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我不会等的。因为,我已经爱上了一个人。”
司鸿宸站在那里,似乎僵硬住了,他紧紧皱起眉头,用左手按住左胸,我知道,他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但我连扶他的动作都没有,我必须坚持我的强硬。
他忽地一笑,语调疲乏地、低沉地说道:“韩宜笑,你会後悔的…你迟早会後悔的。”
我的心头一震,只能转身不看他,淡淡漠漠地笑了。这才发现,也许是哀莫不大於心死,我竟然连滴眼泪都无,我和他的缘分到此真的尽了。
他不能再羁留住我的心,为他守候与盼望。去留由人,竟浅薄得如一片花开花谢的梦。
待再回首,立在护城河边的男子,已失去了踪影。
我独自回到了封家。
封逸谦在门口等我,远远隐约更敲三下,他抬头,盯住远处,问:“他走了?”
我应了一声,微微垂首,他如释重负似地拥住了我。
我和司鸿宸的故事,停在深秋里的那个月夜。
南境冬天,风锐利刺骨,血火袅满整个天空。漫山遍野到处是隆隆的战鼓声,烟尘滚滚硝烟弥漫,如潮的喊杀声惊天动地。司鸿宸的军队正以泰山压顶般的阵势,向着敌阵呼啸而去。一场又一场的生死大搏杀,卷起漫天的血幕,淹没了整个南境大地。
在俪城,花木虽有凋零,满眼还是葱郁的绿色。华丽的封家风平浪静,正是风情旖旎的好地方。
我充分享受着封逸谦给我的温柔多情。
这便是我想要的吧。
千年之後,这座城池终究还是消失了,连同我的奇情。而此生,我们就是一对红鸳白鹭,收起翅膀,结一段良缘。
第六卷 【花朝月夕】
战云四起,梁汉王朝历史的车轮到停止。我为自己的爱情,历一番千年折难。不曾想到,原来,他就是裕王。
“那敖呢?”我心急,脱口问道。
第6卷 花朝月夕
后代
冬日的俪城,天气是湿冷的。盼望中的雪天并未出现,倒下起了细细的雨。
我从睡梦中醒来,已经是子夜时分,窗外婆娑的树影映在窗纱上,像是被雨淋湿了,淌下蜿蜒的痕迹。我突然觉得 好玩,听着雨声滴答,唇角不知不觉勾起一个甜甜的微笑。
照时间算来,封逸谦去了皇城,这时候应该回来了。
新婚不久的女子,是幸福的。
我的心,不知何时变得又柔又软。
封逸谦回到房里时,接近五更天,整个房间被我搞得灯光如昼。我披上外袍正准备起来迎接,封逸谦已经扑了上来,抱住我的双手不断地呵气,一边低低地对我说:“别起来,被窝暖,我正要钻你那儿呢。”
我挣脱不开,索性解开他批氅的系带,连带他的棉袍,哧哧的笑,“阿谦是个馋猫,小馋猫。”
“小馋猫来也!”
封逸谦笑着钻进了被窝,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缠着绕着,我的呼吸凌乱,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窗外的雨下得似乎急了,树影欢快地摇曳着。
“宜笑,先告诉你一件好消息。”
封逸谦潮红了面色,眼睛里带着湿亮,他用手抚摸我的腹部,身子紧紧地贴过来,渴望地要黏合着不分开,“听晏老头儿子说,小香的肚子有这么大了。”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肌肤,有点孩子气地问,“啥时我们也会有个孩子,跟你一样的聪明?”
我听了满心欢喜,道:“但愿生个男娃,晏老头家就有后代了。咱俩的事慢慢来,大夫不是说了,先治好你的病为上?”
封逸谦顺从地点头,吻我,越吻越深,梦呓般说道:“可我真想…”
不知怎的,我心中抽痛起来,两个人十指绞在一起时,我主动地迎合他、吻他。他很快进了我的身子,动作有点笨拙,却是轻柔的。我被他抚弄得全身火燎般的热,顺势抓住他瘦削的后背口中发出迷醉了的呻吟声。他在我的鼓动下,变得勇猛而坚定,缠绵一直一直地进行着。
雨在天明时止住。
我梳洗好了坐在窗前,有点乌暗的晨光照在熟睡的封逸谦的身上,本来苍白的脸爬满了红晕。我心情极好,忍不住凑近他身边,看他睡得香甜的模样。
从封家大院大门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接着马蹄声骤雨般滚过,我知道封叔也回来了。自从南境烽火四起,封叔比任何时候都忙。
他究竟在忙些什么,我大致能猜测到,跟司鸿宸有关、跟袁放有关,甚至跟整个梁汉王朝有关。
本来睡得深沉的封逸谦,此时蓦地睁开眼,眸中透出难以形容的神光迷离。他起得急,我按住他,心疼道:“睡够了再去,封叔的话又不是圣旨。”
“他关照过我,等他回来,我即刻就去。”封逸谦穿衣套靴,匆匆出了屋子。
我在房间里等了良久,封逸谦总算又回来了。
他的脸上满是倦意,眼睛却发亮,显得精神抖擞。
“宜笑,南境仗打完了!这次袁放的兵马损失惨重,中了蛣蜣族人的埋伏,连他本人也被俘虏。好在他神勇,夺了敌人的战马逃回来。袁放按律当斩,后来出钱为自己赎罪,被靖帝贬为户郎将。”
“那敖呢?”我心急,脱口问道。
冰火两重天
“深入敌阵彻底瓦解对方,几年内对方是无法再折腾了。几番战役,敖立下汗马功劳,成绩卓著,多少给靖帝挽回面子。靖帝大喜,正准备给敖封赏加爵呢。”
我听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苦笑道:“这人杀敌习惯了,本是抱着必胜的信心去,如此一来,袁放的位置被敖所超越。袁放是个既要面子又充满野心的人,你说,他会怎么做?”
司鸿宸的胜利,原是出乎我意料之中的。但是袁放遭此挫败,他会心甘情愿接受吗?他处心积虑,随时准备将司鸿宸置于危险之中,如果司鸿宸凌驾于他之上,势必激起新一轮的明争暗斗。
“但凡官做得越高,你算计我,我算计你,这些跟我们又有何关系?”封逸谦不屑道,“封叔要我准备再次去皇城,靖帝备下百官宴,凡公卿爵位的携带家属一并前往。宜笑,我想带你去。”
我犹豫了,劝阻道:“我不去,你也不要去。”
“是因为敖吗?宜笑,你多虑了。”
我做不来封逸谦的天真,心中顾虑如重重积云,解释道:“敖因功得赏,袁放依法度遭罚,两人处境冰火两重天,你当真掂不出危机四伏吗?而靖帝提前知会百官,还大肆铺排声张,不怕袁放蓄意谋反?袁放是何等人物,狗急了还跳墙呢。”
“靖帝只是削了他的将军职,并未让他遭受囹圄之苦,已经法外开恩了。”封逸谦替袁放说话。
我摇头道:“要是将他关进大牢还好些,反正我感觉不妙。”
封逸谦笑说:“宜笑确实多虑。这跟你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何不去?”
“我怕拖累你。”我解释不清,勉强道,“封叔这时候让你出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你毕竟是前朝皇子,就算别人认不出你,面对那些熟悉的一草一木,你万一失态了怎么办?阿谦,反正我有预感,此次皇城之行非同寻常,需三思而后行。”
封逸谦听了,脸上透了凝重,慨然道:“往事历历可见,更添我心中对靖帝的仇恨。封叔说了,宫宴只是个历练机会,我深居俪城,你不想你夫君更显凛凛之气吗?”
怕伤了他的自尊,我没了办法,只好听任封逸谦安排。
心里始终不得安宁,可又说不出所以然。
封逸谦说服了我,脸上又浮出那种憨憨的温柔的笑意,积极准备去了。
半个月后,五更鸡鸣,我和封逸谦的车马出了俪城城门,直向皇城方向。
封叔早在两天前就离开俪城,我怀疑他也去了皇城。他雨司鸿宸暗中较好,又久经沧海,我现在隐隐觉得,梁汉王朝最终有可能被封叔所灭。
封逸谦喜欢枕着我的大腿入睡,而这次上路无论如何不敢这样,我知道他是想让我行车颠簸中舒服些。可他哪会想到我始终心事重重,表面又装出轻松的样子,所以三天三夜的行程,我感觉比任何一次都长。
曙光初现,皇城滞重绵延的城墙再次出现在眼帘,辽阔的大地已经是淡淡霞红。官道上,马车行人川流不息,我又一次嗅到了这片古老的土地带给我的气息,扎扎实实感受着蒸腾而起的勃勃生机,多日愁郁的心绪舒畅了明亮了。
危机来临之前
我们照例在那家旅馆住宿。
在那里,我果然见到了封叔。
封叔坐在床榻上,日光映着青色帘影,镂空的香炉散出叠烟,两边人影重重渺渺,更添异乎寻常的神秘。我微微有些紧张,不由得吐了口气,攥封逸谦手的动作更紧。
“宜笑。”封叔望定我,皱起眉嫌恶道,“我本来不允许你来,是谦儿偏要如此。你听好了,随时随地伺候谦儿左右,不得离开半步。你先前是敖将军的女人,希望你好自为之,别闹出笑话来。”
“不会的,叔叔请放心。”封逸谦替我说道。
封叔却已不耐地一挥手,旁边的封泽立时会意,带我俩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待我们到了所宿的房间,封泽察看外面,压着嗓子道:“明日去宫宴,将马车停在靠近宫门处,万一有什么事可以有个接应。”
封逸谦慌忙应了,苍白的面上更不见血色。但见封泽已匆忙走在曲折幽暗的回廊,我远远地望着,仔细斟酌他刚才的话语。
“宜笑,是不是真的有宫变?”封逸谦颤着声音问我。
轮到我安慰他了,“不会的,封泽只是要我们倍加小心。不过封叔和封泽的话,我宁愿相信封泽的。”
“他对封叔忠心耿耿几十年,不会为了我俩背叛主子,莫非存心试探我?”
“也不是。”我肯定道,“封泽老了,谁不想有个安身立命之处?可见封叔并不显得可靠,阿谦,你要小心防备。”
说完却发现封逸谦满目复杂神色,眼波凝望窗外。我忍不住轻唤他一声,他转过头,拢我入怀。
“从小到大,我不得不依靠他,他也有恩与我。可是,普天之下,我只信任你一个,宜笑,你千万不要辜负我。”
他说话极软,像个要保证的孩子般。我不由动情,低声说:“吃药吧,今晚早点睡。”
我先前的愁郁明显传染给了封逸谦,到了晚间,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不得不加了点药量,他才昏昏睡去。
到了四更天,我朦胧中醒来,至近地看到了封逸谦的脸,写满了紧张恐惧的面容。
我吓了一跳,撑起身来,一抹他的脸,竟是满手的汗意。
“阿谦,你怎么啦?”我也紧张起来。
他的声音低得近似梦呓,“我梦到你又跟敖在一起了,封叔抛弃了我,你又离开我,我感觉自己很孤独…”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我不无释然地暗自叹息,竭力勾起一个妩媚的笑,学他说的话,“阿谦,你多虑了。”
封逸谦柔软而冰凉的唇片猛烈地压含上来…压住我的笑,压住了我的气息。我的手抚摸他凉滑的躯体,抓紧了,如蔓藤般将他缠住。他的身子慢慢变得灼烫起来,唇里喘吁着成年男子的欲望,沿着我起伏的曲线一路吻下去,到最后他揉捏的动作加重了,我甚至感觉到了痛,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他没有任何预兆地滑入我的体内,想压抑而压抑不住的疯狂。
四更天我变得慵懒,没有拒绝,耐心地接受着他一轮又一轮的撞击。不知道是药性发作,还是他情绪爆发到制高点,他变得发狂,喘息着,战栗着,似乎我的身体的每一分全是他的。
到最后,他精疲力尽地躺在我的身边,借着烛光,欣赏我身上殷红的痕迹,再一次孩子般笑了。
“宜笑,我知道,你是我的了。”
狭路相逢
自南境战役结束后,靖帝落下朱笔,升迁、罢黜、抄斩——死在疆场的战士的血还未干,皇宫又是歌舞升平,梁汉王朝的帝王摆开百官宴,迫不及待地开始享乐了。
冬末的宫城寒气凛冽,树木都隐去了绿意。我和封逸谦的马车缓慢除了旅馆,径直往皇宫方向去了。
不知不觉经过宫城最负盛名的烟花柳巷,即便这是个凋寒的季节,挨家挨户都是箫鼓喧天,青石路也是弥漫了香气,呼吸间都是脂粉的味道。永芳楼的门面想是装修过,比以前多了几分华丽,鸨母带了两名丫鬟站在门口,媚笑着迎接客人,这让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虞纤纤。
深居皇宫的虞纤纤,此时一定扮演着妲己媚主的角色吧。
到了宫门,我们按照封泽的意思,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靠近宫门的位置。此时相继来了大小不一的马车,衣冠齐整的达官贵胄从里面出来,整肃端庄一番,携着同样珠簪累累衣着华丽的家眷,目不斜视地往宫内走。
青石板铺就的御道,笔直而绵长,连踩在脚下的影子都是笔挺的。我的心突然砰砰直跳,看身边的封逸谦也是一片恍惚。
“沉住气,往里走。”
我暗暗给他鼓励。紧紧裹住羽缎斗篷,腰杆挺得笔直,以一种骄矜的姿势,昂首走在封逸谦身边。
兀地,从后面传来马蹄声,叠叠塔塔径直而来。
我下意识地牵住封逸谦的手,想往道边避让。封逸谦从来是被礼让惯了,他根本就没有让路的意思。马蹄声踏得地面都有些发震,后面的人收紧缰绳,有意无意的,受勒的马咴咴长鸣,惊得我和封逸谦同时回过头去。
司鸿宸坐在马上,风氅翻飞,一双明亮的眼眸不经意似地望住我们。
“我道前面是谁,原来是太平侯家少爷。你这是参加宫宴呢?还是随便凑点热闹?”
封逸谦回答得也不友善,“宫宴跟凑热闹有何不同,难道是你的庆功宴不成?”
“你说对了。”司鸿宸犹自带了几分倨傲,说道,“这次宫宴却是是靖帝为我准备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封少爷不必拘谨,多喝几杯。不过看你一副羸弱样,我劝你还是节制点为好,一旦发生什么事,扫了众人的雅兴。”
说完,司鸿宸扫了我一眼,留下一串不羁的笑声,扬鞭策马径直离去。
封逸谦一时呆愣在那里,气得脸色铁青,唇间咬出了几个字,“狂妄之徒!”
“阿谦,他这是在激怒你,别上他的当。”
我竭力安慰着,却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在颤抖。他攥紧我的手,指骨都几乎被他攥得要折断了。半晌,他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宜笑,我知道他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说这些讽刺的话。不过,他倒提醒我,软弱就会挨打,只有权势才能征服天下。如果有一天权势向我招手,我会义无反顾地接受!”
我深深吸了口气,阴凉的,清风如利刃刮在脸上。恍惚中,我听见封逸谦轻笑一声,“无论今天会发生什么,宜笑,我不会畏惧,咱们坦然接受吧。”
宫宴
进了皇宫,前面就是开阔的广场,正如想象中的,淡淡云天宫柳漫成团,如搅天的霏霏晴雪,冬日料峭花虽落,彩灯彩结横道绽开,妍丽盛放犹如蜿蜒的巨龙,宫娥彩女点缀其间,川流不息。老远听到隆隆锵锵的鼓乐之声,大队御林军擎红布大彩旗,引着衣着光鲜的可人悠悠然上了大殿。
皇宫正殿座无虚席,一百余坐席满当当排开,红毡甬道分隔其中,一眼望去分外整肃。我和封逸谦刚进去,司礼大臣的声音回荡起来,大概是“太平侯”三字吸引人的耳朵,有人停止了哄嗡说话议论,抬起眼望向我们,神色各异。
封逸谦乍听司礼大臣的礼程唱和大感意外,待坐下,一脸嘲讽之色,“不过是场宫宴,又不是听靖帝训政。”
我环顾周围,轻声提醒他,“还在生敖的气?他正看着我们呢,封叔也在看我们。”
封逸谦于是点头,原先的拘谨便也顷刻消散,端起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微笑着朝我咬耳朵。我没在意他说的什么,眼光不经意间转向不远处的司鸿宸。
他就坐在众臣堆里,总让人有鹤立鸡群的感觉,眉目端凝甚至带了某种警惕。南境战争在他脸上落下痕迹,他比以前黑瘦许多,目光更见深邃。也许是我敏感的缘故,总感觉他的心思飘忽在不知名的地方,变幻,不可捉摸。
倏然间,他收起心思,眼光停滞在我的身上。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我莫名的心虚不定,下意识地别过脸,不再看他。身边的封逸谦正在跟我说话,一只手将我手背覆盖,我心里茫茫然的,却任凭他这样握着。
“宫宴始,圣上驾到——”
举殿不约而同地跪地迎驾,有人慌乱之间,裙带勾住了酒盏,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一袭内侍执黄盖掌扇,靖帝在宫娥簇拥下坐于黄罗铺设的御座上,司礼大臣又是拖了长音的唱和声,众人才纷纷归坐,宫宴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