到外面有阵阵香气传来,才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

转头看见早上打的那只野鸡又不见了,估料着是哪家的顽童拎回去炖汤了。揉一揉肚子,她抓起

她的破弹弓出去觅食。

踏出岩洞,她又怔住。

岩洞前端端正正的坐着那对父女,坐在那株会开红色小花的小树下。

那树是她在山里发现的,不知怎么就特别喜欢,连好容易打的小鹿也不要了,一气挖回来栽在洞

前,隔年早春便开了一朵一朵的小花,香味极好闻。幽幽的,凉凉的,直沁肺腑。她躺在地上一

边晒太阳一边看着拿花,闻着那香,能安安静静的卧上一整天都不厌倦。

现在,除了那花的香味,还有肉香。

那个白衣男子在小树旁生了火,正把一只野兔烤得喷香。见她出来,他笑了笑,招手道:“过来

一起吃吧,这只兔子肥得很。”

他眼睛有她看不懂的意味,让她的心跳得格外块,不由自主的便坐到他的身边,然后才看看他洁

白如雪的衣物,往旁边挪了挪。

那小女孩子却从她父亲那边绕过来,依到了她的另一边坐下,眼巴巴的看着她。看得她一阵阵紧

张,却不敢乱动,生怕自己衣上的灰尘蹭到这个如白瓷般干净美丽的小女孩。

男子提起野兔闻了闻,撕下一条腿先递给女儿,“相思,尝尝香不?”

相思接过,吹了一吹,小心翼翼的咬下一丝肉,慢慢的咀嚼着。

女子便望着那兔腿吗,咽了咽口水。

相思便嘬着嘴,将那兔腿从头到尾吹了又吹,然后才递给女子,说道:“娘亲尝尝。熟了,也不

烫了!”

女子茫然的接过,咬了两口,忽然觉得咽下去的兔子肉堵在喉咙口,堵得很难受,眼前什么也看

不清了。她用手揉了揉眼睛,终于能看清了,却沾了满手的水珠。

下雨了吗?

她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

午后的阳光正暖暖的洒下来,日边有几抹流云懒懒的飘着,说不出的静谧宁和。

她转头再看下一左一右围着她的那对父女俩,发现他们都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

有焦糊的肉味传来,她低头瞧一眼,立刻指着男子手中的野兔叫起来,“烤糊了!烤糊了!”

她的声音,沙沙的,哑哑的,拖着闷下去的奇怪尾音。

她从来没有听过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

三人吃掉了两只野兔,女子很饱,而且特别地心满意足。

她看着依然坐在她身畔的那对父女,问道:“你们以后还会过来和我一起烤兔子吃吗?我可以去

山上打很多。”

淳于望柔和的看着她,答道:“不会了。”

女子便很失望,侧头想了很久,又问道“你们住在哪里?离这里远不远?我可以去看你们吗?”

淳于望摇头,“不可以。”

女子更失望,抓着自己脏污不堪的破袖子,不说话了。

相思的脸上便有些焦急之色,不满的瞪着她父亲。

淳于望却握着那女子的手,说到:“不过,如果你能学会两套剑法,我便带你走。“

女子眼中闪过希冀,然后问:“剑法是什么?”

淳于望笑了笑,起身从小树上折了两根尚开着小花的树枝,递了一根给女子,说道:“咱们就权

用梅枝当做宝剑吧!”

“梅枝?”

女子看向那小树。

淳于望道:“你不认识吗?这是朱砂梅。我们住的地方有株百年老梅,也是朱砂梅,这三年终于

开花了。”

女子问:“这三年开花?以前不开花吗?”

淳于望笑道:“我家以前有个梅精,当她不记挂着家里时,老梅就不开花;当她记挂家里时,就

是隔了千山万水,老梅也会开花。”

女子低头看着梅枝,茫然不解。

淳于望盯牢她,退了一步,开始舞剑。

剑气清刚沉着,遒劲有力,若有疏影冷冷横斜,霜姿孤瘦。

女子看着眼熟,正迟疑时,相思已跳起来推她道:“娘亲你快去舞剑啊!你会的!你会的呀!”

女子犹犹豫豫,果然走上前去,跟在淳于望后面舞剑。

她果然像是会的,亦步亦趋的舞着,半点也不差。待淳于望换一套剑法再舞时,她同样很迅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