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起头,以指抵住萧青戎欲张开的嘴唇,她只是微笑着牵了他的手,一路缓行穿过角门进了后园。
夜清如水,有凉风拂面,带着湿意。这个夜晚,没有月亮,就连星辰也是稀疏几颗。小小花园,却木叶森森,风过而叶鸣,沙沙之声直如哪家怨妇于黑夜中悲泣…
原是走惯了的青石路,却不知怎的,只觉得脚下凹凸不平,磕磕绊绊,如果不是萧青戎几次抓得及时,李玉娘几乎跌倒。不知是被石头绊得恼了还是怎么的,她重重地跺了下脚,反手推开萧青戎,“不用你管,就是没有你我也照样走得稳…”一句话才说完,脚下就是一绊…
合上双目,李玉娘摸着揽在腰上的双手,缓缓把身子靠在萧青戎的胸前。在沉默许久后突然哑着嗓子恨恨道:“萧青戎,你若是来年今日还不回来,我是不会再等你的。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说到做到…”说着话,便掰开萧青戎的手,径自往前走去。
夜,象是墨染一样,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李玉娘脚步匆匆,却突然停了下来,无声哽咽。她在做什么?他明天就要走了,为什么还要同他质气对他发火?若他真的…难道最后一句话便是负气之言吗?
抬手抹了把脸,她猛地转过身去,才知萧青戎竟是就那样一直无声地跟在自己身后。没有说话,她伸出手,抓着他宽大而温暖的手掌,无声地向前走去…
这一夜,李玉娘都没有睡。合衣倒在他怀,枕在他的臂弯,倚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轻浅的呼吸。虽然,也是合了双目的,却是半分睡意都没有。
不知萧青戎是否真的睡着了,她不敢乱动,只怕扰了他休息。就那样一动不动地静待天亮。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与他在一起的夜晚也可以这样的漫长…
天色还暗,却不知是哪家哪户传来一声鸡鸣。似被惊醒,她睁开双眼侧头望着外面仍显昏暗的天色,两行清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却原来还是会为了无法预知的未来而忧心恐慌。
撑起身,虽然在一片昏暗中他的面容看得不大清楚。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的嘴角是微微翘起的。
俯下头去,李玉娘在他嘴角处轻轻一吻。然后悄然起身,推门而出。就在她走出去的瞬间,躺在床上似乎睡得很熟的萧青戎突然睁开眼睛。默默地望着窗外的昏暗,隐约听得小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之声。
“玉娘…”他低低唤了一声,坐起身,静了片刻后起身走到案前。想了又想,还是研了墨提笔在案上一张花笺上写了一行字。放下笔,他不禁低声一叹。
不要怨我,玉娘。我实在不想看到你送我时的表情…
在心里低叹,他走出房门。此时,天边隐约现出一抹灰白。天将要亮了,可是却仍是发昏,天空下着朦朦细雨,如针如丝,斜织出一片怅然。隔着雨雾,望着小院门口没有窗户的倒房,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可是看着屋顶渐渐升起的饮烟,他却只觉得心暖。
眼睑微合,他抿着嘴,没有再去看,而是决然转身,一个纵身,人已经飞跃至屋檐,几个跳跃,人已经化作一点黑影,远去…
睡得朦胧,茵儿突然惊醒。撑起身听着外面传来的声响,不禁心头一惊。转目看了看对面床上睡得正香的小红,她慌忙跳下床,匆匆穿了衣裳,又去推小红,“小红,你听,可是有人在做饭?糟了,咱们睡过头了。”
揉着惺松睡眼,小红皱起眉,虽然听得清了,却仍不以为然,“想是娘子想要亲自下厨吧!”看着茵儿忙着梳洗,她嘀咕了一句“娘子不会生气罚咱们的”,可被茵儿瞪了一眼,也只能爬起身来。
茵儿匆匆梳好头,也不理小红,推开门才知竟又下了雨。怪不得看着象是没天亮呢!快步赶到厨房,正巧和从里面走出来的李玉娘碰了个对面。
“娘子,”一声轻唤,她看清李玉娘的脸色,便是一怔。虽然心中奇怪,却是未开口问什么,只是接出手接过李玉娘手中的食盒。“娘子想下厨唤小的便是,怎么自己亲自动手呢!”
李玉娘笑笑,也未答话。抬起头,正好看到小红冲过来。
“呀!娘子,”撑着伞遮住李玉娘,小红抬眼一看,却是一声惊呼:“娘子,你莫不是没睡好吗?”
李玉娘一惊,立刻下意识地抬手去摸下眼袋。虽然看不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却还是低声道:“茵儿,你先把食盒送进我房中,再去烧洗脸水。我先去你们房中整理下。”
茵儿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着李玉娘匆匆去了耳房,便提着食盒往正房走去。只当萧青戎应该还未起身,她蹑手蹑脚地把食盒放下,下意识地往里间看了一眼,才发觉床上竟是没有人。
心中惊讶,她返身出去,走了半路却又折向耳房。还没进耳房,便听到李玉娘的低语:“这浮肿,可还是看得明显?要不然,我再抹多些粉好了…”
抿了抿唇,她悄声走进门去,看着正坐在梳妆台前妆扮的李玉娘。轻咳了一声,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道:“娘子,萧大官人昨夜没有回来吗?”
李玉娘手中的动作一顿,手中的粉盒无声地落在腿上,洒了一身。浅绿的罗裙似染上大片的百合,看得小红真心疼那盒上好的香粉,李玉娘却似未觉,只偏着头望着茵儿。
“你说,他不在房中?”李玉娘猛地起身,身下的椅子也被带倒。她却连看都未看一眼,直接就往外走去。小红着急地蹲下身去捡那粉盒。原本还要再用手扫扫落在地上的香粉,却被茵儿吼了一声,只得丢下手里的粉盒追了出去。
脚前脚后进了正房,两人怔怔地看着李玉娘冲进里间,看到没有人时脸色大变时,不禁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好啊!萧青戎,你真是好样的,居然就这样给我来个不告而别…”李玉娘气得双手发颤,恨声低喃着,她突然转到外面竟猛地举起那食盒就那么狠狠地丢出门去。
被李玉娘突起的脾气吓了一跳,两个婢女忙惊声轻唤。小红更是直接拉着李玉娘,用手抚着她的背,讨好地劝道:“娘子,你莫要气坏了身子,就是萧大官人惹你生气了,等回头找他出气便是了,何必为难自己呢!”
抬起头,看着小红的眼神有些发直,李玉娘低声道:“他会回来了,是吧?”
被她问得一怔 ,小红也不知李玉娘这是怎么的,只得笑道:“那是自然,萧大官人哪儿舍得娘子你啊…”腰上吃痛,却是茵儿在后捏了她一把。小红便干笑了下,和茵儿一起扶着李玉娘回到里间,在桌旁坐下。“娘子,我倒杯茶,您润润嗓子…”伸长手臂去拿放在一角的茶壶。
原本这屋子里是该放张圆桌放些茶具之类的小物件,可李玉娘却偏偏放了张书案在这里屋,说是想起什么记下来也是方便。这会儿,小红目光一扫,却是突然看见墨砚下似乎压的一张花笺上似乎是写了什么。心中一动,她忙小心翼翼地抽出唤了李玉娘来看:“娘子你看,这是不是萧大官人写给你的啊!”
听到小红这一声喊,李玉娘忙回过身接了那张花笺来看。果然是萧青戎的笔迹。虽然不通书法,可从前也听萧青戎说过他这学的是苏体,肉丰骨劲,气势十足。不过,李玉娘这会却是没有心情欣赏。这张花笺虽只是一行字,她却是连看了几遍才舍得抬眼。
“珍重,等我回来娶你…”她低声念着,又是哭又是笑,竟是难以自持,“萧青戎,你个混蛋!不要只知道说大话…”
抬起手抹了抹脸,她把手中的花笺细细地夹在案上的一本诗集中。这本苏词,是前几日才得到的,萧青戎每晚总是看上一首,甚至还会持着词集背过手去对他低声吟唱…
仰起头来,她静默了片刻后便转身往外走去。两个婢女不知所以地跟了出去,只见得李玉娘缓缓走出门去,蹲在地上扶起已经被摔得快要散架的食盒,又一样一样地捡起洒在地上的盘子…
顾昱自院外走进来时,便是看到这样一幕。持着油纸伞,他呆呆地站在门前,愣愣地看着玉姨就那样蹲在雨雾中收拾着根本都不能再食用的饭菜。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突然有些泛酸。
“玉姨,”他低声唤了一声,看到李玉娘闻声抬头,看他半晌,才眨了下眼微微一笑。忙快步走过去用伞遮在她头顶,又抬起头不悦地嗔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拉了玉姨回房去!”又伸手拉李玉娘起身,“玉姨,这些事让小红姐姐她们做就是了,还下着雨着,仔细淋病了。”
抬眼在少年脸上一扫,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李玉娘忽地一声轻笑,眸光渐渐清亮,“玉姨哪里有那么娇弱了?”轻轻推开顾昱,她站在雨中仰起头。
灰蒙蒙的天,虽然有光,却看不到太阳…
一滴雨水滴落进眼中,又顺着眼角滑过脸颊,让原本已经被雨打湿的面颊更湿上一分。
李玉娘半眯起眼,就这样望着灰暗的天空。许久之后,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希望你回来的时候会是个晴天…珍重啊!”
第一卷宅院 第三十一章 杂乱
第三十一章 杂乱
清明早过,可细雨蒙蒙,仍是不休不止…
湿冷的坟头,黏着半湿的纸钱。虽然已经用伞遮拦了火盆,可火盆中微弱的火焰却象随时都要熄灭一样。
远远地看着跪倒在坟前,喃喃细语的顾洪,往火盆中续纸钱的顾昱,李玉娘并没有走得更近。虽然听不到那父子俩在姜淑云的墓前在呢喃着什么,却仍觉得那是他们一家人的私语。如果姜娘子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开心的吧?
掉过头去,正巧对上身边少年探究的目光。目光一对,李玉娘刚疑惑地眨了眨眼,少年已经转开目光去望着远处的那对父子。
知道这位做书童装扮的少年是顾洪的救命恩人。虽然没有交谈,可是李玉娘多少觉得顾洪做事有些过了,既然是恩人,就该知恩图报才是,怎么能让人家充作你的书童呢?只不过看起来这位小恩人倒是没有什么怨言。
默默地凝视着少年的侧脸,李玉娘心里多少有些好奇。虽然顾洪叙述过生活艰辛,感叹无数,可有许多细节之处,李玉娘总觉得说得不尽不实。
“有些难以想象,顾洪竟然也能去做老师…”她低语着,不过是心有所感,却不想旁边的少年竟是扭头瞪了她一眼。
“大官人做老师有什么好奇怪的?京里什么东西都那么贵,就是我们三个赚的钱也不过只够生活罢了,要不是这次中了,还不知道…”突然间,收了声,小虎有些怪怪地看着李玉娘。
李玉娘才恍惚觉出他的话实在有些不对。更或者,是突然之间想明白顾洪言词中的破绽来。昨天顾洪说了那么多,可却偏偏从没提起过小虎的姐姐,那个同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子。照道理,既然这叫小虎的少年一直跟在他身边,那小虎的姐姐也是该在一起才是。听小虎的意思,也确如她所想,可为什么顾洪竟是连提都没提过呢?
心中奇怪,李玉娘似笑非笑地睨着抿起嘴似乎自知失言的小虎。问道:“顾大官人说是令姐与你一起救的他,还未请教令姐芳名,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小虎翻翻眼皮,“我一大字不识几个的乡下孩子,娘子和我用不着那么小心措词。想问我姐叫啥,在哪儿呢!直接问就是了。”
“小哥儿说得是这个理儿。”李玉娘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少年。
小虎睨着她,沉默了半晌才似下定了决心似地道:“我们家姓刘,我姐姐叫刘小寒,她是小寒那天生的…”缓了一下,他看着李玉娘,正色道:“我知道论时间,论先后,你占了先,又对顾家有恩,顾大哥可算是欠了你的。可我姐姐也是救了顾大哥的命,对顾大哥的好也不比你少半分。以后你若是仗着自己是老资格欺负我姐姐,我可是不依的…”
李玉娘愣愣地看着小虎,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消化了他所说的话。转过头去看,跪坐在坟前低泣哀叹的顾洪,似乎正在最伤心之时,伏在坟前大声吟着:“伤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断魂在否?娘子,我今归来,卿何不入我梦兮…”
若是在之前,李玉娘大概会觉得顾洪这样情深意切,足以愧煞世间薄幸男子。可现在,却只觉好笑。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明明早已另结新欢,却能在妻子坟前作如此悲痛之状?就不觉得心中有愧?心头火起,李玉娘不禁冷哼了一声,可转目看看不错眼地盯着她的小虎。她忽又冷静下来。
或许,顾洪还真就是不觉得心中有愧。对这时候的男人来说,弄一两小妾算什么呢?只要没停妻再娶就已经算是很情深意重了吧?
抿了抿唇,她瞅着小虎,淡淡笑道:“既然你姐姐已经从了顾大官人,那你不妨上前去替你姐姐祭拜一下姜娘子吧!说到底,姜娘子总是顾洪原配之妻,就是你姐姐想来也是希望能得到她的承认吧!”
小虎看看她,似乎还有些犹豫。李玉娘却是看都不看他,只是转过头去好象她那个提议根本就不过是信口一说罢了。看了她两眼,小虎皱起眉,忽地捏紧了拳,大步向前。
李玉娘默默地看着,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想充情圣,不愿人知道你在外早有新人?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步一步走近坟前,小虎看着顾洪满脸的水迹,分不清他这是泪还是雨,可心里却是突然有些发酸。顾洪之乎者也的那些酸话,他是听不懂的,可他的嚎哭悲怆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虽然能够理解,可心里却难免不快,又有些为姐姐抱不平。
对上顾昱的目光,他也不吭声,只是猛地双膝一软,竟就那样跪在坟前。正在拽酸词的顾洪也是吃了一惊,扭过头莫名所心地看着小虎,一时不知他要做什么。
小虎也不去看他,就那样跪在地上,倒头就拜,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后才直起身。沉声道:“姜娘子,这是我替我姐姐拜你的。虽然您走得早,没机会喝到她敬你的进门茶,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她入顾家门之后,会善待小郎,好好照顾顾大哥,你大可以安心,不用再担心他们了…”
小虎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昱已经猛地跳起身扑过去狠狠地把他推倒。“你混蛋!谁要你在我娘面前混说的?!哪个要你们照顾,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救了我爹就可以这么胡说吗?”两个少年年纪不过差了两三岁,在来的路上也还曾有说有笑,相顾皆欢。可这会,顾昱瞪着倒在地上的小虎却象是看着仇人一般。
虽然被推倒在地,粘了一身的泥泞,身上又湿又冷,可小虎却似全没放在心上。只是从地上爬起身又跪在坟前,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姜娘子,你放心,我姐姐是个比我脾气还好的女子,就算是有什么事,她也绝不会做让人放不下心的事情…”
“你还说你还说?!”顾昱喝骂着又要去推他,顾洪却突然一声轻喝。手臂僵在半空,顾昱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顾洪,涩声道:“爹,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娶了他姐姐?”
“昱儿,”低喝了一声,顾洪垂下眼帘,有不自觉地往身后瞥了一眼,低声道:“当着你母亲面,且不要这些。有什么回去再说就是…”
顾昱咬着牙,虽然心中气愤难当,却还是跪在地上,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孤坟,突然悲从中来,眼泪便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远远地看着坟前的一切,李玉娘却是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往山下走去。还未走下山去,顾昱便追了上来。
抬起头看看遮在头上的油纸伞。好好的一副“并蒂荷花”滚满了污泥,再看不出半分的娇俏。
她没有说话,顾昱便撑着伞一路无语地跟在她身后,静默片刻又讪讪地道:“玉姨,我爹他…”
瞥他一眼,李玉娘淡淡道:“你也不用吞吞吐吐的,我都听那小虎说了。”
看李玉娘神色冷淡,顾昱便急了,“玉姨,我知道我爹他不应该的。我也气他就这么在外又有了别的人,既对不起我娘又对不起你。只是还请你看在我娘和我的面上,饶了他这一次,不要恼他好不好。”
讶然回眸,李玉娘忍不住笑出声来,“昱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大官人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是对不起你母亲。可是又关我何事呢?”
顾昱脸色一白,悻悻道:“玉姨,我也知道你和萧先生很要好,只是他现在人都离开杭州了,你又何苦还对他念念不忘呢?”
李玉娘哑然。还说萧青戎乱吃干醋,可现在他不过才走了半日,这小子竟就真的来挖墙角了。
“顾昱,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爹同你说了什么?”沉声喝问,她看着顾昱的眼色也有些不善。
虽然知道李玉娘不会对自己怎样,可是被她这样一瞪,顾昱却还是有些心虚。只能讷讷地道:“玉姨,我们是一家人啊!难道就不能象从前一样吗?我爹他从前不也是对你极好吗?”
“这么说来,这些话是你自己的意思了?”李玉娘冷笑了下,“顾昱,这些年来我是真的把你看成是一家人。可是我看着现在你是向着你爹多过我。父子天性,也是应该。反正你爹还是要回京城的,你自随他去了便是,莫再提刚才那样的话,要不然我真不知还能不能把你看作一家人了。”
“玉姨!”看着李玉娘连头也不回地走远,顾昱手中的雨伞颓然落地。咬着唇回头瞥了一眼正走过来的小虎,恨恨地低喃:“都是这厮,都是这厮惹怒了玉姨…”
虽然顾昱的低骂声,小虎听不见,可是远远地看着顾昱的表情,也知道必是没什么好话。却不回避,小虎只是淡淡地迎着他的目光,甚至还对着他微微一笑。
顾洪转过头看着他,低声问道:“你刚才是故意要在我亡妻坟前说那些话的?谁教你的?是你姐姐临行时吩咐了你什么不成?”
“没有!”转过头,毫不畏惧地看着顾洪,小虎沉声道:“我不过是本着良心想要代姐姐给娘子磕几个头罢了。虽然没有见着人,可姐姐嫁进你们顾家,总是要敬姜娘子为大的吧?”
瞥他一眼,顾洪只能低叹一声,轻嗔道:“何必这么急呢?我既答应了你姐弟,难道还能言而无信吗?”
“我自然是信得过姐夫的。”小虎垂下眼帘,沉默了下忽然低声道:“姐夫,我姐姐对你如何,你心里是清楚的。若是那位李娘子仗着有几个臭钱欺负我姐姐,你可不能偏着她!”
“那是自然,”顾洪的嘴角牵出一抹笑意,温言保证:“玉娘和你姐姐都对我有恩,我又岂会厚此薄彼呢?你放心,等回了京后,咱们一家人不分彼此,和乐豌豆,好生过日子…”
他想得极好,甚至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起以后的日子。可坐上马车往城里去时,几次想同李玉娘说话,李玉娘却都是别过脸去只作没有看到他殷切的目光。直到后来两个人又去了善堂,顾洪都一直没寻着说话的机会。
这家善堂,顾洪昨天倒偶尔听人提过,也赞过善者仁心,为民造福。可进了善堂,见着管事时,他才吃了一惊。虽然面前的女子穿着平常,脸上也不过是薄施粉黛,可那样的风情他是绝不会认错的。
“白行首?”惊讶过度,他瞪大了眼睛盯着白薇。白薇却是茫然。
目光淡淡扫过面前男子,白薇有礼地施了一礼,却又越过他看着李玉娘,眼中尽是询问之色。
看着眼前一幕,李玉娘只觉得好笑。她还记得当年姜淑云见到白薇时那掩不住的敌意。可谁知数年后再见,白薇竟是早已忘了这位曾与她饮酒论诗词的常客。
笑着请顾洪在花厅稍候,只说与白薇去带嫣儿出来。待出了花厅,她才淡淡说了顾洪的身份。白薇却是一声嗤笑:“你也凭地小瞧我。当日捧我的客人多着呢!可能入眼的入幕之宾却不过寥寥数人。似这样不过论过几次诗的,我便非得记住吗?”
李玉娘一想,觉得果然是这个理儿。当年倒是她们多心了。看看白薇神采奕奕,较之前少了几分木然,又似有当年的风采,倒也是为她高兴。
两人一路低语,领了嫣儿回到花厅时,顾洪却已经有些等急了。李玉娘也未特意介绍,只是逗弄着怀中的嫣儿,听着她奶声奶气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不时抬眼看一眼顾洪的反应,见他淡淡地看着嫣然,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是轻笑,竟似透过嫣儿看到了别的什么人。一时也拿不准他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从善堂回去的路上,顾洪低声呢喃:“看着那孩子,我便记起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平成的情形。那时候我也还小,可是至现在还能想起那小小的象拳头一样的小脸,还有他尿在我身上却自己放声大哭的事情…平成,他第一次叫我大哥的那一天,是个晴天呢!”
忽然转过头来,他脉脉凝望着李玉娘,低声道:“玉娘,我们收留这孩子吧!等回了京,也不用告诉她她的身世,只当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你说什么?”李玉娘扬起眉,愕然看着自说自话的男人,几乎要冷笑出声。
偏顾洪却没看懂她眼里的嘲弄,只当她有些不满,尤柔声道:“你心善,刚才我也看得出你待那孩子好,那孩子也喜欢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就这样说收她做女儿的事…”
“顾洪!”李玉娘突地一声低喝,倒让顾洪怔住。自重逢以来,李玉娘一直是称呼他作“大官人”的,虽然不够亲切,却总是带了三分尊重,哪似现在竟这样直唤其名。
顾洪心里便有些不悦,可念着李玉娘的情义,却仍柔声道:“玉娘要唤,便唤我重光就是。殊知这名却不是随意叫的,还是称我的字好些…”
不耐烦听他再说下去,李玉娘一声冷笑:“我知道你觉得我不过是卑贱之身,不配叫你的名。不过顾洪,你听清楚了!我早就不是你们家的妾。当初姜娘子许我自由之身,我代她送顾昱往泉州。虽然到最后顾昱还是跟在我身边了,可那又是另一回事。我和你们顾家可算是两不相欠,各不相干。”
“现如今,我留你在家中住,也是当你是客,可不是拿你当成什么主人。你莫要自说自话,误会了我的一番好意。”顿了下,李玉娘只当没看到顾洪难看的脸色,“嫣儿那孩子,你若是怜她惜她想要收她作女儿,自去善堂办理。想来就是带回了京城,也是有人照顾的,不要把我随随便便地牵扯进去。”
不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听了她最后一句话,顾洪的脸色竟突然好了起来。看着李玉娘,眼中又多了几分柔情,“玉娘,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气,恼了我。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当年对你的许诺。我始终都记得曾说过要正式许你做如夫人的…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负你,一定三谋六礼娶你为妻…”说着话,顾洪便伸手去拉李玉娘。
被他的手一碰,李玉娘避如蛇蝎,立刻往后缩了缩。也是巧,马车恰在此时停了下来。李玉娘身子一闪,便从顾洪手边错了过去,一面去撩车帘,一面回头愤声道:“凭地恶心,你也好意思刚祭完姜娘子便对我来说这些话?!”说着,愤愤甩了帘子直冲进院里。
顾洪面色铁青,手僵了半天才悻悻地收回。沉着脸色在车厢中又坐了会儿,才在车夫的低唤声中撩了帘子下车。对着抻直了脖子看他的车夫哼道:“你是怎么做事的,不过一小小车夫,也敢这样无礼。”
“耶,这位官人,小的哪儿敢啊?您要不出来,小的怎么把马赶到马棚去呀!”车夫撇了撇嘴,牵着马转身,又小声嘀咕:“当自己是这家的大郎了不成?就是萧大官人也没这么难侍候啊…”
“你说什么?”顾洪厉喝着,待要上前,那匹正横过身的枣红马突地一扬尾巴。又细又韧的马尾正好扫过他的脸上,被打到眼睛,顾洪慌忙抬手去揉,倒忘了去寻那车夫的霉头。
心中气愤,他回到房里,尤自愤愤不平。也坐不下,他在房中踱来踱去,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那萧青戎到底是什么人啊?莫不是…”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顾昱垂着头走进来。忙招手唤道:“昱儿,你且来,为父有事要问你。”
抬头瞥了他一眼,顾昱人虽听话地走了过来,可到底心里有怨气。“爹,你真是和那什么小虎的姐姐…”
“昱儿!”一声低喝,顾洪沉了脸,大义凛然地道:“爹从前就教过你,做人要正直,要懂得知恩图报。受人滴水之恩,尚要涌泉相报。那刘氏姐弟救了为父一条性命,又对我情深义重,为父又岂能忘恩负义,负了她一番真情呢?”
看顾昱抿紧了唇不吱声,他又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温言道:“为父知道你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头,你放心。爹这回做了官,虽然现在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官,可这京官比外放的官员强了许多,等过几年爹一定会做更大的官。你好好读书,以后也考中进士,咱们父子同朝为官,可成咱大宋的一段佳话。”
听他又说起读书一事,顾昱的头垂得更低。原本还有些理直气壮的气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洪看着儿子默默无语,似乎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苦心,也是高兴。亲热地摸了下儿子的头,突然出声问道:“昨晚上来的那个萧青戎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我听着下人的意思,竟是极熟的样子啊?”
顾昱猛地抬起头来,呶了呶嘴,到底是没办法撒谎,只得低声道:“玉姨一直以为爹您已经去的了…”
“是,苦了你们…”顾洪没反应过来顾昱话里的意思,仍是在感慨着。
顾昱一咬牙,还是道:“萧青戎对玉姨很好,他说过要娶玉姨的!”
闻言大惊,顾洪猛地扭过头瞪着儿子,似乎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端倪。“玉娘和那萧青戎…他们两个已经…”张着嘴,顾洪心里发闷,却也不好问得太细,只好恼道:“有多久了?她怎么能这样…”话才出口,他自己又不禁低叹了一声。
何必再问呢?别说李玉娘只是一个妾,就是妻子,夫死改嫁的也不少啊!
“贼人误我啊!”一声大叫,顾洪合上眼,用力捶着胸口:“可以可恨,我顾洪何等命苦,为那些贼人害得家破人亡…”
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顾昱扑上前抱住父亲,急急地道:“爹,你莫要急!萧青戎已经离开杭州了,说不定就不会回来了呢!”
PS:不再开单章了,感谢2月打赏、投粉红的亲。也感谢所有订阅支持正版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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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三十二章 心思
第三十二章 心思
被顾昱一抱,顾洪也怔住,“昱儿,你在说什么呢?就算那萧某人不再回来了,我又岂能…”他的声音突然一顿,目光下垂,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看着顾昱道:“你说那萧青戎不会回来了?”
“我…也不清楚。”顾昱讷讷地低声道:“我只听小红姐姐说他走了,玉姨哭了…总之,好象有些不对的地方…”
“那就是你也不确定了!”顾洪哼了一声,突然眯起了眼,似乎有些犹豫,可静了片刻到底还是问出:“昱儿,你玉姨哪儿来的本钱做生意?莫不是真象你二叔说的那样…”
“爹!”顾洪还没说完,顾昱已经大声地叫了起来:“爹,我那二叔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吗?怎么还能信他的话呢!我跟着玉姨这么多年,是亲眼看着她怎样辛苦熬出来的!她赚的每一分钱都是靠自己的双手赚的,可没拿咱们顾家半分…”
顾洪脸上一红,被儿子这样大声反驳有些发窘,但立刻便正色道:“真是没规矩,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都不知你玉姨是怎么教你的…”看到顾昱抿着唇不吭声,他便温言道:“爹问这些也不是怀疑什么,打听清楚了心里有数,待旁人再说什么时不正好可以替你玉姨正名了嘛!”
“真的?”顾昱睁大了眼,看到父亲点头才开心地笑了起来。想了想,忽然又叹息一声:“玉姨让我跟着你回京城呢!可能,这一走便再也见不到了吧…”说着,已是鼻子发酸,隐有泪意。
顾洪摸了摸儿子的头,低声道:“你不想离开玉姨是吗?”
顾昱点点头,“我很想象从前一样…可是,玉姨恼了我…”
没有太听懂儿子究竟要说什么,顾洪只是皱着眉,似乎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突然沉声道:“你玉姨很疼你,你去同她说和咱们一起回京。”
“我说过了的。”顾昱苦恼地皱眉,扭头看了看父亲,忽然眼睛一亮,“爹,你也想玉姨和咱们在一起的是不是?”
牵起嘴角,顾洪似笑非笑地睨着顾昱,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是诱惑一样地低语:“爹这些年也常想起从前的那些日子,玉姨和咱们在一起,一定会觉得很开心的…”
“玉姨她会开心是吗?”顾昱迟疑着,迎着顾洪认真的眼神,不禁低喃:“象从前一样,象从前一样…玉姨她,”声音一顿,他突然站起身来,哽咽着道:“再也不会象从前一样了!爹,玉姨她不会和我们一起进京的,就算我求着她她也不肯的。就算是她真的回到顾家,也不可能开心的…”咬了咬牙,他哑着嗓子道:“算了,我也想玉姨开心,她不喜欢的事我不去强求…”
被顾昱突然的转变气得说不出话来。顾洪瞪着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可瞪了一会却又突然收敛起怒容,笑道:“不错,果然是长大了。你放心,你玉姨若真的不愿意爹也不会强求。毕竟这种事总要两情相愿才是…”
笑着闲说了几话打发了顾昱出去,顾洪才沉下脸,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却是冷的。怒气更盛,眉毛一挑,他愤愤地把茶杯摔在地上,却被溅出的茶汁打湿了衣摆。立时慌了神忙低头去拿手抹,又慌忙凑到屋角水盆处撩了水揉搓…
搓了两下,却忍不住一声低叹:“若是从前,哪里会是我做这些事呢!”感慨一声,他原本就沉着的脸色更显阴郁…
黄昏时分,因是雨天,没有火烧云,天边灰蒙蒙的一片,沉闷得令人心头发慌。
甩下手中的帐本,李玉娘看向外面的天色,更觉烦躁。这几日,顾洪倒没有再烦着她说些不着边的话。李玉娘倒不知是被她说的话给臊到了还是只因他最近事情太多,忙不过来。
不知是否因为顾洪有了个官身,讨要回房产、田产的事情竟进行得异常顺利。快捷得让李玉娘怀疑这还是衙门里同一批人在做事吗?因为孟氏兄妹都进了大牢,那性子暴烈的林花儿便被送回了孟家。虽然还不知究竟会如何判,可听小路消息,孟倩柔大概难逃死罪。
大宋律法,妻不可逆夫,别说杀夫,就是打伤,也是重罪。因此同样的罪名,可因着孟倩柔是死者之妻,所获刑罚比其兄更重数倍。
今日,就是顾润出殡之日。虽然兄弟不和,可顾润所葬之处却还是顾家祖坟。李玉娘原还以为顾洪大概会借此机会把姜氏的坟迁入祖坟,却不想顾洪竟是连提都未提。大概,祖宗的安宁对他而言远比亡妻更重要吧!
手中的炭笔在纸上轻轻划过,待她回过神看时,才知自己在无意中写了一个六字。想想,却是萧青戎离开的时间。原来,她竟是一直在心里记着呢!
低声一叹,李玉娘抛下笔,和衣倒在床上,却是睡不着。听到脚步声,她也没有起身。只听得小红和茵儿压着嗓子低声说着:“顾先生说的那个故事着实有趣,这人还能变石头,岂不奇怪了。”
茵儿拍了她一下,嗔道:“小声些,仔细让娘子听到骂你。也真是的,不过是过去送了几次东西,怎么就听来什么故事了。”
吐了下舌头,小红笑道:“那顾先生倒真是有些能耐,说的故事比瓦市里的先生还说得好听。你说,那女人怎么就能变成石头呢?也是太傻了,要是我是那女人,才不天天站在江边看,把自己都看成石头了…”
听着小红快言快语地把故事细细说了一遍,李玉娘倒是听出来这说的是望夫石的故事。也不知顾洪是从哪儿听来的这故事,竟是说给了小红…奇怪,顾洪从前可不是这样喜欢同丫头们说笑的…
皱起眉,李玉娘还在奇怪,就听到小红低声道:“你说,咱们娘子会不会也变成望夫石啊?!”
脑子“嗡”的一声,李玉娘差点就翻身坐起来。这两丫头是在胡说些什么呢!还有顾洪那厮也是,好端端的居然说起什么望夫石了。她又怎么可能成望夫石呢?她李玉娘岂是那么没用的人…
心里又闷又慌,忍不住低声咳了一下。听到动静,两个丫头立刻住了嘴,赶进里屋来。
瞥了一眼小红,虽然没说什么,可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茵儿知机,暗暗用手肘碰了下小红。小红抿唇一笑,自去倒了盏茶过来陪着笑道:“娘子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李玉娘接过茶,啜了一口,却不看小红。只是笑问茵儿:“商行里怎么样?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茵儿笑着把商行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拿了一封信出来,“今个早上收到的蒲娘子的信。”
“可儿来信了!”李玉娘一听,来了精神。打开信细细看过,却是细述泉州大小诸事。话里话外隐约透出蒲家为继承权正起纷争,整个泉州城都在看着蒲家那点儿事。
这封信明显不是一天写成的,墨迹新旧不一,所述之事也多有断续。字里行间,隐有不安。想也知道,可儿那样的性子处身于大家争斗之中,也是难为了。
收起信来,李玉娘黯然一叹,看看茵儿,“看起来商行那边的事你也都学得差不多了。这样,我也放心些…”
“商行里样样事情都有人做,我也不过是一旁看着就是,哪里当得娘子的夸奖呢!”看茵儿垂眉浅笑,李玉娘也不禁笑了下。原本还以为性格开朗的小红比茵儿会更适合外务,却没想到茵儿比小红更堪重用。
看着茵儿,她心里突起一个念头,只是一念刚起,她又先否决了那念头。就算茵儿可信,可到底不是成手,若真是把商行我给她,她也放不下那个心来。
“不知小蒲会什么时候回来。”垂下眉,李玉娘暗自郁闷。她倒是不想这样干等着,可是此刻就是想追去京中,也是撒不开手。
心中郁郁,可面上却是微笑,若她再整日里情思昏昏,怕是要被小红那丫头笑得合不上嘴了。
正在心里想着,突听到外面传来人语声。听起来竟似顾氏父子的说笑声还杂着一个稚嫩的童音。
眉毛一掀,她忙起身整理仪容。顺着窗子望出去,便看到两把绘着春花秋月的油纸伞,虽然看不清伞下的人,可看露出的衣角鞋子,也知是顾家父子。
抬眼示意小红出去把人带去花厅,又坐了几分才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廊下雨檐黛瓦,水珠一滴滴地滚下,落在肩头,微湿轻凉。
人刚迈进花厅,便听得一声欢呼,一个小小的人影合身扑进怀中。李玉娘一怔,低头看着抱着她大腿仰头看着她的小女娃,不禁莞尔。
“嫣儿…”抱起嫣儿,李玉娘看了一眼顾洪,“你把嫣儿接回来了?”